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研究

摘 要：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是衡量一个国家科技水平和创新能力的重要指标。本文基于中国2002—2021年省际面板数据，探究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研究发现，外商直接投资能显著促进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提高。机制分析表明，外商直接投资通过促进高技术产业技术创新推动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金融发展水平则强化了这种影响，当全社会研发水平超过一定的门槛值时，这种提升作用会更加明显。异质性分析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促进作用在经济发达的东部地区以及对于技术研发要求更高的航空航天业表现得更加明显。进一步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研究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促进作用不仅具有长期效应，还具有空间溢出效应，能辐射带动邻近地区的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因此，在中国经济转型的关键时期，持续优化外商投资环境对于中国的经济发展和国际竞争力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外商直接投资；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机制检验；空间溢出

中图分类号：F746.12；F742；F019.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3-5559（- 2024）08-0010-13

一、引言

当前全球经济形势复杂多变，各国面临着诸多挑战和不确定性，为了更好地融入全球市场，提升国际竞争力已经成为我国经济长期稳定发展的重要任务[1]。《2024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促进互利共赢，主动对接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稳步扩大制度型开放，增强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联动效应，巩固外贸外资基本盘，培育国际经济合作和竞争新优势。这不仅是应对当前全球经济形势的必要举措，更是推动我国经济长期稳定发展的关键所在。2011—2023年，我国进出口总额从3.64万亿美元增长到5.94万亿美元，增长超过60%，为世界贸易做出了重要贡献，体现了我国国际竞争力不断提升[2]。

研究表明，国际竞争力主要由出口技术复杂度决定[3-4]。高技术产业作为中国经济转型升级的关键领域，对于实现高质量发展至关重要。不断提高高技术产品出口的技术复杂度，可以有效地提升生产技术水平，对于实现发展方式转变、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等方面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5]。近年来中国的出口逐渐向高复杂度产品领域发展，并在一些领域取得了显著进展，但是与发达国家相比，仍存在一定差距，高技术产品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增长较慢[6-7]，且从产品结构来看，中国出口仍主要集中在低复杂度和中复杂度产品，中国出口结构尚待进一步优化[8]。

外商直接投资（FDI）作为我国参与国际贸易的主要模式，在吸收国际资本和引进国际先进生产技术的同时[9]，还有效地培育了中国生产能力的建设，通过培养内生动力的同时带动外部出口的增长[10]，对此，众多学者从不同角度讨论了外商直接投资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从影响机制来看，现有研究主要聚焦于技术创新效应、知识溢出效应、竞争示范效应等影响机制。有学者提出外商直接投资可以通过均摊研发费用，剥离外围环节，促使母国企业专注于核心技术的研发，强化其创新能力，助力出口技术提升[11]；也有学者讨论了外商直接投资能够带来先进技术和知识，本土企业通过学习、模仿提升自身技术水平，推动出口产品技术含量提高[12]；还有学者深入研究发现，外商的进入加剧市场竞争，促使本土企业改进技术、优化生产以增强竞争力，进而提升出口技术复杂度[13]。从研究方法来看，刘胜和顾乃华通过分区域异质性分析，发现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以及政策倾斜等因素是导致FDI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存在区域差异4le0AlkxJ54EZHjrq5lwDblEWMb/SGU9YJ8mjL7i6Z4=性的主要原因。从出口技术复杂度测算方法来看，大多研究在测算某一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时仍沿用Hausmann构建的初始指标[15]，但该指标立足于全行业出口总体复杂度测算，并不适用于仅针对某一个行业出口的度量，为此，李福柱[16]等在测算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时，采用“制造业全员劳动生产率”来替代人均GDP指标，更好地体现制造业人力资本、物质资本、技术水平。

