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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国家意识:新型研究型大学的知识生产模式创新

2024-09-23丁建洋李志峰

大学教育科学 2024年5期

摘要: 发展新型研究型大学是我国追求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与建设教育强国的重要战略。知识生产是研究型大学的核心职能,知识生产模式创新是新型研究型大学本体建构的关键指向。新型研究型大学知识生产的本质追求是超越国家科学竞争效应中的跟跑状态与依赖现象,这就需要新型研究型大学把国家意识作为知识生产的精神特质与价值纲领,探索以国家意识为逻辑起点和以知识生产内外部要素反映国家意识中高阶层位价值追求的知识生产新模式,通过知识生产模式创新实现新型研究型大学的本体建构。

关键词:新型研究型大学;知识生产模式创新;国家意识;要素体系;共治体系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717(2024)05-0019-09

2020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科学家座谈会上发表的重要讲话中指出,“要加强高校基础研究,布局建设前沿科学中心,发展新型研究型大学”。2021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出把新型研究型大学作为主要的“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发展新型研究型大学是习近平总书记基于世界科技发展大势与我国仍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判断提出的重要战略布局,是对我国高等教育改革与创新驱动发展的重要战略部署,成为我国追求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与建设教育强国的重要战略举措。研究型大学的核心职能是科学研究,即知识生产,研究型大学在民族与国家中的重要战略地位主要以知识生产为基础。新型研究型大学的发展承载着重要使命,在对既有研究型大学、西方发达国家与地区新兴研究型大学的超越过程中,应该把知识生产模式创新作为本体建构的关键指向,通过知识生产模式创新实现对知识生产跟跑状态与依赖现象的超越,从而达成新型研究型大学自身的本体建构。

一、新型研究型大学与知识生产模式 创新的本质追求

新型研究型大学是中国本土提出的一个创新概念,其办学实践可以追溯至2012年创建的南方科技大学及其后陆续创建的上海科技大学、西湖大学等一批新建的研究型大学。有学者将这些以新型研究型大学为创生与发展目标的大学的共同特征归纳为,“新世纪出生、新理念导航、新教师队伍、新学生养成、新内在形成、新外在优势、新竞争态势、新主体举办、新机制运作以及新体制保障”[1]。随着新型研究型大学的持续发展,这些大学与中国既有研究型大学在办学理念、机制创新、体制保障、实践策略等方面逐渐形成一定差异。与此同时,在对新型研究型大学本质特征、战略发展的认知与实践上面临着很多争论与难题。诸如,新型研究型大学究竟新在何处?为什么要发展新型研究型大学?应当如何发展新型研究型大学?等等。新型研究型大学已经成为一个新的学术命题,迫切需要学界在理论上进行深入探讨。

在发达国家与地区,与中国新型研究型大学相对应的是,2011年前后阿特巴赫等学者提出的新概念——新兴研究型大学或加速研究型大学[2]。这批大学包括洛桑联邦理工学院、阿卜杜拉国王科技大学、奥林工程学院、新加坡科技设计大学、浦项科技大学等。发达国家与地区涌现的这批大学的共同特征是,“不同于通过卓越计划(excellence initiatives)或者其他战略尝试得以提升改善的现有大学,这些高校都是新兴大学”“拥有大量的经费投入”;“从初创到一流”“以‘加速’(accelerated)的方式追求学术卓越”。阿特巴赫等学者认为,“吸引人才”“把跨学科作为院校基因”“可持续的经费支持”“规范的治理”等是这批大学兴起的“基本驱动力”[3]。深入分析阿特巴赫等学者对这批大学兴起动因的诠释不难发现,这些动因实际上也是既有研究型大学面对现代社会知识化的深度演进而谋求发展与转型的基本策略。

