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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负不确定性如何影响企业对外直接投资?

2024-08-02蔡冬青张辰月

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 2024年4期

摘要

本文在理论分析的基础上,选取中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2011—2020年数据,采用面板Logit模型对税负不确定性影响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机制和特征进行探索。研究发现:税负不确定性能够抑制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具体表现为税负不确定性使企业财务风险增加,企业会增加现金持有以抵御风险,从而抑制了对外直接投资行为。此外,外部税收优惠政策能够改善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抑制作用。异质性分析结果表明,高竞争度行业内企业、民营企业,以及东部地区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受税负不确定性的抑制作用较为明显。基于理论分析和实证结果,本文提出有针对性的政策建议。

关键词税负不确定性对外直接投资财务预期外部税收优惠

一、引言

对外直接投资是新发展格局下内外“双循环”彼此联动的重要通道,也是实现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的“深度参与全球产业分工和合作,维护多元稳定的国际经济格局和经贸关系”宏伟目标的战略工具。企业是对外直接投资(OFDI)的微观决策主体,企业活跃的对外直接投资行为是维持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总量稳定增长的基本前提。然而,近年来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出现严重下滑。根据商务部、国家统计局等部委的数据,2017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流量同比下降193%,此后连续三年负增长,直至2021年仍未恢复至下滑前的水平。这说明中国对非理性对外直接投资的治理卓有成效,但也反映出企业对外直接投资活力的减弱。因此,从企业外部环境关注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因素,以及探究企业内部视角下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影响因素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税收是经济调控的基本手段,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具有直接影响。现有文献多将税收作为外部因素,认为税收优惠措施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产生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国际税收环境以及内外税收制度的差异带来的不确定性对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制约作用。考虑到现有文献暂未打开企业自身税负不确定性的“黑箱”,本文将研究视角从复杂多元的外部税收环境转向企业实际承担的税负不确定性,研究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影响机制,并开展实证分析,以期揭示税负的波动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激励或扭曲效应,帮助政府评估税收政策的有效性,构建更有效的对外直接投资税收支持体系;帮助企业更好地理解税收政策变化对盈利能力、投资决策、资本结构等方面的影响,选择更具针对性的策略。

本文的理论灵感源自对两类文献的关注,一类是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驱动因素的研究。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驱动因素的研究已经非常成熟,很多结论已被广泛接受。例如,裴长洪和郑文(2011)提出的国家特定优势驱动论、田巍和余淼杰(2012)提出的生产率驱动论、杨娇辉等(2016)提出的东道国制度质量吸引论,以及蒋为等(2019)提出的出口网络驱动论,分别从不同的宏观视角提出具有说服力的企业对外直接投资驱动因素。张远鹏和李玉杰(2014)的实证研究发现,中国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促进了国内产业升级,且这种促进效应在不同产业和不同东道国(区域)间存在显著差别,其开启了从中观乃至微观角度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驱动因素的探索。Chen&Tang(2014)发现自身规模更大、生产效率更高的企业,更加倾向于开展对外直接投资。之后学者从要素成本的角度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研究为本文提供了直接的研究启示。王碧珺等(2018)指出国内生产要素成本的上升驱动了企业开展对外直接投资;Fanetal.(2018)进一步指出最低工资上涨导致的劳动力成本上升驱动了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王欢欢等(2019)发现工资法的执行强化了最低工资标准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促进作用;秦炳涛和张婕(2023)基于中国省级面板数据实证研究发现土地价格上涨增强了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动机。这些研究系统阐释了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驱动因素,但对企业税负相关因素的研究仍然不足。