尽管已有研究揭示了FDI可以通过多方面推动出口技术复杂度提高，但仍存在可拓展之处。第一，研究视角上，现bYmz3tZrkjmyG70xyqE6GkKDYCl5qUIOP/istAGWZJM=有研究重点大多在于FDI对全行业，以及制造业、服务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研究，鲜有学者从高技术产业视角进行研究，高技术产业作为国家竞争力的重要体现以及创新驱动的关键领域，基于高技术产业视角深入研究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具有极为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第二，现有研究较多关注了地理区域差异，但忽略了不同行业对外资利用的特点和效果；第三，较多针对某一具体行业的研究忽视了出口技术复杂度测算指标适用性问题，导致有关测算结果产生一定偏差。明确二者之间的关系，能够为进一步推动我国高技术产业的升级，缩小与发达国家的差距，实现高质量、可持续的发展提供有力的理论支持。因此，本文在现有文献的基础上，选取2002—2021年中国31个省份省级面板数据为研究对象，探究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并分析其影响机制。

与既有文献相比，本文的贡献主要有：①研究视角方面，目前学者们更多关注的是外商直接投资对全行业或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研究，而本文聚焦高技术产业，探究FDI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并分析了其作用机制。相较于其他行业，高技术产业具有高创新性、高附加值和高渗透性等特点，且高技术产业的发展往往依赖于大规模的研发投入和高端人才的集聚，因此与FDI的联系更为紧密。②研究方法方面，本文一方面利用2017年国务院印发的《国务院关于促进外资增长若干措施的通知》作为准自然实验，对比政策实施前后的变化；另一方面，从区域、细分行业两个角度去考察FDI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异质性，不仅在学术上丰富了现有文献，也为各地政府在引导高技术产业发展、合理利用外资方面提供了有益的政策思考。③创新性地使用技术创新指标来代替经济指标衡量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在计算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指标时，采用专利授权数来代替人均GDP指标，更直接地反映高技术产业技术创新能力。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FDI与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

依据技术转移以及知识溢出的相关原理，外商投资企业通常带来先进的技术和成熟的管理经验，这些知识和技能可以通过人员的合理流动、广泛的技术合作等多种途径，有效地溢出并渗透到高技术产业[17]，这种由外商投资企业所引发的技术转移现象可以加速当地产业的技术升级和创新能力的提升，加速技术研发的进程，实现出口产品质量快速升级[18]，提升生产效率，促进技术创新[19]，从而促进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高。从更深层次的角度来看，外商投资企业所带来的先进技术和成熟管理经验，通过各种渠道的溢出和渗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能对高技术产业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人员的合理流动意味着这些知识和技能可以在不同的企业和组织之间传播和扩散，让更多的主体受益[20]，广泛的技术合作则进一步拓展了知识溢出的范围和深度，使技术和管理经验能够在更大的范围内发挥作用。当这种技术转移现象持续发生并深化时，当地产业的技术升级步伐会不断加快，创新能力会不断增强，技术研发进程会被持续推进，出口产品质量的升级会更加迅速且稳定，这不仅会提升整体的生产效率，还会营造出更加有利于技术创新的环境和氛围，从而为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持续提高注入源源不断的动力，形成一种良性循环，对整个产业的发展和提升起到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21]。

根据竞争效应理论，当外商投资企业进入时，会明显增加市场的竞争压力，这种压力会迫使本土企业不得不加大研发投入的力度，全力提升产品的技术含量和质量水平，以此来确保自身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能够保持优势地位[22]。FDI还能通过示范效应等方式，让本土企业学习和借鉴先进的技术和管理模式，进一步激发自身的创新潜能，促进产业链的不断升级和完善，吸引众多相关配套企业纷纷加入，进而逐渐形成一个庞大且充满活力的技术创新网络[23]，在这个网络中，知识和技术能够更加高效、快速地传播和扩散，为相关产业的持续发展提供了坚实的支撑和强大的动力，也为出口技术复杂度的进一步提升创造了更为有利的条件和环境。

