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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主体的意义建构

2024-10-07王雨铭

文化产业 2024年28期

近年来,民众对旅游的喜爱日益增强,文旅融合引发的旅游热潮,使旅游逐渐成为民众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现尝试引入现象学方法分析此现象背后的主体需求,深入探讨民俗主体在旅游过程中的意义建构过程。同时,旅游民俗是一种独特的旅游体验形式,涉及民俗元素的传承、展示和参与。在这一过程中,民众作为主体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旨在揭示民俗主体的意义建构与感知方式。

以往学界在民俗旅游研究领域,主要聚焦于民俗资源的转化或者学科分支建立的讨论,即便针对具体社区进行分析,其讨论重心也往往局限于资源转化的问题,缺乏对主体的关照。当旅游成为民众日常生活的一种现象级社会活动,笔者试图引入现象学方法分析此现象背后的主体需求。首先,本文选择西塔景区作为典型案例,分析该地区民俗主体在旅游活动中的意义建构过程。其次,笔者结合个体经验,引入现象学方法,分析旅游过程中,个体主体对“自由”体验的复归。

旅游中民俗主体建构自身的机制

“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提出要发展沉浸式体验、虚拟展厅等新型文旅服务。文化旅游的核心便是体验性活动,众多民俗活动均属于沉浸式的体验性旅游范畴。西塔街区最明显的便是朝鲜族民族文化符号,在这一文化空间中通过美食、非遗活动等,更容易进行沉浸式的旅游。沉浸式的文旅体验,作为当下盛行的一种旅游模式,旨在实现目的地、方位与感官体验的深度融合,朝鲜族各种大酱、泡菜、小吃的色香味从感官上冲击着人们。每年西塔地区都会举办美食文化节、花甲文化节等,结合东北地区特有的民间演艺,如打糕、辣白菜制作展演等,引进现代各种演出艺术,进一步宣传了东北地区和西塔地区的朝鲜族民族特色艺术,从而更加丰富了西塔地区民族特色文化的内涵。

总体而言,无论西塔的IP如何演变与扩展,但其不变的核心是对西塔朝鲜族文化符号的挖掘、对情感的共鸣。在沉浸式旅游的过程中,便完成了景观叙事与旅游凝视,使民众主体性得以建构。在观光旅游盛行的时代,视觉体验成为旅游活动的核心焦点之一。西塔街区空间化的韩语标识、韩式娱乐、韩餐共同构成了景观叙事,给游客带来直接的视觉冲击,亦如梅洛·庞蒂所说,“我们必须把思想放回到视觉的活动中,真正的看是肉体活动,视觉是一种肉体化的思想,它让我们始终对世界保持开放”。从旅游凝视之核心来看,让游客保持对世界的开放状态,不但能随时接收西塔景观带来的视觉冲击,也能感受来自异文化的震撼。同时,当游客摆脱日常生活的集体性,以个体身份来到西塔时,他们自身也成了被西塔所凝视的异文化代表。梅洛·庞蒂认为,伴随着看的还有被看的维度,即我们在看的“同时”体验到的对象也正注视着我们。

在沉浸式的文旅活动中,民众在体验时会调动全身感官。对照梅洛·庞蒂的具身认知概念来看,旅游是一种具身化的思维方式,是人的肉身和与之同质的世界肉身的相互探入;身体图式把身体带向世界、向世界开放,深深嵌入世界的情境。它是“身体的综合”,这意味着它是整合形式和内容之间的中介,“身体”每进入一个新的处境时,都必须重建不同的感觉和身体部分之间的协调体系,这表明任何知觉的对象都如同一种处境、一个事件,它要求我们在“身体图式”的层次上作出整体性的回应。“身体”或感觉的主体是与某种生存环境共同产生或同时发生的一种能力,我们对于空间的感知依赖于我们的视觉和知觉,就此而言,世界于我们而言也依赖于我们的感觉,感觉在知觉形成之前生发出我们的意识。“身体”作为一个感觉间的协调和转换构成的系统,维持着意义转换的连续性。游客脱离日常生活空间,进入充满异质性的空间,他们对这个空间的一切感到新奇。旅游者在“异文化”空间内,感知着一切非日常的体验,满足了旅游的原初需求。

