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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编辑人”: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编辑角色的认知重塑

2024-08-16王飞冯诚

编辑之友 2024年8期

【摘要】迈入智能时代,编辑从业者的工作流程表现出智能化、协作化和交互化的特征,推动传统编辑人向“智能编辑人”转变,带来思维逻辑、技术能力与实践方式等方面的变革。生成式人工智能渗入编辑工作,与之相伴随的是智能滥觞导致的思维风险、智能“黑箱”与实践失重,需通过知识为要、智慧创生、战略实践等策略来破解“智能编辑人”所遭遇的现实难题。

【关键词】生成式人工智能 “智能编辑人” 编辑角色 角色认知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4)8-092-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8.012

在编辑出版的实践版图中,编辑既是知识整合与筛选的践行者,又是处理复杂信息的技术人员,因此编辑职业呈现出鲜明的知识性与技术性。[1]然而,随着ChatGPT、Sora等生成式人工智能深度嵌入出版生态,传统固有的编辑流程、工作场景与组织结构逐渐被打破,以编辑人为代表的传统职业不仅脱离了重复性的工作,而且面临着思维转变、技能跃升和实践重塑等挑战。特别是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驱动下,出版产品、编辑工作与服务营销纷纷朝着智能化、数字化与精准化路径发展,传统编辑人也向“智能编辑人”转变:一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重塑了编辑的职业惯性,使其从信息加工执行者转变为策划者;另一方面,人机协同模式提升了出版效率与生产力,需要编辑的创造性劳动。

在这一职业背景下,对“智能编辑人”概念的挖掘不仅能够显现出当前编辑角色的技术性与智能化转向,而且清晰地勾勒出智能时代下编辑职业的性质、作用。因此,本文以编辑角色认知、现实观照与实践路径为主线,探析生成式人工智能如何重塑编辑角色。

一、角色认知:“智能编辑人”的概念特征

在传统意义上,编辑人不单单是对作品进行加工、修改等的职业者,更是具有价值操守、开展创造性劳动的实践主体。然而,在生成式人工智能与出版领域的融合中,以智能校对系统、智能排版系统、个性推荐引擎等为表征的“智能编辑”开始介入编辑的实践场域,[2]而忽略了作为实践主体的编辑人,导致编辑人陷入主体与技术的二元对立境况。因此,相较于“编辑人”“智能编辑”,“智能编辑人”概念的提出综合了实践主体的能动性与媒介技术环境,从实践角度分析编辑正在经历的角色重塑。

1. 思维转变:“智能编辑人”的理念基础

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浸润下,智能技术已悄然渗透编辑实践的各个环节。其中,智能审校系统、智能设计系统、智能排版系统等软件不仅让编辑从业者脱身于机械式的工作,而且智能、多元与移动化的技术特征重新定义了编辑的思维逻辑。

首先,“智能编辑人”侧重价值思维。价值思维是行动的罗盘,编辑从业者的价值思维决定了作品的方向与主题,甚至镌刻在出版文化的内在肌理中。在生成式人工智能介入编辑实践过程中,大数据、算法推荐、数据学习等功能不仅呈现出高效的信息整合与筛选能力,而且让编辑者脱身于枯燥的文本编辑工作。如2022年《人民日报》推出“AI编辑部”3.0版本,该产品实现了一键生成视频、单独完成智能会议纪要等工作,还可全天候利用智能算法对比可能重复的文章。[3]尽管生成式人工智能表现出独立性、智能性与规范化特征,但其实质是按照指令开展工作,缺乏人类的价值思维引导。因此,在选题策划与生产环节中,“智能编辑人”既要凭借智能技术全息掌握出版作品的时效性,又要遵循价值思维,对专家学者们的作品提出更为精准与优化的建议,提升出版作品的质量与价值。

