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超常儿童心理发展特点及其教育启示
2024-08-06施建农丁晓庆李姝辰刁雅欣陈旭黄薇张艳丽张兴利
摘 要: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坚持为党育人、为国育才,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质量,着力造就拔尖创新人才”。超常儿童是我国拔尖创新人才的重要来源和国家战略性人力稀缺资源,是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主要后备力量,加强和优化发展新时代超常儿童教育是我国实现人才自主培养、建成人才强国、解决科技“卡脖子”问题的关键环节。回顾四十余年来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关于超常儿童心理发展特点及其机制、测评选拔、教育模式及超常教育效果评估等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发现:我国超常儿童研究协作组对天才儿童发展进行了系列追踪研究和教育实践,其结果与美国心理学家从1972年发起的追踪研究一致,即儿童发展早期的高潜能可以显著预测其未来杰出的创造性成就、专业领导力、生活满意度等;超常儿童的认知优势主要体现在高难度和具有挑战性的任务,尤其是那些需要更多创造性思维的任务;超常儿童认知能力在超常教育体系下比普通教育体系下发展得更好,充实教育模式中超常儿童的负性情绪(焦虑、抑郁和孤独)和普通教育中超常儿童及常态儿童相当,发展模式相似。基于基础研究研发的超常儿童鉴别的认知、非智力和创造力测评工具,以及在国内探索的加速、充实、跳级和弹性学制等超常教育模式,均取得了较好效果。梳理以往研究得出如下结论:超常儿童的早期发现和培养不但必要而且可行。天才儿童具备了发展成为拔尖创新人才的可能性,适当的教育和环境是实现这种可能性的重要条件;相反,如果不能提供相应的支持,天才儿童可能会发展不良或出现问题行为。由此建议:加强超常儿童教育的政策和组织保障;采取多指标和多途径、静态与动态相结合的选拔方式;因地制宜地选取超常教育模式,加强个性化教育;加强超常教育师资培养;开展前瞻性纵向研究,建设超常儿童发展数据库;开展超常儿童选拔和教育效果评估的实证研究;加强超常儿童发展特点和特殊需要的科普宣传。
关键词:超常儿童;发展;认知;情绪;鉴别;评估
中图分类号:G51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2-1128.2024.07.001
一、中国超常儿童研究的发展
1974年,李政道向周恩来总理建议:“理科人才也可以像文艺、体育那样从小培养。”[1]1978年3月18日,邓小平在全国科学大会开幕式上提出:“必须打破常规去发现、选拔和培养杰出人才。”[2]同年3月,中国科技大学第一期少年班正式创办。5月,李昌副院长向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以下简称“心理所”)提出“中国聪明儿童发展规律如何,你们可以研究研究”。自此,心理所成立“中国超常儿童研究协作组”(联合全国32个单位),以超常儿童研究为重点项目,获得中科院专项支持。
2021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出席全国科技创新大会和两院院士大会并发表重要讲话,他指出:“培养创新型人才是国家、民族长远发展的大计”“要更加重视青年人才培养,努力造就一批具有世界影响力的顶尖科技人才”[3]。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坚持为党育人、为国育才,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质量,着力造就拔尖创新人才”[4],这为新时代做好拔尖创新人才培养指明了方向。
在国家战略需要的宏大背景下,中科院心理所在超常儿童研究领域持续耕耘数十年,与教育界同行展开了一系列基础和应用研究,获得了许多超常儿童认知、情绪和社会性发展特点及认知神经机制的实证结果。梳理以往基础研究发现,不管是在基本认知能力、高级认知能力还是认知神经效能方面,超常儿童的表现都优于常态儿童。但这些优势是超常儿童本身发展的特点还是超常教育带来的优势?换句话说,如果超常儿童不接受区别于常态儿童的超常教育,他们是否也会表现出这些优势?对于这一问题,学术界一直很难给出明确的回答。
实际上,超常教育也是一种因材施教的差别教育,它能够满足超常儿童的特殊需求。近年来,研究者、教育者和广大的社会群体都对超常儿童教育的效果到底如何存在疑问。对此,中科院心理所行为科学重点实验室超常儿童研究中心进行了系列研究。
二、超常儿童的认知优势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国内研究者开始研究儿童认知,但多以常态儿童为研究对象。由此,心理所超常儿童项目组开始以超常儿童为研究对象,从记忆、加工速度、注意、思维等多方面研究超常儿童和普通儿童在认知上的差异。掌握这种差异,有助于进一步理解超常儿童,从而促进超常儿童教育的发展。
(一)信息加工:反应时更短,正确率更高
