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叫自己的名字(组章)
2024-09-15鸽子
朝河里丢了块石头
朝河里丢了块石头,不是为了试探出水的深浅,也不是为了把一块藏有秘密的石头人不知鬼不觉地埋入水底。
朝河里丢了块石头,不是投石问水路,不是为了击破水底的天空和自己的影子。
在河边独自走久了,需要有一块石头来打破这长久的沉默和死寂。
朝河里丢一块石头,河水荡起涟漪发出响声时,也敲响了哑默已久的我。
而后,河面上的石头沉入水底,河流归于沉默和死寂。
但那响声,却一直在我身上和心底久久回响、回荡……
挑 灯
突然间很怀念这个词:挑灯。
到处都是明亮亮的电灯,哪用得了挑灯呢?哪有什么灯可挑呢?
挑灯,是为了让灯更明亮。
挑灯,是因为一场与黑夜或黑暗有关的战斗还要继续。
黑夜还在,我却无灯可挑了?
年岁渐长,不再喜欢醉。但依旧喜爱: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就像现在,夜很深。我关了屋里的电灯。
没有灯,就挑起心灯,一次次地拨亮灯芯,让灯光粉饰太多更多的黑。
没有剑,就拭净磨利心剑,一次次刺破击穿黑暗,黎明将从如约那里闪现!
我非常非常怀念这个词:挑灯!
不为表演秀,只为我的灯光,只想照亮更多需要灯光照亮的路途和人心。
一盏灯可以做什么
一盏灯,平凡普通的灯,可以做什么?
一盏灯,小而又小的灯,可以做什么?
一盏平凡普通小而又小的灯,在一个平凡普通小而又小的人手中,可以做什么?
黑那么深,那么浓,那么长,那么辽阔无边。
风那么大,那么猛,那么烈,那么无始无终。
一盏灯的命运,可能一亮即灭,一明即亡。
一盏灯可以做什么?一灯如豆,坚持着在四围而来的黑的囚禁与风的围剿中,咬紧牙关:明亮!
一盏灯可以做什么?
用光洞穿黑,用明击败风,用暖粉碎冷,用热捧出春暖花开。
一盏灯,理想信念坚定的灯,矢志不渝以命加油的灯,可以雄鸡一唱天下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盏灯只是坚强勇敢地亮在黑暗与风暴的中心,它从不问为什么!也无须问为什么!
亮着,就是全部的答案,就是唯一的答案。
面具人
每天总是认真洗漱,正完衣冠之后,才出门。
无论是去工作,还是生活,总感觉这一天里,我要换上无数个面具,才可以自如地应付或处理完所遇之人、物和事。
每天回家时,身上不多一物,却总感觉到累。对着家人和镜子时,总感觉回家了的这个人,并不是出门时的那个我。
但我的人还在场啊!良久的休息之后,交流说话之后,好像我才是自己熟悉的自己。
这让我心情稍安之后,又沉入惶恐不安,这感觉,一如弗兰克·奥哈拉的诗句所述:“除了还记得我是带着我的面具回来的/然而下次我的脸将不再跟我一起回了。”
事实上,次数多了,脸、眼、耳、鼻、舌、身、意将一一离开我,出门的我将被返回的我彻底抛弃!
一个面具人,一个又一个的面具人产生了。倘如此,世界,才属于面具统治和占领的世界。
摘下口罩,我在镜子里找自己,我用光明温暖的文字为自己招魂!
轻轻叫自己的名字
一个夜晚,没开灯,静静地待在屋子里。
慢慢的,眼前的黑暗淡了,睁眼即可见到那些熟悉的物什:桌子,桌上敞开的书,书上没有读完的诗歌……窗台,窗台上花盆里开放着的花,花朵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突然想起,很久没有自己叫过自己的名字了。
于是,轻轻叫了叫,自己轻轻应了应。
好像,我还是原来的我。好像,我还是与姓名相符的我。
又好像,自己再也不可能是原来的我了。
有一声叹息,发自心底响起,悠长。
轻轻地再叫了叫自己的名字,脑海里突然就浮满了石川啄木的俳句:“轻轻地叫了自己的名字,/落下泪来的那个十四岁的春天,没法再回去了呀。”
从前的每一个日子,都是回不去的日子。从前的每一个自己,都是回不去的自己。
轻轻叫自己的名字,不是叫魂,胜似叫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