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密语(组章)
2024-09-15梁永周
僵 持
一群黑色的线条,在努力构建庞大的艺术。
平行、交错、重复,所有的脚步在向一张白纸证明:一堵墙的诞生。锋利的爪牙以恰当的角度抓住了世界最大的角,它空白又充溢,它需要利用任意一种想象去补充、纠正,去给予它新的准则。它对抗着所有敌人,被凶恶所装饰过的善意在最后一刻变得柔软。于是,所有校对的法则都将成为这只笨鸟的判词。
你应该看见那道有形的墙,对面的假设开始成立。
眼睛中延伸出来的空白,把南极的神秘泄露在纸上,一切都停止,以暂停的方式,留下后退的台阶。
它站立,锋利的爪牙举在空中,一只鹰动用了想象,与世界平行。
假 想
在放大的夜里,梦才能有足够的土壤。
我纵使所有的渴望开垦了一道缝隙,才让月的光有了落脚的河流。
在河流边上种植一片草地,一棵挂满动物的树。你一定放心,它们从不在此栖息,因为它们的梦境之中此处仍是一片汪洋。在这草丛中,有浮游的生物,那些藻类逐渐攀爬,像极了善于纠缠的藤。
那只放大的壁虎正在模仿蜕化的恐龙,对着一只猴子怒吼。猫头鹰仍旧处在天杪的高度,借用月亮的圆屏,放映宇宙法则,站在地上离那流水最近的是狼群的首领,它屏息驻足从未干预过任何一种预设。凡是喘息的万物都在接受这场庄严的训教。
星星在幕布之中显得僵滞,这场忽略是庆幸的。
月亮的秘密被逐渐放大,而我们开始重返月球。
叙 述
土地叙述过上古的脚印,大地从未掩盖那些成为谜的历史。
被滤镜蒙版处理过的影像复制了一整片森林,一只巨型的乌龟头颅高过树梢,一只站立的兔子手举白旗,必须要承认故事在编纂之时,具有参考的依据,一条白线切开了所有绿布,这是条笔直的道路,从森林延伸出来,又从深林收缩回去。树木都过于粗壮,那些原始的象征都在探讨自然的救赎。
那细软的尘土,以祷告的方式从大地之上流转。循回往复的足迹足够交代变迁的奥秘,乌龟沉重的壳成为铠甲,从进入森林的那一刻,或许就开启了另一版本的续章。
一切都寻觅着稳固的坐标,所有的呼应关系都足以成熟,搅拌过的风沙都在试探着自我驯服,从一个世纪的深处修复,一段真切的记录。
那些看似凶狠的獠牙,也咀嚼过那些云朵堆积的诚意。
而结局,继续重复。
守 卫
世界的中轴线开始有热烈的红光升腾,事物开始以固有的姿态显现。
飞扬的尘土开始无阻力的匀速运动,以动态的形式开始静止。
一只身着盔甲的鹘掉落一根羽毛,那些飞行的颗粒逐渐聚拢,成为一只瓦罐形的球体,绕着这棵树最旺盛的枝丫转圜。那些红色的光晕开始模仿一堆干柴的火焰,起伏有致,那些炸裂的星光从未变成烟灰,它们贴敷在这个树的主干上,愈发茁壮。
鹘用最犀利的视线拴住那些移动的事物,保持同频。
它成为这棵树的守卫。
在这个被意识打开的领域中,它保护着地球整个左脑。
并 列
两颗果子陈述的故事中,描绘了一座土丘,土丘上长着一棵不知名的树。
若是有鸟飞过晴空,白云便复制成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山与这土丘呼应;若是有炊烟漫过屋顶,我们就开始追问那个执拗着不回家的孩子。我们好奇头顶上的和俯瞰到的,这两种神奇打造的镜面,把声音都收集在一场又一场风事中。
我们没有看到过孩子的眼泪,读不懂的语言都在一层又一层的草地上催发,他不曾过问我们的身世,也没有任何的好奇,更没有成熟的期待,就在这不打扰中,我们迈动了猎奇的步子,极力挣脱一个少年该有的欢愉,替他扮演所有的狂傲,完成跃跃欲试。
风声的势力从未被揣摩透彻,它继续以自我的随性推动着那朵云构建的山,那炊烟张贴的启示。当然,也应该有那个少年的头发。
有一天我们奔向了凝视一生的镜面,以殒身的方式测出了大地的名讳。
在土丘的记录中,我们俩和少年的名字并列。
类 比
一艘游船拉开了大海的拉链。
我无数次梦到自己漂浮在海面上,和一艘疲惫的渔船,一起。
飘浮。逐渐减少自己的力量,让放弃成为最大的辅助。阳光如往常一般,遍照每个角落,而与阳光探究的方式逐渐增加了投入,直到在自己的心中内置一个太阳。
从一开始,就要收集不同长短,不同力量的光线,去仿制一只豚的语调。那些波动在空气中弹奏出希望的调子,而游船移动的每一步,打开的每个齿牙都是一次琴键的触碰,那些绝境的创作,是神妙的,是一个坦诚梦境的给予。
或许在无法后视的角度,还有无数缕白烟。我和我疲惫的渔船在月光之下,用海水同样的力度回应,就学会了参与类比的海的坦诚。
入夜,我破旧的渔船和我,将一同出现在海上。
耳 朵
一只螺壳经历漫长的反省之后,成了海滩的耳朵。
它静静地躺在沙滩上,倾听着曾被自己忽略的大海的声音。若遇上一场风浪的巡视,被浪埋入沙层,这种训诫是给褪色的壁画重新着色,沉静着等待另一场风浪翻卷出更大悔觉的账单。
风平浪静之时,就悉数这海的脉搏。
一只螃蟹来到螺壳身边,询问过“无风不起浪”,以及它成为耳朵的秘密。
它聆听着海浪呢喃,有着整片沙滩的沉默。
原来每一颗沙粒都有记忆,每一朵浪花都有思绪。它在寂静中反省过去,也在记录中写下告诫。
原来喧嚣可以安抚另一种澎湃。
螃蟹的一场旅程,从澎湃中来,又在喘息中折返。
螺壳,这只海滩的耳朵,从不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