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看的诗
2024-07-02
中间的部分
如果一生注定是你诗中的一部分
我不愿做一首诗的开始
开始容易有“醉里挑灯看剑”的惊奇
而我的心是那么脆弱
我也不愿意做一首诗的结尾
结尾容易陷入“梦里相逢应不识”的悲凉
我只愿是你诗中的中间部分
无论是沉重还是欢愉
都是你最清醒平静的叙述
清晨
清晨,站在阳台上的妈妈
又开始了她
每天的必修课
梳理她的花草并和它们对话
我眯着眼睛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
地听着,耳熟能详
无趣间转身
突然听到妈妈一声深深的叹息
妈妈在感慨她三月份买的两盆
花苞满枝头的栀子
最终还是死于了一场倒春寒的后遗症
小心呵护有什么用
那两盆花,没能开出一朵完整的花
只有令人伤心
这个清晨,我安静地听着
一个悲伤又无奈的女人在阳台的晨光里
悼念着那些逝去的花木
就像悼念世间那些无法挽回的心和爱
一天中的几次意义
七点十分
阳光撑开我的眼睛,鸟鸣
唤醒我的听力
新的一天就这样又开始了
我又将重复着昨天的
起床,洗漱,吃饭
然后去上班,推荐同样的服饰
给不同的顾客
闲暇时间我会想你,想你时
我就翻几页书
一直到晚上九点半下班
回家的路上,我会思考今天的意义
如同昨天的昨天的昨天
毫无意义
如果非要打捞一点点的意义
那就是想你的几次
因为每次想到你
意识的天空总是蓝得那么清澈
而白云轻盈,和我一样好看
梧桐叶
晚上下班时的南京路
散落的梧桐叶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我停下来,借着路两旁的灯光
弯腰捡起一枚
摩挲着手中的枯黄
我见证了它们从一片新芽长成
一捧碧绿的火焰
到此刻,毫无声息地躺在掌心
我想到了一个名词
——行将枯槁
我们的肉身也终将如它们一样
终将是世界上消失的过往
包括此刻我写下的这些诗句
以及以后每一天的自己
未来的我们
我又想起去世多年的姥爷
最后一次看见姥爷
是姥爷静静地躺在摆放在房屋中间的床榻上
身上盖着的白色的布一直蒙过头顶
他们都说姥爷走了
可我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一切是
那么不真实
觉得姥爷一定会在往后的日子里
和从前一样坐在门前
等着回来看望他的我们
而此刻想起姥爷
也是姥爷巴巴坐在门前的样子
看见我和妈妈回来眼睛立马眯成一条缝
上扬的嘴角,圆鼓鼓的肚子
像极了一墩守在门口的笑佛
妈妈说,如今的笑佛在天堂里
保佑着现在的我们
也等待着未来的我们
十月的天空
店面重新装修时
撤出来两个独立悬挂衣服的架子
其中一个被我摆放在店门口
处理断码衣服
剩下一个
借给了隔壁卖童装的小姐姐
几天前,商场的业主群里
有人求购这种架子
我见隔壁的小姐姐正用得顺手
就没有在群里回复那人
昨晚打烊时
我摆放在门口的架子
一侧的腿竟然断了
今天上午,隔壁的小姐姐看到后
主动把架子还给了我
在我重新挂上衣服时听到谁说了句
善良是会循环的
抬头,商场门前南京路两旁的梧桐树
在十月的天空下
摇颤着它的生命,展示着
一棵树简单的爱与快乐
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男孩
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男孩
是多么幸福
妈妈抱着他
一边走出店门一边感慨着
好重啊,儿子
她的语气充满着疼爱
她看儿子的眼神幸福而期待
一瞬间,我想到了那个
从三楼教室一跃而下的13岁男孩
他的妈妈一定也这样抱过他
心疼着,期待着
还有我,曾经也趴在妈妈纤瘦的背上
妈妈也是一边走一边说
再过一段时间,你会长得更高
我也驮不了了
我感恩自己早已高过了妈妈
每天可以和妈妈彼此拥抱
绿皮火车
走进车厢,朝里望了一眼
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煮沸的饺子锅
漂浮在锅里的饺子们你推我挤
发现锅里几乎都是四五十岁的人
他们或站或铺一张纸片坐在过道里
这是一列长途列车
很多人看起来又困又乏又无奈
他们从家乡到另一个城市打工
舍不得坐卧铺或高铁,53岁了
在工地一天干12个小时,一天赚二三百块
很累,但没有办法
孩子大学毕业两年多还没找到工作
身体不壮实,又干不了这样的力气活
家里太穷了,不拼不行
我只有两站路,听着他们的谈话,望着他们的脸
下车时,恍惚是从另一个世界出来
走出了车站很远,走进了灯火阑珊的街道
我的记忆里,还存留着那个世界的气息
那里是那样操劳,贫穷,无可奈何
热爱
每天开店做生意是为了什么
我抬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妈妈
我问她:
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是热爱吗
当然是爱。妈妈说
难道现在的你不是爱吗
为什么不是因为谋生
因为一想到努力做生意可以让孩子
生活得更好一点,我就充满热爱
哦,那我也是热爱。我说
我应该抱一抱妈妈,为同样的热爱
我走过去,抱着妈妈,我们抱在一起
文身
她们走进店里
我困惑地看着
裸露在外的胳膊以及包臀短裤下的长腿
都被文满图案
随后又进来一个男孩,腿部和手臂
同样文满
她们一边试衣服一边聊天
大概是其中一个过几天要订婚
让闺蜜和男友过来陪着买衣服
试穿过程中,那女孩因为不喜欢男孩的意见
频频脏口他的家人
我不知道怎样和他们交流
所有的款式,他们都没有中意,离开了
我在整理试衣间里乱七八糟的衣服时想
为什么
他们会把自己的身体文得面目全非
同样的还有
西安三个少年质量不高的演唱会
位置比较好的门票
竟然被我的同龄人
炒到了50万甚至200万,我很难理解
这种盛况空前
晚上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
谁把畸形的美
文进了我们的意识里
街灯闪亮处
照着路两边仍在坚守的小商小贩
我匆匆走过,不敢
对视他们的眼神
鲸落
先是一头母鲸死了,大海里
幼鲸用脊背顶着坠落的妈妈
然后是一群鲸鱼死了,它们一起游上海滩
集体自杀了,即使救援的人把它们推回大海
它们还是游回海滩
有人说,鲸是为了拯救严重污染的海洋
善良的心,哀莫大于心死
我关掉手机里的视频,深夜里仅存的光
我看到黑暗无边,宇宙浩瀚如海
不知是什么,承载着我们的地球一次一次不至于坠落
左手,右手
左手笨拙,积极地配合着
右手拿起小剪刀
左手挑出衣服上需要修剪的线头
右手把叠好的衣服装进手提袋
左手顺手把手提袋递到顾客的手中
右手拎起挂烫机的挂斗
左手拉住准备熨烫的部位
有一处皱得太厉害
怎么也熨不平
左手一着急就把手垫在了衣服下
那么热的蒸汽,烫得左手火辣辣地疼
右手赶紧放下挂斗
心疼地用芦荟膏一遍遍地涂抹着
左手的烫伤部分
夜晚来临,躺在床上的
右手带着整个右臂和肩胛、脖颈
特别地酸痛
左手不声不响地伸过去
用力地按摩着右侧酸痛的地方
左手右手,它们
只能这样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