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

这世上的关系大概如圆的直径那般多，譬如，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物的关系，物与物的关系，自然与万物的关系……其中，人与人的关系最为复杂。作为高级灵长类动物，人类的心思最是细密难测，如果再掺杂上尘世名利，更一言难尽。而物与物的关系，最是简单，由于缺乏主体性，更像是一种被动的二维关系。人与物的关系，则是最明晰的关系，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无视便是无视。

作为一位日趋衰老的中年人，与物的关系也日渐舒朗起来。这可能是一种自然法则，与身体荷尔蒙退潮般的衰减相关，与占有欲的弱化相关，与选择“做减法”的生活态度相关……然而总会有一两则物事如心头好，舍不得摒弃，舍不得漠视，如他乡故友，更舍不得疏离。所谓“断舍离”，断的本就是那些稀松平常的关系和器物吧？那些心头好，估计不会伴随着梦境终结。确切地讲，白酒便是其中一则。

对白酒的喜爱是从不惑之年开始的。阴差阳错喝了顿大酒，是高度白酒，翌日也没有身体不适，便有些讶异。从前都是喝啤酒，从高三平生第一次喝啤酒，到后来混迹酒场，淡爽的啤酒必是首选。只不过，啤酒喝醉了极为痛苦，连胆汁也吐出来，令人头疼如裂，万念俱灰。高度白酒则不然，喝到醺醺然，液体噎喉时戛然而止，便安然睡去，翌日醒来神清气爽，肝胆俱舒。这才晓得为何那么多人喜好白酒。便有如下感慨：年轻时的肉身滋生的荷尔蒙需要一种相对清淡的液体洗涤，好将燥气稀释得寡淡；人老了，肉身枯缩，血速慵懒，此时，这台肉身机器便需一种浓缩的、热烈的液体去扩张。白酒本性绵长，不会贸然打扰这台机器的运转，只是以一种潜在的方式赋予各个零件神秘的力，甚至是调和的力。

爱上酱香型白酒则是近些年的事。而与珍酒的首次邂逅，是2021年寒冬。长沙，去参加文学活动，晚间郑小驴请客，拿的便是蓝色瓷瓶的珍酒。他振振有词地说，这是他结婚宴席上用的白酒，价格适中，味道却是极为纯正的酱香，他的朋友们都已经被圈粉。小驴向来不是个会打诳语的人，不像他的小说，技术纷呈，将主题诠释得灿然华美。品了一壶，他所言果然不虚。在长沙那几日，顿顿饮珍酒。人的记忆便是如此，那些难忘的物事，往往是跟人与城紧密契合的。因了细雨绵绵的长沙，因了性气相投的哥们，珍酒在我心里便成了难以忘怀的美酒。即便如此，踏上归途，重归旧巢，这款酒便也只存于记忆中了。

第二次与珍酒邂逅，是2023年初秋。我、李浩与学文大哥在南京碰头。学文调到南京工作已然两载，我调到天津已然四年，曾经的“河北四侠”很难再有机会把酒言欢。想当年，久居唐山的我每每去石家庄出差，哥仨都是早早定好饭店备好美酒，自是闲愁如飞雪，入酒即消融。此次南京聚会，真是应了那句“遍插茱萸少一人”，唯缺建东。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学文大哥拿了两瓶珍三十，甫一打开香气便扑鼻而来……那晚，大哥不停为我们斟酒，我与李浩兄也频频举杯。佳酿配良友，醉是醉不了的。看着学文大哥憨厚的笑容，听着李浩爽直的笑声，眼眶难免湿润起来……那日之后，珍酒似乎又与他乡遇故知的欢愉情绪紧密相连起来。

没想到因为《山花》杂志的关系，又与珍酒第三次邂逅。与一众老相识去珍酒厂采风，当日晚宴，珍酒的国华兄说，大家手边各有两小盅白酒，一盅是茅台，一盅是我们的珍酒2013，大家不妨盲喝一下，品品哪款是茅台，哪款又是珍酒。平阳兄恰巧坐在我身边，他边抽烟边眯着眼说，张楚，你尝尝，甄别下。我也没推辞。这些年来，虽为凡桃俗李，各种场合也喝过不少酱酒，自信还是能分辨出来。喝了左边的，又喝了右边的。说实话，味道几乎一致，酱香浓郁，柔绵醇厚，舌尖味蕾竟乱了方寸，一时无语。半晌才说，左手边的是茅台，右手边的是珍酒。恰逢此时又有人问询阿来老师的看法。阿来老师缓缓说道，左边的是珍酒，右边的是茅台。国华兄连连竖起大拇指，而我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替平阳点了支香烟，免得他将此糗事说与旁人听。

翌日参观珍酒生产车间和酒窖，才晓得了珍酒的前世今生。1975年，贵州茅台酒易地生产试验项目正式立项，并列为国家重点科技项目，由时任国家科委主任的方毅推进执行。经过科学家周密测试，选择了距茅台镇一百三十公里的遵义市北郊十字铺建立科学试验厂，茅台酒厂原厂长郑光先及副总工程师杨仁勉等二十八位技术精英被调到遵义；同时从茅台酒厂搬到遵义的，还有窖石、窖泥、原料和酿酒设备……由此，中国白酒一号工程诞生，国家为这个项目倾注了大量心血，给予人、财、物以及政策的支持。1988年，珍酒经外交部礼宾司、经贸部交际司和人民大会堂管理局认可，成为四大国宴用酒之一。2023年，以珍酒为核心企业和旗舰品牌的珍酒李渡集团成功在香港主板上市，是近八年白酒行业唯一上市的企业，并由此成为港股白酒第一股，中国酱香白酒第二股。

可是，为何之前好酒者鲜闻其名？国华兄介绍说，珍酒长期时间只用于出口创汇，传统渠道仅限在贵州地区销售，所以喝到珍酒、知道珍酒的客人较少。却原来，久居深巷无人知是有缘由的。不过，如今的珍酒早已名花倾国两相欢，真是让人欣慰。

与珍酒邂逅了三次。三生万物，与它的缘分还长着呢吧？人到中年，最难将息。不过，的确会有一两则心头好舍不得摒弃，如他乡故友，舍不得疏离。从珍酒厂归来，我在网上购了几瓶珍酒2013，单等着哪一天，在津门与老友们红泥火炉话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