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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清明

2024-09-15阿秉

星星·散文诗 2024年8期

故去的爷爷,深埋在线装手抄本里。

他常说读书人就要写好对联,于是我描摹着祖上笔画,每年的年成和稻米,都要写上门面。

在老家村子里,爷爷的名字经常被人提起,我的名字经常被父亲提起。

这个倔强的汉子,大半辈子扎在庄稼中,只有在地里他才站得安稳,即使枯瘦身子,被风雨啃成了卷毛边,他依然要和锄头犁铧讲对称。

依稀记得爷爷模样,却很难想象父亲年轻的样子。

从老屋翻出当年来信,字体丰腴,开篇写到“我儿见字如面”。

社庙,是土地的安排。

走过村口风水林,枯木没人去捡,枝叶和经幡婆娑,祭品要高过头顶。

父亲生病那年,母亲带着我们虔诚跪拜。

从此懂得因果,一分血脉蓄一分善良,宽容成了半生中的救赎良药。

村里老姨公去世了,每每清醮道场,司勤就会念叨,归来兮,归来兮!

老姨公修桥铺路,莲花,开到心尖上。

骨髓里藏着香火,我知道总有一天乡音会来敲门。

我也就会千里迢迢,把两行热泪,送到供桌前。

父亲把自己放进田野,沿河二里已经坐拥稻浪。

允许三月,就允许泥巴在腿肚子上一层层打补丁,允许盐渍爬上粗布衣裳,允许草屑和白发争艳。

我们更像一伙盗贼,那些个土豆、春笋,清明粿,那个泛黄的蛇皮口袋。

我要接过挑担,父亲拒绝了我,一身褴褛从我身边走过。

深陷夜色迟暮,老井水和我一起沉默。

踉跄中,两杯水酒醉了村庄,胸口松动,长出草开出花。

母亲拿来新衬衣,一件放包里,一件给我换洗。

母亲说,田都租出去了,山林一年笋,一年竹,你爸在村上打零工,你们过得好就好,我们没啥难处。

母亲说,兄弟姐妹、亲戚之间要多走动,农村人有农村人的好,孩子要多教育,不能忘了根本。

陈年的心迹,早已素朴,而母亲总想买一些热闹。

一丛矮房卷缩在村庄里。

cdZCTsqj/qGFu6hOu/8aaA==儿哥脚板底粘不上一丝泥屑儿,用过的火柴盒有规律摆成一堵小墙。

命运已经廉价得像几张白菜叶子,可年少时就落下的病根——他优雅地游手好闲着。

对门田的禾稻容下一株稗谷,村人们都信个理所当然,即使拆东家篱笆,顺西家红薯。

只有红白事儿是他主场,过去村里人不识字,祖宗留下的话,在枝儿哥的锣鼓里敲,敲多了也就听懂了。

写一封信,抬头已经不重要了,称呼可以隐去,问候词语和老屋同样陈旧。

年轮的笔触,每一次行文,都异样苦涩,只有写到后山树林,我会笑。

那个方向,那里的山水,是我心底熟识的脉络;那里的人,我从来不会认错,也不会叫错。

村口小路是手写体,母亲常年说道,像是排比句。

山里春天和身体里的故乡是一致的,雨夜里醒来,在纸上排列时候,它们都带了忧伤的属性。

书信最后,用了很多感叹号!我不忍、不愿,最终也没有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