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的意义
2024-10-10董夏青青
在今年一次采访中，我认识了一位扫雷排爆大队的老班长。老班长是云南临沧人，皮肤很黑，他自嘲说，老家镇上的男人都是自己这样的“黑皮”。
老班长带出来的一位年轻军士却说，从班长以前的照片来看并没这么黑，大概率是他长期和火药打交道熏黑的。比方说，有一次修路施工爆破，爆完后老班长发现有火星子落到了附近树上，于是甩开膀子，“噌噌”爬上了三个人张开双臂都环抱不过来的十余米高的大树上探查。老班长爬上爬下七八趟，他用随身背挎的水壶浇灭了火星后，年轻军士发现老班长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黑得发亮了。
年轻军士说，老班长还曾救过他一命。一次执行排雷任务过程中，当他持着探雷器经过雷场的一处地段时，探雷器响了，再探，探雷器又不响了。年轻军士正准备放心通过，被老班长从一旁拦下，说探雷器虽然没动静了，但直觉告诉他这地方有问题。年轻军士当时觉得好笑，说探雷器这么灵敏都探不出来，能有什么问题？但老班长坚持让他闪开，拿探雷器对着附近信号源仔细探了近半个小时，最终探出了一枚金属含量特别低的地雷。
年轻军士将那枚被老班长排出的地雷拿起来端详许久，它表面上看起来才埋入地下不久，橡胶皮壳没有损坏，里面的探针也簇新发亮。年轻军士说，那天后不久就是他在部队过的第五个中秋节，如果不是老班长，他大概得要躺在医院过中秋了。他以前觉得自己是大学生士兵，头脑和身体都很拔尖，是老班长让他放下虚荣，承认经验的宝贵。
年轻军士在部队过的第五个中秋节那天，分队白天依然在执行任务。那天上午，他和老班长一起背着爆破用的炸药和排雷装具上山。山很陡峭，他们拉着绳索爬上去需要两个多小时，好在下山很快，连滑带出溜，十几分钟就能下来。当背完三趟之后，年轻军士和老班长都精疲力尽地躺倒在山脚下的斜坡上小憩，脸上盖着装炸药的纸箱壳子阻挡烈日曝晒。年轻军士记得，在他嘟嘟囔囔地发牢骚时，听到老班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如果说山坳坳里这块地方有黄金，我不见得去；但要说是为了老百姓，就一定得去。话刚说完，一阵雨前的大风刮来，吹走了两人脸上的纸壳子，催着他俩赶忙提上装具，跟随分队往不远处一座废弃的棚屋里跑。
年轻军士说，那个中秋节没能吃上月饼，晚餐只有随身背着的自热食品和一盆凉拌的路边摘来的芭蕉花。但他当时觉得，他们在那里，就是那个节日的意义。
（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编辑/牛鹏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