那么,在发达国家与地区兴起这批新兴研究型大学的根本动力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不通过变革既有研究型大学来实现其特定目标呢?上述原因“似乎都还只是操作层面的原因,未能回答更深层的问题”。深层次原因应该在于“知识”,“这些大学无一例外都是以工程、计算机、生命科学等前沿科技领域为核心……这些学科的特点不仅仅是跨学科,而是融基础学科和应用学科于一体的跨学科领域。这些大学所关注的不是纯基础学科,也不是纯应用学科,而是两者兼备的知识领域……在传统的大学中,虽然也可以进行跨学科的研究,也可以局部进行模式2的知识生产,但是由于传统的大学总体上还是建立在学科逻辑的基础上,所以全新的人才培养模式很难真正推广。因此,必须另起炉灶,才有可能建立一种与模式2相适应的科研和人才培养模式”[4]。按照陈洪捷的上述观点,这批大学兴起的深层次原因归结起来就是,积极应对吉本斯等人所说的知识生产模式2以及探索构建相应的人才培养模式,这是新兴研究型大学和西方发达国家与地区既有研究型大学之间的关键差异。如果进一步追问这批大学积极探索知识生产模式转型的根本目的是什么,用“中心—边缘”的世界科学体系结构观点来分析①,就是在现代社会知识生产模式转型过程中还裹挟着“国家科学”的“竞争效应”[5]。而无论是新兴研究型大学积极探索知识生产模式转型,还是既有研究型大学积极适应知识生产模式转型,追求国家科学在全球科学中的中心地位则是两者的关键共相。

中国为什么发展新型研究型大学?为什么不通过对既有研究型大学转型的方式来实现其目标?毫无疑问,既有研究型大学同样面临着现代社会知识生产模式转型的时代要求,但不可否认的是还面临着重要的国家使命,即摆脱与超越发达国家在知识生产方面精心打造的“中心—边缘”等级秩序,在“国家科学”的“竞争效应”中追求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与建设教育强国,实现从跟跑状态到领跑状态的超越。由于中国既有研究型大学在很长一段时期的跟跑过程中形成的知识生产依赖现象以及相应的知识生产模式,很难在短时间内进行整体性转型[6],所以,颠覆这种知识生产模式在时间与资源上需要付出超常成本。随着国家科学中的竞争效应愈发凸显、21世纪新兴科技的快速发展以及世界高等教育改革的加快推进,创生一种新型研究型大学来促进知识生产模式创新,就可以在大学与知识生产模式创新的机会、方式、时间、资源等方面进行低成本的重建、最佳方案的设计以及最少路径的依赖。也就是说,通过新型研究型大学与知识生产新模式的互构与互创,实现对知识生产跟跑状态与依赖现象的超越,是中国新型研究型大学的本质追求。这也是南方科技大学、上海科技大学以及西湖大学等一批新型研究型大学的发展得到“国家重点支持”,确立“赶超世界一流”“国家使命”等战略目标的重要缘由。

新型研究型大学本质追求的实现要求把国家意识作为知识生产的精神特质与价值纲领,探索构建一种以国家意识为逻辑起点的新的知识生产模式。所谓知识生产模式,就是吉本斯等人所说的知识生产的“理念、方法、价值以及规范的综合体”[7],是知识生产目标、方式、评价等内部结构性要素,知识生产主体、生产资料以及两者之间互动关系等外部结构性要素,在主体的知识生产意识作用下形成的系统化集成。新型研究型大学的知识生产模式创新,既要反映知识生产模式从模式1向模式2、模式3转型的时代之变,更要反映追求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与建设教育强国的国家使命,把国家意识作为知识生产模式内外部结构性要素建构的逻辑起点。以模式1为代表的传统科学的主要特征是,以“科学的”“学术兴趣”为知识生产的精神特质与价值纲领,追求知识的科学化目标与“科学共同体”的认可,“学院组织”科学家是科学活动的主体,科学活动的认知论、知识论、方法论遵循“牛顿典范”,形成具有鲜明特质的“学院科学”①。在近四个世纪的发展过程中,由于“科学”知识形态分化等原因,企业、政府研发机构等组织不断参与知识生产并形成异质于“学院科学”的“产业科学”“政府科学”[8]31、40,进而形成以大学、企业、政府研发机构等“部门”为载体的传统“科学”知识生产的整体性模式——“部门化科学”,也可以称为宽泛意义上的模式1。模式1知识生产的总体特征是,生产目标与社会需求分立、自然科学与工程技术分立、学科分立、知识生产主体分立。

