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墓随葬水晶玛瑙制品刍议
2024-08-17王鹏张冲
摘要:齐国的用玉传统比较薄弱,但从春秋晚期开始,齐国中高等级墓葬中开始大量出现水晶玛瑙制品,其形态不一,既有单件单独使用的情况,也有作为串饰使用的实例。水晶玛瑙器的广泛使用,既反映齐国对于水晶玛瑙矿藏资源的控制,又说明齐国对于这类装饰品的喜爱,佩戴水晶玛瑙成为齐国上层社会的流行风尚。
关键词:齐国;水晶玛瑙;使用人群;使用方法;审美情趣
中国有着源远流长的用玉传统,目前已知最早的玉器出现在黑龙江小南山遗址,距今9000多年。此后,玉器逐渐渗入中华文明中,并成为中华文明的特有标志。水晶玛瑙制品在大类上也属于玉器,早在新石器时代的安徽凌家滩、青海宗日遗址就有相关发现,但相较于种类繁多的玉器,当时的水晶玛瑙器始终处于小众地位。至春秋中晚期,水晶玛瑙制品开始大量出现,尤其在齐国,水晶玛瑙成为中高等级墓葬的主流,据不完全统计,齐国出土的水晶玛瑙制品占这一时期全国出土总量的80 %以上,成为齐国重要的随葬品。齐国的水晶玛瑙器形态不一,既有单件单独使用的情况,也有作为串饰使用的实例,水晶玛瑙器的广泛使用反映了齐国对于水晶玛瑙矿藏资源的控制,更充分说明了齐国对于这类晶莹炫目装饰品的喜爱,佩戴水晶玛瑙成为齐国上层社会的流行风尚。本文拟在介绍齐国出土水晶玛瑙制品情况的基础之上,对其使用人群和使用方法进行重点讨论,最后探究这一时期水晶玛瑙制品大量出现的原因。
一、齐国水晶玛瑙制品的发现
山东地区的考古工作始于20世纪30年代,但直到20世纪60年代,并无东周齐国水晶玛瑙制品出土,直到1971年临淄郎家庄一号战国墓主墓及其陪葬墓中出土了480多件水晶玛瑙。可以说,水晶玛瑙制品是伴随着东周齐墓的考古发掘而大量出现的。到目前为止,山东地区出土的齐国水晶玛瑙制品超过3000件,发现地点以齐国都城临淄为中心,广泛分布在齐地,数量巨大的水晶玛瑙制品具有充分的研究价值。
目前出土齐国水晶玛瑙制品的地点包括淄博境内的临淄东夏庄墓地、临淄单家庄墓地、临淄相家庄墓地、临淄淄河店墓地、临淄两醇墓地、临淄东孙墓地、临淄范家村南墓地、临淄永流墓地、临淄南马坊村南墓地、临淄赵家徐姚北墓地、临淄郎家庄一号墓、临淄区辛店二号战国墓、临淄永流战国墓、临淄褚家墓地、淄博隽山战国墓、临淄范家墓地、临淄区尧王战国墓、临淄孙家徐姚战国墓地、临淄区国家村战国墓、临淄南马坊一号战国墓,济南境内的济南千佛山战国墓、章丘绣惠女郎山一号战国墓,青岛境内的平度东岳石战国墓,烟台境内的长岛王沟东周墓[1]、栖霞杏家庄战国墓[2]、蓬莱市站马张家战国墓、栖霞金山、莱州市朱郎埠,潍坊境内的诸城臧家庄战国墓、昌乐都北遗址墓,泰安境内的新泰周家庄墓地、泰安康家河村战国墓,威海境内的威海周代墓葬,临沂境内的沂水县全美官庄东周墓。现择其典型标本进行简要介绍。
水晶珠:标本临淄南马坊一号战国墓M1:33(图1),高1.6、直径1.1 cm。无色透明,中间粗,两端细,对穿一孔。
水晶管:标本临淄单家庄墓地LSM2G:13(图2),高2.2、直径1.2 cm。整体细长,中间略粗,两头细,形似腰鼓。
玛瑙环:标本临淄国家村战国墓M4P1:1(图3),外直径5.9、内直径3.3、厚0.7 cm。出土数量较多,圆环形,中空,内缘较厚,外缘较尖锐,截面为三角形。
玛瑙冲牙:标本临淄辛店二号战国墓M2P4:8-1(图4),长7.1 cm。尾端细尖,中部有一圆形穿孔,横截面呈八边形。
玛瑙璜,标本临淄辛店二号战国墓M2P1:1(图5),整体呈扁平状,两端伸出,中部有一圆形穿孔,上有两个小孑刺。长8.5、宽2.2 cm。
