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与场景:元宇宙图书馆批判
2024-10-06王超陈定权董昊南
[摘 要] 从技术哲学视角反思图书馆技术应用历史可知,社会决定着技术的发展方向,图书馆界与图书馆事业应审慎对待技术的发展与应用;如何在技术引领下最大程度受益而不是被技术捆绑束缚,是图书馆事业需要不断思考的重要问题。虽然业界正在积极探讨元宇宙图书馆的前景,但绝大多数图书馆仍然在探索的初级阶段观望和徘徊,对元宇宙图书馆的想象远多于实践,这表明元宇宙图书馆当前仍处于概念探索而非大规模实施的阶段,需要继续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元宇宙图书馆的场景创新涉及多个方面:元宇宙图书馆可以通过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技术打造更加沉浸式的阅读体验;可以通过智能推荐算法和个性化设置,跟踪读者阅读兴趣与习惯,为其提供定制资源;还可以成为更大范围内的跨文化交流与知识共享平台等。
[关键词] 技术哲学 元宇宙图书馆 想象媒介 技术乌托邦 场景理论
[中图分类号] G250.7; G203 [文献标志码] A [ DOI ] 10.19764 / j.cnki.tsgjs.20231296
[本文引用格式] 王超,陈定权,董昊南.想象与场景:元宇宙图书馆批判[J].图书馆建设,2024(4):29-35,82.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高质量发展背景下图书馆负责任创新的理论与实践研究”的成果之一,项目编号:22BTQ100。
Imagination and Scene: Critique of the Metaverse Library
Wang Chao, Chen Dingquan, Dong Haonan
[Abstract] Reflecting on the history of library technology applic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echnological philosophy, it can be seen that society determines the direction of technology development, and the librarianship should treat the development and application of technology with caution; how to maximize benefits under the guidance of technology rather than being bound by technology is an important issue that the librarianship needs to constantly consider. Although the industry is actively exploring the prospects of metaverse libraries, the vast majority of libraries are still in the early stages of exploration, observing and hovering. The imagination of metaverse libraries far exceeds practice, indicating that metaverse libraries are still in the stage of conceptual exploration rather than large-scale implementation, and further in-depth research is needed. The scene innovation of the metaverse library can involve multiple aspects: the metaverse library can create a more immersive reading experience through virtual reality and augmented reality technology; intelligent recommendation algorithms and personalized settings can be used to track readers’ reading interests and habits, providing them with customized resources; it can also become a platform for 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 and knowledge sharing on a larger scale.