模式2知识生产的主要特征是把“应用情境”中“知识”的“供应与需求”作为知识生产的精神特质与价值纲领,追求知识生产的主体协同、部门融通、学科沟通以及过程反思,强化知识生产的社会责任,寻求对以“学院科学”“部门化科学”为表征的模式1的突破②。在模式1向模式2转型的思维框架基础上,许多学者基于发达国家知识生产状况,从不同维度提出了“模式3”概念,其中,卡拉雅尼斯等人从创新生态学视域构建的模式3理论具有一定代表性。模式3知识生产的核心特征是,在“地域空间层次”“研究层次”“教育层次”等维度构建知识生产目标取向的“多层次”;在“部门集群”“知识集群”等构成的创新网络上的每一个节点构建知识生产要素复杂聚集的“多节点”;通过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有机结合构建知识生产过程复杂连续体式的“多形态”;通过不同社会角色主体参与知识生产构建主体结构的“多边”。这些特征概括起来就是形成以公民科学为表征的“四螺旋科学”,进一步寻求对模式1的突破;适应“高级知识经济社会”与“全球本土化”趋势[9],寻求对模式2的突破。

然而,当我们真正站在全球视角反思模式3知识生产图景时,不难发现其对模式2超越的有限性。模式3所构建的“全球创新生态”是以发达国家为轴心的创新生态系统,所追求的“全球本土化”是以发达国家为对象的本土化。模式1向模式2再向模式3的演进实际上主要从发达国家视野刻画了科学社会化与社会科学化加快推进以及科学—社会共同体加快型构的发展趋势,但如何真正站在全球视野特别是后进国家视野促进科学全球化的加快实现,促进后进国家科学的迅速发展,还需要知识生产模式的深度创新。这种以国家意识为逻辑起点的新的知识生产模式可以称为“知识生产模式4”或“模式4”,这既是新型研究型大学本体建构的核心指向,也是对既有研究型大学、新兴研究型大学进行本体性超越的关键所在。

二、新型研究型大学知识生产模式创新的国家意识

知识生产国家意识的塑造,既是科学从纯粹知识活动向社会活动转型后的必然产物,也是中国特殊国情、大国地位的时代需要。党的二十大确立的重要主题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兴国”“强国”“国家战略”“中国式现代化”成为二十大以来党的方针政策的一个重要指向。以前沿科学与国家战略科技力量为战略目标的新型研究型大学塑造知识生产的国家意识,既是国之所需,又是新型研究型大学的内生逻辑。知识生产的国家意识集中体现为知识生产主体在国家科学的竞争效应中,把国家科学的主体存在、战略目标作为知识生产的精神特质与价值纲领,并进行知识生产模式内外部结构性要素的建构。一个国家中,知识生产主体的国家意识表现为,从基础层位价值追求向高阶层位价值追求发展和分布的金字塔形态。基础层位价值追求是主体知识生产国家意识的基础,主要体现为把科学技术创新作为社会经济发展的基本动力。在基础层位价值追求基础上形成的高阶层位价值追求,主要体现为在国家科学的互动中抢占制高点,在关键核心领域形成国家科学的核心竞争力和全球竞争力。世纪之交,美国为了应对激烈的国家科学竞赛提出“保持在所有科学前沿领域领先地位”的战略目标,“美国科学家必须在所有主要领域的前沿中进行工作,以长期保持和促进我们的竞争地位”[10]20。美国的科技战略目标充分体现了知识生产的美国国家意识以及美国国家意识中的高阶层位价值追求。我国新型研究型大学的本质追求与战略目标内在地指向知识生产的中国国家意识中高阶层位价值追求,而知识生产模式4就是以中国国家意识中高阶层位价值追求为逻辑起点,通过内外部结构性要素与国家意识中高阶层位价值追求的相互建构获得整体性生成。其中,内部结构性要素对国家意识中高阶层位价值追求的反映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知识生产目标的国家立场

知识生产目标的国家立场就是把国家意识中高阶层位价值追求作为知识生产的精神特质与价值纲领,充分发挥国家意识在知识生产过程中的“价值定向”功能[11]15,进而将这种精神追求与价值定向转化为解决特定问题的目标。按照库恩的科学革命理论,知识生产目标的国家立场就是将知识生产对象聚焦于引发并破解科学全球化背景下国家科学中的科学与技术革命问题。它主要体现为三方面:一是常规科学中聚集大量共同指向的反常科学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会影响国家科学中一些学科领域的整体性突破;二是常规科学中出现亟须破解的反常科学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会影响国家科学中一些关键领域的突破和主动权;三是常规科学中出现长时间难以破解的反常科学问题,这些问题成为国家科学中的老大难问题[12]。上述问题实际上是国家科学中“受制于人的重大瓶颈问题”[13],可以统称为国家层面科学技术瓶颈问题(以下简称国家瓶颈问题)。17世纪牛顿万有引力定律、胡克定律等具有科学革命意义的重大发现的提出,从根本上说就是英国科学共同体把国家瓶颈问题作为知识生产目标,开展那些“能够帮助英格兰谋求经济上的统治地位的发明活动”、选择“自己国家国民经济中最迫切的特殊问题”[11]193,208作为研究课题的结果。

