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湖的迷雾
2024-10-31余显斌
一次夜里开车回来,远远看到个人影在月下一晃隐没了。他悄悄下车跟过去,月光下,那人回头来神秘一笑,格外诡秘。
1
漫市下边是个湖,叫月牙湖。一到黄昏,夕阳落下鲜红如血,月牙湖上的雾浓浓地升起来。这儿山高岩陡雾多,山上有种鸟儿叫起来:“咯哇——咯哇——”
来这儿的游客再也不敢出外玩了,一个个回到宾馆,胆战心惊。
因为,这儿最近发生了一件离奇血案。有人亲眼看见,一个游客在水中游泳,刚游入浓雾区,就传来几声惨叫:“救命啊,水怪!”接着,传来让人胆战心惊的一声声痛苦嘶号。
待到警察闻讯赶到,坐船钻入雾中,水面已恢复宁静。
接手案子的是队长朱铁,他找到报案人张山,也就是月牙湖边一个宾馆服务员,是他报的案。据张山回忆,他当时站在湖边,距离较远,只看到受害人背影,个子不高,头发较长。
“还有什么特征吗?”朱铁问。
张山摇头。朱铁有点失望,回到局里,正好遇见自己的助手吴牧。原来,吴牧带着几个警察去月牙湖进行尸体打捞,很遗憾,什么也没捞到。
朱铁决定,在网上公布一则寻人启事,或许有人见了,知道受害者是谁,能告诉警局。安排完,他命令干警,在月牙湖边拉一道警戒线,告诉游客,最近月牙湖内有危险,大家千万不要下水。
他想,目前,自己能做到的大概只有这些。
就在朱铁忙得焦头烂额时,手机又响起来。
拿起电话,朱铁潜意识抬头向窗外望,已是黄昏。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月牙湖一定又出事了。打电话的仍是张山,惊恐地喊:“水怪又杀人啦。”朱铁听了,叫上吴牧,驾着车再次飞快地向月牙湖驶去。
月牙湖距离漫市不远,十几分钟车程。
不一会儿,车到湖边停,朱铁和吴牧走下来,雾已涨上来,遮没了对岸一切,也遮住了湖面,夕阳斜射下来,变成血红色。
见了朱铁他们,张山已有经验,主动迎上来谈起事件始末。
张山是摄影爱好者,每次闲下来,爱拿着相机拍照。今天下午,下班后,他又带着相机在湖边拍照,突然发现,镜头下,一人在水里游泳,背朝这边。他想,公安局不是贴了警示牌吗?这人怎么啦,为游泳不要命了?他大喊起来:“哎,你不要命啊,没看见告示吗?”
谁知自己越喊,那人越游得快,不一会儿游到云雾里不见了影儿,继而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救命啊,怪兽,别……”那声音显得年轻,有些沙哑。
张山慌了,忙打电话报案。
朱铁和吴牧又一次坐上船,带着张山向水那边开去。船到了张山所说地方停下,吴牧穿上防护设备下水,什么也没发现。
漫市公安局再次贴出寻人启事:昨天,在月牙湖上,又有一人被水怪所伤,该男子个子不太高,年轻,声音有点嘶哑。
第二天,就有人打来电话,尽管压低嗓子,可仍清晰听出是个女人。女人在电话中说,那个沙哑嗓子的死者自己认识。
朱铁忙问:“他是谁?”