邹枝玲、施建农等以选择反应、图形匹配、心理旋转和抽象匹配为基本认知任务,结合反应时和正确率指标,对超常和常态儿童的信息加工速度作了比较研究。结果发现,超常儿童的信息加工能力显著强于常态儿童,表现为反应时更短或正确率更高。具体来说,在选择反应和图形匹配任务中,超常儿童的反应时显著短于常态儿童。而且在图形匹配任务中,任务难度越大,差异越显著。在心理旋转和抽象匹配任务中,超常儿童的正确率显著高于常态儿童。尽管在反应时上,随着任务难度的增加两组被试的反应时都明显延长(见图1右),但在正确率上,则随着任务难度的增加,常态组被试的正确率明显降低,而超常组被试的正确率仍然稳定在较高水平(见图1左)。总之,任务难度越大,超常儿童的优势就越明显[5]。
检测时(Inspection Time,IT)是观察者正确辨别一个明显的刺激特征所需要的最短呈现时间。程黎、施建农等采用数字和线段两种视觉检测时任务,比较了8至12岁超常和常态儿童检测时的发展变化特点[6]。结果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超常组和常态组儿童的检测时都呈现出逐步缩短的趋势。虽然超常儿童与常态儿童具有相似的发展模式,但是超常儿童在发展的基点和最终达到的水平上都高于同年龄组常态儿童,即在不同年龄段和不同检测时任务中,超常组儿童均显著快于常态组儿童,但其发展速率慢于常态组儿童(见图2)。另外,两组儿童的检测时任务表现和智力测验分数之间都有中等程度的负相关,即反应时越短、答错率越低的儿童,智力测验的分数越高。
(二)注意:超常儿童更为专注、注意分配和控制更好
理论和实证研究表明,注意可以被分为知觉水平的注意和执行水平的注意。知觉水平的注意包含警觉、专注性注意、保持性注意和空间注意等类型,注重任务内的选择;执行水平的注意包含注意转换、分配性注意和监控注意等类型,注重任务间的选择。陶婷对7—12岁儿童注意的发展及其与智力的关系进行了研究[7],发现高智力水平儿童在注意任务中有更短的反应时、更高的正确率。相较于知觉水平注意,在较难的执行注意任务中,高智力水平组优势明显,并且整体上表现出年龄越大优势越明显的趋势(见表1)。
(三)记忆:超常儿童回忆量、记忆速度和组织、元记忆和工作记忆更优
施建农以数字和图形为实验材料对超常儿童和常态儿童的记忆、记忆组织特点和差异进行了初步比较研究[8],结果发现,超常与常态儿童间记忆的差异不仅表现在回忆量上,更主要的是在记忆速度和记忆组织上。此外,对超常儿童和常态儿童的记忆、记忆组织和记忆监控的特点和差异进行的比较研究发现[9],超常儿童不仅在回忆量和记忆速度上比常态儿童优异,在元记忆上也比常态儿童发展得更好。元记忆是指个体对自己记忆过程的认知和控制。儿童的记忆和记忆监控之间的关系较为复杂,但作为记忆效果的一个重要方面,记忆速度与记忆监控之间有显著相关。超常儿童与常态儿童在记忆监控方面的差异部分反映了他们对记忆的自我意识的差异,超常儿童比常态儿童更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记忆程度,以及何种记忆状态对回忆有利。这表明超常儿童比常态儿童的自我判断(能力)更强、记忆监控更精确。
此外,付瑶、张兴利和施建农采用 Corsi 组块任务(一种空间记忆广度测试) 和经典延迟反应任务(见图3)考察了不同智力水平儿童的工作记忆精确度及广度[10]。工作记忆精确度指对记忆项目加工或存储的精确程度,反映了个体对记忆表征的加工程度。结果发现,超常儿童在工作记忆的精确度与广度上均具有优越性,且在精确度上更为突出、稳定。在工作记忆广度相似的情况下,超常儿童的工作记忆精确度显著更高(见表2)。研究还发现,超常儿童在工作记忆任务上表现更优异可能得益于他们能够抑制对干扰刺激的加工和提取。
(四)创造力:创造性思维和空间认知更高
施建农、查子秀等人采用“中—德技术创造跨文化研究”的图形创造性思维(Finding Geometric Analogies,FGA)测验,考察了超常与常态学生在聚合性思维、思维的独创性(新颖性)、灵活性、流畅性和精细性方面的反应差异[11]。结果发现,连续三年中德双边测量得到的测验成绩均表明,无论是中国或德国儿童,无论是五年级或七年级,都显示高智力儿童明显优于常态儿童。这说明超常儿童(学生)不仅智力突出,在创造性思维方面也表现出优势(见图4)。
三、高智力个体高认知表现的认知神经机制:大脑基础
张琼等探究了智力和神经效率对儿童在初级认知问题上的表现的影响。该研究采用了瑞文推理测验,将23名儿童分为超常儿童组和常态儿童组,然后要求他们完成选择反应任务。研究者通过脑电图记录了各事件相关电位(event-related potentials,ERP)的潜伏期和振幅。结果发现,超常儿童P225(刺激呈现后225ms左右达到峰值的一个正波)波幅和N380(刺激呈现后380ms左右达到峰值的一个负波)波幅更高,表明超常儿童注意分配可能更加有效。超常儿童晚期正成分(在N380后的一个正波)的潜伏期较短,可能意味着他们的信息处理速度较高[12]。
Go/NoGo任务通常被用来测量个体的反应抑制能力,包含两种刺激:需要作出反应的Go刺激和需要抑制反应的NoGo刺激。段小菊等通过记录该任务期间的事件相关脑电位(ERPs)研究超常儿童的反应抑制,重点研究了两种与抑制相关的事件相关脑电位成分:NoGo-N2和NoGo-P3。NoGo-N2指NoGo刺激呈现后200~300ms内的事件相关负波,代表冲突监控过程;NoGo-P3则指NoGo刺激呈现后300~500ms内的正波,代表反应评估过程或反应抑制成a201fab32108fae8e036cc2d15452518a1124e24b816336c74bbb3f5b2385638功。结果表明,与同龄常态儿童相比,超常儿童的NoGo-P3潜伏期更短,NoGo-N2潜伏期未显示智力差异。这些结果表明,超常儿童在处理NoGo刺激时表现出更快的抑制,这种优势来自抑制的后期阶段[13]。