在现代社会的知识化与全球科学中国家科学竞争效应的双重变奏过程中,把国家瓶颈问题作为知识生产目标,既是一个国家科学技术发展的内在要求,也是国家之间利益博弈与科技竞赛的必然要求。国家瓶颈问题的本质属性与表现形态具有复杂性,把这些问题作为知识生产目标需要采取针对性的知识生产策略。第一,国家瓶颈问题主要是复杂的超学科问题,它们既不是单一学科域定的知识问题,也不是既定学科范式中的问题,而是复杂的跨学科、超学科或学科革命问题。虽然不同学科都能感知与体验到破解这些问题的紧迫性,但囿于学科知识规训往往难以切入,势必要求模式4突破传统的学科边界或学科范式,以问题域为研究对象,形成多学科或超学科的知识生产方式。第二,国家瓶颈问题主要是复杂的跨部门问题,这些问题不单单存在于同质性部门当中,大学、企业、政府等异质性部门也都有呈现或都能感知到,但由于知识生产方式、能力、资源等方面限制往往无法破解这些问题,势必要求模式4突破传统的部门与组织边界,在不同部门与组织之间形成知识生产的集体行动。第三,国家瓶颈问题往往处于知识生产过程的断裂带,创新出现断层,既可能是基础研究中的前沿难题、应用研究中的工程技术难题,也可能是产品开发中的关键核心技术难题,这些难题无法得到系统与彻底解决,势必要求模式4突破知识生产过程的科学—技术线性分工习性,形成知识生产—应用一体性的良性互动循环。

(二)知识生产方式的国家创新

所谓知识生产方式的国家创新,就是以原创性解决国家瓶颈问题为目标,通过塑造知识生产的国家意识中高阶层位价值追求,超越组织、部门等知识生产主体之间边界,统合不同风格主体知识生产方式的优势,基于学科而又超越学科,形成知识生产过程(生产—应用)与生产内容(科学—技术)纵横交织的一体化运作模式。学科是现代社会科学、技术等不同形态知识生产的主要载体,学科形态一旦建成,就在知识逻辑与制度逻辑的双重作用下,形成以知识的集成化为目标、以特定知识范式为规训工具的知识运行机制[14]。学科知识运行机制的核心内涵有三:其一,知识运行机制是复杂的系统工程,知识运行主体包括大学、企业、政府研发机构等多样化部门与个体,知识运行过程包括生产、传播、应用等多个环节。其二,知识运行结果指向科学知识或技术知识或兼而有之的系统化集成。其三,由于内在的知识逻辑与外在的制度逻辑的双重作用,知识运行在主体、过程、结果、逻辑理路等方面形成了“学院科学”“产业科学”“政府科学”等不同风格主体科学。“学院科学”的主要特征是以“大学研究人员”为主体,以“论文和期刊”为知识载体,“为知识而研究”[8]23-24、35;“产业科学”以“企业研发人员”为主体,以“专利”或技术秘密为知识载体,形成“应用研究”或“开发研究”[8]35-36;“政府科学”的特点为“既是政府资助的,又是在政府实验室里进行的”研究,主要基于“市场失灵和公共物品”而选择研究问题[8]40-42。模式1时代知识生产的主要特征是不同风格主体科学处于分立状态,形成“部门化科学”,模式1的核心指向是“学院科学”,而模式1向模式2与模式3演化的本质就是追求“学院科学”与“产业科学”“政府科学”的融合。

