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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括古今农书,会通中西农技:徐光启与《农政全书》

2024-07-19钟彦亮

月读 2024年7期

春秋战国时期,诸子蜂起,百家争鸣,而百家之中有所谓农家学派,《汉书·艺文志》称其为“农家者流”,他们“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力图让百姓在乱世之中吃饱饭、穿暖衣,尽管他们的著述大多不传,但“所重民食”的思想却是薪火相传。直到北魏时期,贾思勰悯百姓遭受“杜葛之乱”,饱经饥荒之苦,于是编著《齐民要术》,毕载“资生之业”,全面介绍农、林、牧、渔、副等农业技术,成为中国现存最古老的综合性农书。

沿着《齐民要术》开辟的道路,此后综合性农书递相而作、不绝如缕。南北宋之交陈旉《农书》,元代官修《农桑辑要》、王祯《农书》等均是其中较著名者。而到了晚明时期,又有一部大型农书横空出世——它不仅总结了此前历代农书的精要,成为古代农书的“殿军”之作,而且还首次介绍了西方的农业技术,成为传统农学吸收西学精华的“先锋”之作。

这部既承续传统又充满新质的农书,便是明代徐光启编著的《农政全书》。

如何进入《农政全书》这部巨著?该书以“农政”二字冠诸题首,不仅道出了光启将农业与政治结合起来思考研究的良苦用心,还为我们理解光启以及进入这部巨著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切口。

夏扈窃玄,趣民耘苗:徐光启生平与农事农学

徐光启,字子先,号玄扈,谥文定。嘉靖四十一年(1562)生于上海(今上海),他二十岁中秀才,三十六岁中举人,四十

三岁中进士,随后进入翰林院,“由庶吉士历赞善”。万历四十七年(1619),明军在萨尔浒之战中为后金大败,光启“累疏请练兵自效”,并以少詹事兼任河南道御史,“练兵通州,列上十议”。天启元年(1621),明军在辽阳之战中再度为后金大败,光启又“力请多铸西洋大炮,以资城守”。

崇祯三年(1630),光启官至礼部尚书,主持编修《崇祯历书》,“辩时差里差之法,最为详密”。四年,七十一岁的他以礼部尚书兼任东阁大学士,不久又成为文渊阁大学士,得以进入内阁,参与机务,成为崇祯“五十相”之一。不过此时光启年纪已老,加上“周延儒、温体仁专政”,使他不能有所建树。五年十月,光启抱憾而终。

光启博闻强识、学贯中西,《明史》光启本传说他“从西洋人利玛窦学天文、历算、火器,尽其术”,并且“遍习兵机、屯田、盐策、水利诸书”,因此他“雅负经济才,有志用世”,渴盼将自己所学用于治理国家、救济百姓。

而农业是“生民率育之源,国家富强之本”(陈子龙《农政全书凡例》),自然得到光启的高度重视,这从他自号“玄扈”也可窥知一二。《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上古时期少皞氏曾以鸟名官,管理农业生产的农官则以“九扈”命名,所谓“九扈为九农正”。少皞氏之所以要用扈鸟命名农官,是因为扈鸟实为一种农桑候鸟,共有九种。而在这九种扈鸟之中便有“夏扈窃玄”,这是一种出现在夏天且毛色浅黑的扈鸟。夏扈一来,意味着农官要“趣民耘苗”,即督促百姓锄田除草。光启以“玄扈”自号,无疑说明农业一事在他所有学问乃至于生命之中均占据了重要位置。

此外,光启还发挥他精通西方“一切捷巧之术”(《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农政全书》)的优势,善于利用天文学、数学等其他学问研究农学、发展农学。他研究天文历法,正可便于观象授时、校正历法,让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不违农时”,他说“历象既正,则一切晴雨水旱,可以约略豫知……度数既明,可以测量水地,一切疏濬河渠、筑治堤岸、灌溉田亩,动无失策,有益民事”(《条议历法修正岁差疏》);他研究数学几何,可利于治理田地、修建水利,“广其术而以之治水治田之为利钜、为务急也”(《题测量法义序》),甚至表示要亲自教学,“若乃山林畎亩有小人之事,余亦得挟此往也,握算言纵横矣”(《刻同文算指序》)。

光启“跨学科”研究农学,其成果在《农政全书》中也有所体现,如在《授时》《占候》中,光启收录了大量农业气象学资料,在《备荒考中》则收有光启自己所著《除蝗疏》,其中以数学统计的方法梳理史实,指出蝗灾多发生在农历五、六、七三个月,等等。

至于农事,尤所用心:徐光启为何编著《农政全书》

光启重视农业、精晓农学,而光启的门生陈子龙更是称光启“至于农事,尤所用心”,那么光启为何会对农事格外用心,并最终编著出《农政全书》?