刘彤冉和施建农等研究了与高智力有关的主要神经机制。他们选取了24名智力超常儿童实验班学生和23名常态儿童作为对照组,通过记录脑电图(electroencephalogram,EEG),分析delta、theta、alpha1、alpha2、beta1和beta2的波幅与智力和认知能力的关系,探究与儿童智力和认知能力相关的事件相关电位参数的差异。结果发现,超常儿童的delta波幅低于常态儿童,而超常儿童的alpha2和beta1波幅高于常态儿童。在所有被试中,beta1波幅与短期记忆能力显著正相关,delta波幅与短期记忆能力显著负相关。超常儿童的短期记忆能力显著优于常态儿童,他们更低的delta波幅和更高的beta1波幅可能是其更高的短期记忆能力的神经基础。而超常儿童更高的alpha2波幅可能代表了他们更高的言语处理能力。
刘彤冉等人通过使用时频分析技术,调查了18名智力超常儿童和18名常态儿童的听觉事件相关电位(ERPs)数据的事件相关低频(delta:0.5~4 Hz;theta:4~8 Hz)活动。在听觉事件相关电位(ERPs)中,失匹配负波(mismatch negativity, MMN)是自动加工过程中最重要最敏感的指标之一。而P3a(刺激呈现后200~300ms内达到峰值的正波)则反映了注意力不自主地转移到声音刺激变化上。结果表明,超常儿童在失匹配负波(MMN)分量中的delta活动显著大于正常同龄人,而在P3a分量中,超常儿童的delta和theta活动显著大于普通同龄人[15],这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超常儿童有更好的自动加工能力。
刘彤冉等人还使用Flanker任务,探究了冲突控制与智力之间的神经相关性[16]。Flanker任务要求被试对目标刺激作出判断,同时忽略侧翼的干扰刺激,该范式常用于研究冲突控制过程。研究结果表明,与常态儿童相比,超常儿童具有更好的冲突控制能力、更高的准确性和更快的反应速度。研究结果支持了智力的神经效率假说,并揭示了冲突控制能力与人类智力之间的密切关系,即超常儿童在冲突监控处理方面具有更成熟的额叶功能,在注意力控制处理方面具有更强的额叶-顶叶神经网络。
四、不同智力水平个体的注意资源分配差异:
在高难度任务中投入更多认知资源
任务诱发的瞳孔反应(task-evoked pupillary response,TEPR)是一种能够敏感反映注意资源分配的生理指标,在完成认知任务时所需的注意资源越多,任务所诱发的瞳孔扩张就越大,且这种变化与任务类型无关。
与大脑皮层激活水平密切相关的脑电alpha 活动(8~12 Hz)和 theta(5~8 Hz)活动同样是能反映注意资源分配的指标。脑电alpha活动是指频率为 8-12 Hz的神经振荡,较高水平的alpha活动反映了较低水平的注意资源使用,反之,当注意资源使用增加,顶枕叶alpha活动水平会降低。研究者通常将任务诱发的alpha活动水平的降低称为alpha波的事件相关去同步化(event-related desynchronization,ERD),反之则称为事件相关同步化(event-related synchronization,ERS)。顶枕叶alpha-ERD水平越高,注意资源分配水平越高。而额叶区域的theta活动与注意资源分配则呈正相关,当任务难度增加、个体投入注意资源增加时,theta活动会随之增加。前额叶theta-ERS水平越高,注意资源分配水平越高。
为了从注意资源分配角度探索智力的本质,中国科学院行为科学重点实验室施建农研究组分别采用瞳孔测量和脑电记录(EEG)的方法进行了两项研究[17-18]。
研究发现,和整合控制假说相符(见图5),在规则较为固定的利用性任务中,与一般智力的个体相比,高智力个体在所有难度下均倾向于调用更少的注意资源来解决问题,表现为显著更小的TEPRs或更小的前额theta-ERS(见图6);而在个体不事先知道规则,需要通过探索完成问题解决过程的探索性任务中,高智力个体只会在中高难度的任务中调用更多资源来解决问题,表现出更大的TEPRs(见图7)或更大的顶枕部alpha-ERD(见图8),在低难度任务中的资源调用量与一般智力个体没有差异,同时这一现象存在性别差异,仅在男性被试中被观察到。
五、从心理到教育:超常教育效果评估
(一)超常教育和儿童自我概念:受教育模式调节,充实教育中超常儿童自我概念更高
自我概念是指个体对自己的认知、评价和理解。自我概念水平高通常意味着个体对自己有积极的认知和评价,可能表现为更自信、更具有自尊、更有动机去追求个人目标,并且更容易适应社会环境[19]。李颖、施建农用自我概念量表、状态-特质焦虑问卷、成就动机量表考察了超常儿童与同龄普通儿童在自我概念、焦虑以及成就动机三项非智力因素上的差异[20]。结果发现,大班(13岁)超常儿童在身体自我、同伴自我、班级自我、自信自我、非学业自我概念以及总分上均明显低于同龄对照组;状态焦虑、特质焦虑以及避免失败取向得分均高于同龄对照组;小班(11岁)超常儿童在自我概念各维度以及成就动机上与同龄对照组无显著性差异;而状态、特质焦虑得分明显低于对照组。这是因为大班超常学生已经历了两年的超常教育,根据社会比较理论,他们的自我概念会降低。小班超常学生刚入学不到半年时间,同学之间能力的相互比较还未十分明显,因此保持了较高的自我概念。
研究还通过修订的Song-Hattie自我概念量表评估了94名超常儿童和200名普通儿童(9~13岁)的自我概念。结果表明,超常儿童的自我概念发展与普通儿童不同。具体而言,在11岁至13岁期间,普通儿童的自我概念得分总体上有所上升,而超常儿童的自我概念得分有所下降(见图9)。
