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雁行模式”，推动产业升级

在当前的经济形势下，如何扩大开放，通过对外贸易和资本流动，推动产业升级，促进经济发展，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因此，记者对《产业升级——开放条件下中国的政策选择》一书作者——中央民族大学副教授喆儒进行了专访，倾听了她对中国产业结构升级的具体建议。

什么是“雁行模式”？

“雁行模式是日本经济学家赤松要首先提出的，但直到上个世纪60 年代之后才逐渐发展成熟，成为解释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的一种理论。”喆儒开门见山地说，雁行模式从比较优势的角度解释了发展中国家产业结构的顺序发展；指出了开放条件下发展中国家赶超发达国家的工业化过程。也就是说，一个发展中国家的某一产业由进口发达国家的产品发展到由本国自己生产，再到出口的全过程。其产品不仅由简单、粗陋向复杂、精细过渡，如从棉织品到毛织品再到人工合成纺织品；也由消费品向资本品过渡，如从纺织品、钢铁、造船到汽车、计算机。前者有助于提高产品附加值，促进产业增长，后者有助于产业结构及出口结构的升级，二者共同推进了经济的发展。

依据提出雁行理论所处的历史发展阶段，这一发展过程可分为四个阶段：一是出口原材料和初级产品、进口消费品，对应的是当时的欠发达国家，如老挝、越南等；二是生产消费品、进口资本品，对应的是当时的新兴工业化国家，如东南亚国家联盟；三是出口消费品并生产资本品，同时减少对资本品的进口，对应当时的成熟工业化国家和地区，如亚洲“四小龙”（韩国、新加坡以及中国台湾和中国香港）；四是出口资本品而将消费品的生产转移到其他国家，进口新的消费品，对应发达国家，如日本、欧盟和美国。而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正处于第二和第三阶段之间。因为某一国家的某一产业从兴起到衰落的生命周期看上去酷似一个倒写的“V”字形，所以被形象地称为“雁行模式”。同时，它也描述了某一国家不同产业的兴衰过程，亦即产业结构的升级迭代。在开放条件下，它还可以描述某一产业从较发达国家向较不发达国家的动态转移。

喆儒表示，基于上个世纪70年代跨国公司大量涌现的经济现象，日本经济学家小岛清又将对外投资的因素纳入赤松要的雁行模式，增加了一个发展阶段，即本国生产和出口衰退与海外生产和欠发达国家进口增加相结合的阶段，包括产业的多元化和合理化、顺贸易导向型对外投资、协议分工。越来越趋向于资本密集型的产业多元化和越来越趋向于高级产品的产业合理化，有助于提高经济效率或人均收入水平，最终实现经济发展。而顺贸易导向型对外直接投资的最主要特征是，投资国将本国比较劣势的产业转移到相对具有比较优势的东道国去生产，使得东道国因缺少资本、技术、管理经验等而没有显示出来的比较优势更充分地显现出来，在本国则生产更具比较优势的产品（如资本品）。对外直接投资由此扩大了两国的比较优势，将工业化的促进机制不断从头雁向雁群传递，带来整个雁阵的贸易扩大和生产率提高，最终形成共同的经济繁荣。

“对外直接投资还带来了溢出效应，即外资企业通过前向和后向联系效应支持了当地的工业，创造了就业机会，有助于提高当地的管理经验和技术水平，通过教育和培训提高了劳动力的素质，最终引发了生产方法、就业体制、商业管理乃至法律和政治组织的一系列改革。”喆儒说，但这样做的结果，可能会导致两国间的产业结构和出口结构趋同，为避免贸易冲突，加强地区一体化，可以通过协议分工，促进产业内贸易。

“雁行模式”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据喆儒介绍，长期以来，雁行模式已成为日本企业界海外投资和生产的重要理论依据和实践指导。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伴随着国内的产业调整与升级，日本率先将国内成熟化的产业转移到亚洲新兴工业化经济体（“四小龙”）；随着“四小龙”经济的发展壮大，20世纪70年代以来，又逐渐转向东盟四国（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和中国；与此同时，“四小龙”也将其成熟化的产业渐次转移到东盟四国和中国，转移的产业依此是纺织、化工、机械、电子等产业。由此，在亚洲形成了梯级产业分工体系，其中日本作为领头雁，处于科学技术和经济的核心地位，通过资金和技术的供应、市场吸收和传统产业的转移，带动了该地区的经济增长。日本经济的兴衰直接影响着雁阵中其他各层次的经济发展速度和结构。

喆儒强调，雁行模式的形成必须具备一定的前提条件：首先，系统内部的各个经济体在发展水平上具有梯度差异，即区域内的各国和地区由于处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从而具有高度的互补性和比较利益基础，宜于构造垂直型国际分工体系，也为雁阵中的先行者向后进者的产业转移和传递提供空间；其次，作为特定国际区域内的各国和地区在地域上彼此邻近，便于实现产业转移和传递，容易通过直接投资、技术转移等手段实现产业结构之间的国际性波及，引起连锁型变化与转换；最后，区域内的各国及地区都实行外向型发展战略，有利于国际贸易和直接投资，使地区内的产业循环机制呈现开放态势。

同时，雁行模式中的各国和地区必须具有不断进行结构调整的能力。一方面，它要求具有较高发展水平的国家要不断开发新兴产业，并将丧失了比较优势的产业转移到境外；另一方面，为了吸收外国直接投资和技术，处于中间发展层次国家的企业必须具有开发自身特定优势的能力，不断使自己的生产活动升级，并最终使自己变成跨国公司。而收入水平相对较低的国家，要学习收入水平较高国家的经验，利用外国直接投资和本国对外投资的相互作用，进行产业调整。