光启对农事的用心,离不开少年时家庭的影响。当初在嘉靖年间,倭寇大肆侵犯我国江、浙、沪、闽等沿海地区,所过之处,无不残破。在光启出生之前,已在上海定居四代的徐家也因倭寇之乱而家道中落;等到光启出生之时,倭患未平,饥荒仍频,徐家更是日益窘迫。

为解决家用不足,光启之母钱氏“早暮纺绩,寒暑不辍”,其父徐思诚则“课农学圃自给”,而且思诚还喜欢和“乡里耆德,或老农圃,缁流方外”等人交往。从小在这种家庭环境之下成长的光启,自然而然地便对农业生产、治产兴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等到光启长大之后,明末的统治危机让从小爱农的他更加重视农事,进一步研究如何通过农业解决明末的统治危机,并促使他编著《农政全书》。

造成明末统治危机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农业危机是其中重要方面。原来在明末时期,恰逢全球气候变冷的“小冰期”。在“小冰期”影响下,中国冬季变得异常寒冷,夏季却又十分干旱,洪灾、旱灾、蝗灾等自然灾害接连不断。而在系列极端气候的冲击之下,关内农业连年失收,饥荒四起,饿殍遍地,加之明末“三饷”加征,更是扩大了饥荒的恶劣影响,百姓们不堪其苦,终于振臂高呼“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不为盗而死,犹得为饱死鬼也”,纷纷化作流民,转而攻明;关外牧草则大片死亡,牲畜则大量饿死,让本就与明朝互为仇雠的后金加速了南下攻关掠夺的步伐:以至于明朝内有农民起义,外有后金入侵,这让明朝不得不调动大批军队,并陷入多线作战的困境之中,导致粮食短缺、军费紧张。

另外,自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来,明朝政治中心在北方,但经济中心却在南方,因此东南地区每年需向京师以及周边地区运输大量粮食。而在明军多线作战的压力下,北方粮食需求有增无减。但问题是明末不甚重视农业,当时北方大量耕地弃而不用、多成荒地,同时水利长年失修,农田灌溉面积大幅减少,导致北方产粮不足,用粮更加依赖南方运输。这种“南粮北运”耗时耗力、疲敝百姓、花费无算,甚至可能贻误战机,以至兵败,如此“国安得不重困?!”

总之,气候变化“引爆”了明朝本就存在的农业危机,而农业危机又与明末的政治、财政、军事危机互为交织,最终让明朝陷入内忧外患的统治危机之中。或许光启不知道什么是“小冰期”,但他却敏锐地意识到农政结合似乎是解决眼前各种危机的重要方法。

早在万历年间,光启便已深忧因农业不振而导致国弱民穷、军疲财匮等问题,他认为“古之强兵者,上如周公、太公,下至管夷吾、商鞅之属,各能见功于世,彼未有不从农事起者……兴农事之术,臣以为边境所宜”,并指出“农者,生财者也”(《拟上安边御虏疏》);又疾呼“时时窃念国势衰弱,十倍宋季,每为人言富强之术,富国必以本业,强国必以正兵”(《复太史焦座师》),强调要大力发展农业以富国强兵。

崇祯帝登基之初,便担心“国用不足”,曾敕令“廷臣献屯盐善策”,希望借此充实国库,光启献策“屯政在乎垦荒,盐政在严禁私贩”,垦荒正与农政相关。与此同时,陕西大饥,初代“闯王”高迎祥(《明史》称他是李自成的舅舅)、王大梁等人在陕西爆发农民起义,一时之间,西北告急。陈子龙曾询问光启该如何应对,光启答以“自今以往,国所患者贫,而盗未易平也。中原之民,不耕久矣。不耕之民,易与为非,难以为善……因言所缉农书”,指出要通过恢复农业让百姓安居乐业,平息起义,并向陈子龙谈到自己编辑的《农书》(即《农政全书》)。