与其他传统行业相比，高技术产业因其高度的技术密集性，高度依赖研发投入以及专业人才，且产业链之间协同更加紧密，因此需要大量的研发投入和专业知识作为支撑[24]。高技术产业的特性决定了其发展路径的独特性。高技术产业由于技术迭代迅速以及市场需求的不断变化，要求企业必须持续投入资源进行研发，以保持在竞争中的优势地位，因此通常需要大量的研发投入以支持技术创新和产品升级，研发投入占企业成本的比重更高。外商投资为高新技术产业提供了额外的资金，这些资金作为研发投入，用于技术创新和产品开发方面，加速新技术的研发和应用并完善现有产品，使其在国际市场上更具竞争力，进而增加出口技术复杂度。对于资金密集型的高技术产业项目来说，外资的加入可以有效缓解资金压力，加速研发进程。同时，外资投资企业通常拥有更完善的人才体系，吸引了大量高素质人才，外商直接投资往往伴随着人才的流动，当这些人才在不同企业间流动时，会将所掌握的技术和管理经验传播开来，促进知识和技术的扩散，为高技术产业的发展注入新的活力，为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在此过程中，本土企业不仅能够获得技术和管理经验，还能够通过与这些流动人才的合作，拓宽自身的视野，了解国际前沿的技术动态和市场趋势。此外，外商投资企业的加入，正好可以借助其在技术、管理和市场经验等方面的优势，与本土企业共同推动产业链的协同发展。本土企业通过与外商投资企业的合作与交流，能够吸收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激发自身的创新潜能[25]，这种协同发展不仅体现在生产环节的合作，还包括在研发、市场推广等方面的深度融合，高技术产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因而得到显著提升，展现出更加强大的竞争力。

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可以改善资本市场的效率，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使得高技术产业能够更容易地获得外部资金支持。一方面，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将促进资本供给服务的改善、人力资本的有效积累和学习能力的增强；另一方面，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也有助于避免信息不对称的逆向选择问题，带来国内企业水平的提高，最终促进产品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高。

全社会研发投入水平可以_{J/Hk1AbVL9OXK7QtFNXclJ0h9BZ1+K68BNLYejSnfxM=}被视为一个国家或地区整体技术能力和创新水平的重要指标。当全社会研发投入水平较低时，外商直接投资可能主要集中在低技术产业或劳动密集型产业，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作用相对较弱。然而，当全社会研发投入水平超过一定值时，情况可能会发生变化。随着研发投入的增加，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技术能力和创新水平也会相应提高。这将吸引更多的外商直接投资进入高技术产业，带来更多的技术转移和知识溢出。这些投资不仅可以提供资金支持，还可以带来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促进高技术产业的技术进步和创新能力提升。

基于上文分析，提出如下假说：

H1：外商直接投资增加会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产生正向影响。

（二）外商直接投资促进作用的长期性和空间溢出效应

外商直接投资带来了资金、高素质人才、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这些技术和知识通过技术转移、人员培训、合作研发等方式在国内企业中传播和溢出。首先，技术转移和知识溢出是一个持续的过程，随着外资企业在本地的深入发展，本地企业能够持续接触到最新的技术和管理实践，从而逐步提升自身的技术复杂度。从高技术产业视角来看，高技术产业所涉及的技术通常具有高度专业性，因此外商直接投资带来的新技术和知识，需要在较长时间内才能完成吸收和内化。其次，外商直接投资通过提供就业机会、职业培训和技能发展等方式，对本地劳动力进行培养和提升，高技术产业由于知识体系较为复杂，因此人才培养周期也较长，培养相关专业人才，往往需要经过多年的教育和工作积累，因此，外商直接投资带来的人才交流和培训机会，对于提升本土人才素质的效果需要在较长时间内才能显现。最后，外商直接投资进入中国后，会与国内企业建立产业关联，形成供应链和产业链，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产业关联会促使国内高技术产业不断提升自身的技术水平和创新能力，高技术产业研发成果的产业化依赖完整的产业链支持，而上下游企业的协同发展需要完善配套设施和条件的支持，因此需要较长时间来实现。

当外商直接投资进入一个地区时，它带来的不仅是资金，更重要的是新的技术、知识和管理经验[26]。这些技术和知识可能会通过人员流动、技术合作、供应链联系等方式传播到邻近地区，邻近地区的企业和产业会从这些溢出中受益，从而提高自身的技术水平和生产效率[27]。另外，外商直接投资能带动基础设施和配套服务改善，邻近地区以及经济相近地区可受益于产业集聚和竞争压力，通过学习和模仿，吸收这些先进的知识和技术，提升出口技术复杂度[28]。