水晶玛瑙串饰:标本临淄尧王墓地M1P1X2:4(图6),出土位置在殉人左手手腕处,共由14件组成,分别是5件透明水晶珠、5件紫水晶珠、4件玛瑙珠。殉人右手手腕处同样也出土了一组相同的串饰,共由11件组成,分别是3件透明水晶珠、4件紫水晶珠、4件咖啡色水晶珠。标本临淄范家墓地M91P4出土串饰(图7),出土于殉人颈部,共由66件组成,包括43件水晶管、23件玛瑙管。标本临淄东夏庄墓地M6P14X24:3(图8),串饰分为两行,共由58件组成。1件玛瑙环为挈领,下有1件水晶管,再往下分为两行,形制基本相似,由水晶珠和玛瑙珠混合,中间为一水晶管,两行的尾端各系着一件玉璜。标本临淄永流墓地M3X1:21(图9),串饰分为两行,共由86件组成,没有挈领,分别由水晶珠24件、水晶管26件、玛瑙管11件、玛瑙珠7件、骨珠14件串联为两行,尾端各系2件玛瑙环。
二、使用人群和使用方法
对墓葬中水晶玛瑙制品使用人群的考察主要依据墓葬的等级;对使用方法的考察主要依据出土情境。使用人群和使用方法背后蕴含着深刻的社会背景,体现了当时人们的丧葬观念。
首先,永流墓地M4椁室内有水晶玛瑙的随葬品,如串饰、玉琮、海贝等。其次,大量水晶玛瑙制品出土于男性墓主的陪葬坑之中,陪葬坑的主人大部分都是20—30岁之间的年轻女性,她们有自己的木质葬具,也有属于自己的随葬品,而且头部大多朝向男性墓主,其身份应该是墓主人生前的宠妾爱婢。她们生前服侍主人,主人死后又作为主人的私有财产殉葬,在阴间继续侍奉墓主。如临淄东夏庄墓地M6P19X35殉人,女性,经人骨检测,年龄为20—30岁。通过对随葬品水晶玛瑙串饰两组、滑石管串饰一组的水晶玛瑙饰品的推测,此为墓主的宠妾爱婢。最后,从陪葬坑里的人骨鉴定可知,有的是年轻的男性,如临淄相家庄M5P4、M5P5殉人经鉴别为男性。P4随葬水晶玛瑙串饰三组、滑石组配饰一组等,年龄为13—14岁;P5随葬水晶玛瑙串饰一组、滑石组配饰一组等,年龄为16—18岁,殉人可能为男性墓主的男性侍从,与年轻的女性宠妾爱婢一道服侍墓主。因此,水晶玛瑙制品的使用人群包括女性墓主、年轻的宠妾爱婢和年轻的男性侍从。
对水晶玛瑙制品的考察,我们可以参考学术界对玉器使用方法的既有成果,分为服饰用品和丧葬用品,其中又以前者居多。
服饰用品包括发饰、耳饰、指饰、项饰、胸佩和腰佩六种。发饰既实用又有装饰性,一般为单件使用,如临淄永流墓地M3X1墓主头部顶端出土的一件水晶环。耳饰一般为一对两件,出土于墓主人两耳侧,如临淄郎家庄一号战国墓M1坑2殉人头部两侧出土的两件水晶,便是一个绝佳的案例。指饰是指佩戴在手指上有装饰作用的饰品,如临淄相家庄墓地M3P1殉人左手、右手各戴着一个玛瑙环,可视为水晶玛瑙制品作为指饰的直接证据。项饰一般佩系于颈部,起装饰作用,临淄永流墓地M4墓主为女性,在其颈部出土水晶玛瑙串饰一组,串饰由32件紫水晶珠和18件透明水晶珠组成,下有2件玛瑙环。胸佩出土于墓主人胸部左右两侧,其佩戴方式与当时衣服上的革带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如临淄东夏庄墓地LDM6P9殉人的胸部两侧各有一组水晶玛瑙串饰。值得注意的是,水晶玛瑙串饰多与铜带钩同时出土,反映两者可能是组合使用的。腰佩一般出土于墓主下腹部或两腿之间,佩系方法与胸佩类似,反映了春秋战国时期人们着装的变化——革带下移,如临淄东夏庄墓地LDM9X16殉人的两腿之间出土水晶玛瑙串饰一组,由1件玛瑙环、20件水晶玛瑙珠和2件玉璜组成。
丧葬用品数量不多,主要是在丧礼过程中死者的用品,包括棺饰和口唅。棺饰位于棺椁上,对棺椁起装饰作用,荒帷是最重要的一种棺饰,其上多坠系多种材质的装饰物,如铜鱼、铜璜、滑石环、陶璜等。而水晶玛瑙制品也是重要的一种,临淄东夏庄墓地M4P19的棺椁之间散置滑石环28件、玛瑙瑗2件,滑石环和玛瑙瑗都是荒帷的坠饰,起着重要的装饰作用。
