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秋

我没费吹灰之力，将自己家里那个成熟了的大南瓜“偷”了回来。

在我们老家农村，几十年前，有一个“摸秋”的习俗。那就是每到中秋的夜晚，小孩子们可以到菜园里去“偷”些能吃的果蔬。这天晚上孩子“偷”回了东西，父母也不予斥责，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东西不能“偷”得太多了。“偷”多了不但要挨训，甚至还要挨打。

我小时候胆子很小，加之父母对我管教很严，即使是中秋的夜晚，我也不敢随便出门去人家菜园“摸秋”。如果偷偷出门“摸秋”让父母知道，回家绝没好果子吃。父亲会用小竹条抽我，要我对他做出保证，以后再也不出去“摸秋”了。

但有一回却是个例外。

那年冬天，我的三弟得了一场大病，半夜里突发高烧，父亲这时却在几十里外的水库工地。那时交通闭塞，通信不畅，父亲无法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三弟在迷迷糊糊中不停地喊着“妈妈”，母亲和奶奶吓得不知所措，一边用温水给三弟降温，一边急得不停地流眼泪，直到天大亮了也没见一点儿好转。这时正好到了出工的时间，妇女队长朱婶经过我家门口时，听到我母亲和奶奶的哭声后，急忙问怎么回事。母亲急人无智，当时只知道流泪，她指了指床上的三弟，说：“老三病成这样，我可怎么办啊！”朱婶摸了一下三弟的额头，说：“赶快去医院，再晚孩子可能就危险了！”一句话好像让母亲突然清醒，她对朱婶说：“再英（朱婶的名字）啊，你一定要帮帮忙，救救我家老三啊！”

朱婶说：“快快快，找两根绳子，把摇窝扎好，我和你马上去医院！”说罢，将三弟一把抱到摇窝里。我连忙去找来绳子和竹竿，帮忙将摇窝系好。就这样，朱婶和母亲将三弟一口气抬到了离家十多里远的镇卫生院。

那时，我也有八九岁了，三弟只有三岁多。母亲对我说：“大海，你也跟我们一块去医院吧，好在我们忙前忙后时有个叫口。”就这样，我也跟着去了医院。

医生对三弟做了短暂的检查后，说：“这孩子得的是急性脑膜炎，幸亏来得及时，如果再晚半个小时，可能就没救了。不过现在也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医生说罢，将三弟推到了抢救室。

谢天谢地！三弟总算是福大命大，经过两天一夜的抢救，他终于被救醒过来了。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次真是多亏了朱婶，如果没有她的果断和帮忙，三弟的后果不堪设想。

“再英真是个热心快肠的好人，更是辉辉的救命恩人。我们家这辈子都不能忘记她！”三弟出院回家那天，奶奶对我们全家人说。

朱婶的确是个好人。那时，朱婶的男人汉叔还在部队服役，每年只能探亲一次。她属于“半边户”的军属家庭，一个类似单身状态的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她与我家是邻居，又是亲房，平时与我母亲关系挺好。其实她的生活过得一点也不顺畅，与汉叔结婚六七年了，二人都是聚少离多，生了三个女儿。为这事，她经常受婆婆的冷嘲热讽。那时农村封建观念严重，很讲究传宗接代，朱婶受了气也不敢吱声。有时，我看到她一个人偷偷地流泪。

一晃，第二年的中秋节快到了。

这天，奶奶特意将我叫到跟前，对我交代说：“大海啊，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今年的中秋节与往年不同，我给你一个任务，晚上摸秋时，你一定要为朱婶摸一个大南瓜，到时候我会叫你朱婶不闩门，你就可以偷偷将南瓜放到她的床底下了。我昨天去咱家菜园，看到里面正好有一个成熟了的大南瓜呢！”

“大南瓜给朱婶有什么用呢？”奶奶的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傻呀！”奶奶接着说，“你朱婶一连生了三个女孩，最要紧的是生个男孩啊！”

“偷了南瓜就能帮助朱婶生男孩？”我还是一脸的茫然，但我又接着说，“只要能帮到朱婶，我愿意去偷南瓜。”

中秋节的那个晚上，月光如昼。我没费吹灰之力，将自己家里那个成熟了的大南瓜“偷”了回来。随后，我又偷偷地将大南瓜放到了朱婶的床底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们全家人诚心的祝福，第二年冬天，朱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