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文化与工匠文化的多元互构
2024-10-17冯昕炜
[摘 要]工匠文化和书法文化在我国的历史都源远流长,两者之间既融合又独立。无论是从哪一个层次:微观、中观还是宏观的角度来看,工匠文化和书法文化之间的关系都是十分密切、水乳交融的。工匠文化和书法文化之间的互动交叉构成了当前我国灿烂辉煌的书法文化,同时工匠文化辅助书法文化为中国的文学史和艺术史添加了更加丰富多元、独具特色的历史风貌。工匠文化和书法文化之间是相互辅佐、相互成就的。
[关键词]书法文化;工匠文化;多元互构
回望历史,无论是哪一个朝代,书法艺术和工匠文化都是水乳交融、不可分割的。书法艺术得以历经时代的岁月不断流传,离不开工匠雕铸、刻印等各类操作的推动,书法艺术本身的发展和演绎同时也是书法工具的历史和演绎。笔、墨、纸、砚等和工匠文化密不可分的书写工具推动着书法艺术的不断变革和进步,工匠的各类活动也往往给予书法艺术个人灵感,在此基础上对书法文化进行全面推动。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书法家也是特殊的、工于笔墨的艺术工匠。书法家和工匠是密不可分的,他们相互促进,相互成就,在中国文学史和艺术史上留下了厚重的一笔。
一、工匠书法作为书法艺术的补充
书法艺术在历史上可以分作两个流派:一派是工匠书法,另一派则是文官书法。工匠书法和文官书法两者相辅相成、相互依靠,共同构成了中国书法艺术的璀璨明珠。所谓工匠书法并不是使用毛笔进行文字写作,而是以各类刻刀等工具作为书法文字的传承载体,以工匠作为文字的书写者,通过在坚硬表面雕刻书法文字成为硬笔书法。而文官书法主要是文人和官员等以软笔为使用工具,在纸张等表面进行文字写作。很明显,前者的书写行为主要是职业带来的谋生手段,是为了求生存而进行的职业雕刻;而后者往往是对身份品位能力的一种彰显,属于一种高级的兴趣行为。在历史上我们往往对后者的写作痕迹进行着重阐释、大加赞扬,但是工匠书法也是书法艺术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工匠书法的内容构成了当前中国书法艺术当中最为关键的文字留存痕迹,并在此基础上对原文进行了多元化处理,这些文字都在历史上留下了痕迹。
书法艺术最早期的形态就是工匠书法。在文官书法全面形成之前,工匠书法早已在各类器皿、石块等坚硬物质表面上进行了痕迹的留存。工匠通过铸造或刻印对相关的文字进行了记录,对重要的历史文献信息进行了更为坚挺的保存。但这种保存更加偏向于存档性写作,在很大程度上这些文字本身并不具有审美的功能。这种雕刻行为主要是通过工匠进行完成,而文官、士大夫、文人等则不屑于做这一类工作[1]。
比如,最为典型的秦权量诏文是具有明显特征、可以被一眼识别出来的工匠书法。这类文字本身具有极强的方折化特征,强调了文字刻录过程中的朴素、天真、随意风格,和当时的文官书法所代表的严谨、庄重风格大相径庭。而其背后所代表的各类审美思想也和当时所提倡的文笔、文风有所区别。
工匠书法对于整体书法的美学取向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从字体结构来讲,工匠书法和传统的毛笔书法有着极大的不同。由于写作材料和写作环境的差异,在日积月累的长时间雕刻、撰写过程中,工匠书法更加偏向于实用。比如,北碑文具有极其强烈的工匠特色,为了降低工作量,在保持文字美观的前提下,工匠书法一般都会化繁为简,化曲为直,降低文字刻印的耗时;同时这类碑刻的文字结构以及起笔收锋都有自身鲜明的特征,识别度极高。但是就书法的风格来讲,由于工匠书法往往受到写作材料和写作工具,也就是石碑和硬笔的直接影响,因此笔画往往锐利刚直,用更加朴素自然的写作方式营造出了强硬的感觉。北碑、汉碑等作为代表的工匠书法其背后所隐藏的质朴、粗犷美学价值使得我国书法当中的阳刚博大之气扑面而来;而工匠书法铸就了自己的美学价值,和文官书法之经典雅致是截然不同的。
二、匠人创造书法创作的工具
即使脱离了感情意识层面,单纯从物质层面来讲,书法艺术的发展也是由于工匠作出了重大贡献才得以形成。书法创作需要笔墨纸砚,而这些物件无一不依赖工匠之手进行创作。因此“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古代著名的书法家无一不对书写材料工具等表现得十分苛刻、挑三拣四。大部分书法家书写必须使用指定的笔墨纸砚,而与之相对应的是一些能工巧匠所制作的书写工具,由于其本身质地相对优良,因此也受到了这些文学大家、书法大家的重视。比如,李廷珪所制造的墨块受到了几代书法家的追捧。