国家瓶颈问题的超学科性、跨部门性以及知识生产—应用一体性等特征,要求新型研究型大学的知识生产模式塑造知识生产的国家意识中高阶层位价值追求,形成知识生产方式的国家创新。其基本策略是,吸收“学院科学”的优势,尊重科学的自发性,强调基础科学知识生产,致力于国家瓶颈问题在科学原理层面的破解;吸收“产业科学”的优势,根据产业技术发展需求规划知识生产目标,强调知识生产着力于解决产业技术发展中的问题,运用基础科学知识破解产业技术发展中国家瓶颈问题的原理与方法;吸收“政府科学”的优势,针对“市场失灵和公共物品”进行问题选择,促进知识生产目标向破解国家瓶颈问题汇聚。概括起来,知识生产方式的国家创新就是以国家瓶颈问题为中心,充分利用学科知识运行机制,超越单一学科规训甚至学科规训,形成跨学科甚至超学科的知识运行机制。一方面,从基础科学层面破解问题,并逐步向应用领域转化,形成从基础到应用方向的技术化应用与拓展。另一方面,根据应用领域需求从技术层面破解问题,然后逆向引发基础科学知识生产,实现从应用到基础方向的科学化还原与超越,最终实现前沿创新与转化循环之间的互动,即知识生产过程(生产—应用)与生产内容(科学—技术)的一体化运作。

(三)知识生产评价的国家标准

知识生产目标国家立场与知识生产方式国家创新的实现程度需要通过知识生产评价的国家标准进行评判。知识生产评价是知识生产利益相关主体对知识生产目标的达成度、方式的合理性、效益的满意度等知识生产绩效进行评估的过程。知识生产评价是一项系统工程,其中评价标准的选择是最为关键的环节。既有研究型大学崇尚“学院科学”知识生产方式,知识生产评价推崇“学科法则”,把学术论文、学科影响力、学科价值等作为主要评价标准,以学科发展为主要尺度,把学术刊物的影响因子、学术论文的被引次数等“不是评价学术水平与创新贡献的直接依据”作为评价标准[15]。更有甚者,在科学全球化过程中弱化知识生产的国家意识,通过“SCI评价标准”逆向驱动知识生产的方向与选题,并将这些评价标准与知识生产的资源投入、绩效分配、奖励机制等有机联系起来。可以说,学科法则及其衍生的强化发达国家科学、弱化发展中国家科学的SCI评价标准已经成为解决国家瓶颈问题的重要障碍。

知识生产评价的国家标准意指把国家意识中高阶层位价值追求作为知识生产评价的精神特质与价值纲领,把国家瓶颈问题的破解程度与知识生产方式的国家创新作为内在评价标准。其主要指向有三:一是在全球科学与国家科学互动中追求国家瓶颈问题的原创性与突破性解决,追求国家科技创新的核心竞争力,摆脱长期以来追踪西方发达国家大学知识生产选题方向与运行机制的路径依赖[16]。二是追求破解国家瓶颈问题的综合能力(诸如,从基础科学到技术开发的整体性问题解决能力,人才、设备、经费等知识生产资源的集聚能力),超越SCI评价标准的工具理性,追求知识生产的价值理性。三是追求全球科学与国家科学互动中知识生产能力与人才培养能力之间的互动,促进知识生产与人才培养过程、方式、要素之间的互嵌,培养科技创新人才的全球科学视野、科学的本土化应用能力,把基础学科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目标的实现度等作为知识生产评价标准。这些解决国家瓶颈问题的突破性、整体性、可持续性评价标准,集中体现为知识生产能力的超越性。

三、新型研究型大学知识生产模式创新的支持策略

“科学不能依靠自身单独生存”[17],“所有科学技术活动都不是与世隔绝的,而是在特定的社会域境(context)、政治域境和经济域境中进行的”[8]8。知识生产模式4的构建需要通过知识生产主体、生产资料以及两者之间互动关系等外部结构性要素的系统化重建来支持内部结构性要素的逻辑生成。当下,我们可以运用中国传统的“共治”思想来型构这些外部结构性要素的内在逻辑关系并赋予其时代精神内涵。“共治”思想的核心要义在于治理主体之间以及治理主体与治理对象之间的共生,强调利益相关主体特别是权力主体围绕共同目标实现,形成主体间的双向互动与互利互惠以及主客体间的相互建构与共生共存。新型研究型大学运用共治思想构建模式4的支持策略就是通过外部结构性要素与国家意识中高阶层位价值追求的双向建构,形成主体共治、知识形态共治以及利益共治的治理体系。