可见,光启之所以对农业“尤所用心”,并编著《农政全书》,除了少年时的兴趣之外,归根结底是希望以政治力量推动农业生产,又以农业生产反哺国家治理,从而“率天下而丰衣食,绝饥寒,使盗贼屏息,礼乐盛兴”(张溥《农政全书序》),解决明末的统治危机。

速缮进呈 以毕吾志:《农政全书》的成书过程

光启如何编著《农政全书》?他很好地继承了贾思勰编撰《齐民要术》时“采捃经传,爰及歌谣,询之老成,验之行事”的优良传统,同时“躬执耒耜之器,亲尝草本之味,随时采集,兼之访问”,在前期做了大量资料搜集和农事实践工作。

万历三十五年(1607),江南大水,道殣无数;明年,光启回家为父亲服丧时,听说甘薯(即番薯)已从海外传到福建,他便讨要了种子,在自家试验园里试种,并写下《甘薯疏》以作推广,希望这种饱腹感颇强的农作物可以救民于饥饿之中。又如,万历四十二年(1614),光启在天津“修前贤屯田之法,召募开垦”,并研究水利工程建设,还试种水稻、棉花等农作物以破除“风土论”,先后撰成《宜垦令》《北耕录》等农学文章,等等。

此外,光启还有意识地将他的农学著作汇编成书。万历四十七年(1619),他在答复座师焦竑的信中,便提到“种艺书未及加广”,所谓“种艺书”,当为《农政全书》的雏形。

通常认为,光启于天启元年至崇祯元年(1621—1628)期间正式编著《农政全书》。这八年,朝堂之上,阉党当权,气焰嚣张,光启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干脆称疾归家,落职闲住,正好有时间对此前编著的农书加以增广、评点、编排、审校,最终完成了《农政全书》的初稿。

崇祯年间,光启颇得重用,尽管修正历法与内阁辅政异常繁忙,但他依然尽心尽力地完善《农政全书》,以至于在他弥留之际,还对此书念念不忘,并郑重地嘱托次孙徐尔爵“速缮成《农政全书》进呈,以毕吾志”。

光启的遗愿最终由徐家后裔及陈子龙等人共同完成。在光启去世两年后,崇祯八年(1635),陈子龙向徐尔爵借得光启遗稿过录。又在偶然的机会下,陈子龙把书稿呈给应天巡抚张国维阅览,国维许之为“经国之书”,再呈松江知府方岳贡,“亦大喜”,遂“共谋梓之”,并请陈子龙作为主编“总其大端”,负责整理该书。

由于光启生前并未定稿,因此书中“有略而未详者,有重复而未及删定者”。陈子龙便与朋友谢廷祯、张密等人对原稿“旁搜覆较”,最终将原稿“大约删者十之三,增者十之二”,但对于光启的评点,“俱仍旧观,恐有深意,不敢臆易”,保留了光启评点的原貌。

在陈子龙主持之下,崇祯十二年(1639),光启遗著遂“粲然成书”,得以付梓刊刻;约在崇祯十六年(1643),崇祯帝念“光启博学强识,索其家遗书”,光启独子徐骥遂进呈《农政全书》六十卷,崇祯帝遂诏令有司刊布,于是此书流传天下。

值得注意的是,光启生前并没有明确称自己编著的农书为《农政全书》(只有如《农书》这样笼统的说法)。此书书名的由来,大概率是陈子龙在整理书稿的过程中,意识到光启强调“农政”的良苦用心,故而以此题名,我们今天说光启编著《农政全书》,当为后人追述之辞。

总括农家诸书:《农政全书》的体例和内容

《农政全书》共六十卷,五十余万字,内容以编选历代及同时代农学著作为主,同时光启也编入自己的农学研究成果与著作,体例分为十二大类,每一大类下又各分小类。

开篇《农本》三卷,编选了经史百家之中的重农言论和重农事迹以重其言;还收录了明代冯应京《国朝重农考》以记录明代重农的典实。

次为《田制》二卷,一为《玄扈先生井田考》,是光启运用数学知识考证井田制的力作,一为《田制篇》,主要编选王祯《农书·田制门》的内容,详载如圃田、围田、架田、柜田等不同的土地利用方式。

次为《农事》六卷,“自营制、开垦以及授时、占候,无不具载”,详载土地营治和农业气候物候的方法以及农业屯垦的政策方针。

次为《水利》九卷,前七卷备录南北水利形势、发展水利的政策方针,并详绘了如水栅、水闸、翻车等水利工具的图谱。后两卷为《泰西水法》,首次向中国介绍西方的水利技术。当初,光启曾随意大利传教士熊三拔学习西方水利技术,《泰西水法》便是光启与熊三拔合作翻译的著作。

