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定隆兴寺摩尼殿壁画保护纪事

编者按：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正定位于河北省石家庄市，古称常山、真定。其历史悠久，名胜古迹众多，文化积淀深厚，享有“古建艺术宝库”的美誉。为凸显燕赵独特的历史文化风貌，本刊将连续刊载介绍正定文物及保护的文章，以宣传燕赵大地的历史风物遗存，服务河北大文化建设。

正定隆兴寺始建于隋开皇六年（586年），是我国现存时代较早、规模较大而又保存较完整的一座著名的佛教寺院，以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的宋代建筑群闻名遐迩，被誉为“古建筑的奇观”。寺院占地面积82500平方米，自南向北的中轴线上，分布有天王殿、大觉六师殿遗址、摩尼殿、戒坛、转轮藏阁、慈氏阁、大悲阁、弥陀殿、毗卢殿、龙泉井亭等建筑，而天王殿、摩尼殿、转轮藏阁、慈氏阁为宋代建筑，仅此一寺保存了四座宋代原构者，全国尚无二处。1961年，隆兴寺由国务院公布为首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摩尼殿始建于北宋皇祐四年（1052年），其平面布局和建筑形式在中国古代殿堂建筑中独树一帜。我国著名古建筑学家梁思成先生评价：“寺中现存古构中，以摩尼殿为最大、最完整、最重要”“十字形的平面，每面有歇山向前，略似北平紫禁城角楼，这式样是我们在宋画里所常见，而在遗建中尚未曾得到者。”“那种画意的潇洒，古劲的庄严，的确令人起一种不可言喻的感觉，尤其是在立体布局的观点上，这摩尼殿重叠雄伟，可以算是艺臻极品，而在中国建筑物里也是别开生面。” 殿内正中为宋代泥塑释迦牟尼坐像和迦叶、阿难二弟子，两侧塑文殊、普贤菩萨，所有墙壁除内槽背面俱绘壁画，除扇面墙内壁外，大部分绘于明代。东西扇面墙外壁分别绘“西方胜景”“东方净琉璃世界经变”；内壁绘“十二圆觉菩萨”“八大菩萨”；四抱厦（北抱厦东壁及南抱厦东西两壁壁画已不存）绘护法“二十四尊天”；大殿檐墙四壁（北抱厦东檐墙面和南抱厦以西的南檐墙面壁画已不存）以连环画的形式表现释迦牟尼出生、出家、涅槃等过程；内槽北壁以红、绿、白三种颜色绘吉祥如意云纹。内槽背壁为五彩悬山，悬山正中塑有被鲁迅先生誉为“东方美神”的倒坐观音像。

早在20世纪30年代，摩尼殿壁画就出现局部被毁情况，20世纪60年代壁画风化脱落现象严重，到了20世纪70年代，除东抱厦和两扇面墙保存较完整外，其余大部残缺、酥碱、空鼓，南抱厦及南墙西段和北墙东段荡然无存。1977—1980年对摩尼殿进行落架大修，当时为保护殿内壁画，由我国著名文物保护专家祁英涛先生采用“拆墙揭取法”对壁画进行了保护。经过四十多年，檐墙壁画大部分保存较好，但由于环境变化，壁画背面连接点松动，导致上部木框架变形，壁画拼接缝出现开裂；颜料层因胶结材料老化原因，出现起甲、酥碱、脱落；地仗出现破损、空鼓、划痕、污染等病害。为进一步遏制病害发展，保护隆兴寺摩尼殿壁画，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并拨付专项维修资金，于2016年4月15日至2017年10月30日由敦煌研究院对其开展了保护项目。我有幸见证了隆兴寺壁画这一宝贵历史文化遗产得到保护修复的全过程，其间深刻体会到国家对文物保护工作的高度重视、民众文物保护观念的不断增强以及科学严谨的敦煌精神。至今回忆起来仍然激动人心。