那人轻声道,死者叫胡子明,是离这儿不远的上津市人。接着,对方突然哭起来。朱铁急忙问对方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说道:“我不相信他是水怪所伤。”说完,那人挂了电话。朱铁急了,忙打回去,却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问有事吗?朱铁愣了下,问对方刚才打电话的是谁。对方“嗤”地笑道:“这是公用电话,谁知道你要找的是谁。”
朱铁告诉对方,自己是公安局的,刚才是不是有个女人打过电话。
电话那边态度顿时友好起来,告诉他,刚才确实有女的打过电话,不过已走了。
朱铁忙问对方,那女的长得什么样子,请详细描述一下。那人想了一会儿告诉他,女人戴着墨镜,不过长得苗条,如一个模特。朱铁放下电话,和吴牧驾车去了那个公共话亭。好在不远,十几分钟就到。结果,朱铁他们不虚此行,在他们一再启发下,电话亭的小伙子想起打电话人一个特征:“那女人右耳有颗痣,胭脂色的。”
至于其余的,小伙子摇着头。
朱铁和吴牧笑笑,谢过小伙子,上车走了。
两人分析,这个女人一定非常清楚胡子明的情况。现在的任务,是赶快和上津市公安局联系,看那儿是否有胡子明这个人,如果有,弄清胡子明在家不。
吴牧拿起电话,和上津公安局联系起来。电话叫通,吴牧请对方调查一下,上津是否有个叫胡子明的人,年轻,声音沙哑;如果有,最近行踪如何。一顿饭工夫,电话回来,说他们市确实有个叫胡子明的,他们问了他母亲,他已经出去三天,说去开一个会。
不过,对方紧接着说,他们已联系了他的单位,单位领导证实,胡子明没去开会,前几天请假,说要出去看病,走后再没回来。
吴牧连声道谢,挂了电话。
2
月牙湖边,又一次出现了水怪吃人,是在几天后的黎明。
朱铁坐在车里,眉毛拧成疙瘩,他不相信有水怪,因为,这儿是不久前才蓄水漾成的湖,哪儿来的水怪?想到这儿,他苦笑着摇摇头。
吴牧问道:“朱队,笑什么?”
朱铁问他,月牙湖可能存在水怪吗?吴牧一边开着车一边问:“朱队怀疑,有人谋杀?”
“可受害人临死前高叫水怪,又该作何解释?”朱铁说。
吴牧许久道:“这个秘密,也只有到查出事情真相后才知道。”
朱铁心说,等于没说。
车到月牙湖边,这次被水怪吃掉的,看样子是个女人。
大家证明,这次是女人的声音,很多人都听到。当时,大家还在梦中,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叫声:“救命啊,水怪吃人啦!”大家醒了,几个胆大的爬起来,赶到河边时,什么也没有了。
朱铁和吴牧来到湖边,看见大家正指指点点的。
朱铁和吴牧又一次驾船向湖里划去,寻找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吴牧回头对朱铁道:“朱队,回去吗?”朱铁向下扬扬下颌,示意到下游看一下。其实,几天来,他们驾着船已把月牙湖转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
吴牧听了,划着船儿向下游走去,不一会儿,那个矗立在湖面的礁石出现在面前,三个小山尖相叠,给人一种重峦叠嶂的情态。山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因此很少有人上去。这石头,他们检查过,什么也没有。
船继续向下,已经走过礁石。朱铁回头看看,喊道:“划船回去。”
吴牧忙回身望望,看到礁石上出现个洞,心里一动,忙将船掉头,向礁石划去。不一会儿,船到礁石前。礁石上的洞只容一人俯身进去,朱铁小心翼翼俯身进去。洞不大,能容得三四人,岩壁上发出滴水声,脚下也全是积水,踩着哗哗地响。朱铁拿出手机,打开电灯光,仔细照着,洞子里干干净净。
他准备离开,可总感到里面有种怪怪的气味,像是桐油味。
上船后,他再次回头看看礁石,石洞所在位置很低,猛地明白过来,这个湖当日蓄水就是为下游浇灌。最近下游干旱,一定是昨晚放水,湖面下落,岩洞露了出来,平常水一旦上升就淹没了洞口。难怪两次来这儿,他们都没看到这洞子。
朱铁他们负责去月牙湖,另一路则分派柳露带几个警察,寻找耳朵有痣的女人。
朱铁和吴牧回到市局时,柳露他们也已回来,寻访工作取得极大突破:她们已经查出那个女人身份。那个耳朵有痣的女人叫汤米儿,二十五岁,至今未婚,据说很富有,一人竟拥有一座私人别墅。
朱铁叫上吴牧,和柳露一起去了汤米儿别墅。汤米儿别墅地处市黄金地带,三人下车,看着两边葳蕤的花草,假山喷泉,长声惊叹。吴牧在小区保安那儿打听消息,跑来告诉朱铁,汤米儿昨天出去后,一直没回来。
朱铁也走过去和保安攀谈起来,据保安介绍说,汤米儿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但落落寡欢,一个人住着。朱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就没人和她来往?”
