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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恩来最后600天(十六)

2024-06-27顾保孜

名人传记 2024年6期
关键词:灵车花圈邓颖超

顾保孜

毛泽东派人送来一个花圈,放置在曾与他携手近半个世纪的战友遗像旁。此时的毛泽东少言寡语,甚至不能行走,只能以这种方式同他忠贞不渝的战友告别。

力不从心

据周恩来的秘书和医护人员回忆,周恩来卧床不起后,特别是他病危后从昏迷中醒来时,曾多次抚摸毛泽东像章和诗词,多次询问主席现在住哪里,身体怎么样。每逢这时,大家心中都特别苦涩。

周恩来病危以后,毛泽东也是病魔缠身,日渐衰弱。他们无力相见,也不忍相见,思念远比相见要更现实一些。

1976年1月8日早晨周恩来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毛泽东正卧床侧身看书。他又是一夜没有合眼。负责毛泽东身边工作的警卫局副局长张耀祠,将这一噩耗告诉了在外面值班的护士小于。小于马上拿起铅笔,在一张常用来通报事情的白纸上写下了这一沉痛的消息。她把这张纸放在了大厅里的条桌上。

护士孟锦云此时正在毛泽东卧室里值班。她听到外面大厅里有人走动的脚步声,按照往日的经验,猜测是有人来送条子或东西。她悄悄地走了出去,一下子便看到了纸条。她先是一惊,然后平复了一下情绪,把纸条叠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回到了主席的卧室。她看见主席依旧在那里看书,根本没有留意到她去大厅干什么了。

小孟便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又坐在主席床边的沙发椅上顺手拿起了一本书,但她的注意力一直无法集中,内心在纠结要不要即刻就向主席报告。但她又想,主席一夜没睡,现在就告诉他这个噩耗,万一主席情绪波动过大,引发心脏病怎么办?不告诉吧,毕竟这是一件大事……进退两难中,她决定等主席睡醒后再告诉他。

中午吃过饭后,毛泽东休息了两个小时,下午3点多时,政治局派人送来了周恩来逝世的讣告清样。小孟收下来后见主席睡醒了,精神还可以,就决定找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按照惯例,下午是给主席读报、读文件的时间。小孟就先读了些别的内容,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她拿起那张讣告清样,用低沉缓慢的语气读了起来:“中国人民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杰出的共产主义战士周恩来同志,因患癌症,医治无效,于1976年1月8日与世长辞……”

毛泽东先是闭着眼睛听读报,这时他突然睁开眼睛,望着小孟好像反应不过来——一会儿,他明白过来了,毕竟周恩来住院近六百天,而且患的是癌症。他对小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慢慢闭上了眼睛。但他眉头紧锁,不一会儿,他闭着的眼窝里滚出了泪水。

小孟一见主席掉眼泪了,憋了很久的悲伤也有了释放的出口,跟着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念完了讣告。整个过程,毛泽东没有说一句话,只任泪水默默地流淌。泪水流过了面颊,流到了嘴角,流进了脖颈……

几天后,中央拟好了有关周恩来追悼会的规格,参加追悼会的政治局委员及党、政、军负责人的人数和悼词一并送毛泽东审阅。

周总理的追悼会定在1月15日下午召开。在这之前,轮椅、氧气袋,一切抢救措施都为毛泽东去参加追悼会准备好了。可14日的晚上,毛泽东的病情又出现反复,他呼吸困难,根本坐不起来,更不用说是站立了。中央考虑到毛泽东病重,便没有安排他参加有关周恩来逝世的任何活动。

就这样,毛泽东没有去参加周总理的追悼会。他派人送来一个花圈,放置在曾与他携手近半个世纪的战友、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总理达二十七年之久的周恩来的遗像旁。毛泽东只能以这种方式同他这位忠贞不渝的战友告别。

那天晚上,在毛泽东看电视的时候,护士和陪伴他的人发现他是流着眼泪看完电视的。

风木含悲

安睡在青翠松柏中的周恩来身上覆盖着鲜红的党旗,消瘦变形的脸庞上至死都凝着正气和刚毅。邓颖超敬献的花圈缎带上写着“悼念恩来战友”,毛泽东和其他领导人的花圈上都写着相同的挽词:“悼念周恩来同志”。

1月9日早晨,北京所有的国旗都降了半旗……

哀乐终于把这不幸的消息传向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很多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相互打听着印证消息的准确性。10点过后,北京各大小报亭前,人们逐渐拿到了还散发着墨香的当天的《人民日报》。这个残酷的事实得以证实——这天首都和全国各地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周恩来的遗像和《讣告》。全国上下,大街小巷,机关、团体、学校、工厂,人们怀着悲痛的心情,谈论着这不幸的消息。

