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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毓秀:活到老,唱到老

2024-06-27龙飞

名人传记 2024年6期
关键词:音乐会

龙飞

郎毓秀是我国第一批留学归国的美声歌唱家,与喻宜萱、黄友葵、周小燕合称“美声四大名旦”“中国四大女高音歌唱家”。抗战时期,她演唱的《杯酒高歌》激昂高亢,在大后方乃至东南亚凡有热心抗日的爱国侨胞之处,几乎人人会唱,影响极大。

郎毓秀的歌声,带有抚慰人心的感动,正如她的容貌和气质那样,散发着明快、高雅、透亮,令人感到鼓舞的魅力。歌唱家周小燕曾多次提及自己第一次听郎毓秀演唱时的情景:“那是何等令人羡慕的歌声啊,高亢圆润,音域好宽,音色是金属的。我被震住了……”

名门世家出了个“小蝴蝶夫人”

郎毓秀祖籍浙江兰溪,1918年生于上海。父亲郎静山是上海《申报》的摄影记者,也是中国第一代摄影记者,20世纪20年代曾发起成立我国早期最有影响力的摄影团体——中华摄影学社。1930年,郎静山在上海松江女子中学开设摄影课,开我国摄影教育之先河。郎静山最大的贡献是将现代科学摄影技术与中国传统绘画理论相结合,创立独树一帜的“集锦摄影”艺术,他也因此被誉为“亚洲影艺之父”,享有巨大的国际声望。祖父郎锦堂曾在曾国藩幕下任文书,是个充满浓厚士大夫闲逸思想的人物,酷爱中国戏曲和绘画艺术,并且有一副好嗓子,曾与名角吕月樵同台演出,擅唱京剧老生。

郎静山的第一段婚姻由家庭包办。郎毓秀六岁时,父母因感情不和而离异,郎毓秀跟随父亲生活。郎静山不仅是摄影迷,还是个音乐迷。他热衷西洋音乐,无论是乐曲还是歌曲,都爱听,还收藏了大量西方古典音乐唱片。家里有一台手摇留声机,每天晚上,郎静山总要放上几张唱片。郎毓秀从小听到大,久而久之与音乐结下了不解之缘,她开始模仿着哼唱起来……

那些西洋歌曲唱片涉及各种语言,八九岁的郎毓秀虽然不懂外语,但凭着痴迷与执着,竟把曲调都记熟了。她这样回忆童年往事:“那时我十岁左右,父亲去看艺术界的朋友如徐悲鸿等,都带着我……父亲对我说,你这个嗓子是爷爷留下来的。因为爷爷是有名的票友。于是父亲就有意培养我,外面有什么好的音乐会就带我去。”“父亲那时每晚在暗房里工作到凌晨2点,趁照片漂水的一个多小时,他就带着我出去看电影。”

郎毓秀十二岁时,郎静山将她送到一所教会中学读书。为提高女儿的音乐素养,他特地买了一台钢琴,让女儿课余时学琴。

郎静山在文化界的朋友非常多。他和上海国立音乐专科学校(今上海音乐学院)校长萧友梅很熟,向萧友梅谈了女儿的情况,萧友梅说可以让她来试试。于是,郎毓秀参加了1933年国立音专举办的暑期培训班。她音色优美,音域宽广。培训班结束后,她顺利成为国立音专的正式学生,主修声乐,师从著名俄籍男低音歌唱家苏石林教授。

苏石林被誉为“中国声乐教育奠基人”。经过名师指点,郎毓秀展示出惊人的声乐天赋。一次在学校举行的音乐会上,她那甜美又不失高亢的嗓音,给高年级作曲专业的学生贺绿汀留下了深刻印象。当为电影《船家女》创作四声部混声合唱插曲《西湖春晓》时,贺绿汀特意邀请郎毓秀担任女高音领唱。《西湖春晓》灌唱片时,百代公司音乐部主任任光注意到了郎毓秀的潜质。由于当时郎毓秀尚未成年,任光便找到郎毓秀的父亲郎静山,与他签下了两年的合约。郎毓秀课余时间为百代公司灌录了二十余张唱片,其中《杯酒高歌》《天伦歌》《乡愁》《满园春色》《飘零的落花》等风行全国及东南亚,使得她声誉鹊起。

