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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生弯弯:我还是想带来一点点改变

2024-08-13祖晓谦

南风窗 2024年17期
2024年初,弯弯在云南

大多数人记得弯弯,是因为那条“我:毕业五年,存款5000;她:中传硕士,火锅店保洁”的视频。

2022年最后一天夜里,弯弯和室友超超发布了在火堆旁录的年终总结。高开低走的人生经验、“当个废物也没有关系”的话语,抚慰到了年终盘点时刻失意的人们。大家聚集起来袒露伤痕,说着“大部分人都热衷于炫耀成功,谢谢你们愿意分享失败”,单在B站,视频就有684.1万的播放量。

在这次意外被社会情绪选中登上热搜前后,弯弯一直做着洞察社会情绪的工作,也屡获成功。作为一名短视频编导,她撑起过200万粉丝的抖音账户,做出过观看量6000万的大爆款,也透过剧情传递着参与公共生活的心思。

崭露头角时,超超告诉她“做内容就是咱们文科生改变世界的方式”,但她很快发现,当自己想传播价值而公司要商业变现时,矛盾就无法调和。她换了十几份工作,最近一次离职,HR负责人引经据典兜圈子一个钟头后,图穷匕见地告诫她不要再在工作里追求理想,“没有用”。

2024年夏天,毕业七年后,弯弯准备飞去远方当回一名学生。“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点改变”仍然是她的野心,只不过需要稍稍调整姿态。她在朋友圈背景里贴了一张涂鸦,反复提醒自己:“不要麻木,OK?”

以下是弯弯口述节录。

最后一搏

今年年前,我的艺人好友小鹿说她找到了一位可以信赖的投资人,邀请我从北京回成都创业,“卷土重来”。大家充满豪情壮志地说,这就是我们在短视频行业的最后一次尝试,“财富自由,就靠这一次”。

之所以有如此雄心,是因为我们成功过。

2017年,我从华中师范大学新闻学专业毕业,还是优秀毕业生。大一班会上,同学们都说想做记者,4年后只有一个人真的进了报社。我投了成都所有的媒体,音讯全无,最终选择去头条系做广告投放。

进去不久,我发现这份工作就是基于客户需求做策划,很难控制内容表达,更多时候甚至是做数据分析请客户加预算。我的第二份工作也是广告策划,第三份工作是被一家游戏公司骗去试水做抖音,到了才发现整个部门只有我一个人。

事情从我进入短视频公司时起了变化。我是个非常感性的人,在一家头部短视频公司做编剧时,发现自己有一点捕捉日常动人瞬间的天赋,带起来的账号数据大家有目共睹,但领导却以我“锋芒太露”“不合群”为由没有让我转正。

这时,一位MCN孵化部门的负责人向我伸出了橄榄枝,他当时正在孵化“小鹿”这个账号。

最初账号团队只有小鹿、摄像、我三个人。小鹿外表是清纯邻家风格,摄像也是个内心柔软的男孩,既然大家是一类人,我很快就决定走温暖共鸣路线。

不久,账号即出了一些爆款,一个月涨粉100多万,走在路上,偶尔出镜的我都会作为小鹿的朋友被认出来。

我还记得那条收获6000万播放量的视频。那年大学开学季,有条视频讲爸爸送孩子入学,分别时孩子突然舍不得,就追着爸爸的出租车一直跑,演得好夸张好离谱,但数据还挺好。

我想,这样一个我们有点看不起的作品备受欢迎,背后一定有什么道理,可能就是东亚家庭父母小孩间别扭的爱,难以宣之于口却经由视频爆发,引出了观众的眼泪。

我立马拉全组人开选题会,讨论各自身上的故事。那时我们团队大了一些,有个女孩说她爸爸是典型的中国式父亲,该给的都给,但情感交流寥寥。她成绩平平考了个一般的大学,爸爸请了一面包车人,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送她上学,四处拍照。她难为情极了,心想又不是清华北大,何至于此?爸爸一路上都在说要不要在哪儿合个影,她只想赶紧走。

分别的时刻到了,爸爸带着七大姑八大姨走出校门时,她望着爸爸好像有点失望的恋恋不舍的背影,瞬间有一种后悔:“我怎么就不能陪他拍一张照片,我为什么不能让他就这样高兴一下?”