但是，由于实现了工业化以后，单纯依靠增加投资得到的只能是收益递减，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特别是1997年东亚经济危机爆发之后，以日本为领头雁的东亚经济梯级产业分工的“雁行模式”已经式微，雁阵中的其他国家（除韩国外）也未像日本一样进入发达国家行列。深入剖析其原因不难发现，过分依赖外资主导型的对外开放以及日本和美国的技术扩散，丧失自主创新能力是其他东亚国家产业同构化与单一化，在产业升级中后劲不足的症结所在。因此，必须对“雁行模式”进行创新。

如何创新“雁行模式”，推动中国的产业升级？

“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能否归功于东亚地区的雁行发展机制，学术界一直存在争议。”喆儒说，因为，中国在改革开放初期接受的境外直接投资和其他资源主要不是来自日本，而是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中国澳门地区以及东南亚的其他海外华人群体。

喆儒认为，中国只是处于东亚雁行发展模式的边缘，而未进入东亚雁行发展模式之中，这是由中国的大国经济特征和经济发展的区域不平衡以及二元性所导致的。一方面，中国的沿海地区非常有活力，外向型经济发展迅速；另一方面，广大中西部地区仍然属于远离外部市场的传统农业区。因此，中国既是迅速工业化的亚洲国家代表，也是相对落后的亚洲国家代表。此外，在对外开放的过程中，中国始终注重出口商品结构、地区、吸纳外资来源以及技术引进的多元化，因而形成了自身独特的产业升级和经济增长路径。作为大国经济的中国完全可以把地区间的经济差异由阻碍经济发展的因素转化为特殊的经济资源，建立与完善地区间的经济传导机制，实现区域外向带动发展战略，以发达的东部地区的资本、技术流向欠发达的中西部地区，从而在最短时间内缩短中国区域间的发展差距，实现产业转移和产业升级，促进经济的稳定平衡增长，使追赶型的雁行模式发展为建立在竞争优势基础上的创新型雁行模式。具体来说，就是加快发展信息产业，建立产业集群。

喆儒表示，当代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和传统国际分工模式的转变为中国参与信息产业的国际分工提供了可能和现实条件。中国是当今世界最适合参与信息产业制造业国际分工的国家，这是因为：一是在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已经集中了大量发展信息产业所必需的人力资本，足以满足IT产业制造业发展的需要；二是中国是目前世界上IT产品最大的消费国之一，将IT产品的生产基地配置在中国，离市场最近，运输成本也最低；三是由于中国的人力成本相对较低，生产IT产品的成本在国际上具有强大的竞争力；四是中国加入WTO后，市场更加开放，IT产业制造业生产技术向中国转移也更加容易；五是IT 产业制造业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产业，从而具有高附加值。中国通过参与IT产业制造业的国际分工，既能实现充分就业，又能获得较高的比较利益；六是通过不间断的“干中学”“用中学”，中国已经逐渐积累起强大的IT产业技术开发和研究能力。

“我国是发展中国家，中小企业众多，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小企业集群已经成为发展中国家培育中小企业成长的最佳措施之一。研究表明，中小企业的集聚不仅能提高企业的竞争力，而且能有效地创造地方就业机会，这是少数大型企业或企业集团很难做到的。”喆儒说，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我国东部沿海的浙江、广东和福建，已经出现了众多民间自发形成的专业化中小产业集群，成为廉价劳动力集中地、原料或燃料集中地、信息和技术发达地、产品的主要市场和交通运输枢纽。这些企业的单个规模虽然很小，但是作为企业集群则具有很强的国际竞争力。经过近些年的努力，各地政府部门创造了开放的、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协同服务机构，与这些中小企业共同构成了一个功能齐全的生产、销售、服务信息网络，+PXXJWdPXnI/nq+dDvNOwKl5wcbY5zAGwWpwV11+tLg=并通过产业集群形成了一批具有产业化特色的加工制造基地。当前经济全球化与逆全球化交织并行，国内外经济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传统制造业生产基地和中小企业产业集群作为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未来应着力提升专业化、特色化和集群化水平，打造一批具有高核心竞争力的高新技术和专新特精中小企业。

喆儒强调，产业升级不仅要深入产业层面，更应深入到产品层面，除技术升级外，还要注重品牌升级，以延长产业的价值链和生产链。因为，在现代市场条件下，市场竞争已经由产品竞争、资本竞争，过渡到品牌竞争。面对全球化竞争，传统产业的升级必须重视品牌经营，这是因为我国的传统产业已经具有一定的规模和优势，若无法进一步形成自己的品牌优势，必将在国际市场上逐渐处于弱势地位，最终沦为国外品牌的廉价加工厂。国内企业如果能够在品牌经营上处于优势地位，不仅吸引跨国公司以转移先进技术为前提，分享中国的市场利益。此外，企业还可以通过营造自己的品牌，构建国际化营销网络，适时地走出去，向国际市场输出民族品牌。

“循着这样的发展路径，中国正在成长为一个新的经济强国，承担起推动世界经济增长的历史使命。” 喆儒总结说，但在经济飞速发展的过程中，中国产业发展也面临着新的挑战，如劳动力成本上升、资源环境约束增加以及传统粗放型发展模式的不可持续性。挑战同时也意味着新的历史机遇，中国的产业升级路径必然向着数字化、绿色化、智能化方向发展，最终实现开放经济的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