(一)主体共治策略

主体共治就是打破社会体制分立与社会分工隔阂,统合大学、企业、政府等不同部门与不同学科中的知识生产主体,围绕知识生产目标形成互动合作的集体行动。由于国家瓶颈问题的超学科性、跨部门性、知识生产—应用一体性、评价超越性等特征,知识生产过程(生产—应用)与生产内容(科学—技术)需要形成一体化运作,这就对知识生产主体间关系治理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战,需要新型研究型大学构建不同于既有研究型大学的内外部治理结构,促进知识生产主体走出“集体行动的困境”,形成“集体行动的逻辑”。问题的难点在于,不同部门与不同学科当中的知识生产主体,如何围绕国家瓶颈问题,超越组织边界区隔、组织职能分化、生产过程分裂、区域资源阻隔、体制机制分立等方面的规训,推动跨部门、跨组织、跨学科、跨国界集体行动的形成,促进大学内外部知识生产主体共治格局的形成。

公共选择理论代表人物奥尔森认为,不同主体构成的“小集团”,基于社会分工与自身立场的理性设计,容易形成“大集团”集体行动的困境。破解国家瓶颈问题,对于“大集团”的国家和社会来说具有“公共性”,但对于不同部门与不同学科中的“小集团”来说,能否为公共性的“大集团”利益去努力,则存在零和博弈、正和博弈等多种境遇。在个体利益与公共利益同在、小集团利益与大集团利益并存的情况下,“有理性的、寻求自我利益的个人不会采取行动以实现他们共同的或集团的利益”[18]2。奥尔森提出,促进不同主体从“排他性”的“小集团”走向“相容性”的“大集团”,关键在于通过两种相互联系的激励方式形成集体行动:一种是以“使命认知”及其衍生而成的文化环境等非经济性手段为基础形成的“社会激励”[18]56-57,关键策略是不同部门与不同学科中知识生产主体基于社会分工与社会文化形成知识生产的共同使命;另一种是以“物性资源”及其衍生而成的制度设计等创新性手段为基础形成的“选择性激励”,关键策略是“对个人偏好的价值要大于个人承担集体物品成本的份额”[18]50。

公共选择理论对构建主体共治格局的重要启示是,新型研究型大学要把国家意识中高阶层位价值追求作为不同部门与不同学科知识生产主体形成集体行动的“社会激励”基础,促进不同主体形成破解国家瓶颈问题的使命意识;在承认主体社会分工、组织边界以及资源禀赋优势的基础上设计“选择性激励”,激发不同主体参与集体行动的内在驱动力,促进不同主体功能的差异化发挥。首先,基础科学知识在应用上的间接性决定它只有通过应用研究或者与产业结合进行研究才能破解实践中的问题,因此新型研究型大学需要在问题识别、应用预测、市场需求、经费投入等方面与企业进行互动。其次,由于知识生产结果的不确定性,新型研究型大学需要在科学前景、社会需求、风险防范、经费投入、应用预测等方面与风险投资机构进行互动。最后,由于国家瓶颈问题往往围绕市场失灵的弥补或公共物品的供给等问题,政府经费投入成为知识生产主体互动关系形成的重要推动力,新型研究型大学需要在问题识别、社会需求、经费投入等方面与政府进行互动。

(二)知识形态共治策略

知识形态共治即知识生产主体充分利用不同形态知识的运行规律与功能优势,超越知识形态分化的界限,形成科学知识技术化应用与技术知识科学化超越的转化循环。知识生产区别于其他社会生产的一个重要特点是生产资料的复杂性,包括既作为生产对象又作为生产原料、生产工具的人类认识成果的知识性生产资料,以及作为生产工具的实验设备等物质性生产资料。其中,前者是影响知识生产最为重要的生产资料。所谓知识性生产资料,其核心就是用什么样的知识进行生产以及生产什么样的知识。知识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概念,其中知识形态是分析知识生产问题的关键视角。根据知识的认知与实践的生成顺序、功能优势、相互作用、运行规律等方面关系,知识主要分为“科学知识”与“技术知识”两种形态。“科学知识是关于事物原因的、必然的、普遍的、永恒的认识”[19]139,主要回答事物“是何”与“为何”。作为人类一种“魔法”的技术知识在人类认识与实践中也逐步演化形成自在的“知识体系”[19]217,219,表现为“实现目的的一种手段”、“一种装置、一种方法或一个流程”[20],主要回答事物“如何”与“应何”。

