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关于提升国家对外文化传播效能的重要思想述论
2024-10-29张殿军王亚杰
摘 要:列宁不但是一位伟大的革命家,也是一位卓越的文化宣传家。他在领导俄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为回应国外资本主义国家在文化思想领域对俄国十月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污蔑和丑化,把马克思主义文化宣传思想与俄国具体的革命和建设实际相结合,根据自身长年的新闻文化宣传工作经验,提出了一系列具有创见性的关于提升国家对外文化传播效能的重要思想和实践举措。这些思想主要包括:构建共识性文化叙事,扩大对外文化传播的影响力;打造令文化受众认可的传播媒介,提升对外文化传播的公信力;紧盯受众需求开展调查研究,推进对外文化传播的精准化。在列宁逝世百年之际,深入发掘并学习这一思想对于进一步提升新时代我国对外文化传播效能,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影响力具有极为重要的实践指导和借鉴意义。
关 键 词:列宁;对外文化传播;话语叙事;真实性;精准化
中图分类号:A8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8207(2024)10-0019-11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指出,要“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全面提升国际传播效能,形成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1]。这既是新时代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历史使命,也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当务之急。列宁不但是一位伟大的革命家,也是一位卓越的文化宣传家。他在领导苏俄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为回应国内外反动势力在文化思想领域对俄国十月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污蔑和抹黑,把马克思主义文化宣传思想与苏俄具体的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实际相结合,根据自身长年的新闻文化宣传工作经验,提出了一系列具有创见性的关于提升国家对外文化传播效能的重要思想和实践举措。在列宁逝世百年之际,深入发掘并学习这一思想对于进一步提升新时代我国对外文化传播效能,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影响力具有重要的实践指导意义,当然也是对列宁最好的纪念。
一、构建共识性文化叙事,扩大对外文化传播的影响力
对外文化传播不仅是单纯的文化信息传递、交流,更重要的目的在于通过文化传播主体和文化受众间的良性互动,促进对外文化交流效能的提升。而文化交流能否最终发挥效力并产生传播效果,归根结底要看一个国家的文化对文化受众能否产生足够的吸引力和影响力。文化的影响力不仅仅反映了一个国家对外交流、传播的水平,更体现了国际受众对该国文化的认同度。在领导苏俄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的实践中,列宁通过长期、丰富的办刊活动得出经验:布尔什维克党的领导人和文化宣传工作者在机关报上撰写和发表文章,宣传普及苏俄社会主义,在对西方资本主义反对派进行舆论斗争时,既要生产出大量富有内涵的高质量文化产品,还要运用适宜得当的话语叙事方式将之传播给文化受众。在列宁看来,优质的文化思想内容匹配以好的叙事表达形式,才能充分展现苏俄社会主义文化的独特魅力,对外文化传播才能真正走进文化受众的心里,对文化受众产生强大的影响力感召力。
(一)创作高质量的文化产品,增强文化内容的共享性