那时候,五块银圆就够六口之家生活一个月,而灌一张两面唱片,郎毓秀可以得到一百块银圆。郎毓秀曾同鼎鼎大名的电影演员金焰合作灌了一张唱片,百代公司给他俩每人二十五块银圆。郎静山没让郎毓秀要那二十五块银圆,而是全给了金焰。金焰非常感动,开车来请郎氏父女吃饭。郎静山也很高兴,给女儿买了一块女式手表。

苏石林教授给郎毓秀布置了诸如《波希米亚人》《托斯卡》等意大利歌剧中相当有难度的咏叹调,而她的演唱也获得了严师的肯定。晚她一年入学的周小燕回忆道:“一天,我经过教室走廊,听到一位女高音的歌声从教室传出,唱的是《托斯卡》的咏叹调‘为艺术,为爱情,那是何等令人羡慕的歌声啊,高亢圆润,音域好宽,音色是金属的。我被震住了,不由得止住脚步侧耳细听。一打听,唱歌的是比我早一年进校的女生郎毓秀。”

为提高女儿的歌唱水平,郎静山请来老友梅兰芳、昆曲名家徐炎之教女儿唱京剧和昆曲,希望女儿能吸取博大精深的民族戏曲的营养,丰富自己的唱腔和技巧。他还让女儿参加教会唱诗班、工部局管弦乐团(今上海交响乐团)、业余合唱团的演出活动,从多方面获得锻炼。

一次,一个美国商业电台举办音乐比赛,郎静山为女儿报了名。郎毓秀不负期望,演唱意大利歌剧《蝴蝶夫人》的咏叹调“晴朗的一天”,夺得了第二名,而另外两个获奖者都是外国人。郎毓秀获得了一个落地收音机,父亲得意得不得了。此后,这个电台多次请她去演唱,称她是“小蝴蝶夫人”。

留学不易,不能给中国人丢脸

1936年,冼星海留法归国,听郎毓秀演唱后,送给她一厚沓不同国家的乐谱,并对郎静山说:“令爱很有音乐天赋,应尽快送她出国深造,将来必成大器!”郎毓秀深知出国留学首先需要掌握外语,而她在教会中学已初步掌握了英语,此时又经同学介绍,认识了旅法外科医生萧济,跟他学习法语。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上海沦陷,国立音专遭日军空袭,学校陷入艰难境地。有的学生转学去了燕京大学音乐系,周小燕自费赴法国留学,出身富商家庭的刘啸东(刘诗昆之父)回天津经商。郎静山明白申请庚子赔款留学已经没有希望,便向亲朋好友借来一笔钱,送郎毓秀去比利时留学。

1937年9月中旬,郎毓秀来到比利时皇家音乐学院,师从著名女高音歌唱家戴伊斯。戴伊斯不仅传授给她严谨、系统的歌唱技巧和正确把握音乐风格的方法,更在生活上给予了这个中国女孩儿无微不至的关爱。郎毓秀回国后,每逢登台演唱,都会梳起当年戴伊斯教授为她梳过的高高向上的发型,以此表达对恩师的感念之情。

郎毓秀知道父亲筹措学费之不易,因此她异常刻苦,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练唱、练琴,晚上做作业一直到深夜,哪怕星期天也要练琴七个小时。此外,她每天还要抽出两小时学法语。第一个学期时,由于她还不太听得懂法语,公共课没能跟上,好在声乐课和钢琴课上,只要老师稍作示范,她很快就能领悟。

假期中,郎毓秀不出游,不看电影,不购物,一心埋头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学期时,她就大致能听懂了,并跟上了全部必修课。一学年过去,“乐理”及“视唱练耳”等专业课上,郎毓秀居然获得了全校唯一的满分。音乐学院院长、作曲家荣更很喜欢这名中国学生,将自己的许多作品赠送给她演唱。

每周的合唱课由著名指挥家戴佛讲授。一次,大家排练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中的《欢乐颂》。其中有一个音,大家总唱不准。戴佛教授忽然指定郎毓秀这个班里唯一的中国学生出来试唱,她完美地唱到了要求的音准。戴佛教授对全班学生称赞道:“你们应该到东方去找这个音!”