保安点点头,突然又摇摇头,最近几次,他看到汤米儿带着个小伙子来过,说是谈恋爱吧又不像。说不是恋爱吧,态度却较亲密。
柳露也感到很好奇道:“请说详细点儿好吗?”
保安告诉三人,谈恋爱应光明正大,可他们总偷偷摸摸。说不是恋爱,可自己有一次亲眼看到,他们在车上亲吻呢。
朱铁拿出张照片,是胡子明的,上津市公安局发来的道:“请仔细看看,男的是他吗?”
保安看了一眼,肯定地说:“是的,就是他。”
3
可是,汤米儿离开后一直都没回来,也没了音信。在电信公司查出她的号码后,打她电话,手机道:“对不起,对方已关机。”
汤米儿哪儿去了?难道在人间蒸发了?
期间,三人又驾车去了小区,在保安帮助下,进入汤米儿房子。房里陈设十分豪华阔气,却空无一人。三人在房子里仔细搜寻着,什么也没找见。回到公安局,吴牧突然一拍桌子道:“朱队,胡子明和汤米儿是不是私奔了?”
朱铁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吴牧分析,至今既不见胡子明,也不见汤米儿,只有这种可能。朱铁提出个问题:“那么,汤米儿为什么报案,怀疑遇害者中有个是胡子明呢?昨晚,那遭遇水怪的女人又是谁?”
柳露补充:“很可能是汤米儿放的烟幕弹,哄骗公安局。”
朱铁问汤米儿为什么要这么做,柳露张张嘴,答不上来。吴牧接着话茬,很可能她不是为了哄骗公安局,是想通过公安局的侦察,给别人一个错觉,胡子明已死了。
朱铁问:“为什么?”
柳露和吴牧又张口结舌,说不出原因。
虽然,朱铁不断问为什么,可心里慢慢倾向于他们的分析:汤米儿究竟为什么这样做呢?他想,她要哄骗谁?他自言自语:“对,可能是这样。”
吴牧问是什么,柳露也睁大水汪汪的眼睛。
朱铁分析:“很可能汤米儿有老公。”他的话马上受到柳露反对,因为,小区人都证明,汤米儿单身。朱铁点头,承认这个事实,接着提出几个问题:汤米儿没工作没收入,对吧?两人点点头。朱铁问道:“她的住处售价少说也有几百万吧。请问,她哪儿来的钱?”
吴牧眼睛一亮:“你是说,表面上汤米儿没结婚,其实已有老公。”
朱铁分析,汤米儿很可能是有钱人的二奶,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保安所说汤米儿和胡子明像恋人又不像恋人的原因。汤米儿做了别人二奶,私下里,汤米儿有了心上人,两人悄悄幽会,怕被那个包养者知道。
吴牧试探着问:“那样一来,很可能二人席卷了那位富豪钱财,跑了。”
朱铁敲着桌子道,还有一种可能,汤米儿有恋人的事被那个富豪知道了,一怒之下把他们杀了。
吴牧点点头,可尸体呢。
朱铁提议,发动所有警察寻找。可惜,全局干警忙碌几天,一无所获。
就在他们忙着寻找汤米儿的时候,月牙湖上,水怪又吃人了。这次报案的是月牙湖一个宾馆经理,被害人是朱铁老熟人,前两次报案的张山。
朱铁和吴牧驾车又一次奔向月牙湖,同去还有柳露。
听宾馆经理讲,张山自第二次发现水怪吃人后,仿佛中魔一般,神神秘秘的,经常整夜在湖边转悠。这个经理一次夜里开车回来,远远看到个人影在月下一晃隐没了。他悄悄下车跟过去,月光下,那人回头来神秘一笑,格外诡秘。经理一见,竟是张山。他走过去,张山见是经理,结结巴巴地问:“经……经理,吓我一跳?”