她讲到这儿,所有人都被这种幽微的情绪攫获了。

我马上决定,结合身边人的经历改编这个故事。比如,有同事的爸妈会带土特产分给室友,热切地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多互相照顾,我们都融合进去,但把结局改掉了,让现实的遗憾得以圆满。爸爸转身时,我们设计旁边有位妈妈对女儿说“以后就只能看你的照片了”,这成为一个提醒,小鹿转头跑向爸爸,在校门口留了影。

视频就这样收获了几百万点赞。

还有一条4000万播放量的视频也很典型。我们当时的原则是:先打动自己,才能打动别人。一定要源于真实的故事。

那条视频的起因是,有个高中同学微信问候我,说“:胖子你最近怎么样?”因为我初高中天天学习不运动,最重的时候有138斤,好多人都叫我胖子。我只能假设他们都是善意的,不然心里会很难受。

2023年夏,弯弯在厦门旅行

我在组里讲了这件事,一个男生摄影说,他们寝室毕业时一起出去喝酒,有位室友酩酊大醉,最后是他把室友扛了回去。第二天室友醒来后,冷不丁地跟他说了一句“谢谢你”。摄影以为室友在谢扛他回去这件事,就说这很正常谢什么,结果他室友来了一句:“谢谢你这4年都没有叫过我胖子。”

我听到这话,眼泪就飙了出来。我们把它改成一个职场故事,刚好公司那时有一位胖胖的女生,被大家有意无意叫成胖子,说她吃得多、要她搬水……直到有一天她在厕所垂泪,小鹿问她:“小萌,你还好吗?”小萌说:“谢谢你,叫了我的名字。”

我记得特别清楚,视频发出之后我们的群“炸”了,红色的数据提示一直在跳,私信涌来,说“谢谢你们讲出了我这么多年没有讲过的心事”,也有人说“我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无形中给别人造成了伤害,以后我会注意的”。

选择新闻学,不就是想有一点影响力,改变一点世界?我有一种强烈的感受,就是当初想在新闻上实现的东西,我好像换了一种更柔和的方式实现了。

但,我后续感知的现实世界没那么简单。

毕业五年,存款5000

出爆款之后,广告和商务都介入进来。我们知道由共鸣博得好感的账号,观众都会在意人设的真实,一旦开始接广告,观众就会觉得“原来你要卖货,我真心错付”。我们想控制广告的节奏,但老板一下子就在一个月内排了十几条广告。我们去抗议,老板就说“目光要放长远,把广告当成内容来做”。

我以为我可以,后来发现我不行。

我们那会儿一周至少要更新3条视频,加上广告,一周4到5条都是有的。不仅要不断想新的故事,完善情节,还要满足甲方各种要求,“脸上多两颗痣,鱼尾纹再多画两条”……很多时候我们得拍一个镜头就给甲方看一遍。

人的创作力是有限的,要从生活中去感受。有一段时间我脑袋转不动,就呆坐着刷视频,上豆瓣看故事,常常无功而返。

起伏很正常,怎么可能条条都天时地利人和?爆款才是不正常的事情,但 MCN里数据波动和钱的关联性太高了,焦虑感会传播得很快很深,数据一下滑立马就开大会小会,最后甚至连HR都来指手画脚,说选题、编剧不行。

后来公司让我升职去孵化部门做主管,但问题解决不了,还是会陷入“孵化出不错的账号然后迅速榨干”的循环。

2020年初,我和“小鹿”整个团队先后离职了。后来,当知道这个账号被公司收回,卖给另外一个人,背景图、介绍被清空换新,以前的视频被隐藏掉,我觉得自己的小孩被人杀死了。

这年夏天,有工作找到我。抖音总部请我加入公关部门,我当时觉得这个机会我配不上。不过,我抓住了一个抖音长综艺的短视频编导机会,邀请明星朋友,探访素人的100种生活方式。

