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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电子产业链外迁:态势及应对策略

2024-07-03肖勇波李扬祁宏升樊星

清华管理评论 2024年5期
关键词:产业链供应链消费

肖勇波 李扬 祁宏升 樊星

21世纪以来,作为我国战略性发展产业,以智能终端设备(如PC、手机、平板电脑)为代表的消费电子产业得到快速、稳定发展。2022年,我国电子信息制造业收入规模超过15.4万亿元,占GDP的比重达12.8%。中国凭借广阔的市场、充足的劳动力供应、友好的营商环境以及完备的产业链配套,成为最大的消费电子产品生产国、出口国和消费国。以智能手机为例,我国2022年手机产量达到15.6亿部,其中出口手机8.22亿台,占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的八成左右。经过多年的发展,苹果、联想、华为、小米等企业在中国形成了布局完整、运营高效的供应链体系。

然而,随着世界进入动荡变革期,地缘冲突频发,大国博弈长期化,不确定性上升,跨国企业意识到供应链过于集中存在风险,于是以苹果为代表的美国企业将部分供应链外迁至印度和东南亚等区域。据报道,2022年苹果在印度生产的 iPhone 占全球产量的比例已经达到 7%,预计到2025年将提升至25%。此外,中国日益增长的生产要素成本(如土地成本、劳动力成本)、中美科技竞争加剧、印度和东南亚等国家推出的优惠政策等因素,进一步加速了供应链迁移。同时,随着中国消费电子市场进入相对饱和阶段,消费电子产业链向市场渗透率更低的区域迁移也成为必然趋势。

消费电子产业链外迁对我国企业来说是挑战也是机会。相关企业应紧跟国家“稳外贸及稳链强链”政策部署,积极实施产业链全球布局。链主企业要发挥自主开发能力,把产业链布局的主动性掌握在手中,真正实现中国制造业既能产地销又能销地产的全球布局。供应链企业应重新定位自身在产业链中的价值,积极进行转型变革,不断完善自身的核心竞争力,进一步提升在全球制造业的地位,从而助力我国制造强国目标的实现。

本文首先梳理了消费电子产业链的现状及外迁态势,并详细分析了消费电子产业链外迁的原因及对我国相关企业的影响,在此基础上,针对产业链中不同环节企业给出相应的应对策略。

消费电子产业链现状

消费电子是一个典型的技术密集型产业,主要生产销售个人电脑、智能手机与平板电脑三类核心终端产品及外围衍生产品。自20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电子信息等技术的快速发展使得消费电子产品更新换代频繁。以移动设备为例,随着芯片、显示屏等技术的迭代升级,移动设备产品形态从早期的基础手机发展出平板等触屏产品,最后升级到目前的移动智能手机。每次的新品研发突破都伴随着消费电子市场的明显增长,因此,技术驱动下的新品研发对消费电子市场开拓极为重要。

消费电子行业目前由有限的几家品牌商(苹果、三星、华为、联想等)主导,全球市场竞争空前激烈。近年来,由于缺少突破性的产品创新,消费电子产业逐步进入增长疲软期,这无疑加剧了市场竞争,导致品牌商的龙头集中度持续提升。以PC产品为例,Gartner数据显示,前7大品牌商的市场占有率从2009年的不到60%增长到2022年的80%以上。产品创新乏力的背景下,市场开拓成为品牌商生存发展的重要考量。

消费电子产业链高度复杂,从原材料采购到成品制造、仓储、运输、销售和服务,形成了一个规模庞大和动态依存的全球供应链网络(见图1)。上游环节主要包括一般物料、核心零部件、模组等基础部件的供应。核心零部件供应,以美国、日本、韩国为代表的国家经过几十年的研发累积形成极高的技术壁垒。尤其是高端半导体芯片、精密通讯模块等核心零部件的设计和生产,涉及多达数百道工序,所需制造设备昂贵,工艺流程极其复杂。中游环节主要包括富士康等组装代工厂,技术要求相对较低,主要受产业配套和劳动力成本要素影响。下游环节主要涉及个人电脑等终端产品,我国品牌商占据重要市场地位。例如,自2018年以来联想始终占据该市场最大份额,近几年的全球市场占有率超过24%。

