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刑、假释亦应遵循宽严相济原则
2024-10-21王恩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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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人民法院于2024年5月1日起施行的《关于办理减刑、假释案件审查财产性判项执行问题的规定》(以下简称《规定》)将财产性判项执行与减刑、假释关联,一方面可以激励罪犯积极履行生效刑事裁判的财产性判项,提高财产性判项的执行率;另一方面可以充实“确有悔改表现”这一减刑、假释条件的判断标准,让加强减刑、假释案件实质化审理有了新抓手。
财产性判项着重审查罪犯履行能力
最高人民法院于2024年5月1日起施行的《关于办理减刑、假释案件审查财产性判项执行问题的规定》明确,财产性判项的执行情况是办理减刑、假释案件时判断罪犯是否确有悔改表现的重要因素之一。罪犯财产性判项未履行完毕的,应着重审查其履行能力,将审查重点聚焦到履行能力的判断上:确有履行能力拒不履行的,不认定确有悔改表现,不予减刑、假释;确无履行能力的,不影响对其悔改表现的认定。针对司法实践中履行能力判断难的问题,《规定》在总结各地经验做法的基础上,提出了以法院的执行情况为基础,结合罪犯的财产申报情况、实际拥有财产情况及其在服刑期间的消费等状况,递进式认定履行能力的判断模式。《规定》还重申了民事赔偿责任优先的原则。对财产不足以承担全部民事赔偿义务及罚金、没收财产的罪犯,如能积极履行民事赔偿义务的,在认定其是否确有悔改表现时应予以考虑。
《规定》在实施中值得研究的问题
总之,《规定》的出台对于依法公正办理减刑、假释案件,正确处理减刑、假释与财产性判项执行的关系,充分发挥减刑、假释的制度功能意义重大,值得肯定,因《规定》尚处于初步实施阶段,有如下问题值得讨论。
第一,《规定》第1条明确了财产性判项的表现形式:依法追缴、责令退赔、罚金、没收财产以及民事赔偿义务,现阶段大多数刑事判决书的判决结果并未明晰追缴、责令退赔的具体金额,而部分罪犯对相关金额存在诸多辩解,由此可能会给《规定》的有效执行带来难度。为此,在日后的刑事审判中,刑事法官应当将追缴、责令退赔纳入庭审争议焦点,在充分听取控辩双方意见后,将具体金额写入判决主文,否则可能导致罪犯对财产执行的困惑乃至反对,不利于“三个效果”相统一的实现。
第二,《规定》第2条第2款明确规定:“人民法院判决多名罪犯对附带民事赔偿承担连带责任的,只要其中部分人履行全部赔偿义务,即可认定附带民事赔偿判项已经执行完毕。”这一原则是否能够适用于追缴和责令退赔,《规定》并未明确,从字面意思看,应当不包括追缴和责令退赔。但笔者认为,应当将这一原则适用于追缴和责令退赔,因也符合《规定》出台的初衷:“提高财产性判项执行率”“充实‘确有悔改表现’这一减刑、假释条件的判断标准”。另外,如果部分人履行部分而非全部赔偿义务,是否能够视为执行完毕,或许是实践中面临的主要问题。笔者认为,在这种情形下,应当参照《规定》的第3条,考察罪犯的履行能力,如果所有罪犯在履行部分赔偿义务后,均无履行能力,应当不影响减刑、假释的执行。如果有罪犯有能力履行,则对无能力履行的罪犯,应当不影响减刑、假释的执行。
第三,《规定》第3条第2款明确了履行能力的判断标准,这使《规定》具有了较强的可操作性,也是《规定》的亮点之处,尤其是考察“监狱或者看守所内消费、账户余额”,不仅具有可操作性,而且持续时间长,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罪犯的经济能力,方便法院作出判断。《规定》第3条第2款还明确了罪犯财产申报义务,此处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果罪犯不如实申报财产,能否得出其没有悔改表现的结论?笔者认为,对此不能一概而论,可考察其未如实申报的原因。如果其财产性判项已执行完毕,则不应影响减刑、假释。据此,笔者认为,应当对《规定》第6条和第14条规定的“虚假申报”进行缩小解释。
第四,《规定》第5条第1款明确了法院审查材料的范围,其中“有关组织、单位对罪犯实际拥有财产情况的说明”中的“有关组织、单位”的范围,或许需要在执行中予以明晰。从第5条规定的背景看,是法院在审查财产性判项未执行完毕的案件时,通过审查“罪犯实际拥有财产情况的说明”来判断罪犯是否具有履行能力。从常理推测,此处的组织、单位应当是银行、证券公司、房地产交易中心等。如果前述相关机构不予配合时,应如何处理?笔者认为,此处刑罚执行机关应当如实向法院说明,如果罪犯如实申报,但因相关机构不配合,这种情况法院应当有所考量。当然,假如罪犯有能力对前述单位施加影响,则另当别论。笔者认为,我国对职务犯罪、黑恶犯罪的减刑、假释持有更严谨的态度和标准,这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前述情形。
第五,《规定》第6条规定如果罪犯实施了四种行为,应当认为其确有能力而不履行。笔者认为,这是推定的体现,一般认为,推定允许反证,如果罪犯能够提出有效反证,则不能得出“确有能力而不履行”的结论。需要注意的是,此处的“隐瞒、藏匿、转移财产”“妨害财产性判项执行”的主体应当仅仅限于罪犯,如果罪犯的近亲属实施了上述行为,应有证据证明罪犯与近亲属有共谋。
第六,《规定》第10条规定承担民事赔偿义务的罪犯,在明确规定的三种情形下,不影响对其确有悔改表现的认定。笔者认为,司法实践中的情形纷繁复杂,如罪犯实施的行为表现出其履行民事赔偿义务的诚意,能够体现出其悔改表现,不应拘泥于三种情形。
第七,《规定》第12条明确了对职务犯罪、破坏金融管理秩序和金融诈骗犯罪、组织(领导、参加、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的从严规定,需要注意的是此处的“等”应当理解为等内而非等外,也即此处的从严规定只限于这三大类犯罪,如扩大解释,将有损减刑、假释制度的适用。
除此之外,从宏观角度出发,还需要考虑如下问题:
第一,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办理减刑、假释案件具体应用法律的规定》第3条第3款规定“罪犯在刑罚执行期间的申诉权利应当依法保护,对其正当申诉不能不加分析地认为是不认罪悔罪。”如果正当申诉的罪犯有能力履行而不履行财产性判刑,是否影响其减刑、假释?此处的核心在于如何认定申诉是“正当”的,这可能是刑罚执行机关面临的重大课题,这并非本文主题,不再展开。笔者认为,如果刑罚执行机关或法院认为罪犯的申诉是正当的,那么即便罪犯有能力履行而不履行,不能认为其不具有悔改表现,不影响其减刑、假释的执行。
第二,考察罪犯是否具有执行能力是《规定》能否得到贯彻实施的核心和关键。虽然《规定》给出了较为明确的指引,但无论是刑罚执行机关还是法院,均享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权,对此,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办理减刑、假释案件具体应用法律的规定》第19条、第20条、第26条、第31条规定的适当从宽把握应当作为认定的指引,这也是宽严相济刑事政策的具体体现,也即在适用《规定》时,应当与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办理减刑、假释案件具体应用法律的规定》《关于办理减刑、假释案件具体应用法律的补充规定》《关于减刑、假释案件审理程序的规定》等相关规定予以结合,唯有如此,方能全面准确领会相关司法解释的意图,作出恰如其分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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