基于上文分析，提出如下假说：

H2：外商直接投资增加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具有长期性和空间溢出效应。

总结以上理论分析，本文具体的逻辑框架如图1所示。

三、研究设计

（一）模型构建

1.基础模型

为了检验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本文构建模型如下：

ETSit=β0+β1FDIit+γkControlsit+μi+εit （1）

其中，i代表各省，t代表年份，ETSit代表各省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FDIit代表i省在t年的外商直接投资水平，Controlsit表示一系列控制变量，μi代表省份控制变量，εit代表误差项。主要变量的定义如表1所示。

2.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测算

本文借鉴Hausmann[15]的做法，使用中国省级层面的数据，加权平均到高技术产业维度，以此来计算中国31个省份的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计算步骤具体如下：

首先，计算t年份高技术产品a的出口技术复杂度（ETSat）：

其中，ETSat代表t年份高技术某产品a的出口技术复杂度，a代表某高技术产品，i代表省份，xiat代表t年份省份i高技术产品a的出口额，X代

表省份i高技术产业所有产品的出口总额汇总，x itiatX代表t年份省份i高技术产品a的出口额占高技术产业所有产品的出口总额汇总的比重，

PGN代表省份i的专利授权数。本文对计算方法中的人均GDP指标进行优化，采用专利授权数来代替人均GDP指标，专利授权数量可以更直接地反映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技术创新能力。专利授权数量的变化可以反映技术创新的趋势和变化，更好地反映出口产品的技术含量。

其次，计算t年份省份i的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ETSit）：

ETSat （3）it代表t年份省份i的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xiat代表t年份省份i高技术产X品a的出口额， it代表t年份省份i高技术产业所

有产品的出口总额汇总，xiatXit代表t年份省份i高技术产品a的出口额占高技术产业所有产品的出口总额汇总的比重。

ETSat代表t年份高技术产品a的出口技术复杂度，该指数实际上是t年份所有高技术产品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加权平均值，权重为xiatXit，即t年份省份i高技术产品a的出口额占高技术产业所有产品的出口总额汇总的比重。

（二）样本选取和数据来源

本文以2002—2021年中国31个省的省际面板数据为研究对象。31个省的省际的出口额数据来自国研网，外商直接投资额、GDP、人均GDP、教育经费、财政支出额、贸易进出口额、城镇人口、总人口、金融机构存贷款总额、研究与试验发展（R&D）经费内部支出数据均来自EPS网站，高技术产业专利申请数以及全省专利申请数来自中国社会经济大数据研究平台。

对于高技术产业的划分，本文将高技术产业细分为医药制造、航空航天、电子及通信设备、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五个细分行业，后通过最新的联合国贸易统计部门给出的《国际贸易标准分类修订4》（SITC Rev.4），逐个筛选出五个行业所包含的SITC分类下的商品编码，然后采用联合国贸易统计部门官网发布的HS与SITC之间的转换关系表，确定每个SITC编码所对应的HS6位编码，再利用HS6位编码在中国海关数据库筛选各省、各行业出口数据。

另外，本文在数据处理过程中，对于连续变量，为了减少极端值对数据分析的影响，并使数据更具代表性，对数据进行了预处理，将连续变量都进行缩尾处理。同时，为了缓解异方差带来的波动，对部分数据进行了对数处理。表2描述性统计反映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表明数据无明显偏态。同时，通过VIF检验显示，各个解释变量之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基准回归

表3是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基准回归的结果，回归固定了个体效应。从回归结果可以看到，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为正，且外商直接投资占比每增加1％，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就会增加0.24%。结果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增加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地区外商投资水平越高，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就越高，假说1得证。

（二）稳健性检验

1.剔除部分年份

考虑到全球公共卫生事件对经济的影响，剔除2020年及2021年的样本数据；其次，考虑到2008年受金融危机的影响，再剔除2008年样本数据后进行稳健性检验，进行重新估计，结果如表4（1）所示，可知该模型仍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结果稳健。