次为《农器》四卷,主要编选王祯《农书·农器图谱》的内容,图文并茂介绍如耒耜、耙、劳等农业生产加工工具。

次为《树艺》六卷,分为谷、蓏(luǒ,瓜类)、果、蔬四类,介绍粮食作物与瓜果蔬菜的种植技术。

次为《蚕桑》四卷,图文并茂介绍栽桑、养蚕、纺织等养蚕缫丝技术。

次为《蚕桑广类》二卷,图文并茂介绍棉、麻、葛等纤维作物的栽培和加工技术。

次为《种植》四卷,介绍如榆、楸、梓、松、杉、柏等经济林木以及地黄、枸杞、茱萸等药用植物的种植技术。

次为《牧养》一卷,介绍家禽、家畜、鱼、蜜蜂等动物的饲养方法和兽医技术。

次为《制造》一卷,介绍农副产品的制造、加工和储藏技术,以及简单的房屋建造技术和农家生活常识。

最后是《荒政》十八卷。前三卷为《备荒总论》和《备荒考》,详载历代防备灾荒的政策和议论,并分析各种救荒措施的得失利弊。中间十四卷则为光启编选明代周定王朱橚(光启误作周宪王)所著《救荒本草》的内容,图文并茂介绍四百余种救荒作物。朱橚,朱元璋第五子,与朱棣同母。末一卷为光启编选明代王磐《野菜谱》的内容,收录野菜六十种以备救荒。

纵观《农政全书》,不难发现,全书内容丰富、图文并茂,并以屯垦、水利、备荒三项工作最为重点,因此《四库提要》才说“其书本末咸该,常变有备,盖合时令、农圃、水利、荒政数大端,条而贯之,汇归于一”,而这也体现了光启以政兴农、以农哺政的“农政”用心。

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农政全书》精选了历代农书精华,体例完备,包括了农业活动的方方面面,所以《四库提要》盛赞道“总括农家诸书,裒(póu,聚集)为一集……虽采自诸书,而较诸书各举一偏者,特为完备”,不愧为“全书”之名。

农政结合,中西会通:《农政全书》的主要特色

《农政全书》规模宏大,如何阅读?我们不妨从农政结合、中西会通、常变有备、杂采众家又兼出独见这四个角度来切入阅读。

农政结合。历代综合性农书大多以“农本”观念为中心,着重讲解农业生产技术,不妨视作“技术流”农书;而《农政全书》以“农政”为中心,在内容编选上大致分为农政措施和农业技术两部分,前者是纲领,后者是实现纲领的具体方法,因此不妨将《农政全书》视作“政策流+技术流”农书。

以水利为例。明末北方因水利长年失修,以至于农田大量荒废,那么如何修建水利、灌溉田园呢?换成其他农书,或许上来就讲解水利技术。但在《水利》九卷中,光启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先总论水利,明确修建水利的意义和目的;再根据“水利莫急于西北,以其久废也;西北莫先于京东,以其事易兴而近于郊畿”的轻重缓急顺序,先讲《西北水利》,其中收录了《郭守敬传》,明代丘濬的政策,徐贞明《请亟修水利以预储蓄疏》《潞水客谈》等文章,以介绍前人修建西北和北京水利的事迹以及政策措施;在介绍完西北之后,再把目光放在我国东南大地,以《东南水利》介绍完我国东南水利形势;之后再汇总不同人包括光启自己的水利政策论述,形成《水利策》《水利疏》,最后才以《灌溉图谱》《利用图谱》《泰西水法》介绍水利工具、工程和技术方法。

如此,《水利》九卷既有宏观的政策建议,又具有微观的具体操作,共同支撑起明朝的水利建设,从而让《农政全书》最大程度地发挥出经世济民的作用。

中西会通。中国古代水利成就主要体现在疏浚河流、开渠引流之上,但在制造使用水利机械上却有所欠缺,“三代而上,仅有桔槔;东汉以来,盛资龙骨”,而桔槔、龙骨车这些古老的水利机械主要依靠人力、畜力、水力以及风力驱动,在漫长历史发展中,已经逐渐暴露出操作费力、效率偏低的弊病,难以满足明代农业生产的需要。