经理严肃地问他半夜三更在这里干啥,鬼鬼祟祟的。张山说自己在找东西。经理非常生气,严厉申明,如果他再鬼鬼祟祟乱窜,立即开除,绝不姑息。
张山当面点头哈腰,背后对朋友说,自己早不想当这个服务员了。那个朋友不解,问他为什么。张山得意洋洋告诉他,自己快发了,不久就会成为富翁。
朱铁打断经理的话道:“他这样说过吗?他在做什么生意吗?”
宾馆其他员工证明,张山确实这样说过。至于做什么生意,没人听过。
张山被害,同前几次一样,大家也没亲眼看见,只听见他遇害前发出惊叫。当时,天也是快亮未亮时,月牙湖上突然响起叫喊声:“救命啊,水怪——水怪啊——”声音带着无限惊恐,飘进每一个人耳中。
吴牧问道:“张山经常下水游泳吗?”
宾馆经理告诉他,这儿服务员没事时经常下水游泳,张山也不例外。不过,这段时间,大家都不太去,怕遇见水怪。
三人听了众人介绍,再次划船驶向湖中,朱铁让把船划向下游,向那块礁石驶去。不一会儿,船来到礁石正面,那个洞露出来,看样子昨晚下游又放水了。朱铁吩咐把船停住,三人依次钻进洞中。
朱铁提醒:“你们嗅嗅,有什么气味?”
吴牧和柳露都吸着鼻子,吴牧道:“这里怎么会有油漆味呢?”
朱铁眼睛一亮:是油漆味,不是桐油味儿?
吴牧摇头,他父亲是漆匠,自己对油漆味儿还是很敏感的。
三人都陷入沉思,这油漆味儿是哪儿来的?
4
回到公安局,柳露一边吃饭一边告诉朱铁,自己觉得,还应从汤米儿身上着手,汤米儿如真有心上人,她做得再隐秘,也有蛛丝马迹。
朱铁不解地问为什么?柳露道,女人一旦爱上哪个人,就会为他痴狂,如一个疯子,怎可能不留一点破绽?朱铁点点头,可在汤米儿那儿,已经掘地三尺,什么也没有啊。柳露抬起头望望自己的电脑,还有电脑上亮着的微信,突然道:“查汤米儿的电脑。”
想法登上她的微信,很可能那里面有秘密。一句话点醒朱铁,汤米儿很少出去,谈恋爱靠什么,对,一定是微信,自己怎么没想到?他马上朝吴牧挥手,去看看。
三人上车,去了汤米儿住处。
由于目标确定,三人进入汤米儿房中,直奔电脑桌前。那儿放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蒙着一层灰尘。朱铁打开它,望望柳露:“你是女孩,对女孩心理熟悉,想办法登上汤米儿的微信。”柳露坐下来,打开电脑,打开微信,脸上现出喜色,告诉朱铁,运气真好,从微信上显示的网名看,这个微信只有一个叫做“蓝云朵儿”的人上过,没外人。
朱铁肯定道:“几乎没外人来过这儿,‘蓝云朵儿’是她的微信名。”
吴牧拿出随身电脑,调出汤米儿所有信息,供给柳露,让她从中寻找密码线索。柳露用汤米儿出生年月日做密码,不能进去;用她手机号也不能进去;用她其它能作为号码的数字都不行。整整一上午,毫无进展。
朱铁说:“我们休息一下,再想想,看还有什么办法。”
三人坐下开始分析,汤米儿设密码,和别人没什么两样,一定选择自己最熟悉的数字,这样才能避免自己忘记。她最熟悉的数字,除生日和手机号外,还会有哪些数字呢。
吴牧突然问柳露:“你的微信密码是什么?”
