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香（小说）

一

看着远处奔流不止的黄河水，坐在轮椅上的水旺一脸忧虑。他在建筑队打工时，因为意外，造成身体多处擦伤和右小腿截肢，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昨天，他终于出院了。

今天，妻子海霞用轮椅推着水旺来到黄河大坝上，想让他看看风景散散心。

“以后，咱们这个家可怎么办啊？”看了看被风吹得摇来摆去空荡荡的右裤腿，水旺转头对海霞说。

“放心吧，反正老天爷饿不死咱瞎家雀儿！”海霞还是那句话。

“你看，你每天在咱们社区扫街，一个月才两千多块钱。原来，我在建筑队打工，一个月八九千块钱。咱们家的日子还能过得去。唉，现在，我的腿被伤成了这个样子，以后肯定都干不了什么重活了。建筑队赔偿给咱们的那点钱，早晚有花完的时候。咱们家志强刚刚考上高中，以后上大学买房子娶媳妇，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水旺皱着眉头继续说。

“你甭废话了！你就听人家医生说的先放宽心好好养伤吧！以后，除了在社区扫街，我再找一份零工干干。”海霞宽慰水旺说。

“那可就苦了你了。”水旺用力握了握海霞的手。

海霞推着水旺往家走。

一块大大的牌子伫立在大坝上。“搬得出，稳得住，能发展，可致富”，水旺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牌子上的标语。他们一家是七年前，从房台村搬到杨庙社区来居住的。原来，一家人的月收入一万元左右，再加上村里的土地流转分红，足够他们一家的生活日常支出了。但现在他偏偏又摊上了这样的倒霉事！以后自己一家人该怎么发展怎么致富呢？忧心忡忡的水旺心里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静。

二

除了扫街，海霞在社区又找到了一份小时工。每天三次去人家家里做饭打扫卫生和洗衣服。干着两份工作，还要照顾在家里养伤的水旺，忙得她每天都脚打锣一般，一刻不得闲。

海霞如此忙累，水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慢慢的，他尝试着拄着拐杖在家里做起了家务。

一天，身体疲累的海霞回到家，看到水旺早早做好的饭菜，流下了感动的泪水。要知道，以前大男子主义的水旺是从来不在家做饭做家务的。

慢慢的，水旺做家务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起来。但作为一个男人，天天闷在家里做家务，他的心情也越来越郁闷起来。郁闷的水旺晚上睡不着觉，白天经常唉声叹气。有时候埋怨命运不公的他还会乱摔东西撒气泄火。

这天傍晚，水旺正在厨房里熬小米汤。他用汤勺在锅里慢慢搅动着，防止汤汁沸出来。突然，透过厨房窗户，水旺发现海霞正站在楼下。这都到家了，她咋不上楼呢？水旺放下汤勺，往前使劲探头向窗外仔细看去。原来，海霞正hnG5K3kbu86OVkik2Um2z30+inVZRUfpYzzgiHJddVE=和村主任丁利民说话。他俩在一起能说些什么呢？水旺皱起了眉头，心里暗自琢磨着。

“咕嘟，咕嘟……”锅里的小米汤沸了出来，流了一灶台。看到灶台上沸出来的那一大摊小米汤，水旺心情更加烦躁起来。他“啪”地一声关上灶火，拄着拐杖来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喘着粗气，一个人直瞪着眼生闷气。

“水旺，我回来了，饭都做好了吧？”海霞开门进来。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水旺把头扭向客厅窗外，没有回答海霞的问话。

海霞诧异地看了水旺一眼，感觉非常奇怪。下午她出门的时候，水旺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连话也不愿意和她讲了？这是在闹哪一出呢？

海霞进了厨房，看到灶台上那一大摊黏黏糊糊的小米汤，赶紧动手清理起来。

回到客厅，海霞问水旺：“咋了？你今天心情又不好？”

“明知故问，老婆都快没有了，我心情能好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了，还来问我！”

“我不清楚，水旺，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刚才，你和丁利民在楼下偷偷说话，你还笑嘻嘻的。我都看见了！我知道，在嫁给我之前，他曾经追求过你。现在，你嫌弃我残废是个废人了，人家现在却成了堂堂的村主任，你们俩就偷偷走到一起了。我告诉你啊，我，我的腿是残废了，但我的眼睛和我的心还是雪亮雪亮的。哼，这要想人不知啊，除非己莫为！”

