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良辰美景
2024-11-06胡笑兰
我成婚于20世纪80年代。我和爱人两家只相距20多公里。记得那天,公公带着他来到我家。两家父母这次很正式的见面,就是为了谈婚论嫁。
公公对我父母说:“亲家,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商量着办,决不能委屈了孩子。”父母通情达理,也没有提什么要求,比如彩礼啥的。我也没有提任何要求。
从那天起,我开始收拾起姑娘家的心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忐忑,期待,憧憬……盈满心房。
我对整个婚礼的布置安排,都是未知的,而婚礼就给了我一个又一个意想不到。
我们原本可以在部队里举行婚礼,但最终决定在他家办,这是家里老人的意思,也是尊重传统。
婚期定在1988年的农历正月初六。头一天,小叔子和几个叔伯就步行挑着礼篮来了。礼篮上贴着斗大的“囍”字,看着特别喜庆。礼篮沉甸甸的,让几个挑担的壮汉脚步咚咚铿锵。父母自然欢喜,因为这足以看出我公婆的心意。
他的部队距离我家30多公里路。结婚这天,他和战友们从市郊开着一辆敞篷车来接亲。有喜车迎接,那时还不多见,难得部队领导为我们想到了。那时,公路还没有四通八达,到我家还有一小段山路,敞篷车开到山脚下就不能再走。他便带着战友继续步行来迎亲。齐刷刷的军装,精神抖擞的兵,这让父母喜出望外。
娘家酒席在当天中午开始。
我相信,每一对父母在女儿的婚礼上,内心是五味杂陈的。那是他们最为动情的时刻,有太多不舍,太多牵挂、希冀。母亲依照旧礼,哭嫁。她不像别人家母亲那样拖着哭腔,说着唱词。她只是抹着泪,叮嘱我一些话。
泪水也从父亲的眼角慢慢滑落,他也殷殷以嘱:“你以后就不是任性的女孩子了,要孝公婆、助丈夫,做个好媳妇。”
我的哥哥、妹妹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送亲队伍,敞篷车载着我们向他家驶去。他的战友们一路嘻嘻哈哈,一路唱着歌。我呢,既羞涩又忐忑。
下车后,到他家又得走一段山路。半山腰处,已经有一群半大小子等在那里张望。一切如旧习老礼。后来我才得知,关于进门是走靠山的一边,还是走靠村口小白塘那一边,婆家之前也讨论了很久。讨论的结果是“迎水上”,走山边。
我们一行往山上走,早有孩子打前飞奔,说新娘子来了。一时间,鞭炮炸响,把整个村子闹得喜庆起来。
看着院子里铺着的红地毯,我突然有些紧张。这时,人群里挤出两个穿戴一新的妇人,朝我伸出有力的大手,一边一个挟上我就走,直奔大门。门槛前置一个炭盆,炭火烧得红红的。牵新人的说跳,我便跳。
被迎亲队伍接进家门,我感觉到了婆家对我这个儿媳妇的看重。走进新房,才知道婆家给了我一个热烈又温馨的婚礼。
满堂喜气。堂上挂满喜联喜锦,上面红纸分别写上贺礼人名字。一幅幅织锦被面,于那些年而言,已经是厚重的礼物了。
宾客盈座,流水席从早摆过午,又摆到晚上。办结婚喜酒请吃饭,可不是件小事。我们的婚宴摆了不少桌,除自己家里的四个房间摆了八席外,隔壁的大爷家、叔哥家也摆开了。远亲,近戚,全村每户都请来一个当家的坐席。
村里每家还会来一名妇女帮忙,她们还带来了自家的锅碗瓢盆,长条桌凳。婆婆说,村里人家办酒席,都是这样,不用客套,谁家都会尽自己的一份心力,老辈人就是这么传下来的。那群妇女中,小奶奶是主事,也是主厨。听说周围七村八乡办酒席都会找她,因为她有着烹得出几十样水碗的手艺。
屋外,酒菜飘香,交杯碰盏,笑语盈耳。屋里,间或会有一两个小孩子在门口伸进脑袋看新娘子,或是几个妇人进来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看,啧啧啧赞叹。
后来,门口一阵热闹,一下子挤进来十几个人,把屋子都挤满了。那些人都是他的战友,现役的和复员回乡的,说是来“闹新娘子”,闹得最欢的是老兵和他的同年兵。毫无准备中,我进入了他们布下的一道道迷阵。
其中一个人提议道:先说恋爱经过。他想了想,嘿嘿笑着说:“就是追,玩命写信!让她每天收到一封信。”
一名战友手里托着一个苹果,举到我俩面前。这个苹果可有机巧,被一根线拴住高高悬起,战友喊着:“来来来,一对新人啃苹果,鹊桥相遇。”旁边的人嬉笑着:“得同时啃啊。”
众目睽睽之下,我虽不好意思,也只能鼓起勇气配合。但是,在你张嘴咬,以为可以把苹果衔住时,线绳一抖,苹果就被提了起来,两人的嘴唇碰在了一起。周围一阵哄笑,大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大家一闹,我便害羞,把头埋得低低的,脸上洇出红霞。
来参加婚礼的战友们还是有分寸的,二十多岁的娄排长见为难得我们差不多了,便主动解围:“好啦,好啦……”
新房外挤满了看热闹的小孩和妇人,他们都跟着哈哈笑,嘻嘻乐。度蜜月时,我跟着他去连队。一路上遇到他的战友,个个军装笔挺,精精神神的,一边举手敬礼,一边喊着“嫂子好”。这些可爱的战友,与“闹新娘子”时已完全判若两人。
(作者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李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