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候片刻
2024-07-06丁丁
丁丁
下车后,沿着路牌,穿过县道,离唐昭提寺越走越近。我去日本之前并没有做功课,大抵就是想随心所欲地旅行一次,但行程计划里是要去奈良看古寺,去京都看庭园的。走近唐昭提寺主殿金堂,每每有一对对本地人往里探头张望,边看边聊,我能听懂的词只有“厉害”。稍加看两眼金堂的外廓,以及头上稍显朴素用网罩兜住的木质屋檐,轮到我也探头张望,木头散发的香气扑面袭来,人的精神大好。里面那些奈良时代的脱乾漆造佛像和木心乾漆造立像真是漂亮,造型丰富,细节精美。尤其佛像脸部线条柔和圆润,看了有种让人想把心中秘密和盘托出,此生烦恼也托付于此的念头。
金堂旁,有几人带着马扎写生,画笔又额外记录了心中所诉。御影堂每年只有3天开放鉴真的造像,离我去的时候刚好过去了2天。由此才知,这里曾由中国高僧鉴真建成、主持。
在傍晚时分分别去了金阁寺、银阁寺。游人蜂拥而至,我也不能免俗,“金”“银”都是宝。视线穿过围观的人群,贴满金箔的金阁无法忽视,却又显得相互映照之下的镜湖池水更加明媚,尤其是水面之上如行舟般的松树,衬托得如此凛冽清澈。
从清水寺出来再去知恩院,光三门前后那些台阶就够吓人的,但也较真地爬了上去,院里人反而不多。不着鞋在吱吱作响的“莺鸣廊下”走廊木地板上游走,很惬意,不觉走进方丈庭院。一个男孩坐在那里收门票,他用红笔给我划了一遍游园的顺序。庭院里人不多,三个庭师在修剪六月的灌木。包着头巾的中年庭师和两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各自自顾自地埋头工作。折返时才发现,他们在圃地上铺了米白色的布,剪去的枝叶掉在浅色布面上,用双手一捧一捧地收拾干净。庭园里可以听见涓涓水流淌过的声音,花草修剪、树木修理、水流清理、草坪打理……一项都不能疏忽,庭师们能够听出清理之后的水声如何变得轻快。日本的庭园里多砂石,踩上去很柔软,有时又会有陷入感,脚步不自觉放慢。清扫、打理用砂石铺成的园路,是庭师每日的功课。园路是庭园的骨骼,时而凹陷,时而膨胀,庭园才有了空间感和生机,何时山穷水尽,何时柳暗花明,是事先设计,在一个“立体的故事”中营造出起伏感和紧张感。
庭园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之中,前一秒和后一秒有所不同,光线不同,风声、树声和人声,都让庭园别样生姿。想要一一观览,就得静候时日。
在京都看庭园时,常常想起苏州的园林。比如逛金阁寺、银阁寺时会想起拙政园、留园之类,也着实不小了;游人很多时,若也照此设定观览行进路线,禁止逆行,会不会游园更顺畅一些;坐在天龙寺大方丈殿檐下望向曹源池庭园,又宛如艺圃从念祖堂环顾浴鸥小池和对面的庭石……但更多时候,记忆是模棱两可的。身边事物,多接触几遍后就会理所当然地以为已经很熟悉。等到出门在外,时常想起,又会不自觉地比对,发现细节模糊,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确认,重新认识、重新相处。人各自不同,治愈途径也不尽相同。被生活追赶的人,需要有机会与自己对话,获得喘息,获得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