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鲁迅小说中的先锋精神

［摘 要］ 鲁迅小说中的先锋精神是一种站在历史更高维度上对现实的审视，是勇于批判现实、主张独立思考、强调人道精神、惊醒普通大众的民族魂，充分体现在鲁迅对待革命问题、对知识分子的态度和对妇女问题的解读上。通过对鲁迅先锋精神的深入剖析，能帮助我们摆脱封建桎梏的枷锁，推进文学创新，追求真正的人格自由与解放。

［关 键 词］ 鲁迅小说；先锋精神；立人；启蒙

大家熟知的鲁迅，是一个“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战士，是中国现代史上的文学家、思想家和革命家，也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之一，鲁迅的精神被称为中华民族魂。他笔下刻画的一个个鲜明的人物形象，诉说了一个个生动的现实故事，都是对20世纪初旧中国的真切写照，展现了一位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对民族命运深深的忧患意识。鲁迅作品中处处透露出与当时的主流意识格格不入的先锋精神，他比我们普通人更高明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犀利与刻毒，而是他站在了历史更高的维度上，审视过去，也审视当下。“他用显微镜和望远镜观察社会，所以看得微，看得远”，体现在鲁迅的小说中，这就是一种先锋精神。鲁迅的先锋精神是一种勇于批判现实、敢于揭示社会黑暗的思想理念。“鲁迅始终坚持着这种‘先锋精神’，有着强烈改造社会及社会习俗的对抗性。”［1］鲁迅的先锋精神主张独立思考，追求真理，“陈独秀、 鲁迅、胡适却破除‘国家偶像’，着眼点是‘己’，突出的是个人……”［2］在当时民主革命浪潮和新文化运动中，鲁迅更强调人道精神，批判社会的不公，关注民众的苦难。本文着重探讨的先锋精神，是鲁迅小说中与主流意识形态对抗的尖锐的反叛精神。

一、鲁迅小说中先锋精神的体现

鲁迅是中国现代文学家、思想家、革命家，更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锋和领袖，他站在旁观者的地位，在更高的角度对国家和民族的发展与变革提出清醒的认识与鞭挞。

首先，在看待革命的问题上，当所有人还在为中国的民主革命欢呼雀跃的时候，鲁迅已经看到，为绝大多数人谋福祉的革命运动恰恰被占绝大部分人口的普通劳苦大众扭曲和误解。

在小说《药》中，鲁迅将革命烈士秋瑾化名夏瑜，当夏瑜为了革命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普通大众并不理解，华老栓赶往刑场，为的只是弄一个“人血馒头”来给自己病重的儿子治病。在小说《阿Q正传》里，刑场上围观的大众对革命一无所知，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革命，革命为了什么，这些革命党为什么要死，他们更热衷的是看人如何被砍头的。就连我们被砍头的“革命党阿Q”，他理解的革命也不过是可以瓜分秀才的家产，或者是抢过假洋鬼子的媳妇做自己的媳妇。纵然最后被枪毙了，众人遗憾的是阿Q终究没有唱一段戏文，白跟了一场；阿Q自己也不过是遗憾砍头画押时“Q”的尾巴画得不够圆。在后来的现实和文学作品中，如《李有才板话》《芙蓉镇》《古船》等，都有大量阿Q式的人物，阿Q式流氓无产者对革命和社会的危害慢慢体现出来。鲁迅提醒我们要警醒这些人物的存在，这是鲁迅“高明”的第一处。

其次，鲁迅小说中的先锋精神还体现在鲁迅对知识分子的历史复杂性有清醒的认识。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当其他文人知识分子面对新文化运动的浪潮，表现得兴奋不已并且以时代先锋自居的时候，鲁迅已经开始了对知识分子灵魂的拷问。

通过《故乡》《祝福》《在酒楼上》等里面的“我”，鲁迅对新文化运动退潮后知识分子的懦弱与困惑进行了深刻的剖析与批判。接受过新文化洗礼的知识分子，因为无法摆脱与生俱来的软弱性和妥协性，大多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如魏连殳、吕纬甫那样低下曾经高傲的头颅，或者是如同《故乡》《祝福》里面的“我”一样，面对苦难者的悲惨与求助，只能羞愧地落荒而逃。

再次，鲁迅小说中的先锋精神，还体现在对妇女解放问题有真切清醒的认识，看透了“娜娜”的悲剧。在新文化运动时期，当别人还在鼓吹追求自我、妇女解放、恋爱自由的时候，鲁迅已经在思考“娜娜出走以后怎么办”的问题。

