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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态的飞行”:科幻诗与认知博弈

2024-07-11商露元

星星·诗歌理论 2024年6期
关键词:科幻宇宙诗人

商露元

《星星》诗刊在2024年伊始开辟了新的栏目“科幻诗”,为诗歌发展打通了一条新的通道,而值得注意的是,这本刊物的封面设计也出自AI之手。

“科幻诗”这一栏目的推出使得我们对科幻文学的关注逐渐由小说转向诗歌,而以往读者和研究者所关注的一般意义上的“科幻文学”实际上更多指向的是小说这一文体,尽管科幻题材的诗歌在西方早已出现。瑞典诗人哈瑞·马丁松写有长篇科幻史诗《阿尼阿拉号》,对生态危机、星际穿越以及地球文明的反思做出了极具想象力和现实批判精神的深度抒写。同样是瑞典诗人,索德格朗写过《我必须徒步穿越太阳系》这样的科幻诗,“我得徒步穿越/太阳系/我预感到了这一点/宇宙某个角落悬挂着我的心/光从那里涌出,撼动空气”。苏格兰桂冠诗人艾德温·摩根创作过科幻组诗《行星波》,日本著名诗人谷川俊太郎则写有《二十亿光年的孤独》——道出了人与宇宙之间的心理距离,“人类在小小的球体上/睡觉 起床 然后劳动/有时候很想拥有火星上的朋友//火星人在小小的球体上/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但有时也很想拥有地球上的朋友/那可是确信无疑的事//万有引力/是相互吸引孤独的力//宇宙正在倾斜/所以大家渴望相识//宇宙渐渐膨胀/所以大家都感到不安//向着二十亿光年的孤独/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值得注意的是,诸多科幻小说也与诗歌存在着密切关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很多科幻小说家受到了经典诗人、诗作的影响与启发,譬如公认的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的作者是伟大诗人雪莱的妻子。《星际穿越》则引用了英国著名诗人狄兰·托马斯的代表作《不要温顺地步入那个良夜》。丹·西蒙斯的科幻小说代表作《海伯利安》则是向伟大的浪漫派诗人济慈的同名长诗致敬。2003年,著名科幻作家刘慈欣在中篇小说《诗云》中关注到“诗歌”与“技术”的终极博弈问题,而具有反讽意味的是,刘慈欣小说中出现的“李白”则是基因克隆出来的人工智能诗人。

随着前沿科技、大数据、人工智能、量子、新媒介、新行业的飞速发展——尤其是航空航天技术的推动以及人类对“外星文明”的想象,诗歌必须回应这一人类正在发生的科技剧变以及相应的时代命题、人的命题,“在面对一个快速转型的世界时,科幻提前思考了现实中有可能出现的问题,科幻与现实的关系发生了一种类似于量子纠缠那样的奇异关系”(宋明炜《在摹仿论的废墟上,如何建立真实性——科幻诗学问题与当代文学的知识论》)。

《星星》诗刊“科幻诗”栏目一经推出,短短十几天就收到了数千首科幻诗稿,可见科幻诗已经不再局限于个案创作,而是逐渐成为一股新的写作潮流。《星星》诗刊所推出的系列科幻诗歌在很大程度上强调了人类科技发展的前景与可能性,在技术增量与诗学变量的平衡中也大多体现出诗人对未来社会发展以及宇宙世界的多元想象,大体涉及仿生人、脑机接口、时光机、元宇宙、平行空间、宇航船、星际穿越、基因密码、控制论、量子纠缠、仿真影像、人工智能、后人类时代等话题。这也对应了评论家霍俊明所说的“新媒体、信息技术、数字技术的飞速发展对文学的整体格局和生态都产生了深刻影响,无论是文学生产、创作主体还是传播的对象、渠道、方式、范围都发生了巨大变化”(《“激进的诗歌”:媒介、技术及人工智能》)。

诗歌与科技之间的深度对话已经成为不可回避的时代命题和美学命题,欧阳江河在1998年就对此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作为一个现代诗人,我认为诗歌与科学技术的歧异之处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么严重,其实它们的相似之处更说明问题:在人类试图把握现实的努力中,诗歌与科学对于想象力、直觉、发明精神以及虚拟现实所起的作用都应该加以特殊的强调”(《科学技术与诗歌》)。显然,科技发展以及社会新变、时间愿景给诗歌创作带来了新的空间与实践操作的可能性。