西塔街区作为沈阳的城市公共文化空间,当它从民众的日常生活空间转变为旅游景区时,这种现象可以说是一种空间功能的异化。转变为旅游景区的过程中,这种空间塑造不仅仅在于物理空间的塑造,更在于主体与空间的互动关系。这种互动的呈现通过旅游者的具身体验实现,身体作为认知的核心媒介成为旅游者感受空间的核心渠道。“视觉”并不从属于“思想”,相反,我们必须把“思想”融入“视觉”的活动。真正的“看”是身体感官的活动,“视觉”是一种身体化的“思想”(思想被挤压进身体之中)。当人们穿梭于西塔街区塑造的一系列符号表征之时,所带来的具身体验,也许正是人们主体性需求的深层原因,即为何不远千里来到此地。同时,旅游带来的空间变迁,有助于我们理解民众日常生活的精神世界。

进一步而言,人们为这些文化活动而着迷,不单单是为了体验民俗文旅活动,更是为遇到景观中的人以及更为深层的他者。凝视使个体成为他人注视的对象,以及渴望被他人注视的对象,这种他人的凝视诱导个体成为一个充满欲望的主体,“一个试图通过凝视来填补与他者之间的鸿沟,却最终总是被那道无法穿透的凝视所撕裂的主体”。由于外界视角的介入,主体得以探寻并确立其内在的主体性,而正是通过他人的眼光,个体的视角发生了转变,开始聚焦于自我,这种主体性不仅仅存在与我与他者之间,更在于个体内部,形成主体间性的闭环。简言之,在旅游的过程中,人能够在内向的凝视中将自身的存在对象化为一种普遍的个体性和个体的普遍性,从而完成对自我的经验、对客体的经验、对他者的经验以及意义赋予。

旅游主体的感知方式

当旅游成为民众日常生活中的一种现象,文旅融合更代表了人们的内在文化需求,人们是如何感知与体验这一切的?旅游体验作为意识存在的主体内在把握,传统的田野调查方法一类的经验研究不足以显现,现试图结合笔者自身的内在反思,引入现象学的分析范式,将旅游体验分为知觉体验、意义体验、情感体验三个维度。知觉体验是人们对世界的最初感觉,或者说是对感觉材料做出初步解读。意义体验则指主体意识对事物的深层次思考,实现自我的主体间性。情感体验是在对客体知觉和意义体验的基础上,为事物所感动、刺激、恐惧等,产生深层次的愉悦、悲痛、爱、恨等情绪变化。

胡塞尔认为,“非实显的体验的‘晕圈’围绕着那些实显的体验;体验流绝不可能由单纯的实显事物组成。正是这些实显物在与非实显物对比中,以最广泛的普遍性决定着‘我思’‘我对某物有意识’‘我进行着一种意识行为’这些词语的隐含意义”。现通过直观和想象将某种体验与他者的体验进行对比,特别是在界限之边缘,更易于揭示体验之间的差异,从而更深刻地洞悉这种体验的本质。笔者通过比较旅游体验和日常生活体验,分析它们之间的界限,考虑到旅游体验是在日常生活的背景下形成的,而旅游与惯常生活又有明显的区别,因此现象学描述需要对这两种体验进行适当的对比。

笔者以首次走进沈阳西塔街区的体验为例,进行现象学的审视与分析。当下反思中,笔者仍能记得当时西塔带给自己的深刻感受。乘坐公交抵达西塔之际,在旅途过程中笔者的全身感官都被调动起来,路上光怪陆离的行人都落入眼帘,成为关注的焦点,一切细微之物被放大。笔者的感官被完全打开,不仅用眼睛搜寻着景区内的一切事物,建筑、路标、花草事物,还侧耳倾听,努力捕捉朝鲜语的语音,并尝试感知其背后的文化氛围。走进朝鲜族文化艺术馆,朝鲜族人民自发的民间协会正在集体跳“排火车”的舞蹈,看到外来者便盛情邀请,见笔者听不懂朝鲜语,就用东北话进行交流,邀请我们一起“排火车”,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在这场旅行中,民俗的力量似乎让笔者的知觉、意义和情感方式发生了变化。

感觉

在走向西塔的路上,笔者已经开始有所感知。日常乘坐地铁和公交时都会在上车后找个地方玩手机,感官处于一种屏蔽外界的状态,所有感知的焦点都放在播报的站点上。去往西塔的路上,笔者完全打开了感官,观察形形色色的人,甚至对地铁列车产生好奇,发现地铁通过“观察”是否有人上车决定关门与否,也会留心地铁内张贴的海报设计,这一切都成了对笔者而言的独特景观。这也和笔者日常生活的感知方式有关,不单单来自旅游中民俗事项的独特性。日常生活中笔者对于这一切的感知都处于一种半屏蔽状态,我们都有着自己的任务,目标以外的事物似乎被我们屏蔽。在工具性生活的氛围下,笔者似乎习惯对大多事物保持一种紧张且无感的状态。但在旅游状态下,原有的感知方式被激活并变的松弛,目光可以随意洒落,任由知觉流动,随着内向的感觉引导方向。