研究还发现,在加速学制下,超常儿童的学业自我概念和非学业自我概念得分随着学年的增加而严重下降,从略高于普通儿童到远低于普通儿童。普通儿童的学业自我概念变化不大,而非学业自我概念得分随学年增加而升高(见图9)。在充实学制下,接受超常教育和接受普通教育的超常儿童,自我概念得分都远高于普通儿童,且随学年增加变化不大(见图10)。
(二)超常儿童和普通儿童负性情绪没有差异
张兴利等用瑞文测验(Raven’s Standard Progressive Metrics,RSPM)和儿童抑郁问卷(Children’s Depression Inventory,CDI)测试了全国近一万名学生,进行了两项比较研究[21]。研究一对比了常规教育下的超常儿童和普通儿童的抑郁水平,结果发现随着年龄增长,超常儿童和普通儿童在抑郁问卷上的得分都有所增加,但超常儿童的抑郁分数低于同龄普通儿童(见图11)。研究二则对比了充实教育下的超常儿童和常规教育下的超常儿童,结果发现两者情绪发展模式相似:随着年龄的增长,抑郁测验的得分越来越高,且两者没有程度上的差异(见图12)。以上研究结果表明,对超常儿童实施充实教育并不会导致或加重其抑郁情绪。
(三)超常教育下超常儿童更专注、更能抗干扰
为了解超常教育对超常儿童注意发展的影响,陶婷、施建农和张兴利等人考察了不同教育设置下高智力水平儿童在注意上的差异[22]。研究组选取超常教育和普通教育中的超常儿童各24名,采取常用于考察持续注意的A-X型连续作业任务进行测验。结果发现,超常儿童在充实教育条件下比在普通教育条件下具有更好的注意集中性、对非目标的抑制能力和知觉感受性(见图13)。
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可能是:普通教育教授的内容对于超常儿童来说缺乏挑战性,所以容易导致超常儿童的注意力不集中。而超常教育是针对超常儿童心理发展特点和水平提供的教育,其教学内容和形式对超常儿童具有一定的挑战性,需要他们将“注意”维持在目标任务上,从而逐渐形成了更好的“注意”。
(四)超常教育下超常儿童加工速度更快
段小菊和施建农等采用两项信息处理任务——选择反应时任务和抽象匹配任务,对9岁、11岁和13岁的94名接受加速教育的超常儿童和93名接受标准教育的超常儿童进行了对比研究[23]。结果发现,每个年龄水平上,在超常项目中接受过加速教育的超常儿童的反应时成绩都明显优于接受标准教育的超常儿童。这些结果表明,经验和知识可能会影响信息处理速度的发展,儿童所处的教育氛围对超常儿童信息处理速度的发展起着重要作用。看来,针对超常的专业教育实际上可以加速发展,因此对于超常儿童来说教育体系的选择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超常儿童比普通儿童学习更快,因为他们有更高的信息处理速度;他们的高效学习吸收了更多知识,这反过来又加速了其信息处理速度。加速教育不仅可以满足超常儿童的认知需求,而且有助于促进他们的认知发展。教师和家长必须认识到教育对儿童的发展非常重要,并强调经验在天才儿童学习中的重要性。该研究结果还表明,有必要为天才儿童设计特殊的教育系统。
六、超常儿童的鉴别与培养
(一)超常儿童的鉴别与测试
超常儿童研究协作组通过对超常儿童的个别鉴别,吸取国外研究经验,经过多年探索,逐步形成了鉴定原则和鉴定程序。此后又通过建立超常儿童实验班,对较大范围的学生进行鉴别选拔的实践检验,证明了这些鉴别原则和程序的有效性。此外,研究组还编制出《鉴别超常儿童认知能力测验》《少年非智力个性心理特征问卷》《小学生个性特征问卷》及《幼儿个性特征问卷》,为研究和鉴别超常儿童的认知和个性特征提供了工具[24]。
(二)教学理论与实践
施建农等在整体发展系统模型理论的指导下,与北京市第三中学合作开展了为期三年的分层教育实验[25]。实验根据学生在认知能力和认知风格等方面存在的差异,将初一学生分成不同的实际教学班级,以数学和英语为实验学科,有针对性地开展教学活动。经过三年的追踪教学实验,取得了良好效果。此外,施建农等在前人对超常儿童发展研究的基础上,总结了我国由于缺乏适当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而在培养天才学习者方面存在的问题,提出了“生物-社会-智力模型”(简称BSI模型)[26],很好地说明了人类本性和超常儿童的本性。从该模型的角度,可以提出课程设计中的三个关键方面,以满足天才教育的需求:一是身体成熟或身体发展;二是社会成熟或社会和人际发展;三是心理成熟或智力发展。BSI模型在我国具有理论合理性和实践有效性,可作为资优教育课程设计的框架。
七、超常教育实施建议
(一)我国实施超常教育的必要性
根据心理学的研究,超常儿童与常态儿童不论在认知或个性发展等方面的差异都十分显著。例如,在认知方面,超常儿童不仅发展速度快、水平高,而且认知结构模式也有明显不同于常态儿童的特点。个性方面,超常儿童在理想、抱负、求知欲、兴趣及独立性、坚持性等方面的特征,都表现出优于常态儿童的趋势。教育应适应儿童心理发展水平,才能有效促进儿童发展。而现行普通教育主要立足于大多数常态儿童心理发展水平和特点,不仅不能满足超常儿童充分发展的需要,甚至还可能阻碍他们的健康发展。因此,需要建立适合超常儿童心理发展水平和特点的特殊教育。
