布迪厄社会学理论视角下辜鸿铭译者惯习研究
2024-11-07张浮凌雷鹏飞
摘 要:基于布迪厄社会学理论框架,以辜鸿铭译者惯习为研究对象,考察其《论语》英译实践,探究辜鸿铭在学习、工作及社会经历中形成的译者惯习及其对翻译策略的影响。研究发现:辜鸿铭自身独特的社会经历,促使其形成了精研国学、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并且注重读者阅读体验、忠实原作的译者惯习;这些译者惯习对翻译策略产生的影响主要体现在灵活采取解释性翻译、适应性翻译、概略性翻译等。
关键词:社会实践理论;辜鸿铭;译者惯习;《论语》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9247(2024)03-0050-04
Translator Habitus of Ku Hungming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Praxeology
——A Case Study of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
ZHANG Fuling,LEI Pengfe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hu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uainan 232001, Anhui, China)
Abstract:Grounded in the Social Praxeology of Bourdieu, this study examines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Ku Hungming’s The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abitus. It explores the habitus developed by Ku Hungming throughhis education, work, and social experiences, and its influence on his translation strategies. The study found that Ku’s own unique so-cial experience prompted him to form the translator habitus of studying Chinese literature and promoting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as well as emphasizing the readers’ reading experience and his faithfulness to the original works. Its influence on translation prac-tice is mainly reflected in the flexible adoption of translation strategies such as interpretive translation, adaptive translation and ap-proximate translation.
Key words:Social Praxeology;Ku Hungming;translator habitus;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
辜鸿铭,号立诚,英文名Tomson,人称“清末狂儒”,精通西方语言与东方华学,在翻译领域造诣颇深。19世纪末,辜鸿铭将儒家典籍“四书”中的三部翻译成英文,打破了西方传教士在该领域长期垄断的局面,为中国翻译事业做出了开创性贡献。辜鸿铭的译作巧妙地跨越了中西方思维方式和文化观念之间的差异,在翻译策略和方法上具有创新性和独特性。其英译本《论语》被公认为“华人第一译本”,对西方世界产生了深远影响。
辜鸿铭毕生致力于向西方推广和介绍中国文化,他在西方读者面前展现《论语》的儒家思想,不仅体现在文字转换的准确性上,而且在诠释与适应西方文化背景的同时保持原著精神,这背后隐藏着复杂的译者惯习。依据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社会学理论,这种惯习代表了译者在长期的社会化过程中形成的一系列动态的、对文本进行塑形的习得行为模式和思维倾向。布迪厄社会学理论中的核心概念如“场域”“资本”和“惯习”,为本文解读译者如何在翻译实践中选择翻译策略提供了解码钥匙。本研究旨在借助布迪厄社会学理论框架,探究辜鸿铭译者惯习及其对《论语》英译策略的影响,为更全面地理解和评价辜鸿铭的翻译作品提供帮助,也为当代中国文化“走出去”以 及典籍翻译提供一定参考。
一、文献综述