与本文密切相关的另一类文献是税负不确定的投资效应研究。当前税负不确定性影响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研究尚不多见,但税负不确定性投资效应的研究相对较多。投资效应是税负不确定性影响经济的主要渠道(甘行琼和靳毓,2020),其影响机制主要包括预防性储蓄、金融摩擦、预期和实物期权。也有学者指出可预期的税负变动不应当作为税负不确定性(李华等,2021)。从投资数量的角度来看,税负不确定性对投资的影响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税前现金流的下降和税率不确定性的增加会使得税负不确定性促进投资,反之则抑制投资,而税前现金流的波动如果大于税负的波动,税负波动可能促进当前投资,反之则抑制当前投资(Niemann,2011);税负不确定性使得企业微观层面现金持有的需求增加,从而抑制投资(Hanlonetal.,2017);复杂的税收制度和不确定的税收征管,会使得企业增强避税动机,从而降低投资(陈德球等,2016)。从投资结构来看,更高的税负会促进债券投资而抑制股权投资(Croceetal.,2012),税负不确定性使得企业倾向短期资产的配置而放弃长期资产(Sialm,2006)。从投资时机来看,税负不确定条件下投资项目的价值取决于收益现金流的现值,这会影响投资时间结构的决策(Sureth,2002);不确定性的存在使得企业延期作出投资决策,为跨期最优决策留足时间(ElShazly,2009)。现有文献尚未建立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关系,但已有税收因素与对外直接投资的研究为本文提供了很好的思路借鉴,包括税收政策的对外直接投资效应、对外直接投资的跨国避税动机、宏观税负的对外直接投资效应等。

从以上文献来看,基于企业微观视角的对外直接投资驱动因素研究、税负不确定性的投资效应以及宏观税收环境对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研究均形成了丰富的成果,但尚未将税负不确定性纳入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影响因素的研究。本文认为相对于面向国内市场的投资行为,对外直接投资行为面对的税收环境更加复杂:一方面,国内税收优惠措施在降低企业税负的同时,其带来的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影响值得关注;另一方面,外部税收环境以及内外税收制度的差异带来的不确定性对中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制约不容忽视,很难从企业外部视角直接而全面地考察税收环境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影响。企业作为税收政策的承担者,是税收负担的最终端,外部税收环境的变化都将最终体现为企业税负的波动,进而影响企业的战略选择。因此,本文拟从企业视角,构建企业层面税负不确定性指标,实证分析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影响机制。

本文在理论研究的基础上,基于2011—2020年中国A股上市公司数据,实证研究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之间的影响机制,并讨论企业财务预期的中介效应。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将影响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税收相关因素研究由静态的税收负担拓展到动态的税负不确定性,延伸了税收因素影响企业国际化经营行为的研究路线;第二,以企业为研究对象,从微观角度探索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影响机制,为企业和投资者提供决策依据,为政府制定更加有效的对外投资税收支持政策提供参考;第三,识别了财务预期和财务风险在税负不确定性和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中的中介作用以及政府税收补贴的调节作用,明晰了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作用机制,为企业在国际化决策中应对税负不确定性的影响提供参考。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税负不确定性的定义与来源

不确定性是指不能预先评估概率与期望的风险,而税负不确定性本质上是企业税收负担的波动。国内现有研究大致将税负不确定性的来源分为宏观和微观两方面加以解释。从宏观视角来看,税负不确定性可能来源于税收立法环节和税收执法环节。税收的立法环节会存在语意模糊、定义不明的问题,税收执法环节可能存在理解偏差、推理不当的问题(甘行琼和靳毓,2020),这导致企业与税务机关对所得税的计量方式产生差别,进而产生税负不确定性;从微观视角来看,境外投资企业可能面临母国和东道国的双重征税问题,形成过高的税收遵从成本(赵书博和胡江云,2016),导致纳税人纳税遵从度降低(毛程连等,2014),避税动机增强,进而产生税负不确定性(Amberger,2017)。

(二)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影响

首先,税负不确定性增加了企业的避税动机,使企业处于信用劣势,进一步加大了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外源融资的难度,中小企业自有资金较少且缺乏足够的资产用于信贷抵押,而商业银行通常倾向于服务经营状况良好、规模较大、风险抵御能力强的企业,因此为了降低对外源融资的依赖,这些企业会选择减少对外直接投资。其次,企业税负的波动,削弱了企业应对对外直接投资中的政治风险、外汇风险、国际市场风险等的能力,增加了企业经营的不确定性,因此税负波动大的企业会更加谨慎地使用税负相关的资金(Guentheretal.,2020),减少对外直接投资行为。最后,税负不确定性加大了企业预算管理和预算执行难度,带来了企业预算管理风险。为应对这一风险,企业会频繁调整预算,使得预算管理短期化,企业各项资源难以实现长期的最佳配置。同时,预算管理的短期化,也使得企业采取保守的税务策略(Watrinetal.,2019),缴纳尚存争议的税款,从而减少用于投资的资金。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假设1:税负不确定性会抑制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

