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馆藏吕梁地区出土青铜器看商周时期的青铜文化
2024-09-23肖卫华
摘要:20世纪50年代以来,考古工作者在吕梁各地发掘了大量青铜器,为研究该地区青铜文化提供了丰富的实物资料。本文以吕梁市汉画像石博物馆收藏的商代晚期和战国时期青铜器为研究对象,分析了这两个时期吕梁地区青铜器的特点,探讨了其青铜文化的演变历程。
关键词:吕梁地区;青铜器;商代晚期;战国时期
吕梁地区,位于今山西省西北部,因吕梁山脉而名,地处晋陕高原东部边缘,黄河中游西岸,自然地理条件复杂多样,兼具黄土高原与晋西高原的过渡特征,进入青铜时代,由于毗邻中原又与北方草原接壤,成为南北文化交流的窗口。吕梁地区青铜器的考古发现始于20世纪50年代。此后,文物工作者陆续在石楼、离石、临县、保德、兴县等地发掘了二郎坡、桃花庄、后兰家沟、林遮峪等一批重要遗址和墓地,出土青铜器数百件,品类丰富,器形独特,纹饰精美,铸造技术精湛,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和时代风格[1]。本文以吕梁市汉画像石博物馆收藏的商代、战国时期出土青铜器为对象,赏析其纹饰风格、铸造工艺等方面的特点,进而探讨两个时期背后所反映的青铜文化。
一、商代晚期
(一)馆藏商代晚期代表性青铜器
1.装饰型器
头冠拱形铜饰出土于石楼县褚家峪(图一),通高13.9 cm,通宽24.3 cm,重0.12 kg。整体呈半圆形,双头上挑,弧背中间有一直角凸起。从器形看,笔者推测这件铜饰可能为一种先秦低冠“頍”形冠的构件,《说文》:“頍,举头也。”《诗经》:“有頍者弁,实维何期?”该拱形铜饰原为布革或金属围箍的一部分,用于束发。商代晚期这种箍形冠饰较为流行,青铜、玉石等材质的考古实物和陶俑都有发现。镂空铜饰件出土于柳林县高红(图二),通高4 cm,底径1.2 cm,最宽处3 cm,重0.055 kg,中空,外部呈梯形,壁体有一大两小3个镂孔,可能用作装饰衣物、帽冠的佩,镂空工艺在商代晚期青铜器制作中运用广泛,不仅装饰性强,也有利于减轻器物重量。塔形铜饰件同样出土于柳林县高红(图三),通高4 cm,底径1.5 cm,重0.20 kg,呈圆锥状,顶有尖,中空,分三层,层层收分。这些青铜饰件无论从制作工艺还是装饰风格都具有商代晚期吕梁地区青铜器的典型特征,如崇尚几何造型、善用镂空、讲究层次感和均衡感等,同时器形小巧,可佩戴悬挂,与商代贵族的着装礼仪密切相关。
2.兵器
青铜兵器在吕梁地区的出土器物中几乎占据了一半以上的数量。在商代晚期出土的多件青铜器中,笔者略举馆藏小铃首铜剑、兽面纹铜钺和环首铜刀为例。小铃首铜剑出土于柳林县高红(图四),全长23.5 cm,剑身长13 cm,剑柄长7.5 cm,剑首呈球形,镂空,有石丸(已佚),柄上有细条纹,剑身有脊。铃首剑是晋陕高原地区商代晚期最具特色的青铜兵器,多见于晋西北和陕北地区,在其他地区则较为罕见。这类短剑的剑首多呈伞形或球形,剑柄有直柄和曲柄两种,整体造型独特,有学者推测晋陕高原很可能是铃首剑的最初产生地。兽面纹铜钺出土于石楼县(图五),残高16 cm,刃宽6.6 cm,面饰兽面纹,钺作为一种多功能兵器,在商周时期较为流行,汉代以后逐渐演变为礼器。出土兽面纹铜钺与中原地区同类器在纹饰风格上颇为接近,反映了中原商文化的辐射性。环首铜刀出土于石楼县褚家峪(图六),通长24.4 cm,刀柄呈环状,刀背有一凸棱,刀刃内弧,柄光洁如新,上饰“《”形纹和空槽,弧背内弧刃,这种柄部饰以弦纹或锯齿纹的短铜刀在我国北方地区分布较广,河北青龙、怀安,辽宁建平等地都有出土,在蒙古、贝加尔湖、叶尼塞河等欧亚草原地区也有发现。研究表明,越靠近长城地带,出土铜刀的形制和纹饰越趋于一致,这反映了商代青铜文化对北方草原地区亦有广泛的影响。
