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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度——任性与矫情的双重性

2024-09-02杨远义

名家名作 2024年22期

[摘 要] 魏晋风度指魏晋南北朝时期士人阶层所展现的一种生活态度、哲学思想及行为方式,存在着任性与矫情的双重性,一方面表现出在张扬自我中对个性的过度追求,另一方面表现出在佯狂中迷失方向。魏晋风度具有一定的审美意义,但是也带有一定的不健康性,主要是由于社会背景、文化思潮和个人心态三个层面造成的。而陶渊明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对当时魏晋风度中的某些矫情和任性进行了矫正,相较于其他一些名士的放浪形骸和过度追求个性表现,陶渊明更注重内心的平和与自然的真实生活,更具有可借鉴性。

[关 键 词] 魏晋风度;任性;矫情;竹林七贤;陶渊明

魏晋风度是中国历史上的一种独特且充满魅力的文化现象,主要指魏晋南北朝时期士人阶层所展现的一种生活态度、哲学思想及行为方式。这一时期的士人深受儒家、道家、玄学等多种思想的影响,形成了一种既追求精神自由又不失文雅风流的生活方式。

魏晋风度的核心特点可以用任性与矫情的双重性来概括。任性,即崇尚个性解放,追求自然率真的生活态度,表现为不拘小节、放浪形骸的行为举止。在魏晋时期,随着汉末动乱和士族门阀制度的确立,许多士人对传统的礼教规范和社会秩序产生了质疑和反叛。矫情,则是掩饰真情和故意违反常情,是士人在表达自我时的一种艺术化、仪式化的倾向。他们通过诗文创作、清谈辩论、服药饮酒等方式,刻意塑造出一种超脱世俗、追求高远境界的形象,甚至有背人之常情。

魏晋风度的任性与矫情,实际上是士人在动荡时代背景下对个人价值、精神自由的执着追求与表达。它不仅体现在文学艺术的繁荣,更体现在士人的生活方式、人格理想以及对生死、宇宙、道德的哲学思考上,对后世的中国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任性——魏晋风度在张扬自我中对个性过度追求

在魏晋时期,许多士人对传统的礼教规范和社会秩序产生了质疑和反叛,他们挣脱传统礼教的束缚,个性极度张扬,热烈追求自由生活。

(一)个性表达的极端化

魏晋士人强调个性自由,常有惊世骇俗之举,如阮籍的长啸、嵇康的抚琴,都是其个性直接而强烈的表达,不顾及世俗眼光,追求自我心灵的释放。

(二)行为举止的不拘小节

在日常行为上,他们轻视繁文缛节,如刘伶裸袒于室、阮籍青白眼以示爱憎,这些行为挑战了社会常规,展现了他们对传统礼法的蔑视和对个人自由的捍卫。

(三)清谈与玄学的流行

士人热衷于清谈,以玄妙的哲学话题展开辩论,有时看似空洞无物,实则是对传统经学束缚的一次思想解放,通过辩论展现个人才智与见解,这种学术风气亦是“任性”精神的体现。

(四)对自然与艺术的偏爱

魏晋士人倾向于隐逸山林、寄情山水,如陶渊明的归隐田园,不仅是对政治腐败的逃避,还是对自然美的极致追求。在书画、音乐、文学等方面,他们创作了大量的作品,以此表现个性和抒发情感。嵇康刚直不阿、性格倔强。他不仅琴艺高超,而且在音乐理论上颇有建树,创作了著名的《广陵散》。

(五) 药物与饮酒的风靡

魏晋时期服用五石散成为一时风尚,虽对身体有害,但士人以此追求精神上的超脱与迷醉。同时,频繁的宴饮聚会、以酒助兴,也是他们摆脱现实苦闷、展现个性的方式之一。刘伶以嗜酒著称,他的“任性”主要表现在对酒的痴迷上。他曾经写过一篇《酒德颂》,宣扬饮酒的乐趣和对自由的追求。据传,他甚至让妻子备好锄头和棺材,准备随时迎接死亡,这种极端的饮酒行为展现了他对传统束缚的彻底反抗。

综上所述,魏晋风度的“任性”是那个时代士人精神风貌的集中反映,他们以独特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及艺术创造,对抗着社会的压抑,追求个性解放和精神自由,对后世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矫情——魏晋风度在佯狂中迷失方向