1月10日和11日两天是向周恩来遗体告别的时间。

朱德拄着手杖走在前面,这位年迈的老战士老泪纵横,低声呼唤着周恩来的名字,缓步来到周恩来遗体侧面,慢慢抬起右臂,向自己的入党介绍人、在南昌共同向国民党打响第一枪的战友庄重地行了最后一个军礼。

臂戴黑纱的邓小平神情凝重,没有泪水,他随着哀乐缓缓地来到灵床前,默默地望着闭目而卧的周恩来,久久不肯离去。邓小平向这位静卧在鲜花丛中的兄长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坚定地向侧门走去。

接着老帅们都来了,叶剑英、聂荣臻、徐向前等都向他们敬重的战友行了最后一个军礼。

党和国家领导人走后,党、政、军机关和北京市各界群众代表缓缓地走进吊唁厅,向他们敬爱的总理做最后的告别。门外是排得很远很远的黑压压队列……

从1月8日起,天安门广场上国旗半垂,天气阴沉,整个广场沉浸在从未有过的悲哀之中。

去天安门广场的人越来越多,戴黑纱的人也越来越多。北京所有布店的黑布全被买光了。很多单位和个人,自己设灵堂,摆着周总理的遗像,买不到遗像的,就把报纸上周总理的照片剪下来,供在房子中央,以表达对周总理的怀念之情。特别奇怪的是,那段时间社会治安出奇地好。据北京市公安局报告,自周总理去世的消息传出后,几天来没有一件刑事案件发生。

尽管上面不断地发出限制遗体告别的时间,压缩参加遗体告别的人数等通知,但是群众还是将北京医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多部委机关与北京市等单位便自发组织群众前来通宵排队参加遗体告别仪式。

一生铮铮铁骨的老将军,捶胸顿足,掩面大哭,由儿孙们搀架着走出厅门……

哭哑了喉咙的妇女带着嘤嘤抽泣的孩子,一进厅冲着总理的遗体就“扑通”长跪不起,随即身后“扑通”“扑通”如石砸地,跪倒一片……

一家四代十几口子哭抱成一团……

人们此时只能用泪水表达他们对总理的爱戴和怀念。

告别的人群在狭小的吊唁厅里拥挤、流动,自始至终秩序井然。吊唁厅外面夜色笼罩的马路上,拿到进门证的人们不顾在寒冷中排几个小时的长队,说什么也要等着和周总理见上最后一面。

但还有很多人是无法走进吊唁厅和总理作最后告别的。其中包括杜修贤的许多同事、朋友和亲属,他们生不能见总理,死也见不上,伤心地在医院外面的空地上垂泪徘徊。杜修贤就想办法让大家坐他的车进去,去见总理最后一面。就这样,他也不知偷着带了多少人进去和总理告别。

但杜修贤也在无限悲痛中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总理永远是属于人民的,他活在人民的心里!

毕竟能走进周恩来灵堂告别的只有几万人,与数百万人的悼念相比是很少的一部分,成千上万的群众冒着严寒来到了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悼念敬爱的周总理,将宽阔的庆典场地变为声势浩大的哀悼祭坛。

高大矗立的纪念碑,四周堆着层层叠叠的花圈,人们走一程哭一程,南来北往,川流不息。“悲倾灵台泪垂腮,纪念碑前情更哀。”几天下来,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的花圈越来越多,碑座上实在挤不下,就放到了广场上。成千上万的人,无论是集体前来,还是独自前来,都面对纪念碑脱帽默哀。宣誓之声,哀乐之音,彻夜不绝。

群众最真挚的感情在记者眼睛里就是“新闻”。作为周恩来的专职摄影记者,杜修贤也悄悄跑到广场上拍摄群众悼念的场面:

有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独自站在纪念碑前边哭边诉,突然双腿一软就再也没有起来。

花圈中有一个脸盆大小的袖珍花圈,细细一看,是幼儿园孩子们送的,那一张张冻得通红的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叫人看着心痛,鼻尖发酸。

工人们刚下班,来不及脱去工作服就赶到广场悼念自己所爱戴的总理。

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神情悲恸默立在纪念碑前举手宣誓,让人蓦然觉得他们长大了,懂事了……

郊区农民用握锄头的粗糙大手大把大把抹着眼泪,他们此时的悲伤心情就好比失去自家的亲人。

流血不流泪的士兵,这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似断线的珠子往下滚。

双双对对的情侣,相依而泣。

白发苍苍的老人,抱拳屈膝,为忠臣行跪拜大礼,伏地三叩响头。拜毕,仰头悲壮长呼:忠魂归去来兮!