易卜生的话剧《玩偶之家》通过女主人公娜拉与丈夫海尔茂之间由相亲相爱转为决裂的过程，探讨了资产阶级的婚姻问题。娜拉与丈夫已结婚八年，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然而在家庭中不过是如同花瓶般玩偶的地位。起初她并不自知，易卜生在此着重描写了她的觉醒和“精神反叛”，她终于逐渐认识到自己可悲的社会地位：结婚前女性都是属于父亲的，结婚后则属于丈夫。在经历一场家庭变故之后，娜拉终于看清了丈夫的真实面目和自己在家中所扮演的“玩偶”角色。《玩偶之家》暴露了几千年的男权社会与妇女解放之间的矛盾冲突，作家激励人们为挣脱传统观念的束缚，为争取自由平等而斗争，进而向资产阶级社会的宗教、法律、道德提出质疑和挑战。当自我意识苏醒以后，娜拉再也不愿意处于奴隶的地位，于是在庄严地声称“我是一个人”之后，她毅然走出了家门。从作品中我们看到，娜拉从幼稚的和谐到复杂的矛盾，从耽于幻想到幻想破灭，从安于玩偶身份到坚决出走，做独立女性的过程是妇女觉醒的苦难历程，当然出走了的娜拉走向何方以及她未来的生活道路在哪里，连易卜生也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

1923年12月26日，鲁迅在北京女子师范学校演讲，题目是《娜拉走后怎样》，其中阐述到经济平等是妇女解放的前提，他指出没有经济后盾的娜拉在出走后只有两条路可走——不是堕落风尘，便是回归家庭。《伤逝》中子君的毁灭，是鲁迅给娜拉出走后怎么办最好的注解。 受过新式教育的子君，为了爱情离家出走，与自由恋爱的涓生同居。子君满以为自己通过努力和抗争，过上了自己想要的自由生活，殊不知，在经济窘迫和社会挤压下，自己和涓生的感情越来越远，怯懦的涓生厌倦和害怕这样的生活。到了后来，他们曾经喜爱的小狗遗失了，曾经关心爱抚的小鸡变成了碗中的果腹之物，曾经让涓生感到高不可攀、奉若至宝的子君也成了涓生的累赘。纵使涓生知道子君离开自己是死路一条，但涓生还是任由子君回到了自己的封建家庭，最后在家人的冷嘲热讽与冷漠中郁郁而终。《伤逝》里的子君和涓生是当时年轻的知识分子，是“五四”时代的人物代表。他们接受了当时流行的妇女解放的思想，子君在时代浪潮的鼓舞和涓生支持下勇敢地争取婚姻自由，不顾一切非议和讥笑，义无反顾地冲出封建家庭，和涓生走到了一起。她说：“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子君要求个性解放的呼声是坚决的，但是个性解放却不能离开社会实际、民族解放而单独得到解决。没有远大的理想，爱情也失去了附丽。同居后的子君在获得暂时的幸福和安宁的生活之后，便沉湎在日常琐事里，不想着提升自己，不理解涓生的工作，和涓生的距离越走越远；即使是回归封建家庭，真正独立的女性也不会自怨自艾，让自己的生命随着希望一同幻灭。涓生与子君的爱情悲剧表明，孤立的个性解放、个人奋斗对广大知识分子来说，绝不是出路。《伤逝》的爱情悲剧看似讲的是爱情故事，何尝不是当时年轻一代追求社会理想的缩影，脱离群众、脱离社会的孤军奋战结果只能是失败，只能走回头路。要争取彻底的解放，必须成为自觉的追求者和奋斗者，与中国的现实结合起来，寻求一条“新生的路”。

最后，鲁迅小说中的先锋精神源于“五四”精神，这在后面有阐述，我们这里要讨论的，是鲁迅作品中源于“五四”精神的先锋精神，本身就有对“五四”精神的反叛。“五四”新文化运动包含个体启蒙与个性解放，但是“五四”时期的被唤醒者刚刚睁开一直沉睡的眼睛，看到的却是内忧外患、国难当头。于是刚刚觉醒的个体意识迅速淹没在集体意识强化和民族解放的浪潮中。鲁迅小说中对人性的关注和呼吁，也是其先锋精神的体现。鲁迅认为要让人成为真正的人，首先要有个性，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要敢于追求真理、正义，敢于反抗不公和愚昧。鲁迅希望通过“立人”思想，通过呼唤个体的觉醒，使之不再受封建思想枷锁的桎梏来实行个体的解放，最终实现民族的新生。个性解放旗帜的再次扬起，其实是鲁迅先锋精神对“五四”精神的回归。

二、鲁迅小说中先锋精神的渊源

“五四”运动促进了全国民众的思想解放，“五四”精神对鲁迅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激发了鲁迅对封建社会的批判和对民族命运的关注，进而影响了他的文学创作和社会思想。鲁迅受到尼采“超人”思想的影响，带着对国家民族深沉的忧患意识，确立了他 “立人”思想的宗旨，明确了启蒙的首要任务是实现“人”的觉醒，批判封建传统文化糟粕扼杀人性的本质。“运动所激起的现代化梦想和知识分子启蒙意志便是鲁迅 ‘立人’思想生成的历史情境和契机。”［3］