(一)辜鸿铭《论语》英译研究
长期以来,辜鸿铭《论语》英译本一直是国内译学界的研究热点。梳理文献可知,目前国内学者对辜鸿铭《论语》译本研究主要集中在翻译风格、翻译策略、译本对比、核心词翻译、文化传播、译者主体性等方面。李霜提出辜鸿铭的西式翻译风格对西方读者了解中国文化起着重要作用[1]。屠国元从文化适应、文化共核和文化缺省出发,采用转喻视角解析辜鸿铭《论语》英译的刻意改写及其在特定历史语境下的翻译策略,探讨这些策略对民族文化传播的影响,该研究对中国经典向世界传播及塑造国家软实力建设具有实际价值[2]。吕鹏飞等从词汇、句法和篇章三个层面对亚瑟·威利与辜鸿铭的《论语》英译本进行风格比较,发现辜鸿铭倾向归化策略,其译本词汇丰富,更注重动态对等,句型多变,追求意义上的对应,风格较为灵活[3]。黄继刚等探讨了《论语》中核心词“仁”“礼”“天”的翻译,肯定了辜鸿铭灵活变通的翻译方法[4]。孟建等应用文化顺应理论分析辜鸿铭《论语》译作,观察到其根据不同语境实施动态顺应,以此克服跨文化障碍,适度顺应文化差异并弥补文化遗漏,确保译文忠实于原文的意图和风格[5]。刘永利等肯定了辜鸿铭融合归化与补偿的翻译手法,强调其译作在西方性与现代性间的互适应。辜鸿铭深化对儒家核心理念的英译,促进中华文化的整体表达及全球传播。这种模式为文化传递提供了参考,凸显保持文本完整性在文化国际交流中的重要性[6]。刘红新从译者主体性角度对辜鸿铭的翻译进行系统研究,对他“不忠实”的翻译做出合理的解释,并从中探讨中西文化交流的有效途径[7]。
虽然对于辜鸿铭《论语》英译本的现有研究各有特点,但从研究视角来看,主要集中在对语言细节和文本的考察,部分研究涉及文化传播,但以社会学为切入点对辜鸿铭个人的译者惯习研究比较少见,仅徐萤一人以布迪 厄社会学为视角对辜鸿铭《论语》英译行为进行研究[8]。
(二)布迪厄社会学理论视角下译者惯习研究
1984年,布迪厄提出了深具影响力的社会分析模式:社会实践是个体惯习、积累资本与所处场域的交互作用产物[9]。从20世纪90年代起,有诸如西梅奥尼(Simeoni)[10]、古安维克(Gouanvic)[11]、赛拉-谢菲(Sela-Sheffy)[12]、切斯特曼(Chesterman)[13]等学者应用布迪厄的理念研究翻译,社会学成为了研究翻译的新视角。国内学者将布迪厄社会学理论积极应用于翻译研究并取得了一些成果,李红满[14]、王悦晨[15]和邵璐[16]等人深入解读并探究了布迪厄理论中的场域、资本、惯习元素在翻译社会学构建上的重要作用与意义,并全面梳理了布迪厄理论自引入翻译学领域以来所做出的实质性贡献及其研究成果。胡卫伟基于该理论剖析明清交替期传教士的科学翻译及其权力动态,认为翻译为宗教资本竞争和策略性场域介入,传教士选择译本与归化策略彰显场域影响与个人惯习的结合,展示翻译场域中的权威,该研究凸显传教士对当时社会重构的深远影响,为此类翻译研究注入新视角[17]。苏蕊认为社会实践理论对民族文本翻译规范的制定具有重要启示,合理的民族文本翻译规范体系要求兼顾场域、惯习及资本的相互作用[18]。邢杰等深入解析了古安维克对布迪厄理论关键概念的诠释和应用,并强调这些概念与翻译研究之间的关系,文章还考察了这些理论在中国翻译实践中的应用[19]。陆志国回顾了近二十年布迪厄理论在翻译研究中的运用,讨论了理论的应用难点,并融入中国实际,提出了关于翻译场与政策习性等问题的思考,旨在引导未来研究[20]。
“惯习”一词源于布迪厄社会学理论,指的是个体在社会实践中形成的一种持久而无意识的倾向,能够指导个体的看法和行动。“惯习”作为布迪厄社会学理论核心,西梅奥尼于1998年将其引入翻译领域,论及其为翻译研究提供的深层补充。西梅奥尼把译者惯习定义为在翻译进程中,译者对文化产物进行协调的建构文化行为。古安维克认为译者行为更多是在场域习得惯习的显现,而非刻意策略。因此,探究译者惯习成因至关重要。考虑到实践乃基于场域、惯习、资本相互作用,分析译者惯习需考虑译者所在场域和资本。译者身居翻译场域,亦受文学场域和权力场域影响[21],参与者在竞争资本中投资并确立胜算[22]。投资何种资本,即译者如何识别并投资生效资本,是由场域所培养的惯习指引。惯习有两面,既是社会结构内化,形成行为模式,又能将自我外化,塑造社会实践,构建场域。译者在教育与社会化中形成惯习,进而以独特翻译风格体现,涉及文本选择、翻译标准,及对翻译本质的主体认知[23]。
在翻译领域,布迪厄社会学理论为我们提供了洞察译者社会历程的理论工具。特别是译者惯习的结构内化与外化的功能在辜鸿铭的“社会轨迹”中得到了明显体现。通过这样的理论透视,我们可以综合性和深层次地解读辜鸿铭将中国儒学经典成功引介至西方英语文化场域的深层机理和内外作用机制。
鉴于此,本研究以布迪厄社会学理论为视角审视辜鸿铭的翻译活动。通过对辜鸿铭英译《论语》进行深入的文本解读,结合社会文化的广阔背景,考察辜鸿铭在学习、工作、社会经历中形成的译者惯习以及这些惯习对《论语》英译策略的影响,为当前相关研究填补空缺。对辜鸿铭的译者惯习研究可以揭示其中国典籍英译成功的根本动因,为国学典籍的英译提出新的研究视角和参照。具体而言,本研究的主要问题是:
(1)辜鸿铭的译者惯习是什么?