由于近现代“科学成果的迅速积累还是不可避免地迅速导致劳动分工”[21],知识生产的专业化与部门化相互建构、相互促进,加快了部门化科学的型构,进而促进科学知识与技术知识两者在生产方式、存在形态等方面形成不同特点。科学知识主要按照知识本身的逻辑,由“学院科学”及“政府科学”生产,往往忽视知识的技术化应用,主要处于主体认知自在状态。技术知识主要按照产业发展的逻辑,由“产业科学”及“政府科学”生产,往往忽视上升到科学原理层面,主要处于产业应用层面,处于主体实践自为状态。随着现代社会知识化的深度演进,“在技术不断发展的过程中,技术离人们的劳动经验越来越远,科学理论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大。在科学不断发展的过程中,科学离人们的感觉经验也越来越远,实验设备、技术手段所起的作用也越来越大”,以至于“科学日趋技术化,技术日趋科学化”[19]223。但是无论如何,“两类知识间的鸿沟”是难以消除的[22],其本体差异、模糊边界、转化循环及其衍生而来的表达载体、资源利用、绩效评价等方面问题成为影响模式4建构的重要因素,需要通过知识形态共治来促进知识生产过程(生产—应用)与生产内容(科学—技术)一体化运作的形成。

回溯主要发达国家科技创新能力的演替可以发现,二战前后英国逐渐偏离世界科学中心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重视基础科学知识生产,忽视科学知识的技术化应用与技术知识的生产。二战之前,“英国拥有世界1%的人口,贡献了8%的科学出版物,取得了9.1%的世界科技引文。但与此恰成对比的是,二战之后,英国经济竞争力持续下降,而且与主要经济大国之间差距不断扩大。反思上述事实,问题并不在于可以因此怀疑科学知识生产在当代的重要性,而在于要改变关于科学知识与技术创新关系的传统观念”[23]。与之相反的是,二战结束之后,作为后发外生型国家的日本在科技方面迅速崛起,关键战略是在知识生产方面建立了国家创新系统,大学、企业、政府等不同部门将知识生产定位于“巴斯德象限(Pasteur’Quadrant)”[24]。“日本科学技术政策所强调要加强的‘基础性研究’却并非是本来意义上的‘基础研究’,而是‘基础的研究’或‘基础技术研究’。实际上它包括着、以至于主要是指某些带有实际应用目的的基础性技术研究。”[25]二战后日本国家创新系统知识生产的这些特点实质上就是知识形态共治,即不同部门与不同学科中知识生产主体在科学知识与技术知识生产过程中进行互动,围绕重大课题形成科学知识技术化应用与技术知识科学化超越的转化循环,而大学的主要职责是发挥不同主体之间互动、不同形态知识转化循环的“发动机功能”。新型研究型大学要充分发挥不同形态知识转化循环的发动机功能,就必须以国家瓶颈问题为中心,基于学科而又超越学科,统合部门化科学的各自优势,积极推动不同知识生产主体之间的信息互动与功能互补,特别是在问题识别、应用预测、学科交叉、知识转化等方面发挥不同主体的驱动作用,形成知识形态转化循环的集体行动。

(三)利益共治策略

知识生产关系包括知识生产主体与生产资料之间的多重关系,其中资源投入与绩效产出之比形成的利益关系是影响知识生产模式建构的重要外部结构性要素。其关键是促进不同部门与学科的知识生产主体共同投入物质性生产资料,在此基础上取得高效产出,科学合理地进行绩效分配,实现知识生产资源投入、绩效产出、绩效分配整个过程的利益共治,从根本上促进主体共治与知识形态共治的形成。由于全球科学中国家瓶颈问题的复杂性,知识生产所需要的资源无法由大学、企业、政府等不同部门中单一主体投入,所以,这就需要我们打破资源的主体归属界限,共同投入知识生产资源,吸引全球科学资源,同时追求知识生产绩效的最优化,形成资源投入与绩效产出的利益共治机制。