我一度以为要踏进演艺圈了,但现场艺人安排、天气等不可控因素太多,两三个月后我就灰头土脸地结束了这次北漂。

2021年底我进入了一家医美公司,每天对大家的五官评头论足—这张脸应该搭配什么样的眉毛、眼睛,嘴巴应该做哪些调整,分析鞠婧祎整容史,把容貌焦虑包装成“美学知识”,我做得好痛苦。

那会儿王冰冰因为恋爱传闻和学历造假被网暴,我很气愤:她作为专业的出镜记者和主持人,私生活为什么要被这样攻讦?我一定要利用手上好歹有大几十万粉丝的平台,发出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我疯狂地想,该怎么把这件事跟我看脸的账号结合起来,跟她境遇相似的人有谁。BLACKPINK里的Jennie作为偶像学历不高,但大家觉得她很厉害;张雨绮男友不断,但大家认为她是大女主,为什么同样的事情就是王冰冰被网暴?

我来讨论面部特征,王冰冰五官圆润走向朝下,人畜无害,但是另外两位眼角、鼻子都非常立体,五官呈现出一种上扬的攻击性;一旦乖乖女做出男性想象之外的事情,他们就会觉得她不可控制了,要用舆论来压倒她。主播也觉得这个稿子写得蛮解气,念的时候情绪很满,所以当天数据反响也特别好。

但这样的高光时刻不总是出现。无止境的加班,让我对短视频工作感到厌倦。有次春节前加班囤片子,我早上感觉自己快爬不起来了,系鞋带的时候腰压根弯不下去,去医院诊断两节腰椎突出,两节膨出。医生说这是不可逆的,好不了了。

我还有过一份工作,是在教育公司做儿童编剧,朝十晚七,和超超做了同事,一起吃午饭、上厕所,写完剧本就跟分镜老师沟通,小螃蟹要怎么画,小海浪要什么形状。结果一个“双减”通知下来,整个成都分公司都没了。

人生际遇完全不受控的感觉,好可怕。碰巧那年,我又在情感上遇到非常大的挫折,对工作和感情都失去了信心,最糟糕的时候甚至花了4000多块钱报了心理学网课。

在不安的促使下,我做了一个保守的决定—2022年脱产考研,目标是英语翻译硕士,希望研究生的学历能够兑换一份未来稳定的工作。

复习到9月份,我开始出现抑郁的症状,有时整晚都睡不着,需要吃医生开的药才能入睡。后来成绩出来,专业课还不错,但政治只有55分,总的结果就是完全没有希望。

年底回到家,我妈问我存款还有多少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这个数字是5000,所以就有了那条治愈了很多人的视频。

自媒体和上班,都活不下去

掀翻牌桌之后,摆在面前的选择其实很多。我先是为了结束和男友的异地问题再次北漂,然后认真考虑全职做自媒体,结果问题马上就出现了。

B站原来流量激励的标准,大概是1万播放有20到30元,后面又锐减了约1/3。我和超超去西岭雪山旅行一趟,就花完了这条视频带来的收益,不接广告靠流量,根本活不下去。

当时,B站的广告报价差不多可以按粉丝数10比1换算,我比较幸运地快速积累了10万粉丝,那么单条广告大概可以报1万的价格,每月至少要接一条广告才能维持上班的收入。

但这并不容易,广告主会有要求,比如会要求广告的前后两条都不能是广告。这其实就相当于接一条广告要做三条视频,全部都是自己一个人去想、采、拍、剪。周期上,一般是提前半个月告知,比较急的,提前一周才告诉你。

人也会有选题枯竭的时候,而且上班时诸如“老板不行”的借口也全数失效,你要负全责,这对人的打击很大。广告主还会看热门率,如果三条视频里面只有一条上热门,就要做好接不到广告的准备。

我从2月到5月都接到了广告,六七月就接不到了,从广告主都抢着加我微信,到后面我发微信他们都不回,很现实。

挨到8月,我又开始上班了:这次在一家教育公司旗下的雅思账号做编导。账号主做海外留学和英语学习内容,他们想把流量做大一点,在直播间卖低价雅思课,再把学员引流到利润可观的正价雅思课上。

我的主管是个自诩智慧但没有逻辑的人,常常提出语焉不详的需求,再出尔反尔,对我们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有一次我从厕所哭完出来,遇到了另外一个红着眼睛的同事。如花的年纪,我们为什么要活成这样?我每天从东五环到西二旗,通勤时间差不多两个小时,还是先打车再坐地铁再转公交,通勤费用很高,就为了做这份工作,这个钱非赚不可吗?

