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破坏者”到创造者
2024-07-19杨秀武
报告文学作品《从头再来》(载《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2024年第1期,“时代之歌”栏目头条)的主人公是当时湖北省最边远最贫困的鹤峰县县长,后接任县委书记兼县长的何亚斌同志。作者是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广播电视台记者、主持人田文莉女士。
主人公是我的老领导。我时任鹤峰县文化局局长,是何亚斌在鹤峰工作事迹的见证者。田文莉女士利用业余时间开始转向文学创作时,我是恩施州作家协会主席。我既熟悉主人公,又熟悉作者,这就是我敢冒昧写点读后感的底气。
一、提炼与恰当的议论,使报告文学更有时代性
2023年是恩施建州40周年,作为资深记者和主持人的田文莉女士,拟写一部长篇报告文学,总结建州40年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巨大成就,书名为《绿色崛起》,由七个篇章组成。就在作者为创作进行的采访过程中,很多被采访者总是提起一个人,他就是已离任30年的鹤峰县委原书记何亚斌同志。有人说,因为何亚斌为人民办实事;有人说,因为何亚斌与老百姓,特别是与农民的感情深;有人说,因为何亚斌是个有思想的人,通过首创产权制度改革实践,解放了鹤峰人的思想,改变了鹤峰人的观念;有人说,因为何亚斌有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和敢为人先、不怕牺牲的勇气;有人说,何亚斌大胆提拔重用了一批年轻民族干部;有人说,何亚斌敢于坚持真理……何亚斌这个名字深深印刻在鹤峰人民心里,虽然他已离任这么多年,而当初的那种震撼和感动仍在!这深深打动了作者田文莉。她出于媒体人的新闻敏感力和社会责任感,同时凭借厚实的文学功底,陆续进行了一系列调研采访活动,历时近一年,足迹遍及恩施及武汉多地,投入了大量时间和情感,走进了众多采访对象的心灵深处,获得了许多虽然跨越时空,但是历久弥新的第一手珍贵资料和栩栩如生的鲜活故事。作者在当前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时代背景下,用当记者的经验“顺藤摸瓜”,以作家的视角“挖地三尺”,心怀“国之大者”,以思想者的目光,站在历史的视角来看何亚斌同志的创新探索和贡献,由此提炼出一个重大主题——鹤峰首创性产权制度改革,不仅首开恩施州先河,而且引领整个湖北省,乃至影响全中国。这段历史值得梳理,这段佳话值得记载,这个创新值得思考!作者决定将她的长篇报告文学《绿色崛起》增加一章,写缘起鹤峰的产权制度改革。田文莉的这一想法立即得到恩施州文联的认可,因为他们比较了解何亚斌在鹤峰的作为和在全州的影响。州文联为了打消何亚斌的顾虑,于2023年4月25日给他发去加盖公章的采访函。函称:“……我州作家田文莉同志拟创作一部长篇报告文学,计划在第三章写您在鹤峰县担任县长、县委书记时期的改革与民企发展,希望能亲自采访您,可否,盼回复。”何亚斌接受了组织的这一正式安排,配合了田文莉的采访工作。作者从构思、立意、采访,再到增补的过程,就让我想起了新华社高级记者穆青、冯健、周原当年在兰考县采访结束返回北京前,无意听到很多人讲焦裕禄的故事,他们感动着并再度留下来,创作的人物通讯《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一经刊出,便迅速传遍了神州大地,使每个中国人都受到了灵魂的震撼。