…………

相形之下,杜修贤觉得自己的镜头太小,视野太窄,无法拍尽广场上动人动情、催人泪下的场景。他和中央电视台、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的记者们一起赶拍镜头至深夜才结束,齐心合力完整记录了人民群众沉痛悼念周恩来总理的真实场面。

邓颖超是1月10日下午去北京医院向周恩来遗体告别的。

也是从周恩来去世那天起,邓颖超便开始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怀念他——每天换一个鲜花编织的花圈摆放在丈夫的遗体前。

周恩来去世正值北京严冬季节,花店的鲜花品种很少,数量也不多。邓颖超便让秘书赵炜通过花店从广州空运一批鲜花到北京,用于每天更换灵堂前的鲜花。当广州交际处知道这批鲜花是邓颖超为周总理准备的,就提出不收费,也算广州人民怀念总理的一片心意。但是邓颖超不同意,坚持要付钱。为此她还对赵炜下了“死”命令:这笔钱,赵炜你一定要为我付的!

从周恩来去世到追悼会结束,一共七天时间。这七天里,邓颖超更换了七次鲜花花圈,一共用去四百八十元钱。她怕这四百八十元钱不按她的要求结算,悼念活动结束后,特意跟赵炜要买花的发票,她亲自过目,确认发票上的数额分文不差,才放下心来。

邓颖超献给丈夫的花圈丝绸挽带上写着——“悼念恩来战友,小超哀献”。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字,却体现了他们夫妻几十年共同战斗和生活至深至爱的情感。他们只要单独相处,周恩来总是称她“小超”。如今,几十年听惯了“小超”称呼的声音从此不再,邓颖超心中的悲伤是可以想见的。

然而,邓颖超在向相伴了半个世纪的亲人遗体告别时,没有放声大哭,只是默默地望着“沉睡”的周恩来,许久许久没有移动眼球。但挽着她的赵炜,却分明感觉到她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她将眼泪流进了自己的心里,将悲伤压抑在自己的胸膛中,留给人们的是一个职业革命女性的坚强与高贵。

遗体告别的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时间指针终于指向了11日下午4点45分。这是与周恩来说永别的时刻。这天晚上,他的遗体将在八宝山火葬场火化。中央领导人与治丧委员会全体人员,还有西花厅的工作人员,少数亲朋好友,眼含热泪前来为周恩来送行。

邓颖超双手捧着镶有周恩来遗像的镜框,在两名女工作人员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步出吊唁厅。四名威武的礼仪士兵抬着一具黑色灵柩,紧随邓颖超身后。臂戴黑纱的党和国家领导人默默地走在后面。

载着周恩来遗体的一辆白色灵车徐徐启动,驶出北京医院大门,数十辆小轿车在灵车后形成了送灵的车队。灵车徐徐碾着长安街铅灰色的路面,由东向西驶去,车头上用黑色和黄色的挽纱扎结了一个巨大的花圈,车两边随着寒风缓缓飘动的黑纱不仅挽着总理遗体的灵车,也挽着北京人民沉痛的视线和沉重的脚步。

从黄昏到夜幕降临,这短暂的时刻,让北京长安街承受了太多的悲痛。首都数百万群众自发地走上街头,簇拥在长安街两侧,等候总理的灵车,希望像送自己的亲人那样再送总理一程。新华社派出一辆摄影车在灵车的前面,拍摄灵车通过十里长街的场景。

镜头中,成千上万的首都人,扶老携幼,默默垂泪,站立在灵车经过的街道两旁,这自发组成的送葬长队在寒夜里蜿蜒了数十里。他们中有怀抱婴儿的母亲,倚杖而立的老人,双腮垂泪的孩子,满目哀伤的工人、农民、学生、士兵、机关干部……他们臂戴黑纱,胸缀白花,任凭寒风吹打,伫立在长安大街两旁。

交通警察已成为礼仪士兵,他们面对着灵车,用颤抖的手行礼,脸上挂满了泪痕,目送着周总理的灵车从他们面前驶过。

面对如此震撼人心的历史一幕,杜修贤等拍摄人员的心灵受到强烈的震动。这是何等伟大的力量,何等真挚淳朴的感情!

