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桃花盛开时

那年春天，在胶州湾一个名叫北庄的小渔村，村后山坡上的桃花早早就开了，漫山遍野如同花海，十里八乡似乎都能闻到芳香。

一天晚上，一支神秘的队伍悄悄住进了这个小渔村。他们白天进山里，晚上回到渔村集合、训练。这群人纪律严明，不扰百姓，谁也猜不透他们来自哪里，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渔村有一支10人组成的妇女突击队，是村里妇女劳动力的骨干。突击队中，年龄最大的队员21岁，最小的18岁。队长薛淑和是她们的大姐。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说起话来有板有眼，还有“肩挑十里不歇脚”的本事，更是县里第一届人大代表。妇女突击队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还要学政治、学文化，负责村里的治安。队员们还都是民兵连的民兵。在薛淑和的带领下，队员们各项工作都一呼百应、争先创优。

这天，村支书叫住了薛淑和：“你知道山上的队伍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薛淑和摇摇头。

“他们是刚从抗美援朝战场回国的英雄！”村支书语气神秘又兴奋。他左手叉腰，右手攥拳在空中挥舞，眼神中充满了自豪。

“英雄？”薛淑和惊呆了。她嘴里念叨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原来我们村住着那么多英雄啊，那我们村就是英雄村了！”

“别激动，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村支书接着说。

“支书，保证完成任务！”薛淑和就是这种干脆利索的作风。

“县里领导说，这批从抗美援朝战场回来的战士都是大龄青年，地方政府有责任帮助他们牵线搭桥，解决婚姻问题。你回去后，记得发动队员积极报名。”村支书认真地说。

这个任务来得太突然了，薛淑和有些不知所措。能和英雄天天在一起，多么光荣啊！她憧憬着，心也怦怦直跳，俊俏的脸上瞬间染上了一丛红云。那张脸像正在盛开的桃花，那么灿烂、阳光。

告别村支书后，她立刻把队员们召集起来：“姐妹们，有重要事情要商量！”就这样，10个美丽的姑娘坐在桃树下，围成一圈，一会儿开怀大笑，一会儿头挨着头，用手比划着，像开秘密会议。微风吹来，一片片花瓣飘落在她们身上、头发上。地上，青草冒出了嫩芽，顶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戴着一顶顶粉红色花瓣帽子的小草，在微风中摇曳着身姿。

不一会儿，一个改变她们命运的约定就这样诞生了。“他们走到哪里，我们就跟到哪里！”桃树下，姑娘们攥紧了拳头。

虽说口号喊得响亮，但真要嫁人哪有那么容易。薛淑和是最难向娘开口说这件事的人。爹常年在外工作，娘辛辛苦苦把六七个孩子拉扯成人。薛淑和是家里的顶梁柱，更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要嫁人？嫁给谁？”娘一脸不解。“嫁给英雄。”薛淑和的脸微微泛红，语气却很坚定。知道了前因后果，娘清楚拗不过她，说：“只要你别后悔就依了你。”看看娘泛红的眼圈，薛淑和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不久，薛淑和打开家门，突击队的其他姑娘们也早早赶来了。大家一个个静静地坐着，等着薛淑和说话。薛淑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姐妹们，嫁给英雄是我们的光荣！”她像作战前动员：“我们的约定决不改变，永不后悔！”“对，我们不后悔！”姑娘们齐刷刷从小板凳上站起来。

……

随着夏天来临，满山的桃树上挂满了新桃。村民们家家户户贴对联、蒸年糕，孩子们穿上新衣服蹦蹦跳跳，渔村就像过年一样热闹。

妇女突击队的姑娘们要结婚了！渔村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十对新人穿戴整齐，身披红花，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这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啊，姑娘们脸上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几年后，山里的任务完成了。接到上级命令，这批官兵要回原籍安置。

“我要跟他去湖南桃源了，明天就启程。”薛淑和告诉队员们，“听名字，那里一定跟咱们这儿一样，有很多桃花。”她憧憬着。

“离这儿远吗？”一个队员问。“听说坐车要几天几夜，还要走一段山路才能到。”薛淑和只是在家听丈夫说过，她从来没去过那里。

“有个地方叫武威，他的家乡在那里，据说能见到沙漠哩。”突击队年纪最小的姑娘，结婚时只有18岁，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姑娘们纷纷说着各自丈夫的家乡，向往着那个遥远又陌生的地方。

“我们去了天南地北，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呀？”不知谁问了一句。接着，一个队员先开始哭泣，其他人也跟着哭了。

“大家别哭了，咱们是突击队队员，什么也不怕！”薛淑和鼓励姐妹们。说完，她转过脸，悄悄擦拭眼角的泪。她知道，父母年龄大了，自己也是这群姐妹里年龄最大的，从此分别，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面。

随后，大家各自回家收拾东西。离开前，她们牵着孩子，挨家挨户与乡亲们告别。那天，村头挤满了赶来送行的男女老少。队员们一步三回头，挥手与家乡亲人告别。从此，大山、戈壁、草原……她们天各一方。

一晃数十年过去了。姑娘们分别之后，再没有相聚过，有的甚至再没有回过小渔村。

10年前，薛淑和生了重病，回到了小渔村。她去父母的坟前祭拜后，到兄弟家一一看望。弟弟们问她：“姐，这次还回去吗？”薛淑和笑笑说：“他葬在那里，我要回去陪他。”她说得那般坚定。不久，薛淑和含着泪，挥手再次与一生眷恋的家乡、那片在心中永远抹不去的桃林告别……

带着对军人英雄的崇敬爱戴，妇女突击队十姐妹与英雄们一生相伴，无怨无悔。她们在桃花盛开时许下约定的故事，仿佛就在昨天。山坡上的桃树，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桃花依然赴春天之约，开得更鲜艳、更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