2000年前后,消费电子行业在中国起步,自那时起,中国企业凭借广阔的市场资源、宽松灵活的营商环境、低廉的生产要素成本取得快速发展。苹果等企业以中国为主要生产基地,打造出有效的全球供应链(中国为全世界生产了90%的消费电子产品)。尽管中国在消费电子产品的生产环节处于主体地位,但大部分中国企业的角色还是组装代工商、低附加值模组组件制造商以及一般物料供应商,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中低端,技术壁垒较低。此外,随着近年来中国经济增速趋缓,中国市场对消费电子产品的需求日渐下降,中国市场在全球市场中的重要性也随之降低。叠加中国国内市场国产替代趋势明显,外国品牌商在中国市场份额逐年降低,三星、惠普等部分外国品牌商甚至逐步退出中国市场。与此同时,印度、东南亚地区青壮年人口红利逐步释放,消费电子产品购买力日益增强。因此,在中国消费电子市场相对饱和的现状下,跨国品牌商的主要角力场已经从中国转向印度、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

整体而言,当前消费电子产业形成了欧美日韩研发、中国/东南亚/南亚制造、全球销售的全球化布局。中国企业处于消费电子产业价值链中低端,在中下游环节具备相对完整的竞争优势,在高附加值的上游核心零部件环节则有待突破。近年来,中美竞争加剧、新冠肺炎疫情等重大冲击事件给集中在中国市场的消费电子供应链带来巨大的冲击。供应链韧性日益成为苹果、联想等链主企业关注的重要维度。

消费电子产业链外迁态势

地缘政治冲突、新冠肺炎疫情等冲击事件使得跨国企业越发意识到供应链过度集中的风险。例如,新冠肺炎疫情期间,郑州富士康的停工影响到苹果公司约10%的iPhone产能。外资链主企业开始将部分环节迁出中国。以苹果公司为例,目前iPhone组装及配件代工正逐步迁往印度,AirPods和Mac组装代工迁往越南,Mac生产迁往马来西亚,iMac等制造难度相对较低的产品迁往爱尔兰。尽管目前苹果产品在中国的产量高达90%,但在产业链外迁趋势下,其海外产能正在加速释放,如iPhone2021年在印度的产量只有1%,2022年已经上升到7%,预计2025年将达到25%。外资链主企业外迁一方面是出于降低劳动力成本的经济考量和规避“逆全球化”趋势政治风险的需要,另一方面,受美国“再工业化”政策影响,美国苹果、日本富士通、韩国LG等企业先后在美国本土增加投资,逐步回迁部分高端产能。

产业链外迁给各大链主企业提供了在全球范围内重新布局供应链的契机。联想、小米等国内链主企业在客户要求及一些国家保护政策影响下,也不得不加强海外制造能力,甚至增加海外工厂。整体而言,中资企业(联想、小米、华为等为代表)增加海外制造,主要是将高端产能布局国内,将中低端环节外迁至南亚、东南亚等地区以实现储备产能和抵近市场的目的。然而,相较于外资企业,中资企业出海过程更为曲折。以小米公司为例,早在2015年小米便在印度投资建厂。迄今小米已经在印度开设了7家工厂,并在全球范围内增加了20%的生产设备。然而,近期印度政府以非法专利费用支付为由冻结小米在印资产,对小米展开打压。海外营商环境的不友好,迫使小米公司考虑回迁国内或者仅将海外工厂作为产能储备。