其次,“智能编辑人”要具备创新思维。步入后现代工业社会,以创新思维为核心的发展理念已成为一种文化潮流,并为编辑出版生态注入鲜活的生命力。生成式人工智能通过海量数据训练迸发出强劲的生产力,“智能编辑人”不仅要充当智能技术的“掌舵人”,而且要运用创造思维减少对智能技术的惯性依赖与思维怠惰。一方面,当下编辑出版实践日渐趋向智能化与数字化,编辑从业者的劳动分工更加倚重生成式人工智能,这间接改变了编辑与技术的主客地位,即智能技术替代了大部分的编辑工作。显然,此境况下,“智能编辑人”需要从选题策划、专家组稿、封面设计等层面挖掘创意,让出版作品体现出社会价值与人文关怀,让编辑的知识生产更具创造性。另一方面,“智能编辑人”要借助智能技术发挥人格魅力,坚持以精品文化浇筑出版作品。虽然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编辑劳动进行了再分工,但是编辑人格是技术无法替代的,每一部出版作品都倾注着编辑的智慧与创造,甚至编辑可以成为作品的“明信片”。因此,面对短视频、网络小说、游戏等多元化作品,“智能编辑人”要运用智能技术赋能作品的精品化,以编辑的主动性与创造性推进出版生态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升作品的活力。

2. 技术跃升:“智能编辑人”的结构逻辑

马歇尔·麦克卢汉曾指出,“每种技术都创造一种环境”。[4]“智能编辑人”概念迎合了技术环境的变化,并不断诘问编辑的主体性认知。特别是在生成式人工智能主导的出版生态中,媒介技术早已脱离传统的器物观念,它既可以通过数据分析为选题策划、专家约稿、封面设计提供参考,又能够通过海量的数据学习辅助审稿与排版,进而呈现出独立化与社会化的取向,并对编辑的主体关系、技术关系进行重塑。

首先,“智能编辑人”的技术观念重塑。在生成式人工智能与编辑人的碰撞中,智能技术颠覆了编辑人是唯一行动者的固有认知:一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逐渐从“AI助手”演化为“AI编辑”,且在众多的编辑环节显示出独立性与智能性,如“AI编辑室”“AI排版员”“AI审核员”等,甚至可以独立开展编辑活动;另一方面,编辑与智能技术不再是彼此外化的关系,编辑不再是技术操作人员,而是要达到互融互通的人机协作,实现知识出版的智能化与价值耦合。因此,由编辑人向“智能编辑人”的转变不仅是技术环境的改变,也是对编辑从业者的技术观念重塑。其一,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技术阈限内,“智能编辑人”抽身于固定的空间限制,呈现出液态的流动性实践,即借助移动设备、智能设备可以随时随地开展选题策划、专家组稿等工作。其二,生成式人工智能愈发显露出施蒂格·夏瓦所言及的半独立机构地位,因为智能技术对编辑劳动进行了再分工,要求编辑遵从智能技术的逻辑,使得“人—机”二元关系更趋于深度的人机融合。

其次,“智能编辑人”的主体观念重塑。生成式人工智能所带来的不只是“人—机”关系的重塑,也对编辑人的主体观念产生了深远影响。马歇尔·麦克卢汉指出,“一切媒介都是人的延伸”,[5](172)其不仅肯定了技术对人类感官的延伸作用,更重新界定了编辑的主体观念。在智能审校系统、智能排版系统、智能设计系统渗透编辑工作场域时,编辑就已革新了实践感知:编辑实践不再是单一地完成作品的出版,而是要以精品理念贯穿知识生产,从而彰显出编辑的主体地位。尤其在短视频、网络游戏、文学小说等作品的编辑过程中,“智能编辑”不仅要完成辅助工作,更要拥有高审美,搭建起人类与知识的桥梁。另外,虽然生成式人工智能在编辑实践中发挥重要作用,但是专家约稿、作者反馈、出版策划等活动中,编辑仍占据重要地位,因为只有在人类行动者的主导下,生成式人工智能才能够协助“智能编辑”完成高质量工作,推动出版业的良性发展。

3. 实践重塑:“智能编辑人”的行动逻辑

生成式人工智能带来的深刻变革呼吁“智能编辑人”出现,高度智能化的编辑实践进程也凸显出全新的行动逻辑,这不仅集中体现在编辑实践的外部关系与多模态逻辑两个层面,而且整个出版业态呈现出智能化倾向。正如保罗·莱文森的媒介进化理论一般,一些进化后得以生存的物种能够获得一种生态位,以适应特定的环境。[6](118)特别是在以生成式人工智能主导的技术框架下,“智能编辑人”既是适应媒介环境的一种观念革新,又是基于行动逻辑具象化的表征。