2.替换核心解释变量

保持被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与基准回归一致，将外商直接投资额与GDP的比值替换为外方注册资本与GDP的比值（FRC）重新进行估计，结果如表4（2）所示。核心解释变量外商直接投资的回归系数的符号没有发生变化，依然是正，且都是在1%的水平下显著，核心结论稳健。

3.内生性问题

尽管本文尽可能去把控那些可能会对外商直接投资以及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同时产生影响的因素，然而实证分析的结果仍可能受到一些难以观测的外部因素的干扰。

针对反向因果导致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选取外商直接投资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法检验，结果如表5（1）（2）所示。在2SLS估计中，一阶段回归中工具变量对外商直接投资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并且一阶段的F值远大于10，工具变量满足外生性假设。同时工具变量难以通过外商直接投资之外的其他途径影响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说明工具变量选取较为合理。二阶段回归中，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显著为正。核心结论稳健。

针对省略重要解释变量导致的内生性问题，本文进一步使用系统GMM回归来检验前文结论是否稳健。使用ETS（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一阶差分作为工具变量，回归结果如表5（3）所示，工具变量对外商直接投资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促进作用依然存在，结论稳健。

针对样本选择偏差问题，本文采用Heckman两阶段模型进行检验。Heckman两阶段模型中，本文进一步加入地区工资水平（WAGE，用平均货币工资来表示）的外生影响因素，第一步用probit方法估计选择方程，利用各省外商直接投资额的中位数划分高低，来建立虚拟变量FDI_dummy作为probit的被解释变量，根据估计结果计算逆米尔斯比率并在第二步加入基准模型中。回归结果如表5（4）（5）所示，核心结论依然稳健。

4《.若干措施》的准自然实验

为缓解潜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将2017年国务院印发《国务院关于促进外资增长若干措施的通知》（简称《若干措施》）作为一项准自然实验。《若干措施》主要提出了“进一步减少外资准入限制”“制定财税支持政策”等意见，并明确了职责分工，以确保各项措施落到实处。该措施旨在改善外商投资环境，吸引更多的外资进入中国市场，推动经济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不断提升中国引资新优势，促进利用外资实现稳定增长。《若干措施》的实施对外商直接投资的规模、结构、质量以及投资企业的运营等方面均带来显著的变化。另外，考虑这一政策是中央制定的，具有较强的指导性，对于外商直接投资而言是一个相对明显的外生冲击。但由于各地区外商直接投资基础水平不同，在外商直接投资基础水平较强的地区，当地企业与外资企业之间有着更多的合作机会和交流渠道且产业结构更有利于吸收和利用外资带来的技术、知识和管理经验，因此相关出口企业所受到的冲击相对较大。这为本文构造双重差分模型以识别地区外商直接投资与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之间的因果关系提供了一个契机。基于此，本文从各地区对该通知的异质性反应着手构建对照组和实验组，建立具体DID模型如下：ETS =α+α DI0it 1 DDIDit=Treatit∗YYit

其中，YYit是时点变量，2017年及以后取值为1，之前取值为0，Treatit是实验组标识。本文将所有省份分为外商直接投资水平程度高低两组，分别记为对照组和实验组，并基于此分析两组地区在政策实施前后外商直接投资水平的变化趋势，由于该政策是2017年8月公布的且政策实施可能具有滞后性，因此按照政策实施当年2017年年末中国各省外商直接投资额的中位数来分组，如果某省2017年年末的外商直接投资水平大于等于当年年末所有省份的中位数，本文将这部分样本标识为实验组，Treatit取值为1，反之标识为对照组，Treatit取值为0。

表6中第（1）列结果显示，DIDit的系数至少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与预期结果一致。