链主企业外迁,意味着供应链订单离开中国,中国供应链企业要维持原有订单份额,就不得不随之外迁。消费电子产业高速发展过程中,中国凭借充足的劳动力供应、完备的产业链配套以及更低的生产成本,成长出富士康、歌尔声学等一批优质供应链公司。然而,大多数中国供应链企业位于价值链的中低位,面对外资链主企业的加速外迁,只得或主动或被动地外迁。其中,依赖单一大客户的组装代工企业和零部件代工供应商更是不得不在印度和越南等国家和地区设厂投资铸造“新巢”。例如,纬创、和硕和立讯精密等组装代工厂,伯恩光学、歌尔股份、蓝思科技等零部件代工供应商都已经在印度或越南设立工厂,并开始释放产能。

零部件代工供应商以及拥有自主产权的供应商,为降低或摆脱对外迁链主企业的依赖都在进行战略转型。有的企业通过向产业链上下游拓展来扭转自身的地位。例如,以研发、生产、销售高端视窗触控防护玻璃面板、触控模组及视窗触控防护新材料为主营业务的蓝思科技,已经加速向上下游供应链拓展,在智能穿戴、智能家居家电、医疗设备等行业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有的企业通过更加频繁的并购重组来拓展新的业务空间。供应链企业外迁,国内的部分生产线成为闲置产能,进而成为其他企业收购的对象。比如,闻泰科技以17亿元的价格收购了欧菲光广州得尔塔,2020年立讯精密收购了纬创在中国大陆的代工厂,纬创去往印度建厂。资产优化重组在某种意义上提升了国内产业链的竞争力,降低了进一步被替代的风险。

外迁建厂的中国企业在海外失去主场优势,面临投资建设成本大,海外营商环境不友好、劳动力能力不足等诸多挑战,中国供应链企业外迁过程困难重重。尽管消费电子产业的外资头部企业期望“加速迁离中国”,但理想的供应链外迁要求在更换动力引擎的同时,保持平稳飞行。因此,中国供应链企业不会在短期内被抛弃,而是要经历一场长达5到10年的大迁徙。失去主场优势的中国企业,在向东盟国家迁徙建厂的过程中面临诸多困难。一方面,海外建厂需要巨额的投资建设成本。虽然印度等国政府提供了税收等方面的支持,但是短期内配套设施不完善、营商环境不友好、劳动力素质和效率低下等现实,导致富士康等组装代工企业不能将中国的成功经验简单复制到印度等国家。另一方面,产能迁移不畅给外迁厂商带来巨额资金缺口与国内产线冗余的双重压力。例如,组装代工企业纬创先后卖出国内冗余工厂,并前往印度投资建厂,但由于印度综合用工成本高、生产效益低而承受了超出预期的经营压力。在与下游客户协调利润无果后,纬创又被迫将新建工厂卖给印度本土的塔塔集团。纬创把工厂迁往印度的失败经历,不仅让其遭受了短期的效益亏损,长期看可能还给自己培育了潜在竞争对手。

在漫长的博弈与艰辛的历练中,中国外迁企业将同时面临着异地投资建厂容易失败与失去国内市场两方面的短期挑战,但是从长远来看,这也将磨砺外迁企业的韧性与核心竞争力,为其未来持续开拓新兴市场奠定基础。

消费电子产业链外迁的主要原因

消费电子产业链外迁既有公司层面关于用工成本、市场份额及供应链集中风险等经济因素的考量,也受到国家间出于政治目的多方博弈的推动(中美贸易摩擦、“印度制造”挑战“中国制造”等),概括来说,主要有以下五方面因素。