对外文化传播是文化主体和文化受众以文化内容为中介的对话与交往的互动过程。因此,文化传播内容是决定对外文化传播水平与质量的关键要素。如果对外传播供给的内容与质量得到文化受众的高度认可、赞同,对外文化传播就能取得实效,否则,供需“失衡”“失配”,就很难被文化受众接受,甚至会被抵触、被排斥。所以,有效高能的对外文化传播必须始终坚持“内容为王”的指导方针,将内容建设、创新作为对外文化传播的根本去不懈追求。可以说,谁掌握优质内容,谁就掌握了对外文化传播的主动权。诚如马克思所言:“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2]列宁继承了马克思主义的这一思想,他深刻地指出:“思想一旦掌握群众,就变成力量。”[3]只有高质量的文化内容才能引发文化受众的情感共鸣,获得他们的文化认同。因此,要在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舆论争夺中抢占制高点,固然要“确切地了解人类全部发展过程所创造的文化”[4]。但更重要的是,要生产出更多优秀的承载本民族、国家特有的价值观念和审美体验的文化产品。所以,列宁坚决反对一切内容苍白的、一味追求感官刺激的低俗、庸俗和粗鄙的文化作品。针对苏俄大批“通俗作家”“通过一种畸形简化的充满玩笑和俏皮话的形式,把某一学说的全部结论‘现成地’奉献给读者,读者连咀嚼也用不着,只要囫囵吞下去就行了”[5]的问题,他一针见血地指出:“通俗作家应该引导读者去深入地思考、深入地研究,他们从最简单的、众所周知的材料出发,用简单的推论或恰当的例子来说明从这些材料得出的主要结论,启发肯动脑筋的读者不断地去思考更深一层的问题。”[6]“没有明确的、深思熟虑的、有思想性的内容,宣传鼓动就成了漂亮的空话。”[7]这就是说,文化传播内容的深度及其所蕴含的思想的厚度,决定着对外文化传播的广度和效能。而要为文化受众提供深刻的富有启发意义的、有价值的文化产品,从而影响他们的价值观念和审美情趣,在列宁看来,一方面需要选拔大量的比较有才干的“俄国的倍倍尔”[8]去做传播宣传工作;另一方面还需要培育出更多更优秀的文化工作者。因为只有非凡、优秀的文化创作者才能创作出脍炙人口、具有重大社会影响和现实关怀的文化作品。因而,列宁在对孟什维克和社会民主党人文化作品中的空想性和反动性严肃批评的同时,曾给予列夫·托尔斯泰、普列汉诺夫、车尔尼雪夫斯基、拉甫列尼约夫、赫尔岑和高尔基等人以高度肯定和评价。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拥有深厚的理论功底,更重要的是由于他们的文化作品代表“俄国先进社会思想中的主要思潮”[9],反映的是“社会主义思想和对劳动人民的同情”[10]。例如,他称赞车尔尼雪夫斯基的作品善于“越过书报检查机关的重重障碍和种种刁难宣传农民革命的思想,宣传推翻一切旧政权的群众斗争的思想”[11]。同时,列宁也高度肯定了列夫·托尔斯泰的文化作品,认为他无情地批判了资本主义的剥削,揭露了政府的暴虐以及法庭和国家管理机关的滑稽剧,暴露了财富的增加和文明的成就同工人群众的穷困、粗野和痛苦的加剧之间极其深刻的矛盾,以最清醒的现实主义,撕下了一切假面具。[12]可见,优秀的文化作品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发展的催化剂。只有真正反映时代心声和人民鲜活现实生活的文化精品力作,才能引发文化受众强烈的情感共鸣和心理共振,有效扩大一个国家文化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因此,列宁号召苏俄广大的文化创作工作者以他们为学习榜样,自觉担负起为人民而创作的历史使命和责任,从海内外人民的生动实践和丰富生活中充分挖掘思想文化资源,下真功夫去创作符合大众审美、深受他们喜爱的文化作品,以不断提升文化传播对文化受众的吸引力和影响力。
(二)采用有效的文化叙事表达,扩大对外文化传播的亲近性
如上所述,提升对外文化传播效能的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必须向广大国外文化受众提供优质的文化内容,以不断提升文化产品吸引力。高质量的文化思想内容是实现良好对外文化传播,提高传播效能的前提和根本。但无形的文化要发挥对广大国外文化受众的影响力,还必须借助一定的传播表达方式。也就是说,对外文化传播的成功既仰赖于传播的内容,也受制于传播的表达方式。作为连通对外文化传播主体和受众的重要中介,不同的文化话语表达方式对对外文化传播产生的效果是迥然不同的。一般来说,对外文化传播的话语表达方式越恰当,对外传播的实效性就越高;反之,对外传播的实效性就越低。概言之,只有好的文化传播表达方式才可能达到引人入胜的传播效果。相反,即使文化内容和思想内涵质量再高,若文化话语表达严肃刻板,晦涩难懂,也抓不住文化受众的眼球,难以引起他们的同频共振。列宁在领导苏俄社会主义文化革命的实践中很早就认识到良好的文化表达方式对提升对外传播效能的重要促进作用。他提出要大力提升国外对苏维埃新生社会主义政权的理解、认同和支持,破除“资产阶级偏见”和谎言,进而不断巩固俄共(布)的政治统治,就“要用他们懂得的语言告诉他们”[13]。“只有当群众知道一切,能判断一切,并自觉地从事一切的时候,国家才有力量。”[14]所以,他严厉批评俄共(布)办报中毫无意义的空泛议论文章占据了宣传报道的主要篇幅这一问题,同时尖锐地指出:“现在,老一套的政治鼓动,即政治空谈,占的篇幅太多了,而新生活的建设,建设中的种种事实,占的篇幅太少了。”[15]“我们很少用现实生活各个方面存在的生动具体的事例和典型来教育群众,而这正是报刊在从资本主义到共产主义的过渡时期的主要任务。”