[Keywords] Philosophy of technology; Metaverse library; Imaginary media; Technological utopia; Scene theory
人类的诞生与技术的兴起是紧密相连的,事实上,人类社会的演进可以被视为技术的应用历史。技术的广义定义包括了人类活动中所采用的各种方法和工具[1]。根据媒介理论学者麦克卢汉的观点,技术本质上是一种媒介[2],其传递的具体内容并不如其所引发的社会发展模式和对人类生产、生活方式以及思维方式的改变重要[3]。因此,技术可以被视为推动社会变革的主要力量。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智能技术如今对人类社会的发展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刻影响。它已经进入了社会大众的视野,正在加速重塑社会的发展模式和治理方式,形成了全新的形态。因此,我们需要以理性的态度来看待技术本身以及其所带来的影响。对于图书馆学界和业界来说,理解技术的应用前景以及技术在图书馆中的潜在作用是一个重要的课题。特别是在当前备受瞩目的元宇宙图书馆背景下,我们需要采用一种超越具体技术和学科的角度,即技术哲学视角,来认识和思考元宇宙可能对图书馆带来的机遇和挑战。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为图书馆事业的未来发展探索新的可能性。
1 元宇宙:技术浪潮之上的一朵浪花
元宇宙(Metaverse)一词最初见于斯蒂芬森(Neal Stephenson)的科幻小说,代指一个庞大的虚拟世界,后人通常将其视作元宇宙的开端与雏形[4]。其后,多款游戏或影视作品直接或间接地体现了元宇宙的概念与形态。2021年底,知名社交平台“脸书”(Facebook)正式将母公司名称更名为“Meta”,让原本不温不火的元宇宙迎来了井喷式发展,备受各大科技巨头相继追捧,2021年也因此被称为“元宇宙元年”。
同其他新兴技术一样,元宇宙也难逃“高开低走”的魔咒。相关行业内成功转化的成果寥寥,这一情形实际上更多归因于元宇宙概念的不确定性。苹果公司CEO库克(Tim Cook)曾明确表示,苹果公司一直避免使用“元宇宙”一词,“因为普通人不知道它的含义”[5]。大众对于元宇宙的新鲜感在这种普遍的模糊态度中逐渐变淡,最初的狂热也随之慢慢回归理性。随着国内外互联网大厂的纷纷刹车或回撤,红极一时的元宇宙市场开始冷却,2022年10月,字节跳动为降本增效,砍掉了上线仅3个月的主打“实景化的实时线上活动社区”社交App“派对岛”的项目团队[6];2022年11月,Meta公司裁员1.1万人,并于次年3月再次计划裁员1万人,同时缩减2023年的总开支预算,宣布调整业务项目优先级[7];2023年2月,微软解散了成立仅4个月的元宇宙部门,同时宣布于次月关闭其社交虚拟现实平台AltspaceVR[8]。究其原因,根本在于元宇宙的衍生产品目前尚未具备合适的孵化空间,更多还只是对错过“风口”的盲目焦虑,以及带有实验性质的冲动尝试。与此同时,学界也开始关注元宇宙应用于教育[9-10]、医疗[11-12]、城市治理[13]与公共文化服务[14]等多种现实领域的潜在风险,呼吁警惕“元宇宙陷阱”[15]。综合来看,审慎评估元宇宙,研判其中潜在的利益与可能的挑战,已经成为业界和学界共同关注的话题。
从技术本质上看,元宇宙涉及多个技术领域的交叉融合,如虚拟现实、增强现实、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是由众多技术组合创新而诞生的全新技术方案。元宇宙本身并不是一项具体的技术,只是众多相关技术的组合方案之一,且作为一个持续进行的过程,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新技术的涌现发生再次组合,元宇宙只是技术组合的当下模式或阶段,是技术发展浪潮中的一朵浪花而已。与流淌于历史长河中的无数过往技术一样,元宇宙终有一日会面临拆解重构,融入新的技术当中,其未来的发展取决于技术生态和社会生态的“海洋”。因此,我们应该审慎评估其优点、局限性和潜在风险,不盲目追逐热潮,也不被过度乐观或恐惧所驱使。
2 从狂欢到静寂:技术哲学视角下的图书馆技术应用
2.1 哲学审视下的技术发展
技术史是技术智慧的凝结,回顾技术的发展历程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塑造未来,也是深入探讨技术议题的基础。只有了解过去所面临过的挑战和经过实践检验的创新路径,才能更明智地引导和评估当今技术的发展与影响。跳出具体技术的藩篱,从技术哲学的视角来俯视技术,人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出技术对组织行为的影响。技术哲学,即对技术的哲学思考,由德国哲学家卡普(Ernst Kapp)于19世纪70年代提出,它是将技术视为推动社会进步的手段[16]。相较于一般研究视角,技术哲学视角聚焦技术批判与反思,更关心技术与自然、社会、文化、政治、历史等之间的关联与相互作用。主流观点认为,技术进步与社会发展之间始终存在着辩证关系,新技术在不断解放社会生产力的同时,也在对传统的社会秩序形成冲击,而社会变革又反过来影响着技术的更新迭代。