3.酒器
觚最早出现于商代早期,常与爵配套使用,是酒礼组合的核心器。吕梁出土商代晚期青铜酒器,反映了晚商时期青铜礼器由粗犷渐趋精细的时代特征。馆藏一件商单鋬长流铜爵(图七),1969年于石楼义牒琵琶垣出土。通高21 cm,口径7.5 cm,重约0.795 kg,造型朴雅,流部狭长而平直,尾部短而尖锐,腹部圆鼓,一侧有鋬,下承三刀柱足。流与杯口之间有菌状柱。整体呈长体束腰式,符合商代晚期爵的典型特征。商代早期爵形简单,矮胖束腰,无柱,柱足较低,晚期爵腹部加深呈卵形,流口上扬,出现菌状柱,纹饰精美,足部拉长,器形日趋成熟规范[2]。作为商代酒器组合的典型代表,考古发掘中往往爵、觚同出,另一件同出于石楼义牒琵琶垣的馆藏(图八),通高27.7 cm,口径16 cm,底径10 cm,重1.175 kg,造型挺拔,长颈,深鼓腹,喇叭形口,小喇叭状圈足,足内铸有“子”字铭文,由于信息过少尚不可解,可视作主赐予臣下、氏族赠予或是族徽记号,或与土方、吕国有关。此觚形制规整,比例匀称,铸工精湛,当为贵族聚会饮酒盛装之器。
(二)纹饰特征与铸造工艺
吕梁出土商代晚期青铜器的纹饰特征主要体现在饕餮纹(或称兽面纹)和云雷纹的广泛使用以及二者的有机结合上。首先,饕餮纹装饰风格呈现出厚重凝练、线条粗犷、造型夸张的“晚商风格”。饕餮纹通常饰于器物的颈腹部,如馆藏商兽面纹铜钺,兽面纹雕琢粗犷,棱角分明,双目圆瞪,简洁的用线又颇具震慑力。在商“子”铭铜觚上,饕餮纹遍及器身,配合弦纹等分割器面,装饰功能已臻成熟。云雷纹作为最典型的几何纹样在晚商时期被普遍采用,可作辅助性的地纹衬托主纹,也可独立成为主纹,馆藏铜觚上即可见错落有致、钩连绵密的云雷纹。饕餮纹与云雷纹经常组合使用,构成富有层次感的纹饰效果。在多层纹饰体系中,底层为细密的云雷地纹,中间为浮雕状的主体饕餮纹,通过高低错落、疏密有致的布局,营造立体感和节奏感,如商云雷纹铜觚腹部、下部饰饕餮纹,形体雄奇遒劲,内外皆饰云雷纹,纹饰丰富而不显杂乱。铸造工艺方面,馆藏商代青铜器多为分铸,区别于浑铸法是将范、芯紧密组合,一次性注液铸成,分铸即将复杂器形的范分块制作,先铸部件再组装浇铸的工艺。如商单鋬长流铜爵即采用分铸,爵的身、流、足、鋬一体铸出,过渡自然,接口平滑,爵足顶内壁有一圈凸棱,可能是铸件脱模时在范内形成的分界痕迹。
二、战国时期
(一)馆藏战国时期代表性青铜器
1.贵族用器(战国弦纹铺首衔环耳铜鉴、战国错银蟠螭纹铜带钩)。
鉴作为一种盥洗器,最早出现于春秋中期,到战国时达到鼎盛,用于贵族阶层的生活起居和沐浴。馆藏战国弦纹铺首衔环耳铜鉴(图九)通高12.5 cm,口径27 cm,重约1.355 kg,该器体形硕大,侈口微敛,束颈,折肩,深腹内收,平底。颈、腹间置双铺首衔环,铺首做兽面状。腹部饰以均匀排列的弦纹,颈部及底部素面无纹。该鉴双铺首衔环,大环耳,在同类器中属罕见样式。整器虽纹饰简约,却透出古朴典雅的气质,反映出战国晚期晋文化区青铜器向简洁化发展的审美取向。