由于郎毓秀在比利时留学成绩优异,中比庚款委员会考察核实后,奖励了她五千比利时法郎。这笔钱在当时可以解决她半年的生活费。

法语与爱情

留学前的1937年初,郎毓秀开始跟随上海广慈医院青年医生萧济学法语。萧济幼年随父母去了法国,在法国读完高中后回国,当时已从震旦医科大学毕业,在上海广慈医院担任外科住院医生。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萧济忙于医务工作,法语课暂停。国立音专停课期间,郎毓秀和同学到广慈医院护理伤兵,与萧济不期而遇,双方互有好感。

1938年郎毓秀在比利时留学期间,萧济回到欧洲,在比利时鲁汶医院深造。二人经常见面,感情日增,最终成为恋人。1939年初,萧济奉命到山西中条山野战医院服务,两人不得不洒泪而别。

两年后,郎毓秀以优异成绩从比利时皇家音乐学院毕业,回到沦陷后的上海。郎家搬到了法租界,父亲也已再婚。郎静山为女儿在国外的学业成绩感到十分欣慰,当即决定在上海为女儿开一场独唱音乐会,让上海观众看看当年以演唱《天伦歌》出名的郎毓秀,留学归来后有什么变化。音乐会主要向听众介绍西方20世纪的新作品,郎毓秀准备了十几首歌曲,其中大部分是外国歌曲,她的演唱赢得了观众雷鸣般的掌声。之后,郎毓秀又在兰心大戏院连开四场演唱会,场场爆满。她演唱的《杯酒高歌》激昂高亢,在抗战大后方几乎人人会唱,影响极大。

正当郎毓秀沉浸在演唱会成功的喜悦中时,突然传来山西中条山失守、军医萧济被当地老百姓救出送往北平的消息。郎毓秀十分着急,她不敢告诉父亲,只说有点急事需外出一趟,就只身乘火车赶到北平。路过天津时,她找到老同学刘啸东,刘啸东一听便撂下生意陪郎毓秀去了北平。好在此时萧济已经平安置身于北平医务界同事当中,看到萧济安然无恙,郎毓秀不禁喜极而泣。在众人的劝说和帮助下,萧济与郎毓秀在北平举行了婚礼。

多年后,郎毓秀接受采访时说:“刘啸东是个很好的男低音,我们是如兄妹一样的朋友。他曾以我亲戚的身份陪我到北平去结婚。”而当被问到萧医生教她的第一个法文单词是什么时,郎毓秀笑着说是“爱”。现在看来,也许萧济对她心仪已久,一开始便做出了大胆的表白。

新婚宴尔,郎毓秀夫妇暂住北平。她把所有这一切写信告诉了父亲。郎静山一贯信任女儿,对萧济这个女婿也很满意。萧济学识渊博,精通法语、德语和拉丁语,夫妇俩一起探究外语歌词的发音、分句,这对妻子的事业帮助很大。两人抚育了五男四女九个子女,共同生活六十四年,可谓相互扶持幸福地走完了一生。

“当好系主任,做一个红色音乐家”

当时,郎毓秀和丈夫都不愿留在沦陷区。在沦陷区,郎毓秀只能在家里练歌、弹琴。而郎静山此时已携家眷去了昆明。1944年,郎毓秀夫妇带着未满周岁的女儿萧桐,辗转来到四川成都。萧济在成都天主教医院任医生,郎毓秀受聘于四川省立艺术专科学校音乐系,一家人从此过上了比较安定的生活。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郎毓秀精神为之一振,马上在成都举行了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个人演唱会。社会名流都来捧场,郎静山的挚友张大千一个人就买下三百五十张票以示支持。演唱会上,郎毓秀梳着高高向上的发型、戴着大大的珍珠耳环,后来这成了她的标准形象。

同年9月,郎毓秀又到重庆开了三场独唱音乐会,受到广大民众的热烈欢迎。有位名叫杨纪的《大公报》记者连续听了三场音乐会,对郎毓秀十分崇拜。他写下一首五言律诗送给郎毓秀,把她所演唱的十七首曲目依次镶嵌在了诗中。