柳露脸红了道:“天机不可泄漏。”接着,她大叫一声站起来,满脸阳光道:“我知道是什么数字啦,快查查,胡子明手机号,对,还有他的出生年月日。”
朱铁和吴牧互相望望,忙打开电脑,调出胡子明材料,查出他的手机号,可微信仍然黑着。柳露肯定地说:“90%是胡子明出生年月日,如果他是汤米儿心上人的话。”数字输上,微信一下亮开了。
三人脑袋凑在一块儿,看着这个叫“蓝云朵儿”的微信。她微信里的朋友不多,联系很少,但有一个例外,微信名“白云飞”。
5
漫市关帝庙是本市一组古建筑群,飞檐翘壁,画梁雕栋。据传,建自明洪武年间。关帝庙香火很盛,神坛上关羽一手绰须一手拿书,左边周仓执刀,右边关平维护,活灵活现。可“文革”时,一群红卫兵破四旧,关羽圣像被砸碎,周仓和关平也跟着遭殃,全成了泥块。现在,市委为开发旅游业,关帝庙作为一个旅游景点,首先列入开发对象。庙修建好后,庙内神坛上,关羽、关平、周仓的神像早已成了碎土,难以修复。
就在前几天,本市著名泥塑艺术家周丰自告奋勇,自己可以让关帝圣君三塑像栩栩如生出现在关帝庙圣坛。周丰泥塑全国闻名,多次得奖,大家都怕他不会接受这个任务,没想到他竟自告奋勇。不过,他提出要求,在圣像未塑成前,任何人不许进去参观,否则,自己甩手不干。市长连连点头表示理解,艺术家泥塑时最怕别人打扰,这样会破坏思路。
这以后,周丰用一辆小车,把自己被子日用品带进庙,白天黑夜关上门忙碌着,即使出去吃饭也锁上庙门,不许别人进去。
到这儿旅游的人,都想进去看看,可被周丰拦在门外。一位省作协主席第一次来这儿旅游,也去看看,市长答应了。可周丰挡住道:“如果市委不遵守我们间的协定,我甩手走人。”
市长无法,请走了作协主席,大家知道后都摇头长叹:“艺术家就是艺术家,有骨气。”
可是,一个下午,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不请自来。周丰正忙着,听到声音,没有抬头,吼道:“出去!”
来人没动,他抬起头来,是个公安干警。他翻着眼睛问干什么。那个警察笑笑,递过证件,是朱铁。周丰问道:“有什么事情快说,说完就走。”
朱铁抬起头欣赏着周丰泥塑。夕光照进来,铺在三尊雕塑上,三尊塑像已塑好,彩也快上完了,关公红脸绰须,正在读《春秋》。周仓掌刀,环眼圆睁,胡须竖起,好像在对着自己愤怒地大吼。关平直立,侍卫旁边,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朱铁赞道:“真是高手啊,活生生的。”
周丰抬起眼睛道:“就为了夸两句吗?好了,你可以出去了。”他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睛端详泥塑,这儿抹一下,那儿擦一下。
朱铁仔细端详着周丰的动作仍不走,许久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周丰冷冰冰道:“我忙。”
朱铁不管不顾地道:“你会感兴趣的。”说完,他自顾自地讲起来——
有个乡下女孩长得非常漂亮,来到城里想找份工作。这时,她遇到个有钱人。那个有钱人告诉她,自己想找保姆,吃喝除外,每月五千。女孩马上答应下来,因为,她的姐妹们进城打工一个月才三千多块。可是,这女孩涉世太浅了,她不知道,给五千元本身就不正常,不正常的事情背后,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有钱人表面道貌岸然,内心却肮脏不堪。一次,在水杯里给女孩下了安眠药,趁女孩熟睡后奸污了她。等到女孩醒来,一切都已成定局。这个有钱人为达到长期占有女孩的目的,开始对她恐吓,又进行利诱,给她买了别墅,给她一些钱,把她包养下来。他以为,这样一来女孩就可以随他摆布了,但没想到,女孩耐不住孤独,以“蓝云朵儿”的网名上网游戏,在网上认识了叫“白云飞”的青年,一来二去,两人由游戏到网恋,然后发展到幽会同居。
那个有钱人名气很大,为顾忌自己清白名誉,很少来女孩房子幽会,即使有时产生欲望,也会打个电话,带着女孩到外面宾馆去。可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这家伙心血来潮,竟去了女孩房子。他有这房子钥匙,自行开门进去,终于看到一幕让他黑血直冲的场面,那个女孩和他网上情人正在床上翻滚。
看到他,女孩告诉他:“你都看见了,我们分手吧。”那家伙答应了,告诉女孩,他可以给她自由,不过是半年以后。
听到这儿,周丰讥讽道:“一个蹩脚爱情剧,我没工夫听。”
朱铁一笑:“如果我说,那个女的是汤米儿,男的是胡子明,你会怎么想?”
