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徐志摩那般敏感
2024-07-13朱洪涛
朱洪涛
敏感是一种能力。
我们常说宇宙之大、苍蝇之微都可写,然而真写的时候又无从下笔,憋来憋去就是干瘪瘪的几句话。这样的局面,是感觉钝化所致。刘勰说,“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景物之变化,叫人不觉心旌摇动,受到感染。这个“摇”字用得特别好,心有所感,笔下才有情有物。
处理日常生活如果太过敏感,也许不好;写作上,不敏感则无字可写。如何将外在物色纳入心网,编织成极具个人感的文字,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怎么才能敏感?我以为不能简单归结为天赋。从训练的角度看,敏感的人会思考,能够从司空见惯的日常物、事中提炼可写之点。
鲁迅曾写过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论“他妈的!”》。这句源远流长的国骂生命力极为旺盛,时至今日仍未绝迹,甚至还有新的变体出现。鲁迅发现这不是简单的脏话。他的行文首先是上下古今回顾一通,发现“国骂之博大而精微”,引书佐证早先的骂人话有“奴”“老狗”“赘阉遗丑”等。这些后来都没有流行开来,可见简单、直接、明了才最适合传播。
在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普通人攻击高门大族最好的言语便是一句“他妈的”。鲁迅总结:“要攻击高门大族的坚固的旧堡垒,却去瞄准他的血统,在战略上,真可谓奇谲的了。最先发明这一句‘他妈的的人物,确要算一个天才,——然而是一个卑劣的天才。”如何改变?鲁迅以为改造中国的门第、改变倚仗祖宗的风气,这样才会少了国骂。
鲁迅为了让文章更活泼些,在结尾宕开笔墨写,说“国骂”还有“我的亲爱的”之意。所举例子是一对父子吃饭,二人对话——“这不坏,妈的你尝尝看!”“我不要吃。妈的你吃去罢!”
文章体现了鲁迅严肃而认真的思索,引子却是人们习以为常的一句骂人话。这就是一种敏感。当然,鲁迅的知识结构、思考习惯也足以支撑他写出这样有趣而深刻的文章。
敏感的人才能写出人人心中所有的东西,而且总会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请看徐志摩的《别拧我,疼》:“别拧我,疼,”……/你说,微锁着眉心。/那“疼”,一个精圆的半吐,/在舌尖上溜——转。……徐志摩真的很会写,寻常人搜索枯肠写不出东西,他与喜欢的人的一次打情骂俏就可以入诗。可见,敏感的人的神经时时与文章相连,哪怕微不足道的经历也可以发酵成一坛好酒。
对于作家而言,敏感是一种直觉。而我们则需要练习敏感,最好把它练成一种直觉,最后像警犬的鼻子一样灵敏。练习的方法有很多,写日记、写读书笔记都是可行之路。最重要的是持之以恒,保证脑子常常呈现一种“想东西”的状态。
目下科技越来越发达,一切都可以依赖,这加速了脑子的钝化,直接后果是呆若木鸡的越来越多,别说敏感,恐怕连自理都难了。
延伸阅读
■一种观点:“宇宙之大,苍蝇之微”语出著名作家林语堂在1934年给《人间世》杂志所写的发刊词。在他看来,小品文“本无范围”,“宇宙之大,苍蝇之微,皆可取材”。郁达夫在论及“五四”散文时也曾说:“宇宙之大,苍蝇之微,皆可以入文”,这足以说明那个时代作家创作题材的自由与广阔。散文大家秦牧亦有类似观点,认为写文章“宇宙之大,苍蝇之微,无所不包。大千世界的诸般事物,都可以汇诸笔端。”
■一个成语:呆若木鸡,形容一个人痴傻发愣的样子。但《庄子》中那只呆若木鸡的鸡,是绝世高手。喜欢斗鸡的周宣王找来驯鸡能手纪渻子,要他驯一只常胜不败的斗鸡出来。纪渻子挑了只高冠鸡,用时40天,大功告成。“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即使有鸡叫,它已经没有反应了,看上去就像木鸡;它的德性完备了,别的鸡没有敢于应战的,掉头就逃跑了。这只鸡,是斗鸡中最另类的“战斗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