田文莉通过采访历史事件当事人20多位,完成了这一章的写作。用音乐教育家刘欢的一首代表作《从头再来》歌名作为章名,紧扣时代主题,大有深意。我感觉,作者善用剪裁、描摹、比兴手法,无论是工笔刻画、重笔渲染、精选角度、截取断面,还是写实的笔触结合澎湃的抒情以及艺术语言,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可惜当前文学界报告文学理论研究还相对滞后,学术界对报告文学的关注和研究远远不够。有文学批评家认为,报告文学如果议论多了,就是报告而无文学;报告文学如果只有故事而没有议论,就是文学而无报告。纵观《从头再来》的创作,出彩的亮点有很多,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有两个:一是作者通过发现典型、捕捉形象、生动再现、合理抒情,抓住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改革破冰题材,提炼出富有时代精神和现实意义的重要主题;二是作者在熟练驾驭报告文学特有的写作风格与手法的同时,议论的把握也恰到好处,把生动形象的描述与富有抒情或哲理色彩的议论结合起来,即事生议,情理相彰,起到了深化主题、丰满形象和引人思考与启迪的作用。在创作过程中,作者也许是受到主人公思想的感染,大胆地把报告文学中恰当的议论,放到《从头再来》的开篇。文称:“根据中国宏观经济信息网‘十年改革’的资料记载:‘1998年8月,中国第一个以产权制度改革为中心的城市综合配套改革在湖南浏阳初步成功。’”作者通过采访获取的大量实据,果断地否认这一说法——这个“全国第一”不是湖南浏阳,而应该是湖北恩施州的鹤峰县,因为这个县早在1992年4月就成功进行了产权制度改革,比浏阳早了6年又4个月。这是在记载历史、还原真相,很好彰显了报告文学写真纪实的特点和追踪事实的力量,让这部弘扬改革的作品更加富于鲜明的时代感。
二、直抒与恰当的留白,
使报告文学更有文学性
作者在《从头再来》的写作中,除了平衡文学描写与真实记录之间的关系外,还通过直抒与留白,让报告文学更有文学性作了一次成功的尝试。
作品对何亚斌同志在鹤峰任职期内敢为人先、大刀阔斧的产权制度改革壮举作了多领域、多场景的细致描述,通过作者细腻的笔端汩汩流淌,那段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改革风云、岁月变迁跃然纸上,那种强烈的带入感既使我们如临现场,也让我们对何亚斌同志当年的思想观念以及“软出山”工程、“粮食体制改革”以及“百货纺织品公司改革”等一系列出色政绩有了全面、深刻的认识。鹤峰县产权制度改革的主要内容是:粮油购销体制实行“两个取消”和“两个全放”,即取消农民粮食生产订购任务(以便农民种植效益更高的经济作物),取消非农人口平价粮油供应计划,全县放开粮油市场,全面放开粮油供销价格;对国有企业实行国有民营,对集体企业实行公有私营。
文章中有两处生动的描述使我深受感动。一处是描写在粮食体制改革时遭遇的困境,改革之路本就困难重重,支持何亚斌同志改革的县委书记张泽洲同志升迁了,上级党委和政府主要领导不仅不支持,反而予以批评,要求纠正,老百姓不理解更不配合,何亚斌同志进退两难:“这时的何亚斌,像极了雨季跋涉在茫茫无际草原上的孤勇者,野草疯长,遍地沼泽,深一脚浅一脚的他,举步维艰”;另一处是紧接着有了突然来到鹤峰调研的时任副省长韩宏树的大力支持,要求在场的州委、州政府主要负责人立即向全州8县(市)推行鹤峰做法,然后在全省推广,何亚斌同志长叹一声,如释重负,顿觉“将死复生”。
在何亚斌同志大胆提出改革新思路并坚决推进下,山难水阻的鹤峰化腐朽为神奇,贫困的鹤峰国有集体企业职工从抗拒改革到尝到改革的甜头,后来纷纷脱贫致富,并推动了鹤峰经济的发展,逐年偿还了银行贷款,国有资产实现了保值增值。
通过直抒手法,主人公就成了一个典型的艺术形象,浓厚的百姓情结、可贵的忧患意识和深沉的人民信念,在读者面前活灵活现。写破与立的较量、写新与旧的更迭、写进与退的博弈,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从头再来》写鹤峰的产权制度改革,就是记述一次惊心动魄的伟大“破坏”,何亚斌就是一个“破坏者”。
有不少读者问,这么一位优秀难得的改革家和政治新星,后来的人生经历是什么发展情况?作者只写了一句话:“离开鹤峰没几年,何亚斌很快成为湖北省产权市场创始人和全国知名产权理论家。”没有进一步交代。我认为作者是有意留白。现在我来回答。最近我读到章洁《何亚斌的产权情怀与贡献——读田文莉<从头再来>有感》一文,为回答主人公后来在干什么的问题,摘录如下:
产权制度改革的见效,对于当时的鹤峰乃至湖北来说,已是体制上的“遥遥领先”,但对于何亚斌同志关于产权制度的探索来说,还只是一个起点。离任鹤峰、升职省统计局副局长后,他转身又继续投入到了对产权制度的学习和研究之中。