周丰停下手中活儿道:“什么意思?”
朱铁笑着劝周丰把故事听完,后面更精彩:那个有钱男人表面答应给汤米儿自由,是为麻痹这对青年男女。他心里已起了杀机,他想,自己一定要杀掉这对狗男女,否则,心气难消。回到家,他开始制定起杀人计划。这个计划,就是制造一个水怪吃人的假象:杀人之后,藏匿死尸,嫁祸水怪。
首先,他开始制造水怪,悄悄去了月牙湖,凭借自己擅长游泳技术,在黄昏浓雾弥漫时潜入湖中,然后极力扑腾着,叫喊着救命和有水怪的声音,给人们制造一种水怪吃人的现象。继而,自己悄悄顺水潜入下游一个礁石洞中躲藏,趁深夜之后游出,离开月牙湖。
经过这一喊一叫,所有人果然都相信,月牙湖有湖怪,而且昨晚吃人了。其实,谁也没想到,这仅仅是死亡开端,是给胡子明、汤米儿失踪制造一个借口而已。
制造湖怪后,这家伙开始了他罪恶的谋杀。当时,他正好有事要出去,给汤米儿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最近有事不回家,要出去一段时间。他知道,这样一来,汤米儿定会约胡子明幽会。近期,他暗暗跟踪得知,自从被自己发现后,他们已改变幽会地点,每次胡子明来到漫市,都是先订一个宾馆,住下后,才约汤米儿。因此,那些天,表面上他出去了,暗地里,每个黑夜都会悄悄去那个宾馆一带观察。终于有一天,他知道胡子明来了,当夜带着一把刀,打算去胡子明房中,敲门。胡子明打开,他一闪进去,在胡子明还没醒悟过来时,就一刀插进对方的心脏。他刀法准确,一刀毙命。接着,他清除现场杀人痕迹,悄悄把胡子明尸体带走藏起来。第二天黄昏,他开车去月牙湖,扮成胡子明的样子,在云雾笼罩下游向湖中。张山这时正在湖边拍照,发现了他的背影——这也真是他希望的。然后,他学着胡子明的声音惊叫着水怪,做出遭受水怪袭击和被水怪吃掉的样子。
一切完成,他借着云雾悄悄潜入水中,顺流而下,来到那个礁石旁。他在作案前已细心观察过,知道礁石里有个洞,即使涨水,也淹没不了洞里的空间。自己钻进去,藏了起来,到了深夜悄悄游出,来到湖的另一边。他的车子停在那儿,他驾着车悄悄回去。
他希望通过张山的嘴,大家都认为胡子明被水怪吃了。
至于杀死汤米儿,方法更简单。汤米儿因为胡子明的事,猜测到他可能做了手脚,特意赶到关帝庙询问他。汤米儿威胁他,如果不从实说出,自己将会报告公安局,话没说完,那把刀子就准确地捅入她的心脏,仍然一刀毙命,毫无动静。用同样的方法,他收藏好汤米儿的尸体,接着又一次潜入月牙湖,假装汤米儿的声音,发出遇见水怪的声音,从而给别人一种假象:汤米儿也被水怪吃了。
周丰听了,停下手里刮刀,讥讽地笑道:“朱队长的故事讲得太好了,你想当福尔摩斯,可惜我不是柯南道尔,否则会写一部《朱队长探案选》的。”
朱铁望着周丰道:“如果我说,那个杀人的人就是你呢?”
周丰脸上仍然挂着讥讽地笑道:“凭什么?推理?有什么证据?”