(2)辜鸿铭的译者惯习对翻译策略有何影响?
二、辜鸿铭的译者惯习与其《论语》英译
(一)辜鸿铭的译者惯习
其一,辜鸿铭的求学经历助其形成了精研国学的译者惯习。辜鸿铭曾就读于英国爱丁堡大学和德国莱比锡大学,潜心于西方文学和哲学。在欧洲求学期间,辜鸿铭在英语方面造诣颇深,为之后从事中国典籍的英语翻译提供了有价值的文化资本。留学生涯结束之后,辜鸿铭在新加坡结识了著名外交家、语言学家马建忠,二人畅谈三日,辜鸿铭思想发生重大改变,开始钻研汉语和中国文化,初步形成了研究国学的信念。
其二,辜鸿铭的工作经历助其形成了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译者惯习。辜鸿铭回国后在杨玉书的举荐之下进入张之洞幕府工作,张之洞作为晚清中兴重臣以及儒学名臣,重视儒学振兴,其幕僚皆为博学之才,对中国传统文化十分尊重。幕府内人才济济,学贯中西,是当时学术和文化领域的中流砥柱。据辜鸿铭回忆:
“我回国后不久,就进入了当时中国的伟人、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幕府,……从他们那儿,我才对中国文明以及东方文明的本质稍有解悟。”[24]在幕府中,辜鸿铭结识了诸如沈曾植、梁敦彦、梁鼎芬、赵凤昌等声名显赫的学者,这对辜鸿铭深谙西方学问而又坚定维护中华传统文化的立场,以及其坚持“道固在是,不待求索”的信念产生了显著影响。辜鸿铭在全面、系统地学习中国传统文化后,怀揣着向西方传播中国文明的坚定志向,并着手翻译《论语》。1898年,在强烈的民族意识驱使下,利用自身中西兼通的专长,辜鸿铭在武昌湖广总督衙门完成了《论语》的英译,后来又陆续翻译了《中庸》和《大学》,进一步塑建了其致力于儒家经典翻译和中国文化西传的译者惯习。
其三,辜鸿铭的翻译实践助其形成了注重读者阅读体验、忠实原作的译者惯习。辜鸿铭在翻译实践中认识到,在将中国古代文学典籍引入西方文学场域过程中,其译作不可避免地受到西方文学场域的制度性约束与象征性边界的影响。理雅各等人的偏向性翻译所积累的文化优越论,促成了西方社会在对中国历史与文化审视中形成的“异化效应”,构筑了一种西方中心主义的解读范式。基于此,辜鸿铭谨慎地考虑到目的语域接收者的文化预设与认知库存,灵活调整翻译策略,以增强译文的可读性和可接受性。例如,在《论语》英译过程中,他有意识地借鉴了歌德等西方文人的文学诠释,以创新性的方式构建跨文化桥梁,旨在降低文化理解的壁垒,增进西方受众对中国经典文本的认知与欣赏。他大胆引用《圣经》中的著名谚语来注释经文,并将中国人物与具有相似地位和特点的西方历史人物进行比拟。此外,他还通过将原文涵义与西方思想进行比较来加深读者的理解。这些创新方法极大地帮助了对中国历史人物不熟悉的西方读者理解原文。
辜鸿铭不仅关注读者的感受,同样重视译作的忠实与准确。《论语》翻译体现了“释译”方法,即在完全理解原文后,用优雅的英文表达其意义。在他看来,这种跨文化传播手法达到了目的且取得了良好效果。他强调有机整体的翻译观,对儒家经典思想进行系统研究,把握基本精神和整体思想,在此背景下进行篇章词句深刻内涵的准确解释及英译。在《论语》译序中,辜鸿铭称其翻译旨趣在于让英语读者领会中文原作中所蕴含的智慧与道德内涵,他致力于在译文中复现孔夫子及其门生的对话原貌,使之仿佛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英国绅士阐述类似的见解[25]序1。这凸显了其坚守的姿态——即在确保译文精准与通畅的同时,忠实地反映原著内容,并考量到目标读者的接受度。
综上所述,辜鸿铭自身独特的“社会轨迹”和翻译工作实践经验积累,促使其形成了精研国学,弘扬中国传统文化,注重读者阅读体验、忠实原作的译者惯习。随着辜鸿铭的翻译工作逐步深入,他的译者惯习开始指导其翻译实践,尤其是翻译策略方面。这些方面的变化不断凸显和明确,彰显出辜鸿铭独具一格的翻 译风格和其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入理解。
(二)辜鸿铭译者惯习对《论语》翻译策略的影响
译者惯习会在潜移默化中“指挥和调动译者的翻译方向”[26]。在辜鸿铭翻译《论语》时,自然而然地偏好那些能够在尊重原著的同时兼顾目标语言文化可接受度的策略。由此,他灵活运用解释性翻译策略来阐释原文的深层含义,运用适应性翻译策略来更好地适应目标文化的预期和需求,以及运用概略性翻译策略来精炼文本,保留核心思想。每一策略的选择和实践都是辜鸿铭译者惯习的外在表现,通过提炼和映射原著的精神实质,以及调整译文以适应目标语言的文化环境。