中国自古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强调环境支撑的重要作用,因此超常儿童的良好发展(包括自我实现和服务社会)和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都离不开政策支持和管理支撑。在超常儿童成长过程中,如果教育不当或缺乏进一步的要求,早期发展超常的儿童也会丧失其优势,成为平庸的人。正如我国古代思想家韩愈在《马说》中所言:“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2020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0-14岁儿童约25341万[27],如果按照国际惯用标准,以1%~3%的天才儿童比例计算,至2023年,将有253~760万3至17岁儿童青少年需要天才教育。然而,自1978年邓小平提出“必须打破常规去发现、选拔和培养杰出人才”[28]以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成立少年班,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成立超常儿童研究组,迄今45年,在国家教育法中还没有针对天才儿童培养的相应规定,国家和地方教育部门中也鲜有专门负责天才儿童培养的机构。
超常儿童是全体儿童的一部分,根据他们的水平、特点和潜力进行教育,是对因材施教原则的贯彻。重视与加强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不仅能满足我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领域事业发展的需求,同时也是应对全球化背景下国际社会日益激烈的科技与综合实力竞争的重要举措。目前我国主要在北京、天津、上海、重庆以及辽宁、河南、江苏、浙江、陕西等省的一线城市有或有过超常儿童教育体系。由于优质教育资源的稀缺,超常儿童“吃不饱”可能发展出问题行为、大量“重复刷题”可能导致失去兴趣、好奇心和专研等现象。因此,我国亟需开展满足超常儿童特殊需要的教育。
(二)超常儿童教育的实施建议
1.超常儿童教育的政策和组织保障
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对新时代加快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具有重大战略意义[29]。以立德树人为根本任务,切实服务于我国教育公平和人才强国的战略部署,需加快推进超常儿童教育法制建设,为超常儿童教育事业发展提供可靠的法制保障。未来我国可以根据超常儿童教育事业发展需求,制定《超常儿童教育法》,并以此为基础逐渐推进超常儿童教育各个领域的法制建设工作,使得超常儿童教育法治体系能够早日建成;同时,需要关注低收入群体、农村边远地区和特殊领域天才儿童(如数学能力超常但语言能力一般甚至较低)的培养政策及管理制度保障。
2.为超常儿童因地制宜地匹配教育模式
已有研究发现,相比普通教育模式,超常儿童在超常教育模式下认知、情绪等方面都有更好的发展。国内外的基础研究和国际超常教育比较研究都发现,从6岁开始进行超常儿童选拔和教育可行,国内国际都有6岁、9-10岁或初中开始选拔和培养取得较好效果的经验,可以因地制宜地进行(见图14)。超常教育中的加速学制和充实学制是常见的培养模式,但是两种模式都需要基于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关注儿童的家国情怀和意志品质的培育。对于那些特别超常的儿童或凸显某方面的专才、“鬼才”、双特殊儿童更需要个性化的教育。
3.多指标多途径动态选拔超常儿童
选拔为了给予儿童更适合的教育,教育也是评估选拔的重要手段。通过多指标,多途径和快速初筛、复试和动态考察的程序进行选拔。在选拔过程中,要注意选拔公平,发达城市和偏远地区的题目需要文化公平测试,更需要基于动态测试选拔出高潜力儿童,而不是基于过去静态的知识;同时,要对“暂时拔高的超常”进行甄别,机会允许,还要跨领域合作针对某领域“专才”进行早期选拔。选拔是为了更好地对超常儿童因材施教,选拔是手段,为教育服务。需要把选拔、教育和追踪考察结合起来,建立纵向发展数据库,开展超常儿童选拔和教育效果评估的实证研究,为选拔教育质量监测服务,指导未来更好的实践。
4.培养超常儿童教育师资
开展形式多样的继续教育,对超常儿童师资、家长提供专业培训。如欧洲已有18个国家为中小学教师提供了针对天才学生的在职培训,美国和以色列等国家建立了天才教育教师的专业资格证书制度。
5.开展前瞻性纵向研究,建设超常儿童发展数据库
尽管我国已经开展了超常儿童认知、情绪等发展特点的研究,但是信息时代的儿童和20世纪的儿童发展又有了很大变化,有必要建立我国超常儿童发展特点动态数据库。
6.加强超常儿童发展特点和特殊需要的科普宣传
我国民众、学校教师甚或超常儿童家长对超常儿童缺乏客观认识,对超常教育更是存在“抢占教育资源”的误解;同时,“望子成龙”的心态让很多家长都努力将孩子“拔高”为“暂时超常儿童”,“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家庭教育焦虑”“分数指挥棒下学校教育的不良竞争”严重影响儿童的学习兴趣与身心健康。开展超常儿童身心发展特点科普宣传有助于消解“超常教育就是教育不公平或抢占教育资源”“任何孩子都可以培养成超常儿童”等观念,减少“拔苗助长”等忽视身心发展规律的功利性行为,帮助全体儿童获得适合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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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ological Developmental Characteristics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in China and the Educational Implications