灵车车灯已经消失在黑夜的另一端,而簇拥着的“人墙”却久久不肯散去……

直到今天,陪伴在邓颖超跟前的赵炜一想起那天的场景,仍心绪难平:

“十里长街送总理”的时候,我们没想到,一点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那天刚出北京医院,就看到外面已经有人聚集,再一拐到王府井南口往西,北京饭店的位置,一看外边怎么那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因为我和大姐坐的车是用纱帘挡着的,我就扒开窗帘,说:“大姐你看,外面人特多!”

邓颖超看到街头这个景象,她或许是不愿群众在寒风中受冻,便面露焦急,一再催促前面开路的警车快走。长安街东西这一段路,他们竟然走了一个多小时。

灵车驶抵八宝山火葬场的大门口,没想到又被一大群人围住。他们大多是石景山的工人和八宝山公社的社员,他们早早等候在这里,想通过他们的阻拦与哀求,能够保留周总理的遗体不要火化。

其实,这样的想法何止是这些石景山的工人和八宝山公社的社员才会有。从1月9日全国广播里响起哀乐开始,各地要求永久保留周恩来遗体的电报和书信便像雪片一般飞到中南海……

遭到阻拦的灵车不得不停下,经过工作人员反复解释,做工作,人群才慢慢散开。这些善良的人并不知道,别说保留周总理遗体,最终连他的骨灰都保留不下来。几天后,周恩来的骨灰将随风播撒在祖国的上空。

当时周恩来的几个侄女侄子也随车到了八宝山,尽管天已黑了,但能感觉到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赵炜一看情况不好,就一手搀着邓颖超,一手拉着大侄女周秉德,向后传话:你们一个抱着一个的腰,不然一会儿非被冲乱不可。于是几个侄女侄子跟在赵炜后面一个抱着一个,但最后还是被冲散了。

周恩来遗体躺在水晶棺里,安放在第二告别室。送行的中央领导人和治丧委员会的成员,在这里最后向周总理告别。

等到告别仪式开始时,侄子们根本挤不到跟前去,那些曾经被周恩来抚养或者是培养、解救过的烈士子女,早就把周恩来看作自己的父亲,这一刻他们说什么也不能接受周恩来将被火化的现实。还有在外交舞台上大显身手,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发声的外交部部长乔冠华,他跟随周恩来在新中国的外交舞台上奋战三十多年,心中最敬重敬佩的人便是周恩来。如今眼见他最敬爱的人就要化为一炬,早已哭得死去活来,悲伤得不能自制。他本能地冲在前头,护着灵柩不让火化。

一向坚强,自己不哭也不让身边人员哭的邓颖超,此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最让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时刻莫过于此时此刻。她双手抚摸着棺木:恩来呀,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邓颖超说完这句话,便放声大哭。

邓颖超的哭声引来更多人的痛哭。医疗组、警卫、秘书、服务员、亲属、治丧委员会成员把屋子挤得满满的,大家哭声一片……

殡葬人员一再过来劝告大家:预定火化的时间到了,请大家让开。

这时只见炉门已经开启,里边冒着熊熊烈火。最后这一刻更是让大家无法割舍,人们一下子拥到棺前,再次将它密密围住,用手使劲地摁着棺盖不准殡葬人员过来碰一下。这生离死别的场面让人痛彻心扉,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流。

此时肩负拍摄任务的杜修贤也无法抵挡这巨大的悲痛来袭,哭得昏天暗地,早就顾不上拍照片,也完全没有心情去拍照了。所以,他的相册里唯独找不到这段时间的照片。

直到晚上7点,大家好不容易收住了眼泪,渐渐平复了情绪。四名青年工人将周恩来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抬起,慢慢地放在传送带上。没想到邓颖超这时猛然挣脱开搀扶着她的吴桂贤的手,扑向遗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恩来——”

哭声又起,大家再次扑了上去……

诀别亲人最悲痛的一幕终究要结束。邓颖超在护士的搀扶下带头挥泪离开了玻璃棺,让八宝山的工作人员完成他们的历史使命,仍在哭泣着的人群见此情形也只好渐渐散开,殡葬人员迅速揭去玻璃棺盖将车子推到火化炉前。周总理的遗体被送进了火化炉,炉门关上了,痛别的人们无奈地退到屋子外面等候退炉。