平行趋势假定是DID估计量无偏的关键假定。平行趋势检验置信区间图如图2所示，回归结果见表6第（2）列，其中Treat与事前年份虚拟变量（pre_4、pre_3、pre_2、pre_1）的交互项均不显著异于0，这意味着在政策实施前，两组地区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差异并不显著且数值较小，满足DID的平行性假定；进一步的，在政策实施当年（2017年）Treat×current虚拟变量并不显著，而在与事后年份虚拟变量的交互项中，Treat与事后年份虚拟变量（time_1、time_2、time_3、time_4）的交互项均显著为正且数值有增大的趋势，表明该政策对出口技术复杂度有促进效应且有一年的滞后性。

针对上述准自然实验，为避免不可观测遗漏变量给回归结果带来影响，本文通过随机虚构政策试点进行安慰剂检验，进行了1000次的随机抽样，得到1000个回归系数及其对应的t值，如图3所示，t值主要分布在0值附近且服从正态分布，进一步佐证了上述研究结果的稳健性。

（三）异质性分析

1.区域层面异质性

中国各区域的经济发展水平、资源禀赋、产业基础和市场环境等存在显著差异，区域政策的差异也会影响外商直接投资的作用效果，区域发展不协调集中体现了经济发展不平衡矛盾，区域差距主要体现在东西差距上，基于地理区位，将样本划分为东部、中部、西部及东北地区。表7检验结果显示，对于东部及西部地区，FDI系数均在1%水平显著为正，东北地区FDI系数在5%水平显著为正，而对中部地区则不显著，表明在大部分地区，外商直接投资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高都有推动作用。其中东部地区的系数高于西部及东北地区，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对东部地区促进效应更为明显。

东部地区具有更为优越的地理位置、更完善的基础设施、更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以及更丰富的人才资源。这些优势使得东部地区能够更有效地吸收和利用外商直接投资带来的技术、资金和市场渠道等资源，从而更好地提高出口技术复杂度。而西部及东北地区由于产业基础相对薄弱，高端人才相对短缺等问题限制了高技术产业的发展。

2.行业层面异质性

高技术产业内部各细分行业的技术特征、市场结构和创新模式存在很大差异，这些差异使得外商直接投资在不同细分行业中的技术溢出途径、创新激励效果和资源整合能力各不相同，进而导致其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程度和方式存在显著差异，因此本文使用各省高技术产业5个细分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分别作为被解释变量进行行业层面异质性分析。表8行业层面异质性检验结果显示，对于高技术产业的五个细分行业，系数均在1%水平显著为正，表明在所有细分行业中，外商直接投资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高都有推动作用。其中，对于航空航天业的系数大于其他行业，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对航空航天业促进效应更为明显。

航空航天业具有高投入、高风险的特点，同时对技术的要求极为严格和尖端，需要大量的资金和先进技术支持，外商直接投资带来的充裕资金满足了投资需求并伴随着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的引入，能够有力推动行业的研发，显著提升产品的技术含量和质量，进而提高出口技术复杂度。此外，航空航天业作为国家安全与国际竞争的重要领域，各国政府通常给予重点扶持和保护，在吸引外商直接投资方面提供了更优惠的政策和更完善的配套服务，进一步增强了外商直接投资对该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推动作用。

五、机制检验

（一）中介效应模型

外商直接投资可以为高科技产业注入资金、技术和管理经验，吸引大量高素质人才。地方企业可以通过与外商投资企业合作，学习他们先进的成功经验，实现知识共享，有效提高技术创新水平。同时，外商投资创造了有利的创新氛围，促进了产业链的完整协调发展，为技术创新提供了优越的环境和条件，有效提高了生产效率，促进了产品升级，从而提高了出口技术的复杂性。

基于以上分析，外商直接投资的增加将推动技术创新水平的提高，从而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产生积极影响。为了验证这一机制，本文利用高技术产业层次的专利申请量占全省专利申请量的比例来衡量高技术产业的技术创新，并建立了如下中介效应模型：

+εit （7）

ETS其中，i代表各省，t代表年份， it代表各省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INNOit代表 i省在t年的技术创新水平， it代表i省在t年的外商投资额，其他变量与基础模型一致。