朱铁告诉他,汤米儿的微信。
他说,自己开始实在想不出来,谁会来到那个礁石洞中躲藏,并且带着一身油漆味。后来,在打开汤米儿微信,得知汤米儿被周丰包养,而且和胡子明发生恋爱关系后被周丰发现,马上断定,胡子明和汤米儿确实已死了,是被周丰杀害的。
也只有周丰杀人,才能让所有的谜团豁然贯通。
周丰是泥塑家,熟悉人体结构,知道哪儿是人体最致命的地方,一刀下去,可以让人无声无息死去,不至于引起他人警觉。另外,周丰最近在搞泥塑,势必会给泥塑上彩,身上自然会带着一种油漆味,当他躲在礁石洞中时,才会留下油漆气味。
6
周丰听了脸色铁青道:“你打开了那个贱人的微信?她说了些什么?”
朱铁告诉他,汤米儿在微信里,对胡子明诉说了自己被周丰霸占的痛苦,还有对周丰的痛恨,更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以及对纯洁爱情的追求。
“纯洁?呸,婊子,带着别的男人,在我买的床上行云布雨,禽兽不如。”周丰恶狠狠地骂道,全然没有了一个艺术家派头。朱铁望着他,感到一种由衷恶心道:“她凭什么就应该让你包养?你凭什么可以限制她的自由?”
周丰脸上的肌肉抖动着,良久道:“我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我让她穿金戴银,让她住着别墅。这些,都是我给她的。我养着她,不允许她背叛,不允许。”他满脸通红,汗珠沁出,双手痉挛着,神经质一般,拿出烟来叼了一根,打着火机吸了起来,平静了一下,疑惑道:“我知道她和她的情人网上来往,多次准备登上她的微信看个究竟,都不成。你……是怎么登上去的?”朱铁告诉他,汤米儿微信密码很简单,是胡子明的生日。
周丰烟不吸了,用脚碾成碎末,狠狠地骂道:“该死,该杀!淫妇淫夫!”
朱铁望着他,这人的可耻简直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不知道,一个人一方面玩弄女性,包养二奶;一方面却骂别人淫妇淫夫,怎么那么厚颜无耻?他强压怒火道:“所以,你杀了他们?”
周丰大声道:“不,我没有。”
朱铁嘿嘿冷笑道:“你杀了。”
周丰的眼睛放出亮晶晶的光,仿佛能杀人一般,只是一闪就熄灭了。他呵呵一笑,又恢复常态道:“朱队长,你的故事我听腻了,你该走了,我要工作了。”
朱铁不走,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把尸体都藏在了哪儿呢?”
周丰又愤怒了,气急败坏地道:“什么尸体?胡说八道!”
朱铁找了一根铁丝拿着,朝泥塑走去,脸上带着微笑。周丰吼道:“你想干什么?”朱铁告诉他,自己想把铁丝插进泥塑中,一句话让周丰脸色寡白。他眼睛一转道:“你赢了,我告诉你。”说到这儿,周丰突然望着外面,声音充满了惊怕道:“汤米儿,那不是汤米儿吗?”
朱铁一回头,身后什么也没有,暗说不妙,忽感冷风袭来,忙一转身,右手闪电一样翻转一抓,抓住周丰的手腕。周丰手里的刮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随着响动,门被撞开,吴牧和柳露带着公安干警冲进来,一副铁铐子戴在周丰腕子上。朱铁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刮刀仔细观察,周丰的刮刀不同于其他人的刮刀,刀身细长,刀口锋利如雪。朱铁看着刀子,沉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三个人就是这把刀杀的。”
周丰翻着眼睛,瞪了一眼朱铁吼道,“没有尸体,你们这样做,就是栽赃陷害。”
朱铁冷哼了一声,走过去望着周丰道:“刚才我拿铁丝准备插进泥塑中,你为什么害怕?”