“你血口喷人！”

“是让我给猜对了说中了吧？你就是嫌弃我残废了吧？”

“好了，水旺，咱们俩都别再激动了，咱们俩都平静一下情绪，你听我慢慢给你说。刚才，丁利民是和我在楼下说话了。但说的是给你办残疾证，和给咱家办低保户的事。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么龌龊！”

“残疾证？低保户？那我，我……”水旺理亏，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你什么呀你？人家全心全意给咱们帮忙，我冲人家笑笑还不行啊？水旺啊，以后有空，你就下楼去，多和人说说话聊聊天，别一天天的闷在家里，自己就知道瞎琢磨乱寻思。”

“海霞，对不起，是我，是我错怪你了。”

“行了，都老夫老妻的了，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眼儿。好了，刚才我看到厨房里小米汤沸了一灶台，我已经都打扫好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去给汤里加点面糊，咱们待会儿就吃晚饭。”

三

第二天，天气晴好温度适宜。水旺家楼下的凉亭里，几个老人正围坐在石桌旁闲聊天。他们开心的笑声不时传到水旺家里来。不断传来的笑声犹如一个个灵巧的小手一般，挠得心情郁闷的水旺心里痒痒的。他们笑得如此开心，究竟是在聊些什么呀？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水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下楼，慢慢走到凉亭旁。

老罗叔说：“十年前，咱们谁能想到会过上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啊！从那么狭窄的房台村里搬出来，住上了这么宽敞明亮的楼房，还用上了暖气，安上了空调，冬暖夏又凉，简直是谁也想不到啊！”

李大爷接话说：“可不是吗？政府还给咱们老人每个月按时发放生活费，让我们安心养老，真是好啊！”

王婶说：“我最喜欢咱们杨庙社区办的一元食堂了。不光花钱少，还能吃饱吃好。而且大家在一起吃饭，热热闹闹的，比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吃饭可强太多了！”

张大娘说：“他王婶，你说得太对了！就说昨天中午包的那韭菜肉的大包子吧。咱们一起擀皮，一起包，蒸熟了之后，再一起吃，多热闹啊！”

听着老人们的谈话，水旺心里也逐渐明朗高兴起来。想想如今的日子，是比前些年要好太多了。

老罗叔看到在凉亭旁拄着拐杖站着的水旺，忙招呼他：“水旺，快，快过来坐，这里有一个座位。”

水旺坐下后，发现石桌上摆放着一把漂亮的淡绿色蒲扇。他拿起蒲扇来看了看，扇了扇，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

“这蒲扇挺好吧？水旺，我告诉你啊，这是你李大爷自己编的。”老罗叔见水旺对蒲扇感兴趣，忙说。

“李大爷，这蒲扇是用什么编的啊？”水旺问。

“这是用河沟里的水菖蒲晾干后编的。我告诉你啊，这水菖蒲是一种药材，有很好的化痰除湿和杀虫的功效。水旺啊，你要是喜欢，这把蒲扇就送给你了。”李大爷说。

“那太谢谢您了。李大爷，编这个东西不难学吧？”水旺又继续追问道。

“这个有啥难学的啊？只要你想学，我保证很快就能教会你。”李大爷笑着说。

“那太好了！今天我就让海霞去割点菖蒲回来，明天开始跟着您学。”水旺说。

晚上，看着阳台上铺开晾着的菖蒲，菖蒲那独特的淡淡清香让水旺感觉心情前所未有地好了起来。截肢后他的腿脚不好用了，但他的手还是灵活的有力的。这下，终于找到一件除了家务以外他还能干的事情了！

那晚，心里有了希望的水旺睡得特别香甜。

四

水旺学会了用菖蒲编扇子、篮子、草鞋和蒲团等物件。

他和海霞拿着这些草编，去附近的油田集市上售卖。刚一摆下摊，这些质朴且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草编，就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他以十六元的价格，卖出去了第一把菖蒲扇子。捏着刚刚收到的钱，水旺心情激动不已。就这样，他们带来的草编很快就卖光了。