表9中（1）列结果显示，外商直接投资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外商直接投资能显著提升技术创新水平。通过（2）列结果显示，技术创新水平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正，可知技术创新水平能显著提升出口技术复杂度，即外商直接投资增加会促进高技术产业技术创新，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产生正向影响。

（二）调节效应模型

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可以提高资本市场的效率，促进资本供给服务的改善，降低企业的融资成本，使高新技术产业更容易获得外部金融支持。高水平的金融市场提供了更多的风险管理工具和金融衍生品，提高了企业的风险管理能力，也有助于避免信息不对称的逆向选择问题，从而提高国内企业的水平。一个高水平的金融体系可以更好地吸引外国投资和跨国公司的直接投资。通过与外资企业的合作与竞争，当地高新技术企业可以吸收国际先进技术，提高自身技术水平，增强学习能力，从而提高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

金融发展水平可以通过多种方式促进技术进步，达到正调节的效果，因此本文采用金融发展水平作为调节变量，模型如下：ETS =β+β FD0it 1 I +β FDit 2 I∗FIit N +γ Controlit k sit+μi+εit （8）FIN其中 it代表i省在t年的金融发展水平，β2为调节变量的系数，其他变量与基础模型一致，根据表10结果，调节变量的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会显著增强外商直接投资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积极影响。

（三）门槛效应模型

全社会的研发投入水平可以被视为一个国家或地区整体技术能力和创新水平的重要指标。当全社会的研发投入水平较低时，外国直接投资可能主要集中在低技术产业或劳动密集型产业，增加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性的效果相对较弱。随着研发投入的增加，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技术能力和创新水平也会相应提高。这将吸引更多的外商直接投资进入高科技产业，带来更多的技术转让和知识溢出。这些投资不仅可以提供资金支持，还可以带来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促进高科技产业的技术进步和创新能力的提升。

本文将研发投资水平作为一个门槛变量，在不存在门槛值，一个门槛值和两个门槛值的设定下依次进行估计。单一门槛效应通过显著性检验，而双门槛效应未通过，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性的影响存在单门槛效应。因此，该模型的结构如下：

ETS =β+β FD0it 1 I∗L（Rit D≤γ）+β FDit 1 2 I∗L（Rit itD

>γ2）+γkControlsit+μi+εit （9）

其中，RDit代表第t年第i省的研发投入水平，γ为阈值，L（g）为指标函数。如果括号内为true，则L（g）取为1，否则取为0。

从估算的门槛可以看出，研发投入水平在1%显著水平上存在单一门槛效应，门槛值为0.03。解释变量的估计系数大多显著，影响方向大多一致，表明模型设置合理有效。此外，表11显示，在研发投资水平高于和低于门槛0.03的两个区间之间，研发投资水平对出口技术复杂性的影响存在显著差异。当研发投入水平低于门槛值时，技术市场发展系数为0.2174，在1%的水平上显著。研发投入水平对出口技术复杂性的影响相对较低。当研发投入水平超过门槛值时，研发投入水平系数为0.7847。研发投入水平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显著增加。因此，当全社会的研发水平超过一定门槛值时，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作用会更加明显。

六、进一步分析

（一）长期效应

根据前文分析，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但是，这能否说明外商直接投资对于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是长期有效的呢？

经济周期和宏观经济环境的变化也可能对出口技术复杂度产生影响。在经济繁荣期，企业通常有更多的资源用于技术研发和产品升级，而在经济衰退期，企业可能会削减研发投入，专注于维持现有业务。因此，为排除长周期内其他因素的影响，本文保持基础回归中加入的宏观经济影响控制变量不变，参考明雷[29]的研究，仅对各外商直接投资变量取滞后1－5期，重新估计基准模型。表12报告了外商直接投资长期效应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各个外商直接投资变量在滞后1－4期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有较为明显的正向影响，而从滞后5期开始系数较小且不显著。进一步观察估计系数发现，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有显著的促进作用，但呈现出减小的趋势。总体而言，外商直接投资能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促进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假说2的长期性得证。