首先,“智能编辑人”的非线性实践逻辑。在传统的编辑活动中,无论是策划、组稿、校对、审稿等工作环节,还是编辑、作者与读者之间的互动,都呈现出信息的线性传递特征。然而,生成式人工智能形塑的编辑实践最大特征在于非线性,这首先表现在“智能编辑人”的实践层面。“AI编辑室”“AI编辑”“AI审稿系统”等智能技术对知识或素材的高效管理,一方面显现出智能技术灵活的工作方式,即以深度学习、自然语言处理功能为基点勾勒知识图谱,实现出版内容跨平台传播;另一方面,在短视频、网络小说等作品的编辑过程中,人工智能可以自动生成视频片段、字幕、特效与音效等,打破了传统编辑的线性工作逻辑。此外,在编辑、读者、作者三者的交互活动中,由于“智能编辑人”脱离了固定时空的限制,编辑既可以借由智能技术搭建的网络平台完成读者、作者之间的良性互动,又能够以碎片化时间实现由线性交互转向非线性交互。

其次,“智能编辑人”的外部关系再造。在传统编辑的实践场域中,编辑的工作主要围绕策划、排版、组稿、校对等具体工作开展,而生成式人工智能延伸了编辑的工作内容,进而革新了编辑的外部关系。其一,在“智能编辑人”的实践中,编辑者不仅要完成专题策划、专家约稿、知识运营等工作,还要开展数据采集、智能培训、跨平台生产等数字劳动,让编辑者面临的外部关系更为复杂多变。其二,从工业化进程角度出发,生成式人工智能革新了编辑者的实践器具,将知识运营和管理方式迁移到虚拟网络,间接减少了编辑的面对面交互。尤其在智能媒体环境中,“智能编辑人”不再是简单地对知识进行再生产,而是要打造全新的沉浸式阅读文化,让“智能编辑人”综合运用文字、视频、图片等元素呈现多模态内容,这也无形中打破了传统的劳动关系链条。

二、智能滥觞:“智能编辑人”转变的现实观照

生成式人工智能形塑了“智能编辑人”的思维逻辑、技术能力与实践活动,也给编辑的现实工作带来一定困扰。从实践角度看,在“智能编辑人”的职业角色中,编辑者一方面表现出强烈的技术依赖性,一旦丧失智能技术的支撑,编辑工作就会陷入“在场的缺席”境况;另一方面,“智能编辑人”的工作重心逐渐转向数据传输与监管,编辑者的权威性无形中受到挑战。因此,“智能编辑人”面临的现实困境既涵盖了思维与实践,又指涉着生成式人工智能潜在的技术伦理。

1. 思维风险:“智能编辑人”的思维依赖

当编辑从业者逐渐沉溺于生成式人工智能所带来的便捷式生产时,他们同样陷入了一种思维风险中:其一,传统编辑经验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主导下失去效力,“智能编辑人”愈发倚重智能技术并产生思维惯习;其二,尽管“智能编辑人”凭借人工智能打造出极具沉浸感的作品,但失去了本雅明言及的“光韵”,即流失了作品的独一无二性。正因如此,风险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认为:“风险是一个很现代的概念……因为只有自然和传统失去它们的无限效力并依赖于人的决定时,才谈得上风险。”[7]

首先,“智能编辑人”的技术思维风险。在生成式人工智能主导的媒介逻辑中,效率思维是“智能编辑人”首先面对的风险理念,因为编辑者对效率的极致追求必然催生出版生态的工具理性,从而削减编辑出版的知识图景。编辑本质上是知识价值发现、优化、表达与运营的综合岗位,[1]为大众带来知识的享受与遨游。但在知识爆炸的时代,“智能编辑人”更容易陷入高效率的桎梏,加深了对知识出版效率的盲目追求,从而形成“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无序出版乱象。另外,生成式人工智能极易滋生技术依赖风险。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拓展编辑者的思维之际,“智能编辑人”不仅将稿件质量寄托于智能软件把关,而且忽视了出版作品本身所拥有的价值意义。特别是在短视频、网络小说、网络游戏等作品的编辑制作中,生成式人工智能以“AI换脸”“AI写手”“AI编程”等手段营造出极具沉浸感的作品,原本作品的“光韵”才是“智能编辑人”的追求,而现实却是“智能编辑人”的技术思维操控了出版生态,以致停电、断网、软件故障等问题出现,导致编辑工作无法开展。