[16]这种言之无物、充满政治宣教味儿的做法,不但很容易让人感觉枯燥,索然无味,也很难对文化受众产生任何吸引力,遑论让他们认同和接受。鉴于“空话满足不了劳动人民的需要”[17]这一事实,所以列宁把“理论通俗化”作为提升对外文化传播效能的一项重要任务提了出来。他强调指出,要让富有创意且内涵深刻的文化思想得以通过对外文化传播抵达文化受众的心灵,从而增强苏俄文化的吸引力、感染力和号召力,就必须摒弃哗众取宠的“枯燥到极点的烦琐议论”“官僚式的烦琐议论”和“官样文章”“少来些政治空谈”[18],而应该在文风上尽可能贴近国外文化受众的生活与思想实际,真正做到语言亲切清新,情感淳朴无华。他强调:“应当善于用简单、明了、群众易懂的语言讲话,坚决抛弃难懂的术语,外来语,背得烂熟的、现存的,但是群众还不懂、还不熟悉的口号、决定和结论。”[19]列宁指出:“最高限度的马克思主义=最高限度的通俗和简单明了。”[20]在列宁看来,只有尽可能使用更为接地气的、通俗易懂的、为包括海外受众在内的广大文化受众所偏爱的话语表达方式,才能“用最有效的方式影响自己的听众,……使他们更容易领会,并且给他们留下更鲜明更深刻的印象”[21],才能更好地推动对外文化传播活动的顺利开展,进而在打开与文化受众的对话空间的同时,扩大苏俄文化的传播力、影响力。列宁指出:“通俗报纸的任务是把读者的水平提高到能够看党的指导性报纸的水平。如果我们不办通俗报,群众就会被其他政党夺去,被他们利用来进行投机。”[22]对外文化传播就不可能充分发挥“进行政治教育和争取政治上的同盟者”[23]的作用。
二、打造令文化受众认可的传播媒介,提升对外文化传播的公信力
对外文化传播是文化主体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有目的、有计划地同文化受众开展文化对话,以有效地把文化思想转化为其文化认同的过程。而在文化主体和文化受众之间的交往互动中,后者能否对前者的文化传播活动产生强烈的认同感,其中一个重要因素就是文化受众对传播主体和传播渠道是否具有足够的信任度。如果文化受众对它们毫无信任可言,自然难以有效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和青睐。可以说,媒介公信力对于提升对外文化传播的影响力、引导力和传播效能至关重要。列宁不论是在革命时期,还是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都格外重视报刊新闻宣传、文化传播的公信力问题。列宁多次强调指出,不存在媒体公信力,也就没有公众的社会信任,就会失去广大的读者群。而如果失去广大了读者,就相当于是创办了失败的报刊,是起不到任何对外文化传播效果的。正如列宁在写给《真理报》编辑部和撰稿人的一封信中所明确指出的那样:“对于《真理报》来说,现在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危险是失去广大读者,失去争取读者的阵地。”[24]
(一)坚持客观真实性原则,增强对外文化传播的逻辑说服力
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人们的主观认识源自于改造客观物质世界的实践活动。因此,作为上层建筑的重要构成,文化传播、交流必须如实反映和报道客观事物的本来面目。这是文化传播赖以生存发展的根基,亦是文化传播事业权威性和公信力的主要来源。所以,马克思强调:“要根据事实来描写事实,不能根据希望来描写事实。”“完全立足于事实,只引用事实和直接以事实为根据的判断。”[25]靠歪曲真相和制造谎言而不以真实性为支撑的文化传播是无法赢得人民的认可和支持的。正如马克思所言:“民众的承认是报刊赖以生存的条件,没有这种条件,报刊就会无可挽救地陷入绝境。”[26]列宁同样认为,对外文化传播的公信力来自于客观真实的文化思想宣传。他在总结俄国布尔什维克党革命斗争经验时曾鲜明地指出,布尔什维克党能够在同国内外资产阶级激烈的文化博弈和思想斗争中牢牢掌握广大民众,抢占文化话语权高地,其成功的密诀“是因为布尔什维克的鼓动说实话”[27],而不是什么华尔不实的鼓噪、虚伪的欺骗和“奇谈怪论”“花言巧语”。“由于报纸具有严格的真实性和严肃的原则性,因而不仅在无产阶级和一切劳动人民的心目中具有很高的威望,甚至在我们最凶恶的敌人的心目中也具有很高的威望。”[28]“如果认为人民跟着布尔什维克走,是因为布尔什维克的鼓动较为巧妙,那么就可笑了。不是的,问题在于布尔什维克的鼓动内容是真实的。使这种宣传鼓动中所含有的真理钻进一切人的头脑中去了。”[29]