(三)税负不确定性影响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机制分析

在不断变动的外部税收环境下,现金持有成为实现财务柔性的关键途径之一,也是企业解决资金依赖问题、保持经营稳定的重要手段(Martinetal.,2022)。基于对预算管理的基本要求,预期现金流的现值对投资决策具有决定性影响,促使企业根据实际情况选择是否在当期或延期获取收益,进而导致企业的现金持有水平发生变动。从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角度来看,企业面临的税负不确定性,为企业海外投资收益的现值带来更多不确定性。基于会计谨慎性原则,企业通常会选择增加现金持有,以避免冒险进行投资。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假设2:税负不确定性会使企业增加现金持有,从而抑制对外直接投资行为。

企业税负不确定性可能源自短期的税负降低,也可能源自短期的税负增加:短期税负降低可能源自税收法规、政策的变化或者企业自身的避税行为,而法规、政策的变化或者避税行为都可能使企业的税收缴纳处于灰色地带(吕伟和李明辉,2012),导致企业面临更高的诉讼风险和罚款风险;短期税负的增加,可能会对企业利润产生直接影响,使得企业投资回报率下降,经营的困难将会增加,企业需要现金流来应对财务风险。此外,在税负不确定性背景下,企业会重点关注风险防范措施,建立应急预案,以减少海外投资来控制成本和风险,从而维持现有的业务运营和生产,并优先确保企业的可持续发展。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假设3:税负不确定性会增加企业财务风险,从而抑制对外直接投资行为。

税收优惠政策可以缓解企业税负不确定性,并有助于促进企业的海外投资。一是直接投资激励效应:外部税收优惠政策还可以作为投资激励政策的一部分,鼓励企业进行海外投资(许甲强和付博,2021)。通过包括税收减免、税收抵免、税收延期等方式在内的税收优惠政策,降低了企业在海外投资过程中的税务负担,可以吸引更多的企业进行对外直接投资。二是国际双重征税协定可以避免双重征税。这些协定旨在避免企业在境外投资时受到重复征税的影响,通过减免或抵免税收,引导跨国企业进行海外投资;同时,其可以提供更稳定和可预见的税收环境,降低企业的税务风险,促进企业海外投资。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假设4:税收优惠政策能够缓解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抑制作用。

综上,本文的理论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中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2011—2020年的数据作为研究样本,数据来源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对原始数据进行以下处理:(1)剔除缺失观测值的样本;(2)因为金融行业的报表结构与一般企业有很大不同且金融行业受到的监管更加严格,税负不确定性对金融行业的影响不具有普适性,参考性不强,所以剔除金融行业样本;(3)剔除当年有ST、ST*和PT的企业;(4)剔除注册资本小于10(不区分币种)的样本;(5)为了避免极端值的影响,对所有连续变量都进行1%和99%的缩尾处理。

(二)变量说明

1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

本文的核心被解释变量为企业对外直接投资(OFDI)。本文借鉴刘莉亚等(2015)的做法,选择国泰安数据库中“海外关联公司表”相关数据作为衡量企业当期是否进行对外投资的指标。如果关联公司中存在与上市公司关系为上市公司的子公司、上市公司的联营公司以及上市公司的合营公司,注册地为非中国大陆且持股比例不低于10%,则视为该上市公司存在对外直接投资行为。

2企业税负不确定性

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为企业税负不确定性(tax_uncertainty)。目前,已有研究主要采用朱军(2017)的文本分析法来衡量税负不确定性,该方法是通过指数统计方法结合中国财政语义特征统计媒体数据,从而构建税负不确定性指数,但该方法侧重于对国家层面的宏观税收政策不确定性的测度,对微观企业的适用性不强。因此,本文采用变异系数测度企业层面的税负不确定性。变异系数既考虑了标准差的大小,也考虑了均值的大小,更全面地描述了数据的离散程度,能够更准确客观地反映数据的波动性。本文借鉴Drakeetal.(2019)对税率波动的测量,结合赵天骄和李成(2021)对企业层面税负不确定性的测度,采用有效税率的变异系数作为衡量企业税负不确定性的标准,即用样本观测的当期以及前四期的滚动标准差与滚动均值的比值测算。计算方法如式(1)所示:

tax_uncertaintyit=∑Nt=1(ETRit-averageETRit)2/Nabs[(∑Nt=1ETRit)/N](1)