技术推动社会取得了长足发展,但其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在发展初期却往往被忽视。从技术哲学的角度来说,技术本身是无害的。技术之所以在某些情况下产生害处,只是因为其有时被以有害或者不恰当的方式加以使用。技术决定论认为,社会的角色是要适应技术变革[17],而社会决定论认为,社会对技术的开发与部署负有责任[18]。前者强调技术主导,人应主动适应甚至配合技术发展;后者强调社会主导,技术服务于人并为人所用。基于“技术是人的延伸”[19]的技术哲学思想,社会决定论的发展逻辑更为合理,也更为可靠。基于Gartner技术成熟度曲线(Hype Cycle)理论,绝大多数技术都会经历从热门到低谷再到最终成熟的发展模式。该曲线也间接说明,是社会决定着技术的发展方向。因此,各行业应审慎对待技术的发展与应用,对图书馆界与图书馆事业而言也是如此。行业可能没有能力发明技术,但是却可以引领或控制技术的发展方向,这才是我们更应该思考的议题。
2.2 组合创新视角下的技术本质
为了更全面理解技术的影响和潜在挑战,作出更明智的决策和推动创新,我们需要深入技术的本质。而在讨论技术本质时,“组合进化”是一个重要概念。技术的发展好比生物的进化,技术进化的过程同样存在难以预料的偶然性[20]。依照“技术进化论”,新技术的产生既可能产生熵,也可能产生负熵;其进化方向可能被预测,但进化结果往往难以预料[21]。技术进化与生物进化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技术进化的模式是“组合进化”,即将不同的技术元素组合在一起,形成新的技术形式或应用,从而推动技术的演进和创新[22]。换言之,新技术由现存技术重构而成,而新技术本身又会作为构件用以创造更进一步的新技术[23]。因此,技术的“组合进化”也可被称作是一种“组合创新”。
一种技术的出现通常能为另一种技术提供发展基础和应用契机,通过重组与改进已有技术,往往能获得更加先进的技术成果。以智能手机为例,是基本的移动通信技术组合了计算机技术、触摸屏技术、摄影技术等多种技术,最终创新性推出的一种集通信、娱乐、办公等功能于一体的全新技术产品;再如,现已触及多场景的共享经济模式,也是大数据与算法应用、物联网、移动支付等技术的创新组合,通过创造新的经济模式和社会价值展示了技术组合创新的本质。正因技术“组合创新”这一本质的客观存在,不会有哪一项技术恒久地存在或保持稳定,元宇宙及其关联技术也是如此。随着社会、经济、科技等各个领域的发展与变革,新的问题与挑战持续涌现,需要不断有更新的技术手段辅助解决。因此,技术要素的拆分、组合、重构时刻都在进行,这一过程是持续、不间断的,没有所谓的“终点”,技术发展与科技创新的活力恰恰来源于此。
2.3 图书馆技术应用的反思
回顾图书馆技术应用史,我们会发现无一不是技术组合创新的产物。射频识别(Radio Frequency Identification,简称 RFID)与其他技术组合催生出时下流行的自助借还系统;电子资源管理系统(Electronic Resource Management System,简称 ERMS)与传统的图书馆集成系统、资源发现系统的组合,形成了当下流行的图书馆服务平台(Library Service Platform,简称 LSP);智能手机与图书馆集成系统的组合,构成了移动图书馆这一新形态。不可否认,技术变革在图书馆事业的构建与发展历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对技术过于狂热地追求,也导致了诸多问题的出现,如理论吸收不充分导致应用偏差[24]、引进时机不当导致技术应用与维护成本过高但收益有限[25] 等。
以曾在图书馆馆藏建设与资料长期保存等方面作出巨大贡献的缩微技术为例,随着越来越多新型存储介质的出现,其在慢慢退出历史舞台。2023年3月29日,芬兰国家图书馆宣布将于2024年初终止缩微拍摄,届时将不再向读者提供缩微胶片,声称的原因主要在于缩微拍摄技术发展停滞,老化设备更换不易,同时设备维护服务愈趋不稳,导致缩微拍摄风险加剧[26]。再如,时下流行的电子书阅读器对阅读发展潮流的引领刺激着图书馆纷纷推出电子书阅读器外借服务,但在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功能聚合型电子设备的冲击之下,电子书阅读器的发展也日渐式微。因此,如何在技术引领下最大程度受益而不是被技术捆绑束缚,是图书馆事业需要不断思考的重要问题。辩证看待技术的发展与新技术的应用,应当成为所有图书馆人的共识共为。
此外,技术创新为服务创新提供了支持,而服务创新能否获得成功,取决于其是否成功捕获了用户需求。技术应被视作赋能图书馆发展的有力工具,而不仅仅是虚有其表的空洞装饰,综合考虑用户需求与技术适用性才是优质服务体验的有力保障。回顾图书馆技术应用史,许多失败的案例都反映了用户需求导向的重要性。以人为本和用户参与始终是图书馆技术应用的关键,在引入或开发新技术之前,图书馆应深入了解用户需求与期望。同时,图书馆对某些技术的过度追捧,忽视了长期规划与可持续发展,最终导致部分技术搁浅,这反映了新技术与现有资源和服务有机整合的重要性,即新技术的引入不应是孤立的,而是要与图书馆现有体系相结合、与图书馆传统服务互促进。此外,图书馆也应充分评估技术风险,采取建立明确的用户数据管理政策、优选可靠的技术供应商、保障数据安全和个人隐私等有效举措予以管理。