需要强调的是,科幻诗也是诗歌自身迭代发展的必然结果,因为从文学本体性来说,“人类文学就是由‘潜在文学‘可能性文学而不断生成为‘现实文学的过程”(霍俊明《“克隆体李白”与百万亿首诗——AI诗歌的“类文本”生产与可能前景》)。

值得注意的是,科幻对诗歌的形式也提出了相应要求,90后诗人曹僧创作的系列“超短科幻诗”值得引起注意,这种极简主义的诗歌样本很适合以手机为核心进行临屏阅读,也容易引起读者的想象与共鸣,比如“在星际大桥上/和月中的她告别/她说,别悲伤/这里和其他古镇没有两样”“那天,他们欣喜异常/在银河系边缘/宇宙青蛙/产下一排发光的卵”。

“科幻”就是“未来已来”。这就要求诗人在真实与虚构、现实与未来、此岸与彼岸、经验与超验、已知与未知等方面融合、交织与对话,站在更高维度来重新审视自我、科技、社会、世界(包括外太空、外星文明)以及未来,其想象力中一定要有区别以往的认知事物的方式和能力。

与此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到,任何题材、主题的诗歌最终都会落实到人的个体主体性上,对科技和物理性以及“宇宙社会学”的“真”的关注最终会落在人性和精神的“善”与“美”的主题上来。质言之,科幻诗既是理性主义的又是人文精神的,既是整体性思维的又是超越性思考的,既是科学主义、未来主义的又是现实主义、批判主义的,既是科技感的又是历史感、现实感的。这一方面在于想象都是建立于自我认知以及现实境遇的基础之上的,另一方面,科幻性质的文字都是经由个人想象和语言方式来完成对新奇元素和未来世界的发现与命名的。

更为关键的是,诗人不能成为科技理性和物质主义的单向度赞扬者,还要深刻意识到科技尤其是人工智能等方面的变革将会给人类带来新的社会问题以及精神问题,诗人一定要对科技的发展充满深沉的反思立场和批判意识,“在我们这个时代,科学宣称/享有对魔术无止境的垄断”(何塞·埃米利·奥帕切科《诗人之恋》)。这就对应了一些学者所强调的“科幻现实主义”,而诗人和作家一定要重新审视科幻主义与现实主义之间的复杂关系。

科技进步以及科幻内质的变动一次次地刷新着人类的认知领域,这就需要作家们不断拓展认知的边界,不断转换认知的方式,不断提升认知的能力。确实,科幻诗给诗人带来的最大挑战就是认知边界、认知方式以及认知能力的改变,甚至对诗人的世界观、时间观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对诗歌而言,认知方式、认知能力既是社会学层面的又是诗学层面的。

就诗人的认知方式而言,这既要依托现有世界又要面向无限可能性的未来与未知,而达科·苏恩文在1970年就强调科幻小说是一种“认知疏离”(cognitive estrangement)形式,可见写作者的观念、认知、想象、创造力以及深沉的思考能力对科幻文学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从“认知疏离”以及认知方式、认知边界、认知能力来考量当下的科幻诗歌,我们就会发现诗人在这方面的表现是有距离的,有时候诗人过多强调的是个体的想象和幻想,而对科技理性、宇宙空间、时空概念、未来社会的可能性以及人类将会遇到的各种外在境遇与内在精神命题所提供的理解、认知以及想象并不充分。对于科幻诗与认知方式、认知边界、认知能力的关系,诗人一定要意识到科幻与人类发展之间的关联性、未知性以及超越性、可能性(“超真实性”),一定要强化诗人与众不同的世界观,诚如伊斯特万·奇切里-若内在《科幻的七种美》中所强调的,科幻文学是一种独特的思想模式与艺术模式。如果诗人达不到这一要求,那么所写下的诗歌更多只是“科幻”的外壳,而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对科幻以及自我、世界的认知能力、精神能力、思想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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