此时此刻最为难受而又无法回避的人,正是这些殡仪馆的火化工。

自周总理去世,作为人生最后一站的八宝山殡仪馆,很快就会迎来周总理遗体火化的任务。为此八宝山殡仪馆党支部多次开会,当作“打硬仗”来对待,要求挑选最好的火化工来完成这重大任务。可是被挑选出来的火化工谁也不愿亲手把总理遗体送进火炉里,谁也不愿按下点火开关,承担这个艰巨任务的“荣誉”他们宁愿不要,也不愿意看见周恩来在他们点燃的烈火中化为灰烬。在火化工工作的时候,总理身边的工作人员神情疲惫地等候在炉前的房间里,等退炉后,他们还要将总理的骨灰装进骨灰盒里。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火化结束。车子退出炉口,刚才还衣冠整齐的周恩来经过烈火的洗礼,化为了冒着青烟、滚烫的块块白骨,职工们用新做的扫灰工具,小心翼翼地把骨灰全部清扫出来,放在一张铺着白布的桌子上,准备晾凉了再装进骨灰盒。

工作人员洗净手,用手指捻碎还有余热的骨片。因为双手不停地颤抖,他们许久也捻不碎一块骨片。他们从骨灰里拣出了皮鞋底子上的铁钉、皮带上的铁套头,还有假牙的铁托子——这些身外之物都是在总理去世后,他们亲手给穿戴的……

这项并不艰巨的工作,他们整整干了一个多小时才完成。最后,没有想到,骨灰盒竟然盛不下总理的遗骨,还有一点骨灰只好装进一个小瓶里。

深夜11点,张树迎、乔金旺和高振普三位警卫,依次捧着骨灰盒、遗像和邓大姐的花圈,由治丧办的同志护送,乘车离开了八宝山。

灵车驶出八宝山西门,大家又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只见幽暗的路灯下,人们并没有散去,道路两旁的人行道上挤满了人。他们静静地守候在风雪的深夜中,想再多送总理一程。特别是那些老人和孩子,长时间守候在那里,目送灵车慢慢远去。车队的司机对此非常理解地主动减速,好让他们多看一眼总理的车队。

骨灰盒开始由警卫秘书捧着,后来邓颖超接了过去,一直捧到劳动人民文化宫,骨灰将安放在那里。首都人民将在这个特殊的灵堂里举行三天的吊唁活动。

“只见总理去,不见总理归。”这辆周恩来生前乘坐的轿车,带回的却是周恩来的骨灰。午夜12点钟,载着周总理骨灰的车队抵达劳动人民文化宫,邓颖超亲手将周恩来的骨灰放进吊唁灵堂里。

原定12日上午9点,历时三天的吊唁活动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开始,没想到上午8点,来吊唁的人就从文化宫的大门排到了大殿的门外。治丧办临时决定提前开始,分四路并进,由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的侯春怀局长具体组织引导。

等到9点,有人进来报告:来吊唁的人太多了,四路并进也消化不了不断涌来的人群。侯局长再次决定,四路并进改为八路并进,每六十四人排成一方队,向周总理骨灰三鞠躬。就这样,原准备中午休息的时间也被取消了,每天从上午8点到下午6点,连续三天,吊唁人群始终络绎不绝。据不完全统计,参加吊唁活动的总人数超过了一百万。其中,各国驻华使馆官员及来访外宾两千多人。

这三天时间,军乐团的演员坚持现场演奏哀乐。看到他们太累了,有人建议改放录音,被他们当场谢绝。他们调来了全团所有演奏的同志,分班奏乐。他们一边演奏,一边流泪,那低沉的乐曲寄托着他们对总理无尽的哀思。

14日下午6点,吊唁活动结束。6点半,邓颖超由赵炜搀扶着走进灵堂,她先带领大家向周总理三鞠躬,然后双手接过骨灰盒,面对众人,深情地说:“我现在手里捧着周恩来同志的骨灰,向在场的所有同志表示感谢。”

话音未落,全场失声痛哭。接着邓颖超走向侯春怀局长,特意向他致意,感谢他三天来一直站在这里,带领人们吊唁周总理。三天里,他向周总理鞠了多少躬,谁也说不清。

那天晚上说也奇怪,天色格外黑暗,大家捧着周恩来的遗像与骨灰盒从劳动人民文化宫出来,发现天安门广场上竟然连路灯也没有开,四周漆黑一片,坐在车里全凭车灯的照射才看见道路,到了人民大会堂发现大会堂外也没有开路灯。好在大家对这里十分熟悉,不会走错路。卫士长张树迎和高振普抬着邓大姐敬献的花圈走在前面,邓大姐双手捧着周恩来的骨灰盒,他们走进了大会堂,先来到台湾厅,将周恩来的骨灰盒停放在这里度过最后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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