1946年初,郎毓秀、萧济夫妇双双获得奖学金,共同赴美。郎毓秀在美国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市师范学院学作曲,并在音乐学院修声乐。夫妻俩每天都到夜大学英语,生活忙碌而充实。毕业前夕,郎毓秀经老师推荐,到美国十几所大学和多个城市举办个人演唱会,人们称她创造了“东方奇迹”。

两年后,郎毓秀夫妇回到成都。郎毓秀被华西大学音乐系聘为系主任,萧济任成都天主教医院院长。郎毓秀去看望父亲,郎静山说,如今他的收入都依靠自己的广告公司。而当时只有香港还有私营的媒体,为了生计,他要带家人去香港。郎静山希望郎毓秀同去,但那时郎毓秀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公公婆婆都在内地,便没有同行。没想到,这一别竟是三十多年。1949年后,郎静山由香港去了台湾,在台湾继续从事摄影事业。他曾经说,“拿照相机就是我的生活”,“相机比太太还重要”。

这一时期,郎毓秀一边着力于研究花腔女高音的演唱与教学,一边坚持舞台演出的实践。她声名远扬,音乐会总是座无虚席,因此与周小燕、喻宜萱、黄友葵被并称为“中国四大女高音歌唱家”。1952年高等院校院系调整,郎毓秀由华西大学调至西南音乐专科学校(今四川音乐学院)任声乐系教授、系主任。

郎毓秀德艺双馨,多次当选全国人大代表。一次在北京参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期间,晚上举办舞会,周恩来总理邀请她跳舞,并询问了她的教学与学习情况。跳舞时,郎毓秀对周总理说了很多心里话:“我只喜欢唱歌,只愿意搞音乐教学,不愿意搞行政,不想当系主任。”周总理耐心地听她“发牢骚”,并给她出主意:“你可以找个好助手嘛,有的工作可以交给秘书做。你要当好系主任,做一个红色音乐家。”

座无虚席的独唱音乐会

1956年,郎毓秀随中国艺术代表团访问欧洲,并举行独唱音乐会,演唱了不少中外名曲。她那高雅的台风、熟练的外语、充沛的激情、柔美的歌声,使音乐厅里金发碧眼的外国听众为之倾倒,报刊上好评如潮,赞扬她的歌声“音色像天鹅般柔美滋润”,“对歌曲的处理用情和表达是那样的准确独到,使人感动不已”。

在巴黎,郎毓秀专门为华侨同胞举行了一场独唱音乐会,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祖国的歌曲了。熟悉的旋律声声入耳,观众们倍感亲切,掌声久久不息。郎毓秀在欧洲各大城市举行独唱音乐会。除演唱多种风格的西方经典歌剧咏叹调、艺术歌曲外,她特别注重向外国听众介绍中国风格的作品,受到热烈的欢迎。

回国后,一次,郎毓秀摔伤了腿,不能走动,但独唱音乐会照开不误。不能走上台,她便请人扶着她先在舞台上站好,再拉开帷幕。

“文革”开始后,郎毓秀和很多歌唱家一样,歌唱事业停步。那年,她四十八岁,正是事业成熟的宝贵年华,一生中的重要阶段。好在郎毓秀通晓四国语言,悄悄翻译了《卡鲁索的发声方法——嗓音的科学培育》一书。该书于1984年得以出版,并再版五六次。粉碎“四人帮”后,郎毓秀已年近花甲。第一次开声,她便发现嗓音有了可怕的变化,不禁失声痛哭。于是,她每天坚持练嗓,不到一年就又可以在两个八度间自如歌唱了。

改革开放伊始,郎毓秀决定告别舞台,全身心投入教学工作,因为毕竟年龄是无情的。1981年,由长女萧桐担任钢琴伴奏,六十三岁的郎毓秀在昆明、重庆、成都、北京、天津、上海、武汉等七个城市,举行了十七场告别舞台独唱音乐会。在每场音乐会中,她都坚持以娴熟的演唱技巧和深厚的艺术修养演唱包括中国民歌