2011年，正定县文物保管所就隆兴寺壁画现状向上级文物部门作出汇报后，按照省文物局批示立即编写完成了《正定隆兴寺摩尼殿壁画保护项目立项报告书》，于当年9月2日逐级上报省文物局、国家文物局。2012年2月27日，国家文物局批准《正定隆兴寺摩尼殿壁画保护项目》立项，并要求遵循“最小干预”“不改变文物原状”等原则，保护文物及其历史环境的真实性和完整性。而恰好在2012年11月份，河北省文物局与国内壁画保护领域的权威机构敦煌研究院签署协议，成立了“敦煌研究院古代壁画保护河北工作站”，正式开展了河北与敦煌的合作，敦煌研究院副院长的王旭东（现任故宫博物院院长）到场参加揭牌仪式。在河北省文物局的帮助支持下，敦煌研究院拟将正定隆兴寺壁画保护作为工作站成立后的首个河北壁画保护项目。良好的契机使我们地方文物工作者们倍感鼓舞，信心十足。

首先开展的是壁画保护方案的编制工作。按照国家文物局的要求，壁画保护方案要包含几项基本内容：壁画的价值（包括历史、社会及科学价值）、壁画的现状、壁画的受损情况、壁画制作材料的分析、壁画依存环境数据的分析、修复材料筛选等。2013年4月13日至4月16日，敦煌研究院壁画保护工程中心修复实验组、环境调查组、现状调查组、材料分析组一行技术人员驻场隆兴寺，主要进行以下几项工作：基础资料收集、放置殿内小环境温湿度监测探头、小区域壁画修复实验、壁画制作材料及历史修复材料无损分析、多光谱摄影调查。2013年8月至9月，技术人员再次来到隆兴寺，按照之前掌握的资料和获取的数据，进行壁画整壁拍摄、壁画现状图绘制等工作。总之，敦煌研究院技术人员做足了前期的勘察和研究工作，为编制高质量的保护方案奠定了基础。他们严谨、科学、谨慎、求实的态度着实令我们折服。期间，正定县政府、县文物局、县文保所领导都非常关注此项工作，多次与敦煌研究院领导、专家对接协调合作事宜，2013年7月16日，县政府专门召开由文物、住建、规划、财政、发改等多部门参加的隆兴寺壁画保护等文物本体工程会议，就文物工程的顺利开展给予政策上的支持。

2014年4月，敦煌研究院编制完成了《隆兴寺摩尼殿壁画保护方案》，正定县文物保管所将方案逐级呈报至省文物局、国家文物局。12月12日，国家文物局对《隆兴寺摩尼殿壁画保护方案》给予批复，同意所报方案，并提出修改意见。2015年9月1日，省文物局对修改后的保护方案给予核准，并要求做好施工过程中的设计深化，加强现场情况的研究。与此同时，国家750万元的壁画保护专项资金也顺利拨付到位。2016年4月，省文物局颁发了该项目的开工许可证。

经过4年多的前期准备工作，2016年4月15日，由敦煌研究院承担的正定隆兴寺摩尼殿壁画保护工程正式开工，正定县在保护古代壁画领域方面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施工过程中，为了不影响游客参观，壁画保护工程采取局部分段施工的办法开展，这样一来，游客在参观摩尼殿的同时，还可以现场观摩壁画修复这项具有神秘色彩的技艺，亲身体验壁画修复过程。几位技术人员在施工区域靠墙边搭起一排一人多高的脚手架，大家统一穿蓝色工作服，在架子上的平台上依次排开，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工作。每个人身旁都有一个小架子，上面放着针管、羊毛刷、洗耳球、棉球等修复工具，像医生做手术一样严谨，像织女绣花一样细致，乒乓球大小的一处病害，甚至都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才能完成修复。每位技术人员负责一块区域，部分工作需要两人配合来完成。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晚上回到住处，每人还要对当天完成工作进行详细地记录和整理，包括工作区域、工作内容、使用材料、操作工艺、现状描述、工作小结、存在问题、保护修复照片等等。项目负责人刘涛老师说：“壁画是祖先留下的宝贵文化遗产，是不可再生的，不允许出半点问题。”由于壁画保护技术比较特殊，人们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我记得当时《中国文物报》《河北日报》《燕赵都市报》、新华社、新浪网等国内不少新闻媒体对此事争相报道，好多游客也纷纷慕名而来，直奔隆兴寺摩尼殿壁画修复现场，一睹壁画风采，再看修复技术，同时还能听到敦煌研究院技术人员的耐心讲解，围观场面极其壮观，达到了很好的普及文物保护知识的效果，尤其对于高校学生来说，无疑是一次难得的研学体验。有的游客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壁画修复，大开眼界，他们对敦煌研究院现场修复壁画的老师们肃然起敬，以后也让自己家孩子从事文物方面的行业。我和单位业务科室的职工们也抓住时机，每日在现场观摩学习，认真做好笔记，度过了非常充实而有意义的一段时间。