第一,国家和国家之间的非经济理性博弈不断强化“逆全球化”趋势,导致过度依赖单一国家供应链的风险陡增,促使跨国公司在全球重新布局,以满足供应链韧性与安全的需要。

近年来,贸易保护主义渐有抬头之势。2018年,美国国防部发布的报告《评估与加强美国制造业和国防工业基础及供应链弹性》强调,“来自中国工业的挑战”与日俱增,已对美国经济安全和科技领先造成具体威胁。日本也相继出台“海外供应链多元化发展”政策,强调开拓多元生产基地,防止重要技术流失。美日等国家出台的相关贸易政策,从关键产品出口、前沿技术企业兼并收购,到高精尖人才流动等多个方面,限制高科技产业在中国的发展。消费电子产业链上游的集成电路制造环节主要为美、日、韩等国的企业所占据,供应商集中度高。光刻机、CMP抛光等环节的头部企业往往不仅独占一个地区的份额,还在整个全球市场上占主导地位。因此,消费电子产业链上游成为前沿技术封锁的主要环节。2018年美国出台《外国投资风险审查现代化法案》,要求对27项关键技术领域的外国投资进行安全审查,其中大部分涉及消费电子产业。随着俄乌冲突爆发,地缘政治局势的不确定性进一步引发国际上广泛的心理恐慌。为了迎合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政治正确,外资企业不得不由“中国制造”转为“印度/越南制造”,规避政治风险。

第二,全球智能手机创新乏力,中国市场趋于饱和,海外新兴经济体成为消费电子品牌商新的角力点。

目前,以印度为代表的南亚及东南亚地区全球手机销量仅次于中国(占比约二至三成),其中印度2021年智能手机销量达1.61亿台,是全球第二大智能手机消费国。随着中产人口与青年人口的持续增加,南亚及东南亚地区逐渐成为中国大陆消费电子产业链外迁的最佳选择。为了加速占领新增市场空间,苹果、三星、小米等智能手机的头部企业开始在新兴市场搭建本土化供应链网络。例如,三星目前已关闭中国全部手机产能,将超过80%的产能转向越南、印度。作为2023年第一季度全球出货量最多的智能手机厂商,三星在南亚、东南亚的市场份额均为21%,在新兴市场占据优势份额。

第三,我国正处于从“世界加工厂”向“中国智造”转型升级的过程中,过渡期的中国在低端劳动力和高精尖技术两端都没有绝对优势。

在劳动力成本优势弱化与新冠肺炎疫情反复的叠加影响下,产业链中部代工企业的毛利水平一降再降。例如,目前全球超八成苹果产品由中国制造,其中富士康郑州工厂一度承担八成以上iPhone产能。作为苹果公司的主要代工厂商,富士康的毛利水平从2015年的10.1%降到2021年的8.3%,2022年四季度更是降到了5.6%。除毛利水平下降外,新冠肺炎疫情反复曾使富士康郑州工厂在无预警下突然进入“闭环生产”,全球10%的iPhone生产受到影响,这促使跨国企业考虑在中国以外的地区建设新的生产线。缺乏核心竞争力的中国代工企业为了保住自身在供应链中的成本优势与市场份额,只能跟随下游品牌商前往成本更低的南亚、东南亚地区。

第四,印度、越南等后发发展中国家的政策红利与人口红利进一步吸引三星、苹果等企业外迁建厂。

自2019年起,东盟等国对中国消费电子产业呈现进口替代趋势。印度莫迪政府希望能够复刻“中国制造”崛起路径,提出“印度制造”,并出台大量政策扶持本国制造业发展,吸引外资到印度投资建厂。越南在2019—2022年先后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越南与欧盟自由贸易协定》(EVFTA)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等贸易协定,出台诸多关税优惠吸引消费电子厂商前往布局,中国对越南FDI流量占存量比重因此呈现上升趋势。此外,后发发展中国家的劳动力成本优势逐步显现。中国老龄化阶段临近,劳动力成本上升,相比之下,东盟国家的成本优势日益凸显。2020年中国制造业劳动力每小时工资为6.50美元,而越南和墨西哥分别为2.99美元和4.82美元,分别是中国的46%和74%。

