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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幻的理想及可疑的复仇

2024-07-02王震

作品 2024年6期
关键词:王哥抚仙湖朝圣

王震

《复仇记》开头,作为新娘子的“我”骑着一辆二手嘉陵摩托,带着父亲历经七天、跨越三千多公里从南京来到昆明参加“我”的婚礼。在这次艰苦的旅途之后,我开始萌发复仇的念头。在过去的几十年岁月中,痴迷于诗歌的父亲忽略了“我”的存在,尤其是在“我”婚礼的重要时刻,父亲对于诗歌的热爱以及对于理想之地抚仙湖的向往激起了“我”的嫉妒之心。于是自幼不懂如何找准时机发泄积怨的“我”,决意寻找父亲的弱点,一刀致命,让他心慌、心荡、心痛乃至心死。这个契机很快便在婚礼后父亲略显沉重的个人讲述中显现出来,那是有关父亲与王哥宛若朝圣般试图谒见诗人月球的隐秘故事。

于是在小说后半段,发生在1969年冬天劳改农场的故事开始了:知青张永全如何死于民兵的火铳之下;忧心忡忡的王哥又是如何告别张琳琳伙同“我”逃离农场前往抚仙湖寻找诗人月球;王哥又是如何在逃离的车上被木材压死,父亲又是怎样在惊恐之中患上幽闭恐惧症并且开始厌恶写诗,以及张琳琳与老徐婚后早产生下女儿之后,母女二人离奇失踪的事实……虽然在父亲讲述过后,他放下了萦绕多年的心结,决意在明天到达抚仙湖后便放弃写诗。但是新郎不经意间的一句否定——诗人月球从未来过昆明,让“我”真正找到了得以复仇的匕首。“我”残忍地告诉父亲,过往几十年里宛若梦魇的朝圣经历不过是一场拙劣的模仿秀。所谓为诗歌献出生命的少年诗人,只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但小说结尾我们会看到,知晓一切的父亲却显示出出人意料的平静,而也就在那一句“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回答中,次日,“我”与父亲来到了湖水莹滑,微风如抚的抚仙湖,那是父亲第一次坐轿车。

《复仇记》后半段的叙述虽然内容痛苦而又深刻,但它的主要作用是给小说带来了一种破坏。记忆之中父辈神话的破灭其实是杜峤为了避免小说直截了当叙述所做的努力。而杜峤是如何把一篇极富小说感的朝圣故事变成一个破碎的隐蔽的谜团的,这一点非常巧妙。他的意图我们几乎很难发现。虽然父亲在讲述过往的时候,读者同样是作为聆听者的身份被卷入这场探索之旅,但是这篇小说真正展现的却是探索的蓄意落空和谜团的永不可解。在结尾处,我们当然了解到了关于父亲的很多事情——人生的悲剧转折,他的爱好、纠结、焦虑、痛苦——但是我们无法说我们真的理解了他。想象之中的父辈生活在我们面前被勾勒出来,然而那并非是全部的自我。直到最后他仍然和小说开始时一样让“我”无法理解,甚至这种疑问伴随着“我”的身世之谜以及父亲恢复正常生活的种种举动而延宕开来。

尽管小说的叙事产生了这些非凡的效果,杜峤的意图仍是需要我们最后讨论的问题。在《复仇记》中,诗人月球存在的意义颇为令人费解。杜峤借此对于父辈的理想做了一通质疑。虽然王哥和父亲看似对于诗人月球充满兴趣,但是那首佚名的《抚仙湖三部曲》却被王哥认为是月球最好的作品,由此流露出来的这种喜爱多少有些浅薄。此外,这种偏爱背后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是,在特殊的年代里,那样一群特殊的人自己其实面临着难以想象的现实困境。相比较小说中张永青之死被林场知青有意忽略,此时此刻,林场知青们对于“朝圣”的狂热更像是一种反讽。当然,《复仇记》并没有义务去回答我们对于这群殉道者的质疑,它是一篇小说,不是一篇论文。但是这样的一篇小说却有意安排了一个反转结局,让所有的悬念与执念戛然而止。这个结尾堪称巧妙,但是却让小说失去了平衡,这个由于嫉妒引起的复仇问题在父亲的讲述下被赋予了祭奠友人乃至追寻理想的特殊意义,但是对于缺乏历史记忆的“我”而言,这种情感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复仇记》的出色之处便在于抓住了父女两代之间的隔阂。但是小说结局,当父女二人一同踏上抚仙湖,故事的中心开始转移,父女间的爱与恨在悄然消解,这导致的结果就是那样一个具有耐心、恒心甚至堪称冷酷的复仇者最终在一种安抚人心的合家欢氛围中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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