鉴于此,在十月革命取得胜利,俄国布尔什维克党由革命党转变成为执政党后,列宁特别强调文化传播客观真实性的重要地位,一再告诫对外文化传播工作者,要赢得文化受众的认同和信服,就必须获取真实、可靠的文化信息资源,尽可能向他们传播经过再三核对、经得起事实检验的文化思想和新闻报道,要“设法根据准确的和不容争辩的事实来建立一个基础,这个基础可以作为依据”[30],“要向公众全面报道和阐明真相,不浮夸,不武断,不造谣,不作见不得人的私人报道”[31]。为此,列宁还特地组建了特别检查小组,专门负责检查、核实来信和报道中是否有失实之处,并将严重失实的报道在报纸上公布。[32]在列宁看来,建构在脱离客观事实、凭空捏造虚构而非有理有据、真实可靠基础上的对外文化传播,是不可能在与文化受众的互动沟通中建立起真实的情感连接,赢得他们的集体认可的,到头来只会自取其辱,陷入媒介信任危机的泥潭中而不能自拔。所以,列宁说:“吹牛撒谎是道义上的灭亡,也势必引向政治上的灭亡。”[33]他强调指出:“应当讲真话,因为这是我们的力量所在。”[34]
(二)借力“他传播”,助推对外文化传播的认可度
提升对外文化传播的有效性,既需要对外传播坚持实事求是,客观、如实地进行宣传报道,还要求传播主体必须具有良好的声誉和权威性。也就是说,“谁来说”“谁来传播”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一个国家、民族文化的国外影响力和公信力。一般来说,对外文化传播可分为“自传播”和“他传播”两种方式手段。相对于“自传播”,“他传播”更容易引起国外文化受众的情感共鸣和心理共振。因为这些“他者”深受本土文化的熏染,对本国人民的思维习惯、审美偏好和接受方式了然于胸,因此借用他们之口,利用他们作为本国形象的代言人,不仅可以跨越不同国家间的语言文化障碍,缩小与国外受众的心理距离,而且他们客观、公正的中立立场和宣传还可以解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本国国家形象的“他者化”呈现,真正展现一个国家更加真实、立体、全面的面貌。因而,列宁指出,要更好地宣传推广苏俄,除了要依靠本国对外传播力量通过制作和发布宣传片等方式扩大苏俄的国际影响力之外,还必须借用国际社会的一些知名“他者”来讲述苏俄的故事,他们的客观传播更能影响和左右世界的舆论场,提升对外传播引导力。特别是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主导着国际舆论格局下,国际社会媒体对苏俄的报道非常有限,国外人民对苏俄缺乏全面准确的认知和了解的情况下,借助“他者”并从其视角讲述苏俄社会主义故事,更易为他国受众所理解、认同,从而大大减少对外传播中的“文化折扣”。因此,列宁在繁忙的工作之余,非常愿意接受来自苏俄之外的西方国家新闻记者的采访要求,并积极回答他们提出的关于苏俄国家的任何问题。列宁试图借他们之口阐释苏维埃国家国内外政策、揭露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报刊、广播的反苏宣传。据统计,自1917年10月至1922年11月,列宁共会见外国记者30次,发表谈话21次,受到接见的有8名美国记者,6名英国记者,瑞典、日本记者各2名,其他5个国家的记者各1名,其中有几位不止一次被接见。[35]除此之外,列宁还主动为苏俄革命和建设发声代言的文稿和著述给予热情支持和积极推荐。比如,当列宁于1919年1月怀着极大的兴趣读完美国记者约翰·里德所写的著作《震撼世界的十天》在美国初版之后,欣然为该书作序。这是因为约翰·里德以十月革命见证者、亲历者的身份,“真实地、异常生动地记述了那些对于理解什么是无产阶级、什么是无产阶级专政具有极其重要意义的事件。这些问题现在正得到广泛的讨论,但是在决定接受或拒绝这些思想以前,必须了解所作决定的全部意义。约翰·里德的这本书无疑有助于阐明这个问题,而这正是世界工人运动的基本问题。”“由衷地把这部著作推荐给各国工人。我希望这本书能发行千百万册,译成各种文字。”[36]显然,在列宁看来,用“他者”并以“他者”的视角讲述苏俄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故事,不但会消除“自卖自夸”的嫌疑,淡化对外传播的意识形态色彩,而且能够使国外文化受众感同身受,增强他们的信任感和亲切感,从而提升苏俄文化对外传播效果。
三、紧盯受众需求开展调查研究,推进对外文化传播的精准化
做好任何一项工作都必须讲究一定的艺术方法。对外文化传播主要是通过文化的渗透、感染,促使文化受众转变对传播主体国家的不良认知,增强彼此间的友谊与信任,从而最终达到民心相通的价值目标。对外文化传播不仅是一门社会实践性很强的活动,更是一门需要技巧的艺术。它既要有权威的主体和说服力的文化内容,也要有得当的传播交流方法。长期的革命斗争实践,使列宁深深认识到必须“在全国范围内经常地进行生产宣传工作”[37],但要从根本上对抗来自西方国家的文化思想攻击,扩大苏俄社会主义文化的传播力、影响力,还必须注重从对外文化传播的逻辑中,通过调查研究积极探索适合不同文化受众接受习惯和审美思维的方式方法。在列宁看来,对外文化传播方法的选择将直接影响文化受众对本国文化的认同度,对于提升对外文化传播效能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一)对接文化受众的差异性,提升苏俄对外文化传播的针对性