工程实施过程中，得到了国家文物局、河北省文物局、敦煌研究院领导和专家的高度重视，尤其在技术方面给予了关注和支持。2016年6月24日，河北省文物局总工程师刘智敏，敦煌研究院保护研究所所长、现任敦煌研究院院长苏伯民，敦煌研究院石窟监测中心主任王小伟等到隆兴寺摩尼殿检查壁画修复情况，并对壁画修复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进行现场讨论，提出了指导性意见。2017年1月13日，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宋新潮一行莅临正定调研古城保护工作，考察了隆兴寺摩尼殿壁画修复现场。2017年4月19日，河北省文物局邀请中国文物保护技术协会理事长、故宫博物院研究员李化元、中国国家博物馆学术研究中心主任铁付德、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研究员陈青等专家来到现场，召开正定隆兴寺摩尼殿壁画保护修复工程阶段评估会。会议对壁画拼接缝处理方案进行了探讨，对施工单位进行的拼接缝地仗更换后补色的措施，建议遵循原设计方案和国家文物局的批复意见，只采取协调处理。

此次保护工程的实施，通过专业的技术手段改善了病害对壁画造成的酥碱、起甲、污染、裂缝、划痕、颜料层脱落等状况，增强壁画本身的抗病害能力，并通过改善壁画所依存的环境，减小环境对壁画的侵蚀作用，最大限度地延长壁画寿命，同时对摩尼殿五彩悬山进行了维修加固。工程修复壁画病害面积计521.78平方米，塑像修复病害面积计59.16 平方米，悬山修复病害面积计122.11 平方米。工程于2017年10月30日顺利告竣。

2018年11月28日，河北省文物局组织国家级专家对隆兴寺摩尼殿壁画保护工程进行了竣工验收。专家组对工程给予高度评价，一致认为工程前期研究充分，数据分析准确，材料选择适宜，操作工艺得当，保护修复效果良好。同时，研究和监测工作贯穿项目全过程，对国内同类项目的实施具有借鉴和示范作用。

隆兴寺摩尼殿壁画保护工程虽然圆满结束了，但敦煌研究院对其关注仍在继续。他们在大殿内保留了8个监测点，布设了温湿度记录仪，在西扇面墙内外侧酥碱严重部位及地面以下增设水汽监测探头13个，以长期监测摩尼殿环境对壁画的影响，加强壁画保护工作的持续开展。另外，他们一再嘱咐我们，壁画虽然采取了保护措施，但还需要今后长期的日常维护，建议减少用湿拖把清扫大殿地面的方式，在每年的6至9月份对摩尼殿采取通风措施，增设摩尼殿周边排水设施，以降低殿内湿度，改善壁画周边环境。同时加高围护壁画的护栏，避免游客直接接触壁画……这就是敦煌精神，专一、执着，永远把保护文物放在第一位，对文物负责到底的精神。这是我和我们基层文物工作者在隆兴寺壁画保护过程中最深刻的感受，也是我们日后应该坚持的原则。

作者单位：正定县文物保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