其中,ETRit为上市公司i在第t年的有效税率,借鉴刘骏和刘峰(2014)、江思策和刘晔(2022)对有效税率的测度,用所得税费用扣除递延所得税费用后的值与营业收入的比值衡量。该方法相比文本分析法具有如下优势:(1)基于企业实际财务数据,更加客观;(2)变异系数测算不受均值影响的特点可以避免各企业因自身税负不确定性水平的差异而导致观测值无法进行有效对比分析的问题;(3)能有效反映企业税收的持续变动情况。

3控制变量

借鉴现有关于公司金融领域的研究,本文选取了一系列控制变量,包括企业年龄、资产负债率、企业价值,以及行业和年份虚拟变量。

(三)模型构建

本文构建面板Logit模型检验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

OFDIit=β0+β1tax_uncertaintyit+∑nj=2βjcontrolsijt+Industryit+Yeart+εit(2)

其中,下标i表示企业,t表示观测年份。OFDI是代表上市公司在第t年是否进行对外直接投资的虚拟变量,如果当年有对外直接投资则为1,没有则为0;controls代表所有控制变量的集合。本文还控制了行业效应Industry和年份效应Year,ε为随机扰动项。

四、实证检验

(一)描述性统计

表2展示了全样本描述统计结果。其中,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均值为04558,说明有接近半数的企业进行对外直接投资。由于税负不确定性采用企业有效税率的变异系数作为衡量指标,即企业当期以及前四期的滚动标准差和均值的比值,故可能会损失部分样本。该指标均值为03702,最大值为417551,说明企业税负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

(二)基准回归

表3为研究假设1的检验结果,其中列(1)报告了核心变量的回归结果,列(2)报告了加入其他控制变量后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对税负不确定性的回归结果,列(3)和列(4)分别报告了仅控制行业效应和同时控制企业、行业和年份固定效应后的回归结果。从实证结果来看,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影响系数均显著为负,表明税负不确定性会抑制企业对外直接投资。

表4是基于面板Logit模型估计参数计算的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影响的平均边际效应(APE)。从平均边际效应看,税负不确定性每增加一个单位,企业发生对外直接投资的概率平均减少246%,表明税负不确定性越高,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行为越谨慎,投资意愿越低。企业的成长性(Growth)和企业的盈利能力(ROA)的平均边际效应均显著为负,表明发展成熟、盈利能力强的企业进行对外直接投资的可能性低,原因可能在于处于发展成熟阶段的企业已具有稳定的市场和主营业务收入,对进行对外直接投资的意愿不强。企业规模(Size)的平均边际效应为正,并在1%的水平下显著,表明规模越小的企业进行对外直接投资的可能性越低。

(三)影响机制检验

在验证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具有抑制作用后,本文进一步考虑税负不确定性可能存在通过调节企业的财务预期进而影响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这种机制。一方面,实际的现金持有能够直观地反映企业财务状况,影响企业决策,因此采用现金持有(Cash)作为企业财务预期的衡量指标之一。参考以往文献,使用现金流量表中的期末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余额与总资产之比计算企业现金持有(Cash)。另一方面,财务风险对企业的资本结构、利润预期、债务水平等方面具有重要影响,可能会影响企业财务预期,因此采用财务风险(ZScore)作为另一维度的企业财务预期衡量指标。参考孙雅妮(2023)的研究,利用修正ZScore测度企业财务风险,具体计算方式为:

ZScore=(0717×营运资金+0847×留存收益+3107×息税前利润+0420×股票总市值+0998×销售收入)/资产总额(3)

回归结果如表5列(1)至列(2)所示。列(1)展示了企业现金持有对税负不确定性的回归结果,其中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与研究假设2的影响效果相同,说明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的现金持有存在正向作用。其经济意义在于企业为了应对税负不确定性带来的未来现金流预判差错风险,会增加当期的现金持有。从列(2)中可以看出,企业财务风险(ZScore)对税负不确定性(tax_uncertainty)的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与研究假设3的影响效果相同,说明税负不确定性会增加企业内部的财务风险。