其次,“智能编辑人”的职业思维削弱。编辑活动侧重从业者的亲历性,这既包括编辑者要亲身全程参与策划、选稿、组稿、校对等实践,又要及时向作者、专家反馈稿件意见。然而,生成式人工智能融入编辑者的实践环节,间接消弭了亲历性,因为智能审校系统、智能排版系统、智能设计系统等排除了人类行动者的参与,“智能编辑人”只能接触到经技术加工后的“二手知识”或“二手材料”,而无法做到对原稿件进行核查与校对,这在无形中削弱了编辑人的职业思维及专业思维。此外,生成式人工智能限制了编辑从业者的价值见解。在赫伯特·马尔库塞看来,媒介技术的合理性建基于统治的合法性之上,其本身包含了一种统治的先验性和控制欲望。[8]生成式人工智能应用到编辑出版领域中,俨然维护了技术开发者或统治者的合理性,无形中增加了“智能编辑人”的价值偏见。在媒介技术层面,技术人员设定了生成式人工智能如何进行数据训练、数据学习、数据采集、数据处理等程序,智能技术运行的前提显然加重了技术人员偏见。而生成式人工智能辅助编辑者开展实践时,智能选稿、智能策划、智能设计等系统已为编辑者提供了一种思维或价值路径,这就严重损害了“智能编辑人”的思维独立性,显现出一种技术价值偏见。

2. 智能“黑箱”:“智能编辑人”的技术迷恋

囿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复杂性与盈利性,编辑者几乎被排除在技术核心团队之外,如ChatGPT是完全由OpenAI团队主导研发的智能技术,所有的数据运行、数据抓取、算法模型等成为技术资本的独享,进而构建出一个未知的智能“黑箱”。“智能编辑人”仅仅是媒介技术的使用者,而非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设计者或开发者,因此无从获悉智能技术的运行机理与意图,更谈不上有效监督智能技术。显然,由生成式人工智能衍生的智能“黑箱”不仅给编辑出版生态带来负面影响,而且让“智能编辑人”陷入信任危机与技术伦理失范的双重困境。

首先,智能“黑箱”催生信任危机。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规则框架内,开发者、技术人员、编程人员等行动者共同构筑了技术核心,因专业性质不同,“智能编辑人”被排除在技术的核心逻辑之外,致使生成式人工智能辅助编辑工作时呈现出诸多不透明状况。这不仅意味着编辑者难以深入了解智能技术的运行框架与规则,而且基于智能“黑箱”让编辑人的监管受到阻碍,进而导致对编辑的信任感降低。另外,在选题策划阶段,“智能编辑人”通过生成式人工智能开展数据采集、个性化推荐等活动,这无疑挑战了社会大众的隐私权,让大众隐私与偏好暴露于智能“黑箱”中,进而让“智能编辑人”的信任度降低。由此,“智能编辑人”的权力逐渐处于“悬浮”境地:一方面,基于“AI编辑室”、智能排版系统、智能审校等功能产生的知识数据向技术开发者敞开,“智能编辑人”处于劣势且开始流失知识的管理权,导致知识经营权被技术资本俘获;另一方面,智能“黑箱”问题放大了管理风险,因为它遮蔽了“智能编辑人”的知情权与监管权,让编辑者的把关人地位岌岌可危。

其次,人机关系失衡招致技术伦理难题。生成式人工智能诞生之初,便让社会大众陷入沉重的忧虑之中。虽然麦克卢汉指出“一切媒介均是感官的延伸”,[5](34)但在生成式人工智能使“智能编辑人”的感官不断分裂时,人类主体地位逐渐丧失。其一,生成式人工智能不断向编辑出版生态各方面渗透,从校对、排版、设计,再到策划推荐、广告投放,生成式人工智能已然超越了传统工具属性,以鲜活的行动者角色介入编辑实践,而“智能编辑人”的主体地位逐渐式微。其二,在智能“黑箱”的潜在威胁下,“智能编辑人”的监督权力不断弱化,且技术霸权、数据垄断、算法偏见等问题不断强化技术开发者的权力。与此同时,在以智能技术为基础逻辑构型的编辑实践中,技术资本为实现增殖与发展,使得学术出版、教育出版、文化出版等让位于娱乐出版,该境况既僭越了编辑从业者的专业文化,又冲击了编辑实践的伦理性,甚至产生侵权问题。