魏晋士人在表达自我时,言行呈现出极度的艺术化、仪式化和形式化。他们通过诗文创作、清谈辩论、服药饮酒等方式,刻意塑造一种超脱世俗、追求高远境界的形象。同时,他们过度做作,刻意追求与众不同甚至夸张的行为表现,也就是矫情,并非他们自己想要的自己。他们表面的风流洒脱,正体现了其内心极度痛苦、矛盾的一面。因为黑暗腐朽的社会现状,使知识分子表现出更为极端的放肆行为,这其实是他们保护自我的方式。然而很多时候,魏晋士人表面上反抗世俗礼法,实则是太相信礼教救世,寄希望于礼教能改变现状。正如鲁迅先生所说:“魏晋时代,崇奉礼教的看来似乎很不错,而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当时看上去十分崇奉礼教的曹魏集团和司马家族也正是打着维护礼教的名号施展阴谋政治,而看似对礼教世俗践踏毁坏的嵇康、阮籍、阮咸、刘伶等狂放的文人实则在内心对礼教寄予了无限希望。放浪佯狂只是他们逃避现实、远离政治祸端的手段。

(一)刻意追求放荡不羁

士人为了显示自己的超脱与不群,故意做出一些违背常规甚至有悖于道德规范的行为,如故意放纵酒色、无视礼法等,这种行为有时是为“风流”而风流,缺乏真诚性,也非己愿,如阮籍的“青白眼”、刘伶的“裸形”,以此来彰显自己的特立独行和对传统礼教的反叛。这些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超越了日常行为的自然界限,带有表演性质,意在塑造与众不同的文化符号,从而在历史和传说中留下深刻印象。

(二)玄谈空论的虚浮

虽然清谈是魏晋时期重要的文化现象,促进了思想的交流与发展,但也有部分士人沉迷于玄虚之谈,脱离实际,用华丽辞藻堆砌,看似高深莫测,实则空洞无物,成为一种社交表演,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学术探讨。他们陷入纯粹的语言游戏和概念的玩弄,过于追求言辞的机锋和玄妙,而忽视了理论的实际应用和问题的实质解决。

(三)刻意营造的隐逸形象

士人追求隐逸生活,以显示自己的高洁脱俗,但实际上可能是在仕途不顺或躲避政治风险下的选择,这种“隐逸”背后往往隐藏着复杂的政治考量和个人利益的算计,而非完全出于对自然的热爱或对名利的淡泊。如嵇康、阮籍,他们的隐逸生活和不合作态度,被后世解读为对当时政治环境的不满和抗争。然而,这种隐逸也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姿态,特别是在他们依然享有较高的社会声望和文化影响力的情况下,隐逸生活可能成为一种远离尘嚣的象征,而非完全放弃社会参与。

(四)对名士风范的模仿

魏晋时期,名士如竹林七贤等人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成为许多人效仿的对象,但这种模仿有时流于表面,变成了一种时尚潮流,失去了原有的精神实质,成为一种社交场上的标签和地位的象征。对琴棋书画、美酒佳肴的热爱,虽然体现了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但有时也可能被批评为沉溺于物质享受和感官刺激,偏离了他们提倡的精神自由和超然物外的理想。

(五)五石散的滥用

服用五石散一度成为士人的风尚,部分人并非因其医疗效果,而是为了追求一种与众不同的体验,甚至将服用五石散视为身份的象征,这种做法实际上对身体健康造成了严重损害,反映出对身体不负责的态度和对时尚的盲目追随。

总之,魏晋风度中所谓的“矫情”一面,是指在追求个性自由和精神独立的过程中,部分士人表现出的过分做作、形式主义倾向,这些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魏晋风度积极向上的一面,成为后世对其进行批评的焦点之一。

三、魏晋风度并不完全是健康的社会风尚

魏晋风度虽然在文化和美学上具有高度的成就,展现了人性的解放和个人主义的兴起,但也存在一些负面的、非健康的一面,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过度放纵与药物滥用

魏晋士人流行服用五石散等药物以求达到精神上的亢奋或逃避现实的痛苦。这种风气导致许多人健康受损甚至早逝。

(二)过度矫饰与虚浮之风

在追求个性自由和精神高雅的同时,一些士人的行为趋于夸张做作,清谈之风盛行,有时更重形式而非实质内容,这种矫情有时被批评为脱离实际、空洞无物,不利于社会的健康发展。

(三)社会道德的松懈

魏晋时期,传统礼教的约束力减弱,士人追求个性自由往往导致对社会责任感的忽视,部分士人行为放纵,忽视家庭责任和社会义务,这对社会伦理道德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冲击。他们一边被礼教伤害,一边破坏应该有的人情世故。