意义

西塔景区本有的文化体系,美食、建筑等文化符号都是异文化的意义体系,都属于民众,使旅游成为日常生活的外在因素。但从旅游中的民俗主体出发,其日常生活中的意义体系可能更具有目的性。例如,工作、学习中的阶段性目标,都属于符号意义的感知,较为功利的指标使笔者感受到一定的vv5qNraHZff5sCvzwzMkCw==压迫感,这也许来自父母及周遭人群的期待,很多属于被动姿态的符码意义体验。

当走进西塔地区,看到无数的韩语灯牌,不一样的饮食民俗,别样的非遗,没有任何物体会逼迫我们进行意义解码。即便对于意义体系解码错误,也并不妨碍我们享受在此的体验。品尝打糕、紫菜拌饭,与当地民众一起载歌载舞,这些活动对参与者本身而言便充满了意义。我们享有赋予自身意义的权力,这无关乎任何文化或者压力。相对于日常生活中工作的按部就班和可能存在的评价机制,在这里,我们得以自由地赋予自身经历以独特的意义。

情感

日常生活中,我们承担着不同社会地位与角色情感,许多自我情感都是隐而不发的。包含情绪在内的情感被认为属于私人领域的事情,社会文化惯习很早就教会我们隐忍,面带微笑不过分张扬,不过多表露自己的情绪才是得体的。当来到西塔景区内,民众便处于被服务的上帝模式,摆脱了文化习惯的束缚,可以自由地表露自己的认知,极度兴奋且好奇,当地民众都会以一种宽容的态度接纳。旅行让游客有机会体验不同角色的各种情感,并且在更包容的民俗文化环境中支持这种情感的自由表达。火爆全国的哈尔滨旅游,背后不仅是地方表层物质的吸引,更重要的是它满足了民众的情绪价值。切片摆盘的冻梨,索菲亚大教堂上方的人造月亮,中央大街上鄂温克族的驯鹿表演,以及爱心车辆免费接送外来游客的温馨场景。东北人淳朴的热情与真诚打动了外地民众,“宠”的背后是情绪价值被满足的本质。而后续广西沙糖桔和黑龙江蔓越莓的互送,更是彰显了旅游背后的民众情感价值。

旅游主体的本真追求

民众在旅游过程中,因其处于他人目光的注视下,自身主体性的建构在异文化的体验zO0m7IrsOY9IqGl5wL0soQ==中得以完成,并实现了主体日常生活的复归与闭环。然而,通过异文化的对照实现主体性建构与自我认同,只是民众旅游的表层原因。其本质在于旅游过程中,民俗主体建立的感知方式发生了显著变化。从感觉、意义、情绪三个维度来看,主体的身体体验通道与以往大相径庭,因此构建意义的方式自然不同。对此部分的分析,笔者有意绕过异文化等表层因素的分析,试图对民俗主体进行本真性的还原。

首先,他文化的体验并非必须进入具体的旅游情境,旅游和他乡只是引导游客改变自身意向方式的可能手段。换言之,如果身处他乡,民众仍维持着原有生活的惯常模式,这种旅游过程的主体性建构便尚未发生。其次,在文化高度同质的现代世界,这种空间的界限并不具有严格的客观赋意。他之旅游恰是我之日常生活。仅凭文化及时空标准无法严格且清晰地区分两个世界,因此旅游之实存从根本上而言是民众主体构建的结果。当民众以旅游带给他独特的意向作用方式去感知旅游之实,才会产生与日常生活不同的旅游体验,所处的事物才会被重新赋予意义。

旅游体验的完整,一方面来源于过程中对感觉材料的整合与感悟,在符号世界的语境下,如独特的元素、景观和活动,这种体验旨在追寻自由,即个体主体对感觉材料进行整合与感悟的自由,换句话说,主体的自由并非由个体本身单独建构,而是需要通过与他者的相遇与互动积累经验,才能获得更深层次的自由,即旅游中对异文化的享受也是对自由的追寻。另一方面,旅游体验也源于主体所具备的独特的感知模式,相较于惯常生活来说,旅游体验中的意向活动更为自由。由此,旅游体验中,我们可以观察到构成日常体验的感知方式发生了转变。这种感知的改变赋予了主体在紧凑的日常生活中享受“自由”的机会,他们能够摆脱惯常环境下的束缚,从而更深刻地体会人的本真存在。

(作者单位:辽宁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