那天回家路上，水旺高兴得一直合不拢嘴。他琢磨着回到社区后，就第一时间打印制作两张压膜的微信和支付宝收款卡片，这样在集市上方便用智能手机来收钱。

初战告捷，水旺回家后继续做草编，然后再到集市上去售卖。赚到钱的水旺心疼妻子，让海霞辞去了小时工的工作。海霞有空时，帮水旺一起在家做草编。

物以稀为贵，水旺在集市上卖了一段时间草编后，人们的稀罕劲儿过去了，就没有人再来买了。

看着客厅里满地的草编卖不出去，水旺又发愁了。

这天，正着急上火牙疼的水旺看到海霞拿着一个快递盒子回家，他脑子一激灵，受到了启发。附近集市上没有人买他的草编了，他可以去互联网上开发拓展市场啊！每天，那么多人都在上网，不愁找不到草编买家。

说干就干。水旺虚心向年轻人请教，在淘宝和抖音等平台上注册开了店，开始了网上销售。

一开始，水旺有些放不开，面对手机直播时，没说几句话就无话可说了。慢慢的，他用心编写了草编解说词，把水菖蒲的药用价值和草编的过程等等都详细进行了宣传。背熟解说词之后，他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等对着镜子练熟以后再去上网直播，结果，水旺越来越自然了，直播效果也越来越好了，不少人在直播间下单订货。就这样，慢慢的，订单雪片一般飞来。直播之外的时间，水旺和海霞忙着根据订单做草编和发货，天天都忙得不亦乐乎。

忙不过来的水旺，想起了社区里闲着的老人们。他发动老人们一起做草编，一起赚钱。

这天，李大爷来水旺家送草编。水旺恭恭敬敬请李大爷在沙发上坐下。

水旺给李大爷泡了杯好茶，双手端给他说：“李大爷，我水旺衷心感谢您教会我做草编，使我能在家里就能劳动致富。以后，只要是您老人家送来的草编，我都给您双倍的价钱。”

李大爷笑着说：“水旺啊，你的心意，大爷我心领了。但我不用搞什么特殊。大爷打心眼里觉着你这个事办得好啊！你带领着我们这些老年人一起搞草编。每天，我们聚在一起说着闲话，动动手，轻轻松松就有零花钱赚啦！”

五

举一反三，水旺发现黄河口的很多野草都能用来编物件。比如，最近他用茅草编出来活灵活现的绿蚂蚱和五彩蚂蚱，在网上直播时就卖得非常火。

后来，越来越有商业头脑的水旺，给自己的草编注册了一个商标，叫“菖蒲香”。

收的草编多了，楼上放不开。水旺把自家储藏室收拾出来，当仓库和样品展厅用。他定做了几排铝合金架子，把草编作品一层一层放在上面展示，既一目了然又整洁美观。

随着“菖蒲香”品牌越来越出名，不少人慕名前来参观，买货，订货。水旺和海霞天天都忙得不亦乐乎，笑得合不拢嘴。

这天，村主任丁利民来到水旺家里。水旺和海霞热情接待他。

丁利民说：“水旺啊，你带领老人们致富，大家都看到眼里记在心里了。大家推举你为今年的模范村民。我今天就是代表村委会，特意来给你送奖状和奖金的。”

水旺乐呵呵地接过奖状说：“嘿嘿，这是大家伙儿看得起我。奖状我收下了，待会儿我就把它贴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上。奖金我就不要了。利民，你把这些奖金帮我捐给咱们社区的一元食堂，给老人们买点好吃的吧。”

丁利民笑着说：“好嘞，水旺，那我就先替那些老人们谢谢你了。还有，这低保户的名额，可就不给你们了。”

海霞笑着说：“就是给我们，我们也不能要啊！我们能自食其力能自力更生养活自己。低保名额还是给真正需要的人吧！”

丁利民说：“现在，咱们南面的房台村罗盖村，已经被精心打造成旅游点了，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黄河里’，今年‘五一’就正式开始营业了。估计到时候会有很多当地人和外地人到那里去旅游或者研学。我建议你们两口子开网店的同时，也可以在那里开个实体店，肯定能赚钱。”

水旺笑着说：“谢谢利民，真是巧了，我们两口子也正有这个打算。店铺的名字我们都想好了，就叫‘菖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