3 元宇宙想象:元宇宙图书馆研究的现状与创新
3.1 元宇宙:技术乌托邦与反技术乌托邦
乌托邦式的话语体系和技术幻想始终在人类社会发展中占据一席之地。自19世纪开始,自由主义者们开始倡导技术乌托邦(technological utopia),其将技术的影响视作积极的,能够刺激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的进步,技术发展最终能为人类打造一个乌托邦世界,人类将在未来世界凭借先进技术过得更加幸福,世界会因技术发展而变得更加美好[27]。虽然技术乌托邦的起源尚不明确,但它作为一种公认有趣的文化现象发展至今[28]。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技术乌托邦迎来新的发展高潮,新自由主义与技术决定论逐步融入其发展理念[29]。但技术乌托邦始终作为技术决定论的忠实拥趸秉承着一种信念,即技术变革尤其是数字技术彻底改变了人类社会发展[30]。与此同时,反技术乌托邦(anti-technological utopia)的思潮相伴而生,其强调技术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如过于依赖技术的危险性、人际疏离与个人隐私泄露等社会问题,认为技术将会导致社会趋于机械化,人类可能会变得卑劣,生活可能会走向残酷。
元宇宙的出现让许多人更加坚信技术乌托邦,甚至将其视为技术乌托邦的完美典范。技术乌托邦的核心理念之一即全球互联和创造力的无限释放,而元宇宙通过提供数字虚拟空间恰恰能完美地实现这一点,但技术乌托邦的完美实现还存在着隐私、伦理等障碍,这也恰恰反映了元宇宙图书馆在当前阶段发展所遇到的风险和挑战,反技术乌托邦所关注的主题在元宇宙图书馆中依然存在,提醒我们要更为审慎地想象元宇宙图书馆可能的发展空间。从技术乌托邦与反技术乌托邦的视角反思元宇宙,我们既能看到其无限潜力和多元机会,也能看到其可能带来的伦理风险和隐私问题,因此需要始终保持谨慎、提高警惕,确保元宇宙的建设和发展能够真正造福人类与社会。
3.2 想象多于实践:元宇宙图书馆的当下态势
目前元宇宙的发展尚处早期阶段,尽管我们对于其潜力和想象空间感到兴奋,但实际上我们所见到的、实践的部分仍相对有限。2022年11月,清华大学元宇宙文化实验室在其发布的《元宇宙发展研究报告3.0版》[31]中指出,元宇宙产业尚处发展初期,具备不成熟、不稳定等特征,存在技术应用、政策监管、道德伦理、意识形态等方面的多重潜在风险,而这些风险在图书馆界应用元宇宙技术的过程中同样存在。
元宇宙爆火后不久,图书馆界很快就有学者开始探讨与之相关的话题,从图书馆虚拟环境、数字孪生下的知识服务等视角摸索元宇宙图书馆的技术应用方向[32]。其后元宇宙图书馆的讨论话题愈发增多,如元宇宙是否能够助力图书馆事业的长远发展,元宇宙浪潮下图书馆的未来走向,等等。就元宇宙图书馆的实际发展来看,其主要表现形式是通过计算机程序构建一个虚拟的图书馆世界,图书馆员能够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创建角色,即“数字化身”,为来访的数字人提供数字化服务。成立于2006年的“社区虚拟图书馆”(Community Virtual Library,简称CVL)已经初具元宇宙图书馆的雏形[33]。与之类似的还有2021年5月在Kitely平台上“开馆”的桑德隆社区图书馆(Sendalonde Community Library)[34]等。2023年2月,被多家媒体誉为“全球首家‘元宇宙’图书馆”[35]的上海临港科技智慧图书馆正式挂名[36];同年4月, “嘉兴市图书馆元宇宙阅读体验馆”在浙江省嘉兴市图书馆揭幕[37]。2023年3月初,由中国图书馆学会学术研究委员会联合上海市图书馆学会共同主办的智慧 包容 超越:走向元宇宙的图书馆3.0研讨会召开,探讨了元宇宙图书馆的建设与未来[38]。
但仔细审视元宇宙图书馆的实践进展,部分所谓的“元宇宙图书馆”尽管以此为名对外宣传,但更多只是打着旗号营造噱头,流于概念表面,仅仅做到了将虚拟技术与实体馆空间加以结合,在实体馆内运用虚拟现实、增强现实等数字设备帮助读者以更加多元的形式感受图书馆服务,还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元宇宙图书馆。因此,我们需要进一步考虑元宇宙图书馆的设想与实践之间的差距,元宇宙图书馆的设想与实践能否真正取得有效进展,这一发展模式又能否切实有利于图书馆事业的未来发展,还值得进一步商榷以及学界与业界的理性期待。总体而言,虽然业界正在积极探讨元宇宙图书馆的前景,但绝大多数图书馆仍然在探索的初级阶段观望和徘徊,对元宇宙和元宇宙图书馆的想象远多于实践,这表明元宇宙图书馆当前仍处于概念探索而非大规模实施的阶段,需要继续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
3.3 场景视角下的元宇宙图书馆想象
针对元宇宙图书馆的想象是多元的,笔者认为,借助场景理论探讨元宇宙图书馆的发展并开展想象,是一种可行且富有前景的方法。
