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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党丢失凯恩斯式的雄心

2024-08-13罗伯特·斯基德尔斯基

南风窗 2024年17期

英国新任财政大臣瑞秋·里夫斯近期重申了她对“财政规则”的承诺。这些规则要求“当前预算必须向平衡状态靠拢”,同时工党承诺不会大幅提高税收。因此,政府必须通过促进经济增长来实现其赤字和债务削减目标。

虽然工党意在将年度GDP增速提高到2.5%(之前15年平均为1.1%),但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增加公共投资。政府计划对绿色转型进行大笔投资,但考虑到严格的财政规则会不可避免地限制公共投资,工党的经济议程更多是对增长的赌注。

工党对财政规则的强调,代表了英国在财政规则与自由裁量权之间持续拉锯的最新章节。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经济政策构建在三大支柱上:金本位制、平衡预算,以及所谓的“借款规则”,即设立年度偿债基金以偿还主要在战争期间欠下的债务。但这些“稳健货币”的支柱在20世纪前半叶两次世界大战、其间的大萧条以及公民选举权的扩大之后崩溃了。

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和自由裁量权的经济学随之登场。凯恩斯认为,经济景气状态只会在非理性繁荣时期发生,而资本主义经济的常规状态是一种“非充分就业均衡”。因此,“消除衰退,从而使我们永久处于准繁荣状态”的机制是国家的自主投资—它将弥合银行的放贷意愿和借款人的投资意愿之间的鸿沟。

凯恩斯经济政策是自由裁量式的:固定汇率成为“可调整的楔子”,预算政策取决于就业水平,政府会告知英格兰银行应设定什么利率。尽管依赖于大规模增加公共支出来满足日益增长的福利要求,但凯恩斯主义时代最终被证明是成就斐然的。从二战结束到1970年代中期,英国享有充分就业状态,年均增长率为2%~3%,人均GDP上升,通胀稳定。

然而情况在1960年代末开始恶化。虽然这可以说是越南战争和油价四倍上涨等外部冲击的结果,但飙升的通胀和日益严重的工业混乱局面,最终为米尔顿·弗里德曼的货币主义和财政规则的回归铺平了道路。新一代政治经济学家认为,如果缺乏严格的财政规则,那么竞争性的民主制度就会不可避免地导致过度公共支出。因此,预算需要“保持凌驾于经济周期之上的平衡”。

这些新规则本质上是维多利亚时代原则的修订版,造就了1990年代和2000年代这两个光景较好的十年。但随后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自那以后大多数欧洲国家的经济再也未能完全恢复原状。这似乎说明,无论是通过凯恩斯的自由裁量还是弗里德曼的规则来稳定经济,人们最终还是会把事情搞砸。“推动经济向前”的承诺不可避免地会被经济危机取代。对这一点,或许除了平庸是人类的宿命外别无其他解释。

在这方面,有两点思考与瑞秋·里夫斯的两难困境相关。英国缺的不是钱—金融体系充斥着量化宽松创造的货币—而是投资。当前的风险规避气氛,可以被视为凯恩斯流动偏好理论(人们偏好在未来出现不确定时保持资产流动性)的验证。因此,需要公共投资来“笼络”持观望态度的私人投资。

另一个关键点是地缘政治。在越南战争期间走向没落的美式凯恩斯主义,其实是“军事凯恩斯主义”—借贷和不断上升的债务被冷战和与苏联的军备竞赛的需求合理化。财政规则服从于“遏制”敌人的需要,也总能调动充足资源去满足国家安全需求。

工党声言的使命是让英国变得更加绿色。但我怀疑它最终会专注于让国家更安全而不是更绿。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前景。考虑到规则—自由裁量相互辩论的历史,我们很难确信英国首相基尔·斯塔默所承诺的新曙光即将降临。

罗伯特·斯基德尔斯基是英国上议院议员、华威大学政治经济学荣誉教授。本文已获Project Syndicate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