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视野,大地的温度
2024-10-17米丽宏
闲暇午后阅读刘江滨先生新书《地上的云朵》,仿佛如和风来自田野,推送来一个令人心脾开张的世界,草木清芬,云卧如象,大地宽广无边。文章散发的理性温度,不炙烤,不凛冽,如棉如絮,健朗厚实。书分“人间有味”“飞鸿雪泥”“橙黄橘绿”3辑,作者或长篇大论,或尺牍小文,均纵横古今,深入腠理,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文化情怀。
第一辑中《槐苍苍》一文,以“槐”为引,回望梳理的是古朴悠远的民族文化。文中钩沉非常岁月的槐树传奇,探寻历史真相和民族文化源流,文笔一派灵动。文章开篇直写槐树生命力之顽强,“千年松万年柏,不如槐树空一空”,意思是千年松,万年柏,却不及老槐树歇一歇的工夫。这源于槐树“休眠”的特征,槐树旺盛的生命力被视为吉祥的象征。作者涉笔成趣,关联古今:似“家长般”护风避雨的大槐树,吟唱在幼儿开蒙的民谣里;郁郁老槐,在古代是家族功德繁盛、朝廷三公之位的暗喻;蓬勃的新槐,是士子中举进阶的吉祥象征……作者在赴山西洪洞寻根祭祖的高铁上,曾临窗怀想,为大槐树下的迁徙事件未录于正史而疑惑。是的,真实往往被掩蔽,历史多从野史族谱中演绎而出,亦庄亦谐,亦幻亦真,这似乎是在昭示着民间的力量,大地美学的力量。
自古以来,民间田野,是知识分子的思想沃土和精神摇篮。在作者数篇文章中,我都能看到他频繁回乡、有意识走向乡村大地的身影。那里是他的灵魂领地。这位学者型作家,有着清醒的文化认知。冀南大地上,潋滟横亘的地气,引得他驻足探微,格物致知《地气》;幼时老家燕子穿堂入户的姿态,令他腾起心灵的波澜写就《燕燕于飞》;初秋大地上生动新鲜的棉花,令他心心念念,下笔琳琅,遂成《地上的云朵》……他的书写,有书卷气,也有土坷垃味儿。生命的经验贯穿其中,成为文气逶迤而行的动力,丰赡蕴藉而不失活泼天真。
《地气》一文,由幼时所见起笔,他坐在父亲的自行车前梁上,看到眼前不远处一线横亘,潋滟氤氲,很是惊奇。父亲告诉他,那是地气。他后来知道,“地气是大地的呼吸”,而露、霜、雾则为其赋型。话题打开,他旁征博引,顾盼自如,自由穿行,最后巧妙归拢,语尽而意不尽。这种优美的表述,既得益于他的智慧与视野,也得益于自我生命的体验、生活的激发。行文中,我们隐约可辨那个不断成长的少年。幼时,他摇落枝上露珠,还将露珠倒进嘴里品咂。晚秋清晨,他看到早行者在晨霜的装扮下,变成了白胡子老头儿;雾天,人拱进雾中,仿佛孙悟空施展了法术,旋即隐身……几十年后的现在,他也常跑到郊外,踩踩泥土,接接地气。
而接地气,何尝不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精神境界。
文章中,偶会撞见一些独属于冀南乡下的方言趣事,令同样拥有乡间童年的人们,心照不宣,临卷莞尔,亦体会到他对乡土一腔深沉的爱意。《地上的云朵》一文里,有一组棉田对话,颇有情趣。白嫂道:“俺家二羔的棉袄破得都露出老套子了,跟狗啃似的,就等着这花下来呢。”
“飞鸿雪泥”一辑,作者评史论人,解析人性,诸多历史名人在他笔下焕发出新的神采。他或以文史典籍为依托,或以文学作品做旁证,使得述事论史步步落实。无论是写李白、杜甫、司马迁、文天祥、欧阳修、苏东坡,还是写潘金莲、魏忠贤,他皆以“我”出发——我读、我品、我思、我感,抒写“我”对人物的深度理解与把握,运笔直如庖丁解牛,无厚有间,一脉关联,读来只觉和风拂面,又备感胸胆开张,意趣悠长。
读罢掩卷,心间历历,意犹未尽。全书49篇,皆如珠如玉,如棉如丝。书卷不老,大地横亘,我看作者的写作意向,岂只在当下!他是欲将湮没或正湮没的生活和历史化作鲜活影像,让强大的心灵辉光穿越时代,与天地精神独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