还有一天,我奇迹般地在22时做完了所有事,激动到不愿意等22:30的班车了,这自由的半小时太宝贵,为了珍惜它,我得奢侈一把,打个车!结果西二旗22时打车竟要排200个人。

在我萌生退意的时候,HR来找我谈话,他问我:“还记得你面试时候神采飞扬的样子吗?你说在你的规划里,你不仅要讲英语知识,还要传递价值观,要让大家知道雅思可以带你去一个怎样的世界,我依然记得这些,你还记得吗?”

我的内心被看见了,似乎又能坚持多一阵子,但再对上高压的主管,想到直播的套路,我又觉得被欺骗。

“她对此感到厌烦”

终于,我决定回成都,和小鹿一起创业。之前的竞品账号看起来还活得不错,我们为人处世也比之前更加成熟,相信这次会做得更好。

但只过了一个月我们就发现,短视频行业的环境已经今非昔比。想把流量做起来等广告来投,这种方式已非常被动。

首先,把流量堆起来的成功率就是个问题。现在单集剧情号已经要和短剧竞争,短剧的团队可能是以前拍电影的专业班底,我们个体的制作水平已经比不上人家,成本也水涨船高—搭戏的男演员原来一天的费用大概300元,现在稍微长得好看点的男生报价已经去到800到1000了。

我感觉,受欢迎的大概有三类内容,要么是随手拍的日常真实向vlog,要么是强剧情的短剧,再就是成形的大IP,比如“吴夏帆”和各种款式男孩子的“恋爱宇宙”。我们做了一些恋爱向内容,有些水平是超过当年的,都没有收获到正向反馈,高不成低不就,非常尴尬。

我们这种介于顶级制作和下沉土味之间的原生内容创作者,2019年那会儿发展空间还是蛮大的:起号没那么难,只要内容够好,每条投个一二百元,都会有一个自然流量跑出来。但明星、大公司下场后,自然流量已经被挤压得很稀缺,现在很多大公司的账号起步期一条投流费用至少是1000元。

我跟同期离职的前同事聊才发现,后期再出去创业的,几乎没有再做出什么大IP,基本上都去直播卖货了。

除了事业不顺,我的内耗还显著源于跟亲友的关系。

一位名校研究生朋友,正忙于写毕业论文和找工作,有天突然跟我说“你救救我好不好?我不行了”。我吓一跳,连忙说马上过来,想着带她在街上散散心,气氛会好一点。但是那天,她一句不停地对我说了10个小时。她说学习压力真的好大,她的老师、同学如何如何。我说我们逛逛小店,或者看看花草树木吧,对方都说“不行”“我好难受”。

我只能连听带安慰,最后把她送进地铁站。出来后,我沿着路边走边哭,我觉得整个人好像被另一个人入侵了、占据了,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我也好难受啊,可是有人在意我吗?

这件事后没过几天,我的另外一个朋友也说,觉得我是她所有朋友里最能理解她、最能提供安慰的,又把我当成垃圾桶倾倒了几个小时。心理咨询师告诉我,我的接纳对他们而言是毒品,他们会上瘾,他们知道自己一旦流露出那种脆弱,我就一定不忍心责怪他们。

咨询师说,其实我跟朋友、父母、男朋友之间不舒服但走不出来的关系,都是源于他们需要我,我就让渡自己,在一次次的让步之中,我的委屈和难过就积压起来。我一瞬间觉得,被流量无限度的吞噬、在工作上的忍受和辗转,好像也是一样。