(四)政治上的消极避世

许多有才华的士人选择隐逸山林、远离政治,虽表现出对权贵的不妥协和对个人气节的坚守,但也间接反映了对社会现实的失望和逃避,缺乏积极改造社会的实践行动。

因此,尽管魏晋风度在文化艺术上有其独特的魅力和贡献,但从社会整体健康发展的角度来看,它确实存在不少负面因素,不能完全视作一种健康的风尚。这种复杂性也是评价历史现象时应当全面考虑的。

四、魏晋风度双重性的原因

魏晋风度中所体现的任性与矫情的双重性,其形成原因可以从社会背景、文化思潮和个人心态三个层面进行分析。

(一)社会背景

魏晋时期,中国经历了长期的社会动荡和政权更迭,如三国纷争、八王之乱、东晋与北方十六国的对峙,这种频繁的战乱和社会不稳定性促使人们开始寻求精神上的超脱和自我实现。魏晋时期门阀士族势力强大,他们享有政治特权,对文化有较强的控制力。士族文人往往不拘泥于传统的礼法约束,形成了特立独行的生活态度和价值取向。

(二)文化思潮

魏晋时期玄学兴起,玄学思想以老庄哲学为核心,强调自然无为、超脱物外的精神追求,这直接影响了士人的生活方式和文学创作,促成了“任性”而为的生活态度。随着汉代经学的衰落,儒家所强调的礼教秩序和道德规范在士人阶层中不再占据绝对主导地位,文人开始追求个性解放和情感表达,这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为“矫情”,即对传统规范的反叛和超越。

(三)个人心态

面对朝不保夕的生活环境,魏晋士人对生命有着深刻的感悟,他们更加珍视个人的生命体验和情感表达,这种对生命短暂的深刻认识,驱使他们追求及时行乐、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在艺术和文学领域,追求意境之美、情感之真的风气盛行,这使得文人作品中既有对自然美景的热爱之情,也有个人情感的真挚流露,形成了一种既任性又不乏细腻情感的复杂性格。

综上所述,任性体现了魏晋士人对传统束缚的挣脱和对自由精神的向往,而矫情则反映了他们在特定社会文化背景下对个人情感和艺术表达的极致追求,两者共同构成了魏晋风度的独特魅力。

五、陶渊明对魏晋风度矫情和任性的矫正

陶渊明的生活态度和作品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对当时魏晋风度中矫情和任性的矫正。相较于其他一些名士的放浪形骸和过度追求个性表现,陶渊明更注重内心的平和与自然的真实生活。

(一)回归自然与简朴生活

陶渊明主动放弃了官场的浮华,回归乡村,躬耕自给,这实际上是对当时名士阶层过度追求物质享受和形式主义的一种反驳。他的诗文中流露出对自然美景的热爱和对俭朴生活的向往,如《归园田居》系列,展示了对宁静、质朴生活的追求。

(二)真诚与率性

尽管魏晋风度中不乏率真任诞的表现,但陶渊明的真诚则更加内敛和深沉。他在诗文中表达了对真实情感的珍视,不加修饰地展现了个人的喜怒哀乐,如《杂诗》中对生命意义的探问,以及对亲情、友情的真挚表达,显示出一种更为质朴和诚恳的人生态度。

(三)淡泊名利与超脱

与某些魏晋名士追求名声、热衷于社交场合的展示不同,陶渊明选择了一种更超然的生活态度,他诗句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出自《饮酒·其五》),体现了其对名利的淡泊和对心灵自由的追求。他的超脱不仅体现在远离官场,更在于对内心世界的深度挖掘和自我实现。

(四)道德坚守与社会责任感

在魏晋风度中,一些人可能因为追求个性自由而显得轻视礼法,陶渊明则在诗文中表达了对传统美德的尊重,如孝道、友爱等。他虽不拘泥于世俗礼法,却有着自己的道德底线和对社会的责任感,展现出一种更为成熟和深思熟虑的人生哲学。

综上所述,陶渊明以其实际行动和诗歌创作展现了对魏晋风度中某些矫揉造作和过度任性的矫正,提倡一种更接近自然、注重内在修养和道德情操的生活态度,影响了后世对文人风骨和人生理想的认知。

参考文献:

[1]庄华峰.魏晋南北朝社会[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9.

[2]易中天.魏晋风度[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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