除了对更加优良耐用的工具进行制造以外,一些能工巧匠甚至会根据书法家自身的文笔风格、书写字体特征而对相关的书写工具进行针对性的设计和制造,帮助这些著名的书法家获得更加适宜的书写工具。比如,历史上最有名的制笔世家诸葛氏,其制造毛笔的历史已经长达七八百年;最早于晋代就已经展现出了自己在制笔方面的才华。到了唐代,诸葛世家所制造的毛笔更为流行,文人骚客无一不以获得诸葛世家所制造的毛笔为荣[2]。同时,诸葛家族善于根据用笔人自身的写字习惯、笔体笔锋的特点进行针对性的毛笔制作。这种定制笔相比较传统的通用毛笔来说,当然可以大幅度提升书法家进行书写的感受和体验,但是,从另一个侧面来说,这也就意味着在古代,著名的工匠不但其自身制造文具的技艺高超,还具有相当的书法鉴赏和审美能力,可以针对不同的人、不同的字体进行不同的毛笔定制。而这也是古代一些著名的工匠受到文人追捧的重要原因。
由此可见,著名工匠所制作的文具受到了书法家和文人的追捧;而良好的文具对于书写体验的提升也是巨大的。尽管其中存在着一定夸大的成分,但是书写工具对于书法活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古代历史上著名书法家花重金求得上品书法用具的事迹往往被记录在史书当中,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工匠和书法之间的密切关系。
三、工匠日常行为是书法创作的土壤
书法创作是在生活中汲取营养、进行更高层次创作的一种。因此,古代著名的书法家在进行文学创作的过程中也往往需要观察生活、观察环境。而在这个观察生活、观察环境的过程中,工匠的活动也往往成为书法家们关注的重点,给著名的书法作品带来了十分重要的启发及灵感。
从书法创作的基础来看,工匠的日常活动是书法创造的来源和灵感。书法有自己的规矩,也就是所谓的“学书之要,在于每作一字,能知结体之姿势,用笔之方法,即临摹碑帖,不过根据古人之规矩,发挥个人之精神”,可见这些规矩也是书法家需要遵守和参考的基本功。
书法进行创作的起点也是书法灵感的来源。在历史上,书法家进行文字创作的过程中,都需要参考匠人的规矩准绳并对其肯定。尽管过度追寻规矩往往会被贬斥为匠意过浓,但是,古人总结的方法和程序是书法入门学习的必经之途,是书法创作的基础。这种基础是不可以被无视的。书法创作其实是在充分掌握规矩之后熟能生巧、有感而发,进行自然而然的创作,是在这样的一个顺序当中循序渐进、全面展开的。
从书法创作的过程来看,工匠的活动是书法创作的重要参考和依据;工匠日常的行为和活动为书法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经验;日常工匠行为准则和书法创作的行为准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相通的;工匠经验所带来的重要法则,以及工匠创造各类物品的过程中所积累的造物形象等,也可以为书法的灵活创作提供宝贵的生活源泉,是书法创作的重要窗口和启发。
我国古代对书法文字的布局和工匠项目之间的布局对比进行了精辟的描述。书房的整体布局和内部分排和军营的修建过程中的选址是有着相似之处的:选址内部建筑元素如何进行平均分布,需要充分考虑当前整体布局的尺寸大小,并且进行灵活机动的调整。总之,在进行书法文字创作的过程中,书法文字无论是从整体角度进行关键性的布局,还是对于个别偏旁部首等内容进行精雕细琢般的经营,都和工匠日常经营自己的店铺具有相似和雷同之处,而这种生活化、结构化的气息对书法本身的创作也有着十分重要的价值。匠人对物品进行钻研需要充分考虑到下手的时机、板材的纹路;而书法中如何使用腕力进行写作也需要考虑到这些类似的元素。
除此之外,工匠在进行做工过程中的动态之美、生活之美还能给书法冲突带来巨大的灵感。大量的书法家日常观摩工匠的活动行为,通过类比迁移等方式获得书法文字创作当中重要的灵感。比如,蔡邕创造飞白书的灵感就来自日常工匠的一举一动。他日常观察工匠操作行为的时候顿觉灵感爆发,充分领悟了书法中“尚象”的含义,对书法创作的灵感进行了全面的激活,创造出了流传千古的飞白书字体。
四、工匠和书法家之间相互成就
工匠对于书法家和书法艺术来说并不是单纯的笔、墨、纸、砚提供者,而是重要的灵感来源。同时,工匠的作品对于书法艺术来说并不仅仅是单纯的抽象文字参考。工匠和书法家在古代历史上有着极其紧密的联系,无论是交友还是日常的行为启发,都形成了一种基于互相促进、互相成就框架构建下的整体互动。比如上文所提到的诸葛世家,根据每个书法家自身写字习惯的不同针对性制作毛笔。这不但对书法家本身的书写体验进行了全面的提升,同时,诸葛家也在大量书法家的赞誉和抬举当中对自身的事业进行了全面提升。