1.解释性翻译
解释性翻译是一种注重对原文文化、背景或特定术语进行详细解释的翻译手法。这种策略往往用于原文中包含丰富文化内涵的情况下,译者不仅仅是转换文字,更多的是在译文中提供额外的注释、脚注或引言,旨在弥补目标语言文化和原文化之间的认知鸿沟。解释性翻译策略强调了翻译的教育功能和信息的充分传达,确保了文本在跨文化传播中的准确性和透明度。
辜鸿铭在兼顾英语读者阅读体验和精通中国传统文化的译者惯习影响下,利用其对儒学经典的深厚认识,采取了包括但不限于编撰注释与脚注的方法,以确保原著深层意涵的精确传达。这些做法极大地促进了西方英语读者对《论语》核心理念的理解与领会,如下述实例所示:
例1: 入太庙,每事问[27]156。
辜译:When he attended the service at the GreatCathedral (ancestral temple of the reigning prince) healways enquired what he should do at every stage of theservice[27]157.
该例源自《论语·八佾》,辜鸿铭对“太庙”一词的翻译添附了详尽注释,阐释其为“帝王列祖的庙宇”。这一补充旨在辅助英语读者,尤其是对中国古代祭祀传统缺乏了解的群体,更准确地理解文意。此举明显地反映了辜鸿铭基于自身对中国古代祭祀礼仪深刻理解所形成的学者习惯,及其为使英语母语读者更好理解译作的译者惯习。
例2:樊迟问仁,子曰:“爱人”[27]198。
辜译:The same disciple mentioned above asked,
“What does a moral life consist in?” “The moral life of aman,” answered Confucius, “consists in loving men” * [27]199.
*The Chinese word 仁 ,which we have all alongtranslated “moral life and moral Character” means literally
“humanity”.
辜鸿铭翻译这句话时加了脚注,以解释中国典籍中经常出现的“仁”的概念。辜鸿铭在诠释中国经典术语时曾深入表达过自己的见解,尤其是对于经常在典籍中出现的关键概念如“仁”“义”“礼”,这些
在英语中常被翻译为benevolence、justice、propriety。辜鸿铭认为这些英文术语及其所承载的含义与原本的汉字意境相去甚远,并未能完全覆盖这些汉字所囊括的
丰富内涵,而humanity或许是被译为benevolence的汉字“仁”最为适切的英文对应词。作为学贯中西的学者,辜鸿铭在翻译“仁”字时巧妙地融合了他所精通的西方语言学知识与中华传统文化素养。在译本的脚注部分,他以简练而透彻的方式阐释了原文中富有哲理的含义。由此,英文读者在浏览他的译作时得以洞察“仁”的丰富哲学深意,进而接近中国读者在原文阅读中的感悟与体验。这一翻译策略恰恰映射了辜鸿铭在 确保西方读者阅读舒适度方面所持有的译者惯习。2.适应性翻译
适应性翻译是一个更为灵活的翻译模式,它强调的是译文在目标文化中的接受度和本地化程度。这种策略通常用于那些对于目标文化适应性有一定要求的文本。在适应性翻译中,译者可能会对原文内容进行改写,甚至重构,用来确保译文贴合目标语言用户的预期和文化习俗。
辜鸿铭在学思中融合东西方精髓,归国前在欧洲留学十余载,令其英文造诣达到了可与维多利亚时代英国文坛巨匠媲美的高度;同时,积年于张之洞幕府沉浸国学,对中国古典诗词及文言文之精义有着透彻的理解。故在跨文化交流中,辜鸿铭能如鱼得水般地在英文翻译中找寻并应用打破文化隔阂的钥匙,比如:
例3: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27]6
辜译:A disciple of Confucius remarked: “By culti-vating respect for the dead, and carrying the memory back tothe distant past*, the moral feeling of the people will wakenand grow in depth.” [27]7