（二）空间溢出效应

本文进一步探求外商直接投资对各省的出口技术复杂度是否存在空间溢出效应。结合所研究问题，分别构建邻接权重矩阵、经济地理矩阵两种空间权重矩阵。

1.邻接空间权重矩阵

根据空间相邻关系，选择Queen连接，即共顶点连接或共领边连接构建邻接权重矩阵。使用0和1来标记地区之间的空间相邻情况，当地区ｉ和地区ｊ相邻时，W0-1矩阵中的元素Wi-j取值为1；当地区ｉ和地区ｊ不相邻时Wi-j取值为０。由于海南与大陆不邻接，本文借鉴多数文献的做法，假定其与广东、广西相邻。

2.经济地理矩阵

用省份间人均GDP差额的倒数作为衡量省份间“经济距离”的指标，其中矩阵E主对角线元素为0，非主对角线元素为：

其中PGDPi为省份i在2017—2021年人均实际GDP均值。结果如表13所示，其中表（1）列为邻接空间权重矩阵回归结果，（2）列为经济地理矩阵回归结果。无论选取何种空间权重矩阵，空间滞后估计系数始终显著为正，表明外商直接投资确实能促进邻近省份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高，假说2的空间溢出效应得证。

回归结果显示直接效应与总效应始终显著为正，表明外商直接投资促进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总体空间溢出的同时，又促进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区域内空间溢出。间接效应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对邻近地区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增长也具有辐射带动效应。

七、结论与建议

本文使用2002—202+gbcKgKDmpdTMfF+S23CPA==1年31个省份的高技术产业出口贸易相关数据，实证研究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得到如下结论：

总体上外商直接投资能显著提升高技术产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这种影响能够通过提升技术创新水平来实现；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强化了这种影响；随着研发投入跨过门槛值，这种影响有明显提升。异质性分析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对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在区域层面以及行业层面存在异质性。进一步分析表明，外商直接投资对于高技术产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是长期有效的，且具有空间溢出效应。

本文理论分析和实证研究结果，对于更好地利用外商直接投资来提升高技术产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首先，要持续吸引外商直接投资进入高技术产业。一方面，政府应致力于优化OocgPEyayKDhYGbUIJ1Jzw==外商投资环境，一个稳定、透明和可预测的营商环境能够提高外商投资的信心和吸引力；另一方面政府应加大政策支持，出台一系列优惠政策，以吸引外商直接投资。其次，加强技术创新合作。鼓励外商与本地高技术企业开展技术创新合作，共同研发新技术、新产品，通过共同建立技术创新合作平台等方式，为各方提供交流和合作的机会。最后，推动区域协调发展。加强东部地区与中西部地区的合作与交流，促进资源共享和优势互补。一方面，政府应制定全面的区域发展战略，促进区域间的协调发展；另一方面，可以因地制宜通过加强区域合作、促进产业转移和协同发展等方法，鼓励发达地区向欠发达地区转移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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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81， China）

Abstract：The export technical sophistication of high-tech industries is an important indicator to measure a coun-try's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level and innovation capability. Based on panel data at the provincial level in Chi-na from 2002 to 2021， this article explores the impact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n the export technical sophisti-cation of high-tech industries. Research has found that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can significantly increase exporttechnical sophistication in high-tech industries. Mechanism analysis indicates that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pro-motes the enhancement of the technological complexity of high-tech industry exports by fostering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within these industries. When the level of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in the whole society surpasses a cer-tain threshold， this improvement effect will be more apparent. Heterogeneity analysis shows that the promoting ef-fect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n the export technical sophistication of high-tech industries is more pronouncedin economically developed eastern regions and aerospace industries with higher requirements for technology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Further researches from both temporal and spatial dimensions indicate that the promotingeffect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n the export technical sophistication of high-tech industries not only has long-term effects， but also has spatial spillover effects， which can radiate and drive the increase of export technical so-phistication of high-tech industries in neighboring regions. Therefore， during the critical period of China's econom-ic transition， continuously optimizing the foreign investment environmen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China's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international competitiveness.

Keywords：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high-tech industries; the export technical sophistication; mechanism tests;spatial spillover effe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