第五,随着联想、华为、小米等一批中资跨国企业不断发展壮大,头部企业积极配合国家“走出去”战略,通过构建全球化的供应链体系不断提高在全球市场的影响力。

目前,中国不仅在消费电子产业中下游环节具备相对完整的竞争优势,还孕育出一批国际领先的消费电子头部企业。例如,联想作为全球最大的PC厂商,一直将打造国际化品牌作为核心目标。联想全球供应链通过在全球范围内提供产品和服务,打造出一个以韧性、智能化和共赢为特征的全球化网络,作为公司可持续发展与智能化成长的引擎。目前,联想在全球拥有三十多家制造基地,超过两千家核心供应商,为一百八十个市场提供产品和服务,坚持以客户为中心,专注用户体验提升。联想在根植中国市场的同时,在欧洲、印度、墨西哥等地建设本地工厂和物流网络,有效加强了其全球性供应链,提升了满足区域市场的产品和服务能力。已然做大做强的中国企业本能地希望通过外迁部分产能,进一步强化自身在全球的影响力。

消费电子产业链外迁对我国的影响

短期内全球消费电子的生产仍将高度依赖中国,但产业链外迁作为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在逆全球化趋势下的必然结果,必将持续影响国内外市场竞争格局、我国劳动力供需结构、产业竞争力以及供应链韧性。

对于国内链主企业而言,外资链主企业外迁将迫使小米、华为等品牌商跟进。苹果等链主企业在南亚、东亚地区建立本地化的供应链网络,既可以分散供应链集中风险,也能降低本地生产销售成本,加速占领新兴市场。2022年,苹果和三星的海外市占率分别上涨7.4%和7.8%,而国产手机厂商如小米、OPPO和vivo的海外市占率分别下降18.6%、16.9%和20.1%。面对来自海外市场的巨大压力,我国手机品牌商为保持全球市场份额不得不跟随开拓海外市场,从主场作战转为客场作战,从品牌、专利、供应链和销售渠道等多个维度在全球范围深化布局。

对于高度依赖苹果等链主企业的模组组件及一般供应商而言,海外建厂与国内产能冗余是其将面临的双重挑战,他们需要在化解短期转型阵痛的同时兼顾长期核心竞争力打造。海外建厂的中国企业不但失去了原本的主场优势,同时还面临巨额投资压力。短期的巨大风险要求中国企业要么尽快打造核心技术,攀升价值链高位;要么尽早完成产业转型升级,生成新的增长曲线。

2022财年苹果公司对其主要供应商进行调整,其中13家中国供应商被剔除, 10家中国供应商被新纳入。被踢出供应商名单失去大客户的中国供应链企业不仅营收增速放缓,也失去资本市场青睐,市值断崖式下跌。如2020年欧菲光被剔除“果链”后,盈利暴跌90%,市值大幅蒸发,一度接近破产的边缘。留在苹果供应链体系中的企业也面临巨大的压力。苹果一直通过“2+1”策略积极扶持第三方供应商与现有供应商竞争,而大多数“果链”企业又以技术壁垒较低的代工为主,依赖于单一大客户,因此,利润空间不断受到挤压。数据显示,34家“果链”A股上市公司2021年平均毛利率为21.23%,低于4722家沪深A股企业。

在消费电子行业需求低迷的背景下,链主品牌商供应链体系的重新布局使得本就不充裕的订单加速离开中国,短期内持续挤压着供应链企业的生存空间。比如,传音控股2022年营收同比降低5.7%,净利润更是同比减少36.46%。产业链外迁使中国供应链企业受到的压力持续增加,但同时也让相关企业意识到依赖少数大客户的风险,从而开始谋求转型发展之道。比如,欧菲光被剔除“果链”后,不得不抛售其摄像头资产包,并以横向多元化策略尝试破局,重新布局智能汽车、VR/AR及物联网等领域。但这些新兴领域尤其是发展势头强劲的智能汽车领域,可靠性要求更高,周期更长,投资更大,给消费电子供应商转型的窗口竞争激烈且稍纵即逝。