总而言之,女性墓主是水晶玛瑙制品的使用者之一,而男性墓主的年轻宠妾爱婢则是最主要的使用人群,同时男性墓主的年轻男性侍从也是重要的使用人群。水晶玛瑙制品可以分为服饰用品和丧葬用品,其中又以服饰用品居多,服饰用品包括发饰、耳饰、指饰、项饰、胸佩和腰佩六种,涵盖了服饰装饰的各个方面,丧葬用品使用数量不多,仅有对棺椁起装饰作用的棺饰和口唅两类。
三、齐国用玉概说
玉文化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齐国出土的玉器数量相较于其他国家少之又少,目前仅在高青陈庄墓地、临淄东古村墓地、桓台前埠遗址、昌乐岳家河周代墓、临淄郎家庄东周殉人墓、临淄范家墓地、临淄商王墓地等地点出土,多数地点出土的玉器也仅有几件。只有临淄商王墓地M1、M2出土了较多数量的玉璧、玉环、玉璜、玉佩饰、玉具剑等玉器,玉质精良、造型独特、纹饰精美,是目前为止齐国境内出土玉器数量最多、纹饰最精美的一批玉器。而有的学者认为商王墓M1、M2的出土玉器并非是齐国所产,其与南方楚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能是交流而来[3]。结合这两座墓的墓葬形制、玉璧殓葬、墓中所出器物包含大量的北方文化因素、秦文化因素、楚文化因素等,这批玉器为交流所得这一观点也是很有道理的。总之,齐国的玉器数量较少,用玉传统比较薄弱,与之相对应的是水晶玛瑙、滑石等替代品的大量发现。
齐国出土了大量的水晶玛瑙器和滑石器,这既与齐国玉矿资源匮乏有关,也与当时的社会风尚有很大关系。水晶晶莹剔透、耀眼夺目,玛瑙则色彩艳丽,给人心旷神怡之感,水晶玛瑙组成的串饰佩系于年轻女子身上更显艳丽华贵,这对当时的齐国人具有很强的吸引力。而滑石资源更加普遍,莫氏硬度仅为1,用手指甲就能刻划,纹饰雕刻也相对简单。在玉矿资源不容易得到的情况下,齐国转而较多采用水晶玛瑙和滑石器,使得这类器物普遍流行,作为玉器替代品,墓主逝去后,伴随墓主长埋于地下。
水晶玛瑙器和滑石器的大量出现,背后暗含非常深刻的社会背景。春秋战国之际,齐国国内的政治势力纷繁复杂,正统的姜氏式微,来自陈国的田氏力量强大,基本掌控了齐国的政权。“田氏代齐”之后,如何赢得民众的认可是一个巨大的课题,因此田氏修建齐故城的小城,将家族墓地迁于齐故城南侧,墓葬大量使用殉人、仿铜陶礼器、水晶玛瑙器、滑石器等一系列有别于姜氏齐国的器物,同时在齐故城小城西门外设立稷下学宫来获得思想层面上的认可;对外则大肆扩张、修筑起长城,领土面积不断扩大。通过采取一系列措施,田氏顺利夺取了齐国政权,并实现了平稳过渡,姜氏齐国成为田氏齐国,水晶玛瑙器的大量使用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产生的。
参考文献:
[1]李步青,林仙庭,王富强.山东长岛王沟东周墓群[J].考古学报,1993(01):57-87+158-163.
[2]李元章.山东栖霞县占疃乡杏家庄战国墓清理简报[J].考古,1992(01):11-21+31+97.
[3]张明东.从商王村出土玉器论齐国玉器问题[J].管子学刊,2007(03):36-38.
作者简介:
王鹏(1981—),男,汉族,山东淄博人。硕士研究生,文博馆员,研究方向:文物与博物馆、文物保护与修复研究。
张冲(1990—),男,汉族,山东莱芜人。硕士研究生,文博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文物与博物馆、齐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