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

十六岁那年，大厨师从名厨白大师。

学艺的第一天，白大师丢给他一把大号菜刀，指着满满一筐土豆，对他说：“给土豆削皮，再切成丝。”

大厨百思不得其解：削土豆皮应该用削皮刀啊，为何让我用菜刀？

冷不丁抡起笨重的菜刀削薄薄的土豆皮，这对大厨来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是削厚了就是削薄了，有几次差点儿削到手，吓得大厨直冒冷汗。临下班时，大厨才勉强把土豆皮削完，手腕无比酸疼。

白大师脱下围裙，抓起土豆皮看了一眼，冷冷地说：“皮削得薄厚不一，不合格。”临出厨房门时，他又回头补了一句，“切不成‘队列丝’不准吃饭。”

内行人都知道，“队列丝”可不是好切的，切出的丝粗细、长短须一致，这极考验厨师的刀功、眼力和耐力。

大厨忍饥挨饿，深一刀浅一刀地切着土豆丝933656a6137a01353af3b5000efaa00f8697666b78c240cb65fc81d4a8198f9d，再看切下的土豆丝长的长、短的短、粗的粗、细的细，跟“队列丝”相差甚远，转而愤愤不平地想：我是来学厨艺的，又不是来打杂的，一来就让我削皮切丝，这算哪门子手艺啊？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如此……接连两个月，白大师都让大厨重复做着同样的事。大厨切完后，白大师每次都随手抓起一把削下的土豆皮和切好的土豆丝，轻描淡写地说：“皮薄厚不一，不合格；丝粗细、长短不一，不合格。”

大厨心里越来越憋屈，在白大师又一次抓起土豆皮看时，他终于爆发了，不等白大师开口，他就脸红脖子粗地伸出贴满创口贴的手质问道：“师傅，我是来学手艺的，天天削皮切丝，算怎么回事儿啊？”

白大师不急不恼，笑着说：“听过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吗？”

大厨点了点头。

白大师接着说：“听过就好，要想成为好画家，得先把鸡蛋画好；要想成为好厨师，就得先把土豆皮削好、丝切好，后面还得炒好。”

大厨不以为然，对白大师有了成见，认为他在整自己，决定换个酒店，重新拜个肯教自己真本事的师傅。

大厨不声不响地走了，很快就另找了一家酒店，拜了新师傅。

大厨是打着有工作经验的旗号拜新师傅的，按规矩，得先试工，好让师傅检验一下基本功。试工时，新师傅上来就丢给他一把大号的菜刀，指着一堆比普通土豆小很多的土豆，笑着说：“把土豆削皮，再切成丝。”

大厨傻眼了，直愣愣地呆立在砧板前。烟火缭绕中，白大师的话在他耳边响起：“要想成为好厨师，就得……”

大厨使出浑身解数削皮、切丝，新师傅在一旁看着，不说好也不说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接着是炒土豆丝。大厨学着白大师的样子把炒勺颠得忽高忽低，方才觉出看起来简单的动作，却要求手腕有足够大的力量。此时，他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白大师让他用菜刀削土豆皮的良苦用心。蓝色的火焰贴着锅底蹿，土豆丝在锅里欢快地上下跳跃。在加调味料时，他也学着白大师的样子，潇洒地把料勺一抖一甩，自我感觉很有范儿。

炒完一道入门菜，大厨已是满头大汗。当他信心满满地端给新师傅品尝时，新师傅瞟了一眼，筷子都没动一下就说：“火候过了，土豆丝发糯，没有脆生生的口感。”大厨夹起两根送到嘴里，验证了新师傅的判断。

试工结束后，新师傅笑呵呵地问：“你师从白大师？”

大厨惊愕地看着新师傅，茫然地点了点头。

新师傅依旧笑呵呵地说：“白大师也是我的师傅，我们是师兄弟，我当不了你的师傅，你还是……”

碰了壁的大厨悔恨交加，他怀着敬畏之心回去找白大师。作为惩罚，白大师让他削番茄皮和拇指土豆。这回，大厨没有再生怨气，他用纱布把手包了个严严实实，换了一把更大、更沉的菜刀，抓起泥鳅般滑溜的番茄，抡起菜刀嗖嗖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