周丰大叫起来:“因为,那是我的创造,是我的艺术我的生命,我当然爱护。”
朱铁冷笑一声,对公安干警们吩咐,毁掉那三尊泥塑。
周丰头上沁出了汗珠,仍大声叫喊着,显得有点歇斯底里:“你……市委会追究责任的。”大家都望着朱铁。朱铁吩咐,毁掉泥塑,到时市委追究责任,自己全力承担。
周丰的眼睛里,一种绝望蔓延开来,一声长叹,瘫倒在地上。
朱铁望望周丰,又回头望望那三尊栩栩如生的泥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瘦高的关平泥塑里就藏着汤米儿尸体,关羽塑像里是胡子明,周仓应是张山吧。”周丰低着头,浑身颤抖着,许久道:“他们该死!”
三尊泥塑被打开,大家啊的一声,里面是石膏模型,并不见三人尸体。
朱铁吩咐,打开石膏模型。石膏模型打开,里面分别裹着三具尸体,依次是汤米儿、胡子明和张山。由于有石膏和泥封着,尸体没腐烂,仍然保持着死前的样子,每个人都是胸前一刀毙命,和朱铁猜测一模一样。
7
吴牧还有一事弄不明白,周丰杀汤米儿和胡子明是由于情仇,为什么要杀张山呢。张山由于看走了眼,成为他制造水怪的一个传声筒,不是真可利用吗?
朱铁告诉他,张山第一次确实以为是水怪吃人,第二次就知道是人为了。他当时照相时照的是那人的侧面相,模模糊糊的,报案时没注意,回去后拿出手机仔细看,总发现熟悉,慢慢回想着,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周丰。
吴牧仍然不解,张山怎么可能认识周丰?一个宾馆职员,一个艺术家啊。
朱铁说:“人家是文化名人,出镜率高。上次,关帝庙塑像的事,市电视台不是还专门播报了他吗?”
吴牧点点头,想起来了。那次为启动旅游事业,市电视台专门进行现场直播,当时,周丰还出席了那场会议,还和市长握手了呢。
张山发现了这个秘密,并没告诉公安局,因为他听说周丰收入不菲,手头有上亿存款。于是,一个贪念油然而生,以后他每天晚上都悄悄在月牙湖边偷偷观察,终于又一次发现周丰出现在水里,发出一种女人的叫声。他虽不知周丰想干什么,但能够猜测,一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于是就弄到周丰的手机号码,告诉他,自己现在知道了水怪的秘密,那是周丰蓄意搞的一个阴谋。他接着威胁,如果周丰不按他的要求拿出一笔钱,他就报案。
周丰接到张山威胁后告诉他,钱不是问题,自己一定会满足他。于是,张山见了人就夸口,说自己快发了。
他不知道,这正是周丰的缓兵之计。
周丰这个杀人魔王,如果不是张山知道内幕还罢了,一旦知道,即使他不要挟自己,自己也绝不会放过他。一天晚上,周丰给张山打电话,让他到自己工作的关帝庙去拿钱。张山接到信息,认为周丰在市内不敢把自己怎样,高高兴兴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朱铁对周丰道:“张山来到这儿,就被一刀毙命。我没猜错吧?”
周丰狠狠地道:“你都猜出来了,何必再问?”
可是,吴牧还有一样不解,就是朱铁怎么知道这样的内幕。朱铁拿出一张照片,这是在张山宿舍找到的。照片显然拍的是月牙湖景色,夕阳西下,烟雾弥漫,一个人微微回过头。照片虽然只照了那人半边脸,但这会儿面对着周丰,吴牧一眼就看出,这张照片是周丰的,其大概轮廓不错。
案件终于结束了,柳露还有点疑惑不解,问道:“那声音怎么来的,有男人有女人的呼叫啊?”
朱铁解释,周丰本身就擅长口技。
当所有案件线索串联一起,几乎都指向周丰时,朱铁就猜测,周丰一定会口技。可是猜测毕竟是猜测,不能代替事实。于是,他打电话联系了周丰当年所在大学,提出这个问题。那所学校当即给予肯定地回答。周丰在学校曾经多次参与文艺晚会表演,最拿手的就是口技,当时还获得过奖呢。
周丰被垂头丧气带了下去。望着他的背影,朱铁心中一点儿也不轻松。他想,一个很有前途的艺术家,仅仅因为好色,就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多可惜,又多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