听说过何亚斌同志曾在华中科技大学经济学院学习西方经济学,但不了解详情,为了探究他在这个阶段的情况,一个春光明媚的周日上午,我专门拜访了何亚斌同志的硕士研究生导师张卫东教授。他说何亚斌同志对产权这一领域有系统的研究,形成了从产权改革一直到产权交易的系统思想体系。
何亚斌同志思想的前瞻性令我十分惊讶。
他结合实践经验,早在2000年就发表文章提出“产权市场属于资本市场”的新观点,15年后,即到2015年8月,在《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指导意见》的第十四条,首次确认了产权交易市场与证券交易市场同属于资本市场。
何亚斌同志2004年提出以“五统一”为原则整合建立湖北全省统一产权大市场,在省国资委大力支持下,将全省分散割裂的产权市场优化整合、构建区域市场一体化的发展新格局,大大地提高了规范程度和通过产权交易市场配置各类生产要素的效率,开创了湖北乃至全国产权交易市场先河。这一创新探索受到国务院国资委的充分肯定,并将上述“五统一”模式和经验向全国产权市场推广,成为湖北产权市场建设工作在全国的标杆。我哪能想到,他的这种探索和创新,竟然完全符合18年后2022年3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的精神。
读田文莉作家的《从头再来》,不可否认,何亚斌是一个对旧的产权制度的非常了不起的“破坏者”,再读章洁女士品《从头再来》的读后感,明白无误地证明他又是对产权制度改革与产权市场建设的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思想者和创造者。
《从头再来》发表3个月来,引起了强烈反响,国内著名经济学家、高校博导、军事院校将军以及主人公当年的老上级和同事们,在朋友圈纷纷转发、热评。读这数百条评论,笔者综合成三句话:一是作者田文莉是一个勤奋敬业、有家国情怀并且水平很高的作家;二是《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杂志社高站位、有眼光,推出了一个新的人物经典;三是何亚斌同志是一个为理想而坚韧不拔的开拓者、前瞻者、成就者!
总之,《从头再来》是一篇难得的讴歌时代、催人奋进的报告文学,立意高远,纪实写真,故事让人动容,情节荡气回肠,主人公精神激励后人,特别是在我国发展进入新阶段、改革进入攻坚期和深水区的当下,《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推出《从头再来》,是有深远历史意义和重大现实意义的!
当然也不得不说文章里也有一些小瑕疵。比如第48页,何亚斌是1989年从省城到鹤峰县任县长的,文中错写为1999年。又比如第48页介绍鹤峰县“它也是红四方面军诞生之地”,应为湘鄂西红四军诞生之地。但瑕不掩瑜,《从头再来》堪称时代力作。
读完《从头再来》,掩卷沉思,有一个问题在我脑海里越来越突出,这就是关于如何为改革创造良好生态环境的问题。今年3月国务院《政府工作报告》安排2024年十件大事,第四件就是改革,“坚定不移深化改革,增强发展内生动力”。改革需要良好的生态环境。毋庸讳言,何亚斌同志30年前开展多项首创性制度改革的生态环境是不好的。今天,各级党委和政府的思想理念和工作水平,已经大大提升了,但一遇到触及眼前利益问题,各方面还是有一个“从头再来”的艰巨任务。这大概是田文莉作家留白给我们的必答题吧。
2014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强调:“文艺工作者要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发中国精神、展现中国风貌。”报告文学就是讲好中国故事最好的、最直接的一种文体。这些都是报告文学作家要去承担的,是其他文学形式很难完成的职责和使命。这个国家、这个时代,还有我们的读者都太需要这方面的作品了。读报告文学《从头再来》,田文莉女士在践行习近平总书记文艺思想的过程中承担了报告文学应有的责任和这个文体所要完成的使命。因此,我有理由相信并期待田文莉肩有担当,心中有光,一路前行,记录时代,写出更多更好的报告文学作品。
责任编辑/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