对外文化传播主体想要获得理想中的传播效果就要通过文化间的交流对话使文化内容走进文化受众视野,打动他们的“芳心”,使其内化于心,外化于行。这就要求对外文化传播主体尽可能在传播的过程中重视文化受众的个性化兴趣、审美偏好和认知差异,为不同年龄、性别和文化水平的受众提供差异化的传播内容。惟其如此,才能跨越时空距离,实现不同文化背景间的无障碍理解。正如马克思对新闻传播所要求的那样,不能“把一切都搅在一锅稀里糊涂的粥里”[38]。列宁同样也高度重视对外传播的针对性,在他看来,面对千差万别的国家、民族,再好的文化传播话语,如果不能与文化受众的审美取向和接受习惯相对接,实现“入乡随俗”,是根本达不到预期传播效果的,甚至是徒劳无益的。所以,列宁一再强调实施对外传播必须要正视文化差异这一问题。“要估计到在同一历史时代这个国家不同于其他各国的具体特点。”[39]“对马车夫讲话应该不同于对水手讲话,对水手讲话应该不同于对排字工人讲话。”[40]也就是说,尽管人类社会如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所说,是由现实的、活生生的而非抽象的从事具体社会实践的、有血有肉的人组成,但生活在不同时空中的不同国家、民族的人是各不相同的,“每个民族都会有自己的特点”[41],“在英国不同于法国,在法国不同于德国,在德国又不同于俄国”[42],决不能一视同仁,搞一刀切,而必须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坚持“用具体的历史的方法研究”[43]。具体而言,在列宁看来,对外文化传播的文化受众都是具有能动性、多维情感的人。不同国家的文化受众所受到的文化熏染不一,因而他们对待外来文化的认知、态度和行为也会大为不同。所以无视文化受众对文化信息的需求差异和兴趣爱好,而采用大一统的公式化方式,无区别、无差异地对待自己面对的文化受众进行文化传播,不仅满足不了文化受众的多元文化精神需求,有碍对外传播的准确性和效果,而且也无助于影响文化受众的思想和行为,甚至极易激发国外受众的心理抵触,让外媒的扭曲报道乘虚而入。因此,列宁对苏俄对外传播材料中不分地域和对象的千篇一律、机械划一的“俄罗斯化”话语叙事表达了强烈的不满。例如,列宁在《俄国革命的五年和世界革命的前途》一文中,曾对共产国际第三次代表大会上通过的一项决议机械复制苏俄的做法提出批评:“决议写得很好,但它几乎全是俄国味,也就是说,完全是根据俄国条件写出来的。……我相信几乎没有一个外国人能把它读完……即使读完,也没有一个外国人能够读懂,因为俄国味太重。……所以外国人完全不理解,他们也决不会满足于把这个决议像圣像那样挂在墙角,向它祷告。这样做是什么也得不到的。”[44]因而,他一再要求苏俄的对外文化传播应该因人而异,“从听众熟悉的事物出发”[45],根据传播对象的认知水平、文化背景和风俗习惯来选择不同的传播内容、方法和手段,有的放矢地开展对外文化传播。比如,在《俄国社会民主党中的倒退倾向》一文中,列宁就明确提出,传播工作者在向工人阶级宣传苏俄文化思想时就必须“全面照顾地区、职业及其它方面的特点”[46],否则,难以满足不同国家、民族文化受众的差异化需求。列宁是这样要求的,亦是如此做的。譬如,为了粉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十月革命的中伤和对苏俄社会主义的造谣污蔑,列宁先后于1918年和1919年分别使用欧美国家工人阶级听得懂的语言和叙事方式亲自写了十几封致他们的信件,宣传和解释十月革命,以此增强苏俄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力和认同度。
(二)聚能精准发力,有的放矢开展调查研究
要摆脱对外文化的“泛”传播现象,以文化受众喜爱的方式方法有针对性地开展文化传播,真正做到因人因地发力,离不开调查研究。因为对外传播的文化对象的文化水平、审美标准和接受习惯因国别而异,因地域而不同,而且其文化认知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在不断发生变化。因此,在对外文化传播中要做到“照方抓药”,与文化受众实现精准对接,就要围绕文化受众进行深入调研,在全面、准确、细致地了解情况、掌握信息的基础上抓住问题核心,定好位,“把准脉”。马克思就曾这样说过:“在不了解读者等等的情况下,给在大洋彼岸出版的报纸撰稿,是多么困难。”[47]