SHI Jiannong1,2 DING Xiaoqing1,2 LI Shuchen1,2 DIAO Yaxin1,2 CHEN Xu1,3 HUANG Wei1 ZHANG Yanli1 ZHANG Xingli1,2
(1. CAS Key Laboratory of Behavioral Science, Institute of Psychology, Beijing 100101;
2. Department of Psychology, 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Beijing 100049;
3. Sino-Danish College,University of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Beijing 100049)
Abstract: The report to the 20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emphasized that “we will continue efforts to cultivate talent for the Party and the country and comprehensively improve our ability to nurture talent at home. All this will see us producing first-class innovators”. Supernormal children are an important source of top-notch innovative talents and national strategic human resources, and are the main reserve force for the cultivation of top-notch innovative talents. Enhancing and optimiz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education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in the new era is the key link for China to realize the independent cultivation of talents, to cultivate a quality workforce, and to solve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bottleneck” problems. Reviewing the basic and applied research of the Institute of Psychology of the Chinese Academy of Sciences in the past 40 years on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mechanism of psychological development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assessment and selection, education model and evaluation of the effect of supernormal education, it was found that, China’s collaborative group on research on supernormal children has conducted a series of longitudinal research and educational practices on the development of gifted children, and the results are consistent with the longitudinal research initiated by American psychologists since 1972. Specifically, high potential in the early stage of children’s development can significantly predict their future outstanding creative achievements, professional leadership, life satisfaction, etc. The cognitive advantages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are mainly manifested in high-difficulty and challenging tasks, especially those requiring more creative thinking. The cognitive