光启在《泰西水法》之中,针对中国水利机械的不足,详细介绍了西方龙尾车、玉衡车、恒升车等水利机械的制作方法,这些机械应用了17世纪西方物理学中螺旋原理、气体原理、液压技术等原理方法,相较于中国传统水利机械更为先进,灌溉效率更高。泰西水法的应用推动了中国传统农业进一步发展,“固讲水利者所必资也”(《四库提要·泰西水法》)。

常变有备。“常”是指《农政全书》收录了常见的农林牧渔副资料,而“变”是指它高度重视防备灾荒。《齐民要术》只是偶尔提及备荒作物,王祯《农书》虽然也有备荒的论述,但篇幅较小。而《农政全书》的《荒政》十八卷,占了全书的三分之一,为全书十二类之冠,其备荒篇幅之巨,可谓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在《荒政》中,光启不仅收录了“凡本朝诏令,前贤经划”的备荒政策,而且他曾屡次亲尝救荒作物,如在“马兰头”条中,他说“叶可恒蔬,尝过”,体现了光启亲尝本草的实践精神和爱护百姓的仁者情怀。

杂采众家,兼出独见。这是陈子龙对光启编著该书的评价。“杂采众家”即《四库提要》所言“总括农家诸书”,“兼出独见”是指光启有针对性地对所编选的材料加以裁剪、评点,并且书中的评点往往“片言居要”,农学价值很高。

如在《田制》篇中,光启编选了王祯《农书·农桑通决》中论述“沙田”的内容。而《农书》一大特色便是“每图之末必系以铭赞诗赋,亦风雅可诵”(《四库提要》),王祯在介绍完“沙田”之法后,写下一段典雅的赞语,其中有“易胜畦埂,肥渍苔华”之句。光启在编选这段材料时,在下面注释道“肥积苔华此四字,弗轻诵过,是粪壤法也。今滨湖人漉取苔华,以当粪壅,甚肥,不可不知”,提醒读者不可轻易放过,又批评王祯“既作此赞,而《粪壤篇》又不尽著其法,此为不精矣。余读《农书》,谓王君之诗学胜农学,其农学绝不及苗好谦、畅师文辈也”。

有裨于实用:《农政全书》的价值

《农政全书》具有农业文献价值和资政价值。

先看农业文献价值。《农政全书》图文并茂地记载了大量农技、农具、农器、农谚等农业知识,简直可以视作一部农业百科全书。阅读《农政全书》,不仅有助于我们学习中国古代农学知识,而且靠着书中的图谱以及文字介绍,甚至可以复原出古农具以作博物之用。

再看资政价值。《农政全书》收录了大量农业奏疏,对于今天制定农业政策不无启发意义。如《东南水利》中收录了明代吕光洵《修水利以保财赋重地疏》,其中提出了疏通河道、修筑圩堤、重修水闸、分清工程轻重缓急以及合理调用民力等治水办法。疏中强调分清水利工程轻重缓急,可让“兴作有序,民不知劳,而其工费之资,亦可以先时而集矣”。这对于我们今天某些地方“一窝蜂”上马多个工程项目,名为便民,实则造成了财政紧张、资源浪费不无警示作用。

总之,《农政全书》是一部大书,我们今天既要研究其中的农学知识,更要继承当中经世致用的精神以及会通中西的胸怀,从而让中国农业得到长足的发展,不负光启“加惠元元”的一片苦心。

选读

玄扈先生曰:古来蔬果,如颇稜、安石榴、海棠、蒜之属,自外国来者多矣。今姜、荸荠之属,移栽北方,其种特盛,亦向时所谓土地不宜者也。凡地方所无,皆是昔无此种;或有之,而偶绝。果若尽力树艺,殆无不可宜者。就令不宜,或是天时未合,人力未至耳。

选自《农本·诸家杂论下》

【译文】

玄扈先生说:古来蔬菜水果,如菠菜、石榴、海棠、蒜之类的,很多是从外国传来中国的。如今姜、荸荠之类的作物,移栽北方,它们繁殖得特别茂盛,这些也是从前所谓不适宜种植在北方土地上的作物。凡一处地方所没有的作物,总是本无此物,或是原来有但偶然绝灭了。假如能够尽力栽培,几乎没有不可生长的作物。就算生长不了,或是受气候限制,或是没有尽人力罢了。(钟彦亮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