书写不仅仅是一门艺术,还在很多时候承载着文字信息的展示保存和传承。除此之外,对帝王将相的歌功颂德也需要书法艺术进行信息的记载。而碑刻在很大程度上给上述这些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信息承载提供了重要的载体。因此,无论是书法家还是工匠之间的相互促进,都对工匠的技艺进行了全面的提升。而这种书法对雕刻工艺进行反作用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有的工匠由于长时间和著名书法家进行合作,熟练地掌握适宜的雕刻方法,在这种情况下,书法家的笔法和风格在雕刻工匠的手中得到了活灵活现的展示,甚至和原文丝毫不差。
比如,著名书法家吴兴工和其相伴多年的雕刻工在长期合作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了极高的默契,而这种默契则对吴兴工的书法风格在石碑上的还原进行了全面展示和体现。这种对书法艺术的全面还原也成就了这位雕刻工匠的名声。通常,只要雕刻工人可以和书法家保持长期的合作,那么在这种合作当中,雕刻工人一般都可以对书法家文字的特点进行全面的还原和体现;同时雕刻工对自身的品牌也进行了不断强化[3]。
擅长雕刻苏轼和黄公望书法的琢玉坊,作为著名的文字雕刻品牌,和苏轼在同一朝代时就已经声名远扬;由于琢玉坊中的著名雕刻工人李仲宁自身精湛的雕刻工艺可以对苏轼、黄公望的书法进行精准还原,琢玉坊店铺牌匾甚至是由当时著名的书法大家黄太史题词的。而这个店铺也同时作为文化的重要集散地,对苏轼、黄公望的词进行了声望的传播。苏轼、黄公望成就了琢玉坊,而琢玉坊也成就了苏轼和黄公望。二者就在这种合作当中成就彼此,在口碑的传播上二者缺一不可。
除了通过精湛的技巧对书法家的书法进行全面的展示和精准的复现以外,技艺高超的雕刻工在进行碑文雕刻的过程中还能对书法家书写当中存在的各类缺漏问题进行弥补,以挽救书法家在写作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遗憾。一些雕刻工不但能够看出文字笔锋中的遗憾,还能在雕刻过程中进行针对性的纠正;其纠正的效果甚至让书法家本人都赞不绝口,而这则显示了雕刻工人在进行雕刻过程中的精雕细琢和匠心独具[4]。
有大量的史料证明,优良的雕刻工人介入到书法当中,对书法产生重要的积极影响情况有很多。比如,晚清书法家秦树声因为不擅长使用硬毫,因此,在使用硬毫时偶尔会出现笔力虚弱的情况。但是他写的碑文经过著名雕刻工人李月庭雕刻之后。虚弱笔锋尽去、瘦硬挺拔;碑文上的拓本比其文字反而更优。除此之外,有的书法家甚至因为没有被指定的雕刻工进行篆刻就拒绝进行书写。有很多书法家有长期合作的雕刻工人,比如,柳公权和邵建和、邵建初兄弟等。这种长期的合作是经过长时间的磨炼和配合得来的。与其说这是书法家对雕刻工人的一种认可,不如说雕刻工人和书法家之间相互配合、相互成全,为书法艺术增添了一颗又一颗晶莹璀璨的宝石。
结束语
书法艺术和工匠文化并不是若即若离、彼此远离的关系。尽管我国历史上有长期的重文轻匠的情况,很多著名工匠由于各种原因被掩埋在历史长河当中,但是,这些工匠对于书法艺术做出的重大贡献是不能、也是不可以被掩盖的。工匠艺术和书法艺术之间交错紧密交相辉映的关系也是需要得到后人肯定的:工匠所制造的书法工具是书法创作基础的保障,而雕刻书法则体现了书法艺术当中最为绚烂的多彩一面。匠人劳作的过程是书法艺术创作灵感的重要来源,而匠人的规矩法则也是书法艺术进行创作时候的重要参考。在我国历史上工匠和书法家不断成就彼此、水乳交融,而工匠和书法家的齐心协力、共同配合也成为中国书法历史上最为丰富多彩的一面。
参考文献
[1]章利国.试论书法艺术的文化象征和遗产保护[J].西泠艺丛,2020(4):58-62.
[2]潘天波.工匠与书法的关联场域及其美学取向[J].中国书法,2017(10):148-151.
[3]杨莉萍.清代唐英自制瓷的文人趣味探究[J].历史教学问题,2023(3):47-52,212.
[4]朱天曙.印人:从工匠到文人:明末清初印人身份的变迁及其背景初探[J].社会科学论坛,2011(5):35-46.
作者简介:冯昕炜(1973— ),男,汉族,陕西佳县人,榆林学院,副教授,本科。
研究方向:书法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