另两件战国时期贵族饰品则属于常见的带钩,一般用来钩束腰带、衣带等,不同的带钩形制和工艺对应使用者不同的社会等级[3]。早在商代带钩就已出现,春秋战国时带钩工艺日趋成熟,从材质、工艺到纹饰都有了长足的发展。馆藏的错银蟠螭纹铜带钩(图十)通长26.4 cm,通宽3.6 cm,重0.305 kg,错银是一种在青铜胎体上镶嵌银丝的装饰技法,工序繁杂。钩身扁平宽大,错银纹路清晰可辨,主体纹样为一蟠螭形象。战国时期的带钩装饰以动物纹样为主,瑞兽纹盛行,蟠螭纹是战国时期带钩装饰的常见母题,蛇身、龙首,采用“适合纹样”的处理手法,蟠螭形态完整填充于钩体之内,身、尾、肢诸形态清晰可辨。另一件战国错银铜大带钩形制更为古朴(图十一),通长22 cm,通宽2.6 cm,重0.170 kg钩体作长牌形,一端卷曲成钩,一端作鸟首状,背面有一圆脐,尾部铸一兽面,颇具神异气息。
2.兵器
公元前376年,韩、赵、魏“三家分晋”以后,吕梁为赵国境域,归属赵国边邑离石,一直处于汉族与游牧民族的交接前沿。战国晚期的军事活动频繁,北方文化区内的军事技术得到了长足发展,兵器形制快速成熟。此期三晋地区出土的青铜剑无外乎圆茎剑与扁茎剑两种,馆藏的两件战国铜剑正是这一时期圆茎剑的典型代表。第一件铜剑(图十二)通长46 cm,剑茎长8.7 cm,剑首作圆形,剑茎中空,双箍,“一”字形剑格。从断面形状看,剑身具有明显的菱形特征,主刃部分呈锋利的斜刃,脊部隆起呈弧形,刃脊之间收束成锋。整体而言,此剑造型挺括,线条流畅,刃口锋锐。第二件铜剑(图十三)与第一件形制相似,通长42 cm,剑茎长7.7 cm,但剑首残缺,剑身断为两截,经修复后仍可看出中脊隆起、双刃收束的特征。从春秋晚期开始,圆茎剑逐渐成为主流,其特点是剑茎中空,剑首多作圆形,剑身加长并出现中脊,“细茎、双刃、有脊、设格、带箍”的形制特征使其在实战中展现出更强的杀伤力和稳定性[4]。
三、商至战国吕梁地区青铜文化演变
通过对馆藏两个时期青铜器的举例梳理,可以看出这一时间跨度内吕梁地区青铜文化发生了明显的演变,主要体现在器类组合、纹饰风格和铸造工艺三个方面。首先,从器类组合看,商代晚期的青铜器以礼器和兵器为主,酒器、食器数量较多,能够满足贵族祭祀、宴飨等活动的需求,受商文化影响较深,带有神秘主义色彩。到了战国时期,随着社会结构和生产方式的变化,青铜器开始出现精致化和实用化并重的趋势,兵器以剑为主,日用器逐渐增多,如铜鉴、带钩、水器等。其次,商周时期青铜器纹饰经历了从朴拙到细腻、从简约到繁复的发展过程,商代晚期的饕餮纹、云雷纹多呈现粗犷雄浑之感,到战国时期则渐趋精致,饕餮纹也不再是青铜器的唯一主要纹饰。从铸造工艺角度看,吕梁地区商至战国时期青铜器制作经历了从粗放到精细、从单一到多样的发展过程。战国晚期,分范法、叠铸法开始在复杂器形制作中得到广泛运用,为兵器的批量生产提供了可能性,还出现了错金银、錾刻、镶嵌等多种装饰工艺,极大丰富了青铜器的艺术表现力。
四、结语
馆藏的青铜器折射出青铜文化内涵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器类组合的演变折射出社会结构的分化与阶级关系的变动,纹饰风格的嬗变体现了时人价值观念与审美趣味的变迁。在器用、观念、技术等诸多因素的交织作用下,吕梁地区的青铜文明经历了从发展到鼎盛的过程,成为青铜文化的一个缩影。馆藏的这批珍贵文物,为深入认识不同时期青铜器的风格流变、文化内涵提供了实物依据。
作者简介
肖卫华,女,汉族,山西方山人,中级馆员,研究方向为画像石,青铜器方面。
参考文献
[1]刘吉祥.吕梁地区出土古代青铜器概论[J].文物鉴定与鉴赏,2023(17):16-19.
[2]曹斌.觯、饮壶、觚、尊、卣等青铜酒器关系刍议[J].农业考古,2016(3):189-196.
[3]李晓梅.战国时期带钩的艺术性研究[D].太原:山西大学,2020.
[4]梁硕.晋陕高原出土商周青铜兵器研究[D].西安:西北大学,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