鲁迅在他的作品中体现了立人思想，即关注个体尊严和人性的价值，主张人应当积极追求自我价值和尊严。他通过描写社会现实中的人性丑恶和人们的苦难遭遇，呼吁人们挣脱束缚，追求自由和独立。鲁迅的立人思想主要包括个体解放、反对封建道德束缚和对社会偏见的批判，倡导独立自由的人格发展，强调每个人都应该追求真理和正义，勇于表达自己的见解和态度。这些都是鲁迅思想中与封建传统文化针锋相对的先锋精神的体现。在他的作品中，常常描写贫苦人民和弱势群体所受的压迫和苦难，如《狂人日记》中的主人公患有精神疾病却被认为是正常人；《呐喊》中的普通人在社会底层奋斗和挣扎；《孔乙己》中的酒鬼被社会排斥和孤立。通过这些作品我们看到，鲁迅笔下的主人公往往都是传统文学中忽略的边缘人，鲁迅通过对他们命运的描写，呼吁人们站出来，不被社会规范和压力所束缚，追求内心真实和自我价值。鲁迅反对奴化和盲从，鼓励人们敢于独立思考、坚持真理和追求自由。这种立人思想贯穿于其作品之中。鲁迅不断在作品中启示人们要有勇气面对自己，直面社会不公和伪善，努力追求心灵的自由和道德的力量。这些被传统伪道学忌惮和打压的先锋精神，是鲁迅受“五四”新文化运动影响的“立人”精神的体现。正如陈思和所说：“像‘五四’这样，有比常态文学更精彩的、更精华的、更核心的一种力量，这个力量就是先锋文学。”［4］

三、鲁迅先锋精神的影响

首先，最明显的体现在鲁迅先锋精神对文学创作的影响。 鲁迅的文学作品以其深刻的思想内涵和犀利的文字风格，拓展了中国文学的边界。他的批判意识和对人性的关怀成为后世作家的榜样，引领了中国现代文学的潮流。“很多当代先锋作家都是深受鲁迅影响在鲁迅精神的浸淫下成长起来的，在鲁迅那里，我们可以找到中国当代先锋文学的部分源头”。［1］

其次，鲁迅的先锋精神推动了社会的觉醒。鲁迅先锋精神强调对现实的觉醒和对社会问题的关注。通过作品，鲁迅唤醒了许多人的社会意识，引导了一场反思社会现象的思潮。他的先锋精神激励了后世人们对社会不公的反抗意识，推动了中国社会的进步和变革。“正是这种对存在问题的不停追问精神将鲁迅与当代先锋文学作家联系在了一起，他们不约而同地深入到人类生存内部的困厄、迷惘与苦难中。”［1］

最后，鲁迅先锋精神对中国人的精神解放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正如陈思和说的，鲁迅“一直站在被压迫的社会底层的族群立场上，站在主流文化体系之外进行战斗，促使其自身的裂变，培养其成熟的战斗的个体，或者说是伟大的叛逆的个体。所以鲁迅是永远的先锋。抗拒奴化，强调立人，他一辈子都在自觉做叛逆者”［5］。鲁迅先锋精神倡导个体的精神解放，他反对旧有的封建礼教和思维方式，提倡个人的独立和自由，这对后世摆脱传统束缚的解放产生了积极影响。鲁迅的作品引导人们从传统观念中解脱出来，追求真正的人格自由与解放，“不是消极地走高蹈的虚义的退隐之路，而是勇敢地投身于市场坚持文学理想和先锋精神，把‘五四’新文学的鲁迅传统传播开去”。［6］

鲁迅先锋精神是中国现代文化的瑰宝，他的思想和创作对中国文学和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鲁迅小说中的先锋精神，不仅是对愚昧无知和麻木惰性的国民性的批判，也是对民族自尊心、自信心的激励与鞭挞，更是从侧面表现出鲁迅对质朴纯真、乐观善良的民族精神的宽容与热爱。鲁迅先锋精神激励我们去思考社会问题、批判现实、追求真理，他的作品引领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方向，同时也启示了后世对个人精神解放和价值观解构的追求，它将继续照耀我们的前行道路，为我们提供信仰和勇气。

参考文献：

［1］王吉鹏，霍虹.鲁迅与先锋文学［J］.华夏文化论坛，2007（00）：155-160.

［2］张亚月，梁兴国.“五四”启蒙意识与当代中国大学精神［J］.社会科学家，2011，2 （2）：124-127.

［3］王亚宁.从吴越文化到鲁迅传统：试论余华先锋小说的写作精神［J］.咸宁学院学报，2006（5）：113-114，117.

［4］ 陈思和.先锋与常态：现代文学史的两种基本形态［J］.文艺争鸣，2007，3（3）：59-68.

［5］陈思和.“五四”前夕思鲁迅：全球化时代如何造就伟大的个体［J］.圆桌会议，2016，6（2）：8-10.

［6］陈思和.从鲁迅到巴金：新文学传统在先锋与大众之间：试论巴金在现代文学史上的意义［J］.文学评论， 2006，1（1）6-14.

作者单位：贵州开放大学

作者简介：陈维 （1980—） ，女，汉族，贵州六盘水人，硕士研究生，教授，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刘兰珠（1983—），女，苗族，贵州天柱人，硕士研究生，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李玲玉（1997—），女，穿青人，贵州毕节人，硕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语文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