列宁同样非常重视调查研究,他指出,社会调查既是进行一切革命运动的逻辑前提,也是制定正确路线方针政策的依据。所以,列宁要求广大党员和文化工作者多深入生活,深入社会基层,通过走访“农民的茅舍”“最下层的贫民酒馆”“平民会社与团体”“去观察人们怎样以新的方式建设生活”[48]。如此,方能科学有效地提出解决社会矛盾与问题的办法。十月革命前,列宁在领导俄国社会主义革命中,为了掌握俄国经济社会发展的真实状况,他深入俄国的塔夫利达省地方自治地区等地方进行了大量的实地调查研究。列宁在这期间所写就的一系列革命文稿和做出的一系列影响深远的重大革命决策,就与他不断深入社会,深入实际开展调查研究有很大的关系。正是靠不断地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与俄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形成的这些创新性革命理论才使经济文化落后的俄国率先取得了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十月革命胜利后,面对急剧变化的国内新形势新挑战和“全世界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联合起来反对苏维埃俄国”[49]的国际政治现实,列宁仍一如既往地重视调查研究。他指出,当前“首要任务之一是组织一系列的社会调查”[50]。这是“因为这种理论和任何理论一样,至多只能指出基本的、一般的东西,只能大体上概括实际生活中的复杂情况”[51]。具体到文化建设方面,列宁认为,对外文化传播要实现精准、高效传播,收到良好的预期效果,同样也离不开扎实深入的社会调查。面对旧社会遗留下来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等惯习,列宁不无忧虑地ZDItb4wBOW0D1+eYrhyIXB/v2+VvBTjLXizB4621xOo=指出:“资本主义旧社会留给我们的最大祸害之一,就是书本与生活实践完全脱节。”[52]他强调指出,若凭脱离群众实际的生搬硬套,“没有同全体劳动大军即大多数工农群众保持牢固的联系”[53],不但会使社会主义的整体建设遭殃,也难以用贴近人民群众思维模式和表达习惯的方式精确地表达并传播我们的文化思想,“那么从共产主义小册子和著作中得来的关于共产主义的书本知识,可以说是一文不值”[54]。这是由于“在人民群众中,我们毕竟是沧海一粟,只有我们正确地表达人民的想法,我们才能管理”[55]。所以,列宁极为反感和厌恶文化宣传工作者高高在上,宅在WtBAmgdTpwoExIwFBujANtQdLN0EDLe31v7Pe3/YQP0=书斋,做纸上文章进行对外文化传播的做法,一再要求思想文化传播工作人员必须突出问题导向,求真务实,“对地方经验,详情细节,实际做法,实际经验的具体研究要具体、再具体,要深入到现实生活中去”[56],“尤其是对实际经验多作一些切实的、在行的、适合群众水平的考虑”[57]。“少说些漂亮话,多做些平凡的、日常的工作”[58],要“到居民的一切阶级中去”[59],经常不断地接触最广大的文化受众,了解他们的文化背景、思想实际和审美情趣,尤其要通过我方的设备截获敌方广播,对国外的资产阶级报纸和无线电广播展开追踪并做深入分析研究,洞察他们广播语言的特点和真实的国际舆论动态,以便能够根据客观事实制定有效的因应之策,从而最大限度地争取文化受众。在列宁看来,“这样的工作做得越多,越深入实际生活,把自己和读者的注意力从臭文典主义和莫斯科臭知识分子的(和一般苏维埃官僚主义的)圈子转移开”[60]。惟其如此,方能更好了解文化受众的认知和态度,知晓他们的精神文化需求,才能摸清找准对外文化传播客观存在的症结所在,做到心中有数,对症下药,有针对性地开展对外文化传播,“我们的报刊和我们的整个建设事业就会愈有成效地得到改善”[61]。列宁强调:“没有善于考察群众情绪和影响群众情绪的党,要顺利地进行这种斗争是不可能的。”[62]
新时代,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形成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要求我们必须全面提升中华文化的对外传播效能。这是以中国式现代化推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应然之义和必然选择。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领导下,我们通过不断创新对外文化话语体系,提高讲好中国故事能力,努力展示中华文化独特魅力,使中华文化的国际影响力、吸引力明显提升。但总体来说,中国的对外文化传播仍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63]的困境中,导致中国国家形象在很大程度上仍是“他塑”而非“自塑”,常常遭遇西方国家的媒体恶意抹黑和刻意“污名化”,严重影响了我国和平发展的国际舆论环境。这说明我国的对外文化传播效能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列宁关于对外文化传播效能的相关思想,不但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文化宣传思想的理论宝库,同时也为我们制定科学的对外文化传播策略,更好地提升新时代中国对外文化传播效能提供了有效的行动指南。认真深入地学习领悟这一思想,有助于继续促进中华文化更好更快地走向世界,为实现不同国家的民心相通提供有益的启示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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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scussion on Lenin’s Important Thoughts on the Efficiency of Enhancing Country’s External Cultural Communication