长远来看,消费电子产业链的外迁无疑会造成订单流失、资本跟随外移等一系列连锁反应,影响相关产业的转型发展,如使相关产业的技术进步放缓等,从而削弱中国制造业的国际地位。更为重要的是,在全球经济衰退的背景下,如果无法在短期内将国内的冗余产能转化为高水平生产力,容易诱发通货紧缩,造成产业经济的系统性崩塌。

产业链外迁使得中国供应链企业规模减小,就业岗位缩减,叠加疫情期间大部分企业砍去非核心业务时的降薪裁员,国内就业形势雪上加霜。大多数中国消费电子供应链企业尽管利润微薄,但往往因规模巨大而保障了大量中低端劳动力的就业。仅富士康一家代工企业,在中国大陆便提供了一百二十多万个就业岗位。近年来,富士康一直试图减少国内员工人数,从2019年到2021年企业人数下降了8.4%。原本一二线城市淘汰的产能,可以迁移到三四线城市继续为我国劳动力提供就业机会,现在部分岗位外移到印度越南等地,虽然无法取代我国供应链体系在全球的主体地位,但无疑会加剧国内的就业压力。

随着就业岗位的减少,低收入群体的收入水平也受到影响。尤其是疫情以来,富士康组装线和零部件生产工人的时薪从26元降到20元,中国低收入群体的工资增速从8%降到0%。严峻的就业形势一旦触发全国范围的中低收入人群薪资下降,将扩大国内收入分配差距,打压内需增长,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里影响我国经济发展活力。

消费电子产业链外迁的应对策略

以外资企业为主的消费电子产业链外迁作为 “选择性脱钩” 的典型代表,是逆全球化下的必然趋势。我国企业需要以积极的心态正视这种变化,在面对短期压力的同时重新审视国内产业结构,通过自主研发、资源整合、抱团出海等方式提升国际竞争力。

华为、联想等链主企业需要重新审视产业链、供应链结构,抓住外迁下的全球化布局契机,积极开拓海外市场。链主企业应该顺应大势积极走出去,大力开拓印度和东南亚等国外新兴市场。特别是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主动通过供应链结构优化来提升我国关键产业链供应链的韧性与安全,有助于更好地应对产业链外迁带来的冲击。对于中国企业出海短期面临的困难,链主企业一定要规避恶性竞争,并在资金、人员、技术、经验等多个方面全方位深度合作。同时,需要注意发挥领头羊作用,聚合并引领中国企业与海外企业谈判,为我国企业在国外的投资争取到所需的条件与支持,帮扶后发出海企业站稳脚跟,助力中国制造在海外的品牌打造与纵深发展。

对于缺乏核心知识产权的供应链企业而言,产业链外迁暴露出企业竞争力不足等问题,从长期来看并非坏事。相关企业一方面可以通过并购重组等方式来优化产业链供应链的布局与资源分配,另一方面可以积极推进智能化转型,高效地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机器人等技术,提升长远竞争力。当前印度与越南等国家的相关配套不及预期,因此,我国企业应处理好与苹果等跨国公司的关系,通过全产业链的协同优势吸引国际企业留驻中国,增加外迁机会成本,放缓产业链的外迁节奏,从而缓解疫情后国内产能冗余与就业形势严峻等短期阵痛。同时,结合国内完整的制造业体系,吸引外资和国际性公司在智能汽车、物联网和新能源等新兴领域开拓新的市场空间,进一步抵消消费电子企业外迁的负面影响。

消费电子产业链外迁是全球产业重塑与我国产业转型升级相互碰撞的缩影。政府可通过统筹协调产业布局与供应链结构,引导良性的竞合关系,围绕跨国知识产权保护健全法律法规,坚持自主研发与科技创新,从而推动相关企业在开拓印度和东南亚等新兴市场的同时促进我国产业攀升至全球价值链高位。

本文受国家自然基金项目(72125002、72293561)的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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