3. 实践失重:“智能编辑人”的能力焦虑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范畴中,技术的目的在于解放生产力,其本质是人的活动方式,关乎人类如何使用工具或机器进行生产。[9]然而,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不断渗透编辑出版的生态环境,编辑从业者的实践呈现出无边界、多元化、复杂化等特点,侧重强调智能技术丰富编辑者的实践种类,如“AI编辑室”让编辑者可以用智能手机随时排版。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打破编辑者的时空限制时,“智能编辑人”同样面临能力失重困境,既要应对海量的知识内容,又要处理新的人际关系,从而陷入能力焦虑的恐惧中。

首先,无边界让“智能编辑人”产生能力压力。在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看来,“边界”既是事物之间相互区分的形态,又是“某物借以聚集到其本己之中的东西”。[10]尤其在传播学领域内,尽管保罗·莱文森认为媒介朝向生态位共享路径进化,但他并非否定边界,反而认为边界是观察媒介进化的重要方式。然而,在智能时代,“智能编辑人”的实践愈发趋向于无边界,这种无边界并非流失了生成式人工智能本身的特征或在场状态,而是类似莱文森的生态位共享,让编辑者的工作场景实现“线上+线下”“固定+流动”等方面的多元化。同时,“智能编辑人”的实践场景得以丰富,也提高了工作者的技术门槛:一方面,在无边界的工作场景中,“智能编辑人”处于随时随地的待机状态,让编辑从业者感到时间压力与精神压力,甚至沦为机器的奴隶;另一方面,“智能编辑人”不仅要熟稔地掌握生成式人工智能,还要满足用户的新需求,这让“智能编辑人”疲于工作的技术性扩展,进而产生对自身能力的质疑与气馁。

其次,“智能编辑人”要面对处理人际关系的压力。一般意义上,出版机构、媒体机构往往具有建制性特点,其员工内部有着泾渭分明的上级—下级、总部—分部、总编—副主编的划分,这种体制既调动了员工的积极性,又明确了责任归属。然而,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技术语境中,以人工智能为表征的“AI编辑”俨然承担了部分编辑从业者工作,在传统上级—下级关系外,还构筑了“AI编辑—员工”的关系。“智能编辑人”除了要处理好与同事的关系,还要不断学习智能技术规范以履行职责,导致员工体系的技术伦理关系较为复杂。此外,生成式人工智能并非能进行创造性实践的客体,只有通过大量数据的训练、学习才能根据用户需求进行生产,其本质仍是人类智慧的拼贴与修正。因此,生成式人工智能容易非法采用他人作品,侵害作者的著作权,且滋生诸多版权伦理问题。对于“智能编辑人”而言,如何处理智能技术带来的版权问题既是新工作面临的现实挑战,又是“人—机”关系的难点。同时,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数据学习能力增强,其侵权问题将无限扩大,涉足领域不仅限于编辑出版,更涵盖了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等知识领域,让“智能编辑人”置身于员工与技术压力的夹层之中。

三、实践路径:“智能编辑人”的行动路径

智能技术既勾勒出编辑实践的新样态和新特征,又开辟出新的商业模式、传播方式与员工体系,为编辑出版业创造出无限潜力。因此,编辑人向“智能编辑人”的角色转变是技术和实践相互作用的结果,需要从思维、技术、实践三个维度明晰“智能编辑人”的行动路径。

1. 知识为要:“智能编辑人”角色的思维基点

从传统出版业到工业时代出版业,再到如今的智能出版生态,编辑者作为知识发现者、传播者与把关者的角色始终不变。以知识为要的理念就是指“智能编辑人”要充当知识的发现者与运营者,使其成为编辑人的思维基点。尤其在“智能编辑人”面临技术思维捆绑、职业思维削弱等风险时,编辑从业者更需要从价值判断、“大编辑”思维两个方面,探索解决路径。

首先,“智能编辑人”坚守价值判断,承担起把关人角色。在编辑出版生态环境中,生成式人工智能虽然可以通过数据训练、深度学习完成编辑培训,开展排版、校对、设计等活动,但是媒介技术无法具备人类的洞察力、价值观与专业知识,它们遵循的是基于代码的程序正义,而非综合社会因素的考察。而“智能编辑人”作为能动的主体,从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三方面对内容进行把关与引导。在“智能编辑人”的角色转变过程中,编辑从业者要延续把关人的角色,不仅要坚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更要从社会文化、政治环境、经济活动等多个方面考察作品内容,为社会大众提供高质量、有深度、有逻辑的知识文本。另外,面对媒介技术的更迭,编辑者的价值本位不变:一方面,“智能编辑人”适应技术发展带来的高效率之时,还要立足于服务社会大众和知识传播的价值立场,明确编辑者的职业定位;另一方面,“智能编辑人”的角色重塑本质在于编辑从业者如何自我调整,借助智能技术实现编辑从业者的全面发展,进而厘清编辑的责任与专业性。