Zhang Dianjun, Wang Yajie
Astract: Vladimir Lenin was not only a great revolutionary, but also an outstanding cultural propagandist. During his leadership of the Russian socialist revolution and construction,responding to the vilification and vilification of the October Revolution and socialist construction from capitalist countries abroad in the field of culture and thought, combining Marxist cultural propaganda thoughts with the concrete reality of revolution and construction in Russia,and according to its own long-term experience of news cultural propaganda work, he putted forward a series of creative ideas and practical measures to improve the effectiveness of external cultural communication. Among them,using of vivid cultural narrative expression to help the acceptance of foreign cultural communication; creating media resources acceptable to cultural audiences to enhance the credibility of external cultural communication; Relying on appropriate cultural presentation ways to promote the accurate transmission of foreign culture, etc, is the most representative opinion and argument. A hundred years after Vladimir Lenin’s death, It is very important for us to explore and study this thought to further improve the efficiency of our country’s foreign culture communication in the new era and to promote the influence of our country’s cultural soft power.
Key words: Lenin; external cultural communication; discourse narration; authenticity; precision
(责任编辑:王正桥)
收稿日期:2024-05-30
作者简介:张殿军,法学博士,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天津行政学院)科社教研部主任,教授,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文化外交;王亚杰,法学博士,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天津行政学院)科社教研部讲师,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理论和中国化马克思主义。
基金项目:天津市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式现代化叙事国际话语权提升研究”,项目编号:TJKSQN23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