我看了一本晋江网络小说,叫作《她对此感到厌烦》。里面是游戏的设定,女主一次又一次依赖男主通关之后,感到非常厌烦,决定遵从内心,做件不一样的事情—当魔兽向她扑来,她不再等待男主出手相救,而是一箭把它射爆了,通过了斗兽场考验。从此她的命运开始改变,最终建立了一个类似于女性帝国的共同体。

我看的时候很受感染,突然生发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我不想再为了工作压榨自己,我不想再受制于平台算法、数据焦虑、广告客户的需求、要更新的条数。我想摆脱自己软弱不敢拒绝的、凡事都首先去理解别人的性格,我不想再为别人考虑了。我想斩断这一切,我真的就是感到厌烦。

我最高的理想

我想从依靠既有的秩序变成依靠自己,离开,换一个新的环境,从0开始适应一种新的文化。

如果说雅思短视频编导的工作给我带来过一点收获,那就是打破了信息差,让我知道留学没有那么高不可攀。我主要基于QS排名前100以及所需花费的考量,做了一番挑选,最后选定了欧洲一所大学。它一年的学费只要4000多欧,折下来大概只有3万元,加上生活费,节俭一点总共10万就能搞定,性价比非常高。

我在申请时写了一份真诚的个人陈述。我认可新闻的价值,高三有一天我走进书店,看到《看见》就买回了家。我记得好清楚,那天有点冷,我从下午读到太阳落山,整个人头皮发麻,好像有一种力量在召唤我,本科我所有的志愿都填报了新闻学。

创业受挫后,弯弯自驾去云南

我还写道,毕业后我从事的也是跟传播相关的工作。我列举了我个人很喜欢的视频,比如毕业五年出镜分享自己的经历告诉大家如何面对失败,还有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后有人说这种暴力冲突仅仅是偶然,我就做了一条“你遭遇过性侵吗,我用1个小时收集到了5个案例”的视频,来驳斥这种观点。

很快,我就收到了offer。

现在回过头来看,毕业五年那条视频,某种程度上好像有点把自己“献祭”出去—把我自己的伤疤揭开,大家也一起围在火堆旁说说失意的事,就没那么痛了。

但以后我不太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了,我想要生长出一些牙齿,我不想再防守,我要主动进攻。我想大家也不用反复去舔舐那种脆弱,相互求安慰,我们允许自己脆弱一段时间,但不要一直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余下的时间里,我们还是要去寻找一些突破。我正在往外面走,你也可以的,我现在更想做的是把这样的力量感传递出去。

前两天我跟朋友有个争论,他做摄影,是靠人给活儿的状态,已经枯等差不多半年了。我建议他可以多出去社交一下请人吃个饭,“至少让别人在遇到事的时候能想起你”。

他有点不忿,说他确实可以放下身段做这种事,“但那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坚持自我固然是一种选择,但现在我更欣赏另一种处事方式。我的另一个朋友的朋友被公司辞退后,开始给同事做盒饭。她厨艺很好,先是给两三个同事带饭,大家尝了尝觉得好好吃,后面变成四五十个人,现在已经到了两三百人。她招了员工成立了小工作室,搞得红红火火的。

我最近还听到一个被裁的顶级外企HR的故事:回到北京之后他面对生计压力,又对历史感兴趣,索性去故宫外面当导游,拿着个小旗子,几十块钱一个人。比起高处不胜寒的梦,我反而更赞赏这样的生命力。

留学回来之后,我可能进学校当一个英语老师,这是我跟同学验证过可行的路径。环境变了,我一个人卷不过专业团队了,但我会有寒暑假的时间,跟孩子交流也会有所收获。我不再依靠内容谋生,不用在乎数据反馈,可以只是单纯发表自己的想法,打开公共讨论的缺口。

作为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的存在,我希望以我的内容把我身边的世界变得更好一点。“改变世界”这个词说起来太过宏大,自己的能力也有限,那么努力改变自己身边的世界,这就是我的最高理想了。

我这个人还比较爱幻想,我马上就要开学,机票已经买好了,是9月10日的。我这两天一直在幻想,到了那天,从上海飞到欧洲,朋友圈该怎么发?

我想来想去,只留下了很朴素、很简单的一句话:我已经到达了,我从来没有想过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