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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的火车(外五首)

2024-08-12马文杰

天涯 2024年4期

我等的火车还没有来

这是下午的五点一刻

我知道火车迟到了

雨中的铁轨明亮而寂静

我等的火车应该还未开亮车灯

司机也刚成人

车身正穿过沉沉的雨

和雨中的暮色

我等着

站在铁路桥上

披着黄昏的雨衣

不说话

我等的火车穿不走

它长长的明亮的鞋子

它把自己的鞋子

永远放在地上

我的身后,一只夜鸟

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

它在无尽的大地上

呼唤着什么

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住在医院里

妈妈是医院的医生

他患了不治之症

有油亮的大眼睛

我走到他的身边,俯下身

和他握握手

他的手又胖又冷

好像一个下雪的星球

我想对他说些什么

却没有开口

他说:“叔叔,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你看,外面的雨多好。”

我和他站在傍晚的窗口

雨水吃着玻璃

看不到更远的风景

明天,我就要走了

我说如果雨停了

有人会带他到一个秘密的地方

那个男孩躺在那儿

不哭泣

他的妈妈是这个医院里最漂亮的医生

雨下了一夜

有谁在黑夜中晃动着他的手电筒

吹口哨的人

吹口哨的人不是我的父亲

是一个陌生人

我跟着他走了很久

他和我父亲一样

吹出同样的调子

我已经忘了那首歌的名字

是三十多年前

那个秋天的黄昏

父亲抱着我

吹着口哨,在夜路上走

前面吹口哨的那个人

肯定不是我的父亲

父亲已死去多年

那个人为何也吹同一支小曲

他的怀里没有胆小的儿子

手里也没有小灯

只有我跟着他走

或许他只是觉得夜晚太过安静

需要有一点美妙的声音

来抚慰如此的安静

梳子

妈妈有一把小梳子

在她的抽屉里

每个清晨

她从里面拿出它

把它放在清晨的亮光里

小梳子有着长长的木牙齿

梳着妈妈的长发

唰唰唰,唰唰唰

妈妈扎一条美丽的麻花辫

走出家门

走向劳动者的土地

小梳子又躺进了小抽屉

继续休息

妈妈的小梳子

掉了一颗牙齿

就像那时说话的我

张开嘴

风一吹,也掉了一颗牙齿

中间有了一块巨大的空隙

妈妈拿着她的小梳子

梳理我的头发

妈妈的乌发越来越少

看不见的风吹着我们

像另一把梳子

唰唰唰,唰唰唰

吹得我们没有藏身之地

地下室

我带你去看地下室

它入口的门静静地关着

我说起多年前

我在下面整理那些坏掉的土豆

你的姐姐在空旷的客厅呼喊我

你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去?”

“很快的,到你四年级的时候,

我会带着你去那里。”

“那里很黑吧?”

“是的,那里也有一些潮湿,

我们有小灯,它闪闪发亮。”

在深夜

总是能听到有人敲门

在深夜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

雪下得很深

没有其他的亮光,除了雪

总是听到有人敲完门离去

马文杰,现居山东临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