*Cogitavi dies antiquos et annos aeternos in mentehabui——Psalm
辜鸿铭在该例中引用了一句拉丁文,经查证,此句拉丁文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第77篇,英语翻译是“I have considered the days of old, the years of ancienttimes.”,通常表达了对过去或历史的深思和回忆。在翻译时,辜鸿铭的译者惯习使其巧妙地借用《圣经》中的对应内容为原文提供注脚,深入考量了目标读者的文化框架与知识基础。他从读者领略经典著作的视角出发,细心斡旋译文,从而简化了读者的理解过程,使得原本可能难以捉摸的文本变得易于阅读和领会。
辜鸿铭为了适应西方文学场域,频繁地对照西方法思,阐释典籍中的教义,以便于加深受众的理解层次。更进一步,他敢于创新,通过将文本中的中国历史人物与西方读者所熟知的历史人物做比较,尤其是那些在地位和特质上呈现出相似之处的人物,如表1所示,这种方法对不甚了解中国历史人物的西方读者而言,极大 地促进了其对原文的理解。
3.概略性翻译
概略性翻译是在传达原文意义的基础上,对原文进行重新解释和再创作的一种方法。它不同于逐字逐句的直译,译者在充分理解原文内容和意图的前提下,巧妙运用再表述技巧,使译文在保持原文大意的同时,更自然、更流畅地融入目标语言的语境。这种翻译方式适用于文学作品,其中译者的主观能动性较高,译文的表达方式更侧重于创造性和读者的阅读体验。
辜鸿铭曾说过:“为尽可能避免英国读者的生疏和不习惯,我们会删除所有中国特有的名词。”[25]序1正是这种以读者为中心的翻译惯习,促使辜鸿铭在转译原作中的人名时,对那些和作品深意无甚联络的人物进行了概略处理和泛化译名。比如:
例4: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䯄[27]308。
辜译:This section merely gives the names of eight fa-mous gentlemen of the time[27]309.
在处理《论语·微子》章节中所提到的周代八位贤士的名字时,辜鸿铭对原文中名字的逐一精确翻译保持了克制。他认为,这些贤人的姓名在文本传达的主要议题上不具核心重要性,与《论语》深层的教义和精神无直接的联系。因此,他选择了对这些人名进行概括性粗略译述,这种处理方式既不妨碍英语读者对主旨内涵的理解,也避免了对各个人物进行单独介绍的额外注解,这可能会增加非母语读者的认知负荷。此举体现了辜鸿铭在翻译实践中以译入语读者为先的译者惯习,其致力于移除那些可能影响流畅阅读的障碍。在辜鸿铭的译本中,几乎所有孔子学生的名字都处理为“A disciple of Confucius”(孔子的一位弟子),同样对一 些诸侯的名字也作了概略性翻译处理,如表2所示。
三、结语
本研究立足于布迪厄社会学理论视角,以《论语》英译本为例,探讨了辜鸿铭的译者惯习及其对翻译实践的影响。基于本文的研究问题初步得出以下结论:第一,辜鸿铭自身独特的学习、工作和社会经历形成了其精研国学,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和注重读者阅读体验、忠实原作的译者惯习;第二,辜鸿铭的译者惯习使其巧妙运用了解释、适应、概略等翻译策略,以此确保译本既符合西方读者的阅读偏好,又忠实于原作的内涵。
进一步的分析表明,辜鸿铭的这种策略选择为典籍翻译提供了一个多维度的理论与实践框架。他的实践证实了翻译不仅仅是语言的转换,更是文化的再现和传播。对于典籍翻译策略选择,本研究开辟了一种研究思路,即将译者置于文化与社会的交错点,从译者的社会历练和文化认知来审视其策略选择,这不仅为译者如何进行典籍翻译提供了具体指导,也为翻译理论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丰富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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