为进一步探讨外部税收优惠政策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调节效应,引入政府税收补助作为代理变量,具体衡量方法为筛选出各企业年报中与税收返还、即征即退、抵减扣除等税收优惠相关的项目,计算其总和与营业收入的比值(ratio)。基于面板Logit模型估计参数,计算出税负不确定性与政府税收补助交乘项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影响的平均边际效应,结果如表5列(3)所示。可以发现,交乘项的平均边际效应显著为正,即外部的税收优惠政策能够缓解企业税负不确定性的抑制作用。

(四)异质性检验结果分析

1企业所在行业竞争度异质性

以行业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HHI)的中位数为标准,样本HHI小于中位数的为高竞争行业,大于中位数的为低竞争行业。由表6可知,在低竞争行业组中,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不显著或显著性水平不高,这表明低竞争行业的企业受到税负不确定性的抑制作用不明显。在高竞争行业组,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在1%的水平下显著,这说明行业竞争度高的企业受到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抑制作用明显。其主要原因在于,竞争越激烈的行业对企业的创新和差异化生产要求越高,而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具有明显的空间集聚效应且行业较为固定,并不能在短期内满足高竞争度行业对资源、信息以及各生产要素快速转移的要求。因此,在税负不确定性已经给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带来一定风险的情况下,激烈的行业竞争会使得企业决策更加谨慎,更倾向于持有现金以满足要素迅速转移的需要。

2企业所有制异质性

由表7可知,在民营企业组中,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平均边际效应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负,说明税负不确定性对民营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负向影响明显。税负不确定性每增加一个单位,民营企业发生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概率平均减少614%。其原luRBldlxglPC3C0FbaIA/7iNPrtbeZ5vWwxFqnieeSY=因可能在于民营企业对抗外部风险的能力较弱,为了抵御税收风险,民党企业倾向于采取保守的投资策略,增加现金持有,从而抑制了对外直接投资行为。列(3)中税负不确定性与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系数为正,可能的原因是在未控制年份效应时,某些国有企业在特定年份因为相关政策要求,即使存在较大税负不确定性,仍然会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比如2013年“一带一路”倡议发布初期,国有企业为起到带头作用普遍开展对外直接投资,因此即使该系数为正,但数值非常小且不显著。

3企业所在地区异质性

借鉴较为普遍的做法,本文将样本按照区域划分为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分组检验税负不确定性水平的区位异质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影响。由表8可知,东部地区的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平均边际效应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负,原因可能是东部地区经济政策和营商环境变动灵活,地方政府间税收政策竞争激烈,使得东部地区企业受到税负不确定性抑制作用明显。此外,东部企业面临产品和技术更新发展快、市场和劳务竞争压力大等方面的挑战,在这种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中,税负不确定性会使企业进一步增加现金持有以抵御资金风险,从而减少对外直接投资行为。西部地区的平均边际效应不显著,说明税负不确定性对西部地区企业没有明显影响。原因可能是西部大开发战略实施以来,国家对西部企业实行了一系列税收优惠政策,这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西部企业面临的税收压力,降低了因外部冲击带来的企业自身税负的不确定性。

(五)稳健性检验

1多重共线性检验

本文使用面板数据和二值模型。为了进一步验证变量选取的合理性,本文对解释变量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结果显示各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VIF)均小于5且平均方差膨胀因子为128,所以认为各解释变量之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2倾向得分匹配法

为解决潜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采用倾向得分匹配(PSM)法来进一步检验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PSM能够通过人为构造准实验,消除样本自选择带来的内生性。基于此,本文将样本分为观测时段内进行过对外直接投资的企业组和观测时段内从未进行过对外直接投资的企业组,前者作为实验组,后者作为对照组。选择所有控制变量进行匹配,最终成功匹配的共有17873个样本。经过pstest检验,发现所有变量的标准化偏差都小于5%,且接受原假设,因此平行趋势假设得到满足,说明匹配有效。

表9汇报了PSM的回归结果,其中列(1)为未匹配的样本回归结果,列(2)为匹配后的样本回归结果。可以看出,使用PSM控制样本自选择带来的差异后,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影响仍然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负,与研究假设一致,进一步支持了本文的结论。

