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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险记

2024-07-18崔志东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24年7期

我的一生很平淡,细细想来,在我的公安生涯里也就遇到过三次危险。

50多年前,我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县公安局工作。有一天,全省公安机关发布通缉令,通缉一名盗枪、杀人犯罪嫌疑人。该犯罪嫌疑人当时流窜到我们县,并杀害了一对农民夫妇,还抢劫了他们的衣服和食物。恰在此时,县公安局领导让我和一位部队转业的同志小梁去地区公安处汇报另外一起强奸、杀人案。

当我们走到地区招待所外边的竹林里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响,紧接着,犹如响箭穿林,一颗子弹从我眼前刺溜飞过,携带的疾风把我的双眼吹得好痒,我不由得直眨眼。接着,我听到了玻璃窗被击碎的声音。参加过实战的小梁连忙按住我的肩膀说:“快卧倒!”过了一会儿,我们猫着腰走进了招待所,发现有一颗子弹死死地嵌进了一间房的白墙里。我把它蒙上手帕,怎么用力都拔不出来,最后借来老虎钳子才把它拔了出来。我告诉小梁:“这是证据,上面准有犯罪嫌疑人的指纹。”小梁仔细看了一下子弹说:“这是七九步枪的子弹头,它是从我们两人的头部中间穿过的,如果你再往前10厘米或者我再落后10厘米,那就不知我们俩谁先光荣了!”

我们来到地区公安处汇报工作,并把这颗子弹送给刑侦科进行鉴定。公安处的领导为了我们的安全,让我们第二天再回去。可是为了尽快破获我县的案件,小梁拿出当年在部队当排长时的气魄,眨了眨眼,胸有成竹地说:“天黑后,目标不容易被发现,而且这里的路我很熟,咱们抄小路回去,请领导放心!”

过了两天,地区公安处的领导带领地区所在县公安局数十名干警将那个盗抢、杀人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

第二次历险,是去农村的一个山坡上开棺验尸。当时我们县的公安局里没有法医,只好从县医院请来了一位外VNcXkfh3J5bNwsRydjUAyQ==科医生。开棺后,医生为了取样齐全,免得二次开棺,就把受害人的心肝胃都提取了一小部分,装在一个大玻璃瓶里,外面用纱布裹了好几层,用以防震。局领导让我当天把检验的样品送到九江市人民医院进行毒物化验。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怀抱着装有受害人内脏的玻璃瓶,心里感到有些不适,还有点害怕。可是,我转念一想,为了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这点事算什么?我应当向老刑警们学习,从容不迫地开展工作。

当我从乡下赶到县城的码头时,东方红大轮船即将起航。因为我当时穿着警服,又认识当班的码头工人,便向他说明我正在执行紧急任务,当晚必须赶到九江市,可是来不及买票了,上船后再补票,请求他让我立即上船。那位工人师傅二话没说,立刻放行。我前腿刚迈过轮船上的栏杆,另一条腿还悬在栏杆外面时,轮船就离开了码头。随着船体的突然晃动,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坏了!眼看我就要掉入几十米深的江水中,被江水吞没,说时迟,那时快,那位码头工人用力把我往船上一推,我抱着装有样品的瓶子顺势滚到了甲板上,好在背部先着地,玻璃瓶完好无损。我心中一阵庆幸。船上的两位乘客把我扶起来,连连说:“同志,好危险,好危险啊!”我连忙对他们说:“真对不起大家!我有公务在身,赶时间,请大家谅解!”乘客们见我穿着警服,又抱着尸体检验样品的瓶子,都向我投来敬畏的目光。我抱着那只散发着福尔马林刺鼻味道的瓶子,独自一人坐到了角落里。

由于我及时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受到了局领导的表扬。那位用力推我上船的码头工人,当时的处境比我更危险,因为他是面向江面的,如果推我时用力过猛,收不住身体,他就会掉入长江,因此功劳也应有他的一半。

第三次是20世纪70年代中期。我工作单位所在的县城位于鄂东地区的长江北岸,以南便是江西省的地界。按照当时县政法机关的习惯做法,每年春节前要宣判一批罪犯,以求达到警示效果。当时我们承办的一起刑事案件还要到江西补查一些证据,县公安局的领导要求我们三天之内必须完成任务,以便与其他几个案件一起送到地区公安处汇报。

第三天傍晚,我和搭档小王完成取证任务后赶到了长江边,看到一位老艄工正准备回家,我们请求他把我们带到江北。老艄工说:“天气预报说今天傍晚有暴风雪,这时过江太危险,你们两位同志没什么急事,明天再过江吧!这里江面窄、水流急,江中间有个蛮大的漩涡,万一碰上了,说不定会把船卷入江底。”我对他说:“我们俩是公安局的,正在执行紧急任务,今晚必须赶到江对面,否则就会影响县法院春节前宣判一批罪犯。”他听了,爽快地说:“同志哥,你怎么不早说呢?你们是为公家办事的,这些坏人真可恶!早点宣判,老百姓才能安安稳稳过春节啊!你们赶快上船吧!”

船行至江中间时,果然下起了暴风雪。江面上起伏的波浪越来越大,一个巨浪打来,我们的船被推到了十几米高的浪尖上。船在高高的浪峰上停留几秒钟之后,船头马上向下倾斜,船体急速下沉。这时,江中又翻起十几米高的“水墙”,好像要把我们埋葬在万里长江中。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人感到一阵眩晕,第一次体会到失重的感觉,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接着呕吐起来。不一会儿,巨浪再次把小船高高托起,我们的船又一次跌入浪底……

我惊呆了,剧烈跳动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儿了。这时,老艄公古铜色的脸也变得异常严肃和冷峻,他对我们大声喊道:“你们不要惊慌,不要乱动,一切都听我的!”他那一双不大的眼睛像鹰眼一样,闪动着敏锐的光。他仔细地观察着江水的变化,船一陷入浪底,他的两支船桨立马变成两把钢刀,劈开巨浪,快速地划水,竭力让小船升到水面上;船一旦升到波峰,船桨又像蜻蜒点水般轻轻在水面滑动,掌控着船前进的方向。我们的小船犹如波涛中的一片树叶,上下起伏着,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吞没。我们俩想协助老艄公做些什么,无奈都是北方旱鸭子,一点劲也使不上,只能望洋兴叹。我不禁想:也许这次真的要去见马克思了。小王也沮丧地说:“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

在老艄公的奋力拼搏下,我们终于平安到达江北渡口。这时,船篷上以及老艄公的草帽、蓑衣上都落了一层雪,老艄公擦着满头的大汗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冒着暴风雪,晚上送人渡江,真够危险哩!我们三个人差一点就喂了江猪啊!”

我和小王都激动地说:“今天多亏了您老人家啊!谢谢您了!”“应该的,不用谢。”在码头的灯光下,我看到老艄公胸前挂着的两枚解放军渡江纪念章闪闪发光。想当年他也是一位渡江英雄吧!我不由得对老艄公肃然起敬……

往事如烟,令人回味。至今我想起这三件事还有点后怕哩!但无数公安干警无私奉献、勇于担当的精神激励着我随时准备为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而牺牲自我,即便是现在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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