利益共治是多重利益关系的整体性建构,既包括知识生产主体之间的利益关系,又包括知识生产主体的投入与产出利益关系,需要从不同视角进行综合设计。第一,在时间方面,短期内能够实现产业化应用的知识应该采取以市场化投入为主的策略并进行相应的利益分配;短期内无法实现产业化应用,只能产生公共效益或者需要长期投资的基础科学知识,则应该采取以政府投入为主、市场化投入为辅的策略。第二,在空间方面,需要打破资源归属的组织界限、部门界限、区域界限、国家界限,根据问题解决需要形成资源投入的集聚效应。第三,在资源方面,需要对智力资源、物质资源、资本资源、科学资源、技术资源等不同性质知识生产资源进行整合,对资源投入、绩效产出、绩效分配的全过程进行系统评估与综合设计。概言之,利益共治是多要素、多过程、超地域、跨界限的复杂建构,新型研究型大学不仅需要动员不同部门与学科主体共同投入资源,形成资源投入的集聚效应,而且需要根据资源投入规模、绩效产出进行绩效分配,形成绩效分配的溢出效应,同时,还需要聚焦国家瓶颈问题的有限领域,采取小规模办学策略,科学设计内外部治理结构,形成知识生产的即时效应。

近一个世纪以来,美国取得和维持“世界科学中心”地位的一个重要策略是建造大科学装置,“提供推动世界水平的研究所需要的物质基础设施,包括提供最先进的仪器设备,提供世界水平的信息和通信系统”[10]6。由于国家瓶颈问题的解决往往需要大科学装置,大科学装置投入机制的构建便成为利益共治的难点。其重要原因在于,资源投入巨大而绩效难以在短期内产出或难以按照预期目标进行评估,需要在资源投入与绩效产出的效益、效应等方面进行综合评估与设计,形成利益共治机制。新型研究型大学的可行策略是发挥“边界调控功能”,即在资源投入与绩效产出的边界划分与协调过程中充当“鼓动者”与“协调人”角色。从解决国家瓶颈问题的利益大局出发,动员不同部门与学科主体形成共同投入资源的集体行动,根据资源投入规模、绩效产出进行绩效分配,促进资源投入与绩效产出形成良性循环,关键是要促进不同部门与学科主体基于国家意识形成投入与产出的利益关系。正如美国在世纪之交形成的基于国家利益的科学与技术发展使命,“科学——既是无尽的前沿也是无尽的资源——是国家利益中的一种关键性投资”[10]13“技术是经济增长的发动机”“在技术上的全球领先地位对于国家利益是至关重要的”[26]等目标理念成为利益共治策略的观念基础与行动指南。

四、结语

通过对新型研究型大学及其知识生产模式创新的本质追求、内外部结构性要素等方面的整体性建构可以看出,新型研究型大学的知识生产模式创新不仅深刻反映以模式2、模式3为基本标识的知识生产模式转型的时代变革,更重要的是深刻反映全球科学背景下中国国家科学赶超的目标使命。这是新型研究型大学本体建构的核心指向,是对既有研究型大学、新兴研究型大学进行本体性超越的关键所在。新型研究型大学主要围绕模式4进行本体性构建,我国的一些顶尖研究型大学也在一些学科、领域甚至整体上探索模式4的知识生产,体现模式4的战略目标。相形之下,我国大学系统中众多既有研究型大学、应用型院校以及技能型院校知识生产的国家意识主要定位于中阶层位与基础层位的价值追求,战略目标主要定位于区域引领与服务功能的实现。从历史角度看,新型研究型大学探索的知识生产模式4是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是全球科学与国家科学之间互动以及国家科学之间博弈的产物,是国家科学与高等教育创新体系的组成部分。随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与实践的不断发展,我们亟须构建基于国家意识而又超越国家意识的知识生产模式,通过知识生产模式的不断超越推动中国特色新型研究型大学的创新发展。

(本文写作中得到南京大学教育研究院龚放教授、盐城工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马荣博士的指导,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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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ping National Consciousness: Innovation in Knowledge Production Modes of New-model Research Universities

DING Jianyang LI Zhifeng

Abstract: To develop new-model research universities is a key strategic initiative for China in its pursuit of high-level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self-relian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education power. Knowledge production is the core function of research universities, and innovation in knowledge production modes is a crucial direction for the ontological construction of new-model research universities. The essential pursuit of knowledge production in new research universities is to transcend the state of trailing and dependency in the national scientific competition. These universities are not just participants but key players in this competition. This necessitates research universities to regard national consciousness as the spiritual trait and value guideline of knowledge production. They must explore the construction of a new knowledge production model with national consciousness as the logical starting point, where internal and external elements of knowledge production reflect the higher-level values pursued in the national consciousness. Thus, new-model research universities achieve their ontological construction through innovation in knowledge production modes.

Key words: new-model research university; innovation in knowledge production modes; national consciousness; element system; co-governance system

(责任编辑 黄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