3替换模型

将面板Logit模型替换为面板Probit模型,回归结果如表10所示。从回归结果中可以看出,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负向影响仍在1%的水平下显著,与面板Logit模型的回归结果一致,符号方向也相同,进一步验证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4缩短时间窗口稳健性检验

2019年年底,新冠疫情席卷全球,经济发展受到巨大冲击。为了排除疫情对企业税负不确定性的影响,剔除2019年和2020年的企业样本数据后,本文采用2011—2018年的数据作为回归样本。表11展示了缩短时间窗口的回归结果,从中可以看出,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依然显著为负,与前文结论一致,进一步证实了原回归结果可靠。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以2011—2020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对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影响进行分析。本文的主要结论包括:第一,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存在抑制作用。第二,税负不确定性抑制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传导机制是在税负不确定性情况下,增加了企业财务风险,同时企业会进行预防性储蓄以缓解对外部融资依赖和抵御税收风险,增加现金持有,减少海外投资。此外,外部税收优惠政策能够改善税负不确定性对企业对外直接投资行为的抑制作用。第三,高竞争度行业内企业、民营企业,以及东部地区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受税负不确定的影响更为明显。

基于以上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第一,以制度化减税替代政策性减税。一是完善相关税收政策法规。政府应不断改进优化税收优惠政策,比如完善对外直接投资企业的免税、减税等政策,结合降低税率和税收基数的相关措施,鼓励企业进行对外投资,以实现税收优化与经济发展的良性循环。二是加强税收监管。政府需要加强对对外直接投资企业的税收监管,避免企业为了获得税收优惠而采取不正当手段导致的税收缺口、投资质量低等情况。加强对企业行业和财务数据的监督,减少企业的投机性对外直接投资。三是加强信息交流和合作。加强对外投资国家和地区的信息交流和合作,尤其是税收方面的信息交流和合作。政策和法规的制定应当考虑到国际经济环境和税收竞争的情况,以有效解决跨国税收问题,保证税收的合理性。四是税收执法做到执法必严。税收的柔性执法可能带来企业的税负不确定,而严格执法可以实现企业的税负可预期,因此应确保执法行为合法、公正、公平,对违法行为和执法失职的人员依法追究责任,保证税收执法的严谨性。

第二,建立以服务企业为导向的紧密税企关系,以良好的税企关系营造健康的企业财务预期。一是建立信任机制。税务机关和企业之间建立起互信机制,深入了解企业运营情况、生产经营和财务状况,对企业应纳税款提供预测、预警和咨询服务,避免企业违法逃税和滞纳税款发生。二是加强服务功能。为了更好地落实税收优惠政策,政府可以设立专门的税收服务机构,面向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开展征税前的政策咨询和征税后的财政金融支持,为企业提供有针对性的税收咨询、申报、审核等服务,降低企业的成本和风险,帮助企业提高纳税合规性,提前作好合理科学的税收筹划,调整经营方针和海外投资策略。三是推进信息化管理。税务机关可通过加强信息化管理,建立纳税企业档案,为企业提供便捷的查阅、比对等服务,同时为税务机关提供有效的监管手段;还可以利用大数据、云计算等高新技术,提高税务办税效率和纳税管理质量,降低企业的纳税遵从成本。

第三,建立针对不同行业、不同企业以及不同地区的差异化税收支持体系。一是深入了解各行业、企业和地区的对外直接投资情况。针对不同的行业、企业和地区,进行全面深入的调研,了解其对外直接投资的特点、需求和潜在问题,以此为基础制定相应的税收政策和支持措施。二是制定差异化的税收政策。针对不同的行业、企业和地区,制定相应的差异化税收政策。例如,对于新兴产业和科技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可推出科技创新类税收优惠政策,帮助其加速发展;对于仍处于发展阶段的传统产业和中小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可采取减少税负和降低税率等措施来提供政策支持。三是实施差异化的税收培训。为了帮助企业更好地理解和应用税收政策,并提高相关人员的税法意识和税务办理能力,需要为不同的行业、企业和地区提供差异化的税收培训,以提高纳税的合规性和避税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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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思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