ability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developed better under the supernormal education system than under the general education system, and the negative emotions (anxiety, depression and loneliness)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in the enriched education model were comparable to those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and normal children in general education, and the developmental patterns are similar. The set of cognitive, non-intellectual and creativity assessment tools for the identification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based on the basic research, and the exploration of the accelerated, enriched, skipped-grade, flexible and other modes of supernormal education in China, have achieved good results. Based on previous research, the following conclusions have been drawn. Early identification and cultivation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is not only necessary but also feasible. Gifted children have the possibility to develop into top-notch innovative talents, while appropriate education and environment are important conditions for realizing this possibility; on the contrary, if gifted children are not provided with appropriate support, they may develop poorly or have problematic behaviors. Suggestions are as follows. Strengthen the policy and organizational guarantee for the education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Adopt a selection method that combines multiple indicators and multiple paths, static and dynamic. Select the mode of supernormal education according to local conditions and strengthen personalized education. Strengthen the cultivation of teachers for supernormal education. Carry out forward-looking longitudinal research and build a database on the development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Carry out empirical research on the selection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and the evaluation of the effect of education. Strengthen the publicity for the developmental characteristics and special needs of supernormal children.
Keywords: Supernormal children; Development; Cognition; Emotion; Identification; Evaluation
(编辑 郭向和 校对 张又文)
作者简介:施建农、丁晓庆、 李姝辰、刁雅欣、陈旭、黄薇、张艳丽、张兴利(通讯作者),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北京, 100101),中国科学院大学心理学系(北京,100049)
基金项目:科技部国家重点研发计划专项课题“超常儿童发现与鉴别的多元评估模型”(编号:2023YFC3341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