其次,坚持“大编辑”思维,联合更多行动者。除坚守价值判断,“智能编辑人”还应具备“大编辑”思维,联合多元行动者优化编辑出版生态。“大编辑”思维要求用符合时代要求的大视野、广视角、强大的信息捕捉和把握能力,以及现代编辑技术手段,进行信息采集、加工和传播。[11]尤其在智能技术的推动下,“大编辑”理念不断整合、延伸,其核心则要求编辑不仅跳脱单一领域视野,而且要联合编委、作者、读者等多元行动者共同参与出版生态营造,对出版作品的质量进行把关。在“大编辑”的理念下,编辑从业者既要摒弃智能“黑箱”及“隔音室”“过滤泡”等知识偏见问题,又要以开放、学习的态度与编委、作者进行交流和协商,共同促进知识的生产与传播。因此,“智能编辑人”把关出版作品质量和价值引导外,还要时刻关注学术界和业界的热点,以深厚的知识储备、发展的眼光、兼容并包的理念推动出版生态良性循环。

2. 智慧创生:“智能编辑人”角色的技术选择

从编辑人到“智能编辑人”的角色认知重塑是历时性与共时性并存的状态,它既要从历史经验中汲取精华,又要指向编辑的未来发展道路。在智能技术与编辑实践的交融中,智慧与创生是助推“智能编辑人”角色重塑的中坚力量,其中智慧是指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智能化办公与协助,无限趋向于人类的智慧;创生是指编辑人具备的创造性生产力,也是突破智能技术桎梏的核心。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构筑的技术蓝图下,“智能编辑人”要从智慧创生的角度贴合时代发展需求,完成技术方面的战略转型。

首先,智能技术深融,达成智慧共生。在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版图中,智慧既是媒介技术的进化核心,又是能够显现人类行动者能动性的介质。媒介正朝着越来越多地再现人性化的传播环境这一方向发展,[6](7)并显现出人类行动者的智慧与创造性。在“智能编辑人”的技术环境中,生成式人工智能与编辑者拥有独特的智慧:一方面,生成式人工智能可以借助算法和数据的运行实现对出版市场的精准把握,并为读者提供个性化、精准化的内容推送,显现出智能技术的“智”;另一方面,编辑从业者具备技术所无法训练和学习的道德伦理、出版经验、人文情怀与创新特质,他们可以随时把握社会的动态变化,彰显出人类智慧。因此,“智能编辑人”既要深度融合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智”,更要凭借专业知识、出版伦理与创新精神触动社会大众的精神世界。因此,置身于媒介技术不断迭代且朝向人性化发展的时代,“智能编辑人”要从人机融合转向智慧共生,不仅要充分利用智能技术带来的便捷,而且要发挥自身的创造力与想象力,实现“1+1>2”的效果,摆脱智能技术构筑的“黑箱”。

其次,夯实编辑的时代价值,重塑专业技术文化。在“智能编辑人”的技术选择中,以编辑为核心的专业文化正因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可供性而不断革新,建构了以人工智能技术为基础构型的专业文化,而“智能编辑人”则是正历经转型的专业文化的具象表征,是时代背景下编辑从业者的文化与技术选择。相较于传统编辑人,“智能编辑人”的技术转型更偏向多模态话语,[12]如ChatGPT-4不仅可以编排文本内容,而且还能处理图像信息、表格、漫画等多元文本。在多模态的技术话语下,“智能编辑人”不仅要学会综合运用媒介技术打造生动鲜活的新闻稿件、短视频稿件等作品,而且还要灵活运用多模态组合吸引用户。如《人民日报》推出的“AI编辑室”将媒体内容创作流程全部迁移到云端,让编辑从业者用智能技术对视频、音频、文档等逐个核查,避免出现旧图新说、图片侵权等问题。[13]此外,“智能编辑人”作为联结作者和读者的枢纽,生成式人工智能不仅锚固了编辑者的地位,而且成为编辑职业发展的手段和途径。面对“智能编辑人”产生的能力焦虑与工作压力,编辑从业者更要摆脱精神压力和能力包袱,用创新理念和智能技术共同应对知识出版的流动性和不确定性。

