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杀死我的孙子”
2024-10-17王倩
老张是一名退休的司法工作者,今年65岁。退休前老张是一名工作认真仔细、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法官。退休后老张喜欢舞文弄墨,在社区的老年大学里教书法;会打乒乓球,是社区乒乓球赛的冠军;经常晒一晒旅游的美景、美食,活脱脱一个文艺“老青年”。
可是,一场持续三年的疫情让老张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从新冠疫情开始后,老张从丰富多彩的社区生活,回归到了家庭。他要跟妻子一起面对细碎的生活琐事,需要面对妻子的唠唠叨叨,而这一切都是他不熟悉、不擅长、不习惯的。
以前的他,是意气风发的法官,是众星捧月的老年大学的老师,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家里可以呼来喝去的小老头,还得面对妻子的各种“指点”。如果说这些是他压抑的火山,那么火山爆发的那一刻,是一次抱孙子后的一丝杂念。老张从退休后对生活的不适应,到一定程度上的适应不良,逐渐发展出了焦虑和紧张的情绪。
添丁进口,喜事转忧
2021年初,小孙子出生,老张心情激动无比,将孙子抱在自己的怀里,突然他产生了一种担心—— 担心自己把孩子摔掉在地,然后他又担心,如果摔在地上,算不算是杀死孙子?那一刻,他恐惧极了,害怕极了,赶忙把孙子交给老伴儿,说自己不会抱,怕摔着孩子。从那一刻起,老张一直被这个想法折磨着,每当看到孙子,就担心自己会把孙子杀死,然后,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哪怕是自己死了,也不会让孙子受到一点点伤害,每天他都在这两种想法的折磨中无法自拔。
他选择在疫情比较严重的时候独自一人在家,让老伴去看孙子。老伴说他无情无义,不知道帮忙。儿子也觉得他怪怪的,本来喜欢孙子,却总是躲着不见。曾经有一次,老张到儿子家看望孙子,因为疫情期间,家人提醒老张,回家需要洗手,老张便觉得自己会外出携带病毒,对孙子产生伤害,为此紧张不安。后来逐渐出现入睡困难,担心、紧张、害怕、心慌,坐立不安,脑子里那个惧怕伤害孙子的想法折磨着老张,让他寝食难安,身体逐渐衰弱,乏力,体重下降。他对自己的情绪没有觉察,但睡眠障碍是他能够感受到的。
这一阶段的老张,情绪已经从最初的焦虑和紧张,逐渐演变成为强迫思维。生活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影响,甚至影响了自己的身体健康。终于,在家人的陪同下,老张走进了精神专科医院的诊室。
门诊治疗,效果甚微
在门诊,医生告知其患有严重的强迫症,有强迫思维。老张不能接受自己精神出了问题,觉得自己理智、清醒,不是“疯子”。
对于药物治疗,老张也是半信半疑,担心不良反应,服药依从性很差,经常是服药一两周就自行停药。跟医生反映,药物对自己没有效果,只有不良反应,觉得医生帮助不了自己,再这样下去,自己干脆就找个地方上吊自杀算了。
老张每天都被“可能杀死孙子”的想法折磨,每天用尽全身力气,就是要对抗这种想法,让自己不去这样想,担心自己真的会去这样做。可实际上,他都不敢见自己的小孙子。老张的门诊治疗很不成功,再继续下去,很可能有自杀的风险,在医生的建议下,安排老张住院治疗。
接受疾病,再见明媚阳光
住院治疗两周后,老张坐在地上筋疲力尽地说:“大夫,我已经不行了,我现在脑子里每天都要重复可能杀死我的小孙子,我还要对抗这个想法,我的头已经快要炸裂了。你们还是让我回家,送我一条绳子,让我去死得了。”医生安抚了老张的情绪,通过一定的心理治疗策略,帮助老张恢复了情绪的平稳。
首先,帮助老张梳理自己的情绪,从最开始的紧张焦虑,甚至出现心慌、坐立不安、乏力等身体症状,让老张逐步认识到强迫思维才是紧张焦虑的核心。
其次,给予其正常化的健康教育,让老张看到自己的想法或思维只不过是万千想法中的一种,人每天要产生无数种想法,他的这些想法很多人都会存在。但想法本身并不具有伤害性,想法并不等于行为,要面对自己的想法,不回避想法。
再次,帮助老张逐渐接受药物治疗,同时要面对自己的想法和情绪,允许自己存在不好的想法,并知道自己不会采取行动。经过反复多次练习,老张能够面对、接受自己的强迫思维,并能够从思维怪圈外看待自己的想法,从而打破强迫思维的对立和对抗,并获得了康复。
最后,想要打开强迫思维的莫比乌斯环,首先就是要跳出闭合环路的怪圈,面对它,接受它,观察它,分解它,消化它,当我们能够把问题真正描述清楚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大部分。
老张这个案例在临床中很常见—— 强迫症,其有两种表现形式,分别是强迫思维和强迫行为。老张的临床表现是强迫思维,这类患者一般是在脑海中反复出现某种概念或相同内容的思维,还有可能表现为反复思索无意义的问题,脑海中总是出现一些对立的思想,明知没有必要,但又无法摆脱。本次病例中的老张,在发病的初期,无法面对自己的情绪变化,无法接受自己一些
“私心杂念”,也无法接受医生的建议和治疗。在老张紧张焦虑的外衣下,我们抽丝剥茧,看到了他的强迫思维的内核,即“我可能杀死我的孙子,明明知道不可能,每天跟这个想法对抗,受到这种想法的深刻困扰” 。
经过药物和心理的联合治疗,老张很快出院,病情一直比较稳定。
精神疾病不是“疯子”,通过规范、合理的治疗,可以恢复正常生活。精神疾病患者不代表“脆弱”和“无能”,而是意味着需要面对、接受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