“一切成功媒介都曾是概念性的想象媒介”[39],对于某件事物的发展或某种模式的成熟而言,想象具有重要意义和关键作用。对于技术进步与社会发展而言,想象是重要的激励来源与助推动力,在某种程度上具备理论的合理性与实施的可行性,如1945年美国科学家范内瓦(Vannevar Bush)在其知名文章《诚如所思》(As We May Think)中提出了一种叫做“Memex”的“记忆扩展器”[40],其实就是一种想象,后面催生出“超文本”(hypertext)[41],以及由此进一步发展而来的万维网和数字图书馆。再如,博尔赫斯想象中的“巴别塔图书馆”以及可以“囊括所有知识传承,并容纳所有人间书籍的图书馆”[42]的梦想,都对现代图书馆带来了极大的影响。因此,摆脱想象的单一路径与简单模式,开展更发散、更多元的想象,对于新技术应用至关重要。图书馆的发展历史上存在过诸多想象最后在技术支持下成为现实,如美国学者道林(Kenneth E. Dowling)早在1984年提出的电子图书馆(electronic library)想象[43],最后发展成为数字图书馆和智慧图书馆,并为后来的元宇宙图书馆提供了想象的空间与平台。在“加快场景创新”[44]的背景指引下,元宇宙图书馆的发展也应加强场景设计,创建场景生态,探索更多逼真高效的虚拟服务应用场景[45],如以非同质化代币为例来讨论图书馆、档案馆与博物馆的技术采纳及其负责任创新的各种可能[46]。在想象元宇宙图书馆中的应用场景时,我们要立足于用户的需求,不能简单地引入元宇宙的概念来包装已有的服务,而是要借助元宇宙空间,让用户发挥自由的想象力,创新性地创建应用场景,用以指导实体图书馆发展的方向。
场景,即人与所处环境的关系的总和,被视为移动互联网时代的核心,而场景理论强调环境和情境对于个体行为和经验的重要性,要求响应用户需求、满足用户期望、创造更多价值[47]。最早提出相关概念的斯考伯(Robert Scoble)和伊斯雷尔(Shel Israel)曾在其著作中预见场景时代的五大技术趋势,即移动设备、社交媒体、大数据、传感器和定位系统[48],这五大趋势在元宇宙的设想与搭建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2022年8月,科技部等6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加快场景创新以人工智能高水平应用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随后又公布了《关于支持建设新一代人工智能示范应用场景的通知》,着力以场景创新推动人工智能发展[49]。因此,借助场景理论来想象元宇宙图书馆建设与发展的多元可能性和潜在影响力是可行且有益的。
目前来看,元宇宙图书馆的场景创新可以涉及多个方面:首先,元宇宙图书馆可以通过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技术打造更加沉浸式的阅读体验。读者可以在虚拟图书馆环境中与书籍产生互动,并借助感知技术触摸、翻阅和放大书页,在数字场景中感受真实书籍质感,提升阅读乐趣和参与积极性。其次,元宇宙图书馆可以通过智能推荐算法和个性化设置,跟踪读者阅读兴趣与习惯,为其提供定制资源。读者可以在虚拟场景中加入阅读俱乐部和学习社群,与更多读者展开不受空间限制的交互。同时,元宇宙图书馆还可以成为更大范围内的跨文化交流与知识共享平台。在虚拟空间中,借助机器翻译技术,读者可以突破时空和语言限制,与全球读者展开实时交流。此外,元宇宙图书馆还可以与艺术馆、博物馆、文化馆等机构展开合作,通过举办虚拟展览、演出和工作坊等,发展更多读者可以参与到虚拟空间的各类公共文化活动。
当然,要实现元宇宙图书馆场景创新还会面临诸多挑战。人们时常会低估新技术的长期效益,而在新技术的风险暴露之际,往往早已错失控制风险的良机。因此,人类命运可以归结为“在新科技锻造的新世界中冒险”[50]。元宇宙技术目前还处于探索和发展阶段,不同的平台或系统间还存在互操作性和兼容性等问题,隐私安全问题也有待化解。但无论如何,元宇宙图书馆场景创新势必能为图书馆服务带来新的可能,提供更丰富、更沉浸和更显个性化的阅读和学习体验。通过多方合作,元宇宙图书馆也能成为知识共享和跨文化交流的重要平台,为图书馆事业发展注入更加强劲的助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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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 超 1995年生,中山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陈定权 1974年生,博士,中山大学信息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本文通讯作者。E-mail:chendq@ mail.sysu.edu.cn。董昊南 1997年生,中山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
[收稿日期:2023-08-24 修回日期:2023-1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