3. 战略实践:“智能编辑人”角色重塑的能力显现

在编辑出版的科学体系建设中,编辑从业者本身蕴含着一定的战略性倾向:一方面,编辑的职业文化具有鲜明的公共性,[14]既要服务于社会大众的知识生产,又要维护出版的边界、权威与合法性;另一方面,要全面提升编辑者的综合能力,从而彰显出目标导向与组织导向的人才教育战略。尤其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出版生态中,面对智能“黑箱”、价值偏见、能力失重等问题,亟须从精品理念、新质生产力两个维度把握“智能编辑人”的战略实践。

首先,聚焦精品理念,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生成式人工智能提高了编辑出版的工作效率,海量知识作品让读者流连忘返,质量参差不齐的出版作品更是引发社会大众的讨论,而精品意识则成为经典且值得推广的实践方针。在“智能编辑人”的战略蓝图中,出版作品既要满足社会大众的知识需求,又要高屋建瓴地适应时代发展之需,因此精品意识不仅是一个实践理念,更是“智能编辑人”从时间压力、能力压力突围的重要路径。特别是在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社会供需开展精准捕捉之时,为迎合社会大众需求,出版作品也大多集中在娱乐、教育、艺术等领域,而社会大众对优质作品的渴望与知识供求的不平衡矛盾,呼吁“智能编辑人”坚持精品理念,以精准化、专业化、智能化、协作化的方式供给社会大众所期望的出版产品,让内容生产与分发满足大众的精神期待,从而推动出版生态的良性循环。

其次,把握新质生产力,激活编辑者的活力。在生成式人工智能赋能编辑从业者的实践中,不仅出版业的供给形态、技术形态、服务形态等得以重塑,而且编辑从业者的职业化、劳动资料的数智化、劳动对象的产业化等均得以提升与巩固,推动出版业朝向高科技、高效能、高质量道路发展。尤其在“智能编辑人”的实践中,基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技术模块已然为编辑出版注入新质生产力因子,即以创新为主导的先进生产力质态。一方面,“智能编辑人”的实践要有前瞻性。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协助下,“智能编辑人”从繁复的工作中抽身,更侧重知识生产与再生产的规划和掌控,即“智能编辑人”从战略层面掌握出版内容策划的核心业务,并创新编辑生产的流程和业务。另一方面,“智能编辑人”要协调运用智能系统,实现资源的最优化配置。新质生产力的目的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而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助力下,“智能编辑人”不仅通过智能技术对出版作品以“线上+线下”“平台+模块”等复合形式夯实知识的传播,而且还能够有效保护知识版权与改善管理,激活编辑者的主动性与内在活力。

结语

在生成式人工智能主导的媒介生态内,编辑出版的生产流程与速率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而编辑者也需要以不同于往日的思维开展实践,并经由思维、技术、实践三个维度构建“智能编辑人”的话语框架,重塑编辑角色。当然,“智能编辑人”的角色重塑并非标新立异,而是为有效解决生成式人工智能衍生的思维风险、智能“黑箱”、实践失重等问题,包括编辑从业者已经面临的能力焦虑问题,以契合时代发展所需。因此,“智能编辑人”既要坚持知识为要、智慧创生的思维与技术理念,还要有规划地铺设战略蓝图,以更好地服务出版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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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lligent Editor": The Cognitive Reshaping of Editor's Role by 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WANG Fei, FENG Cheng(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730000,China)

Abstract: Entering the intelligent era, the workflow of editors show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intelligence, cooperation and interaction, which leads to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traditional "editors" to "intelligent editors". It projects changes in thinking logic, technical ability and practical approach. When generativ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permeates the texture of editors, the accompanying dilemma is the risk of thinking, the "black box" of intelligence and the weightlessness of practice caused by the origin of intelligence. Therefore, it is necessary to solve the practical problems encountered by "intelligent editors" through strategies such as knowledge, wisdom creation, strategic practice and so on.

Key words: generative A I; "intelligent editor"; editorial role; role cognition

(责任编辑:张君)

作者信息:王飞(1995— ),男,河南濮阳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编辑出版、新闻生产、媒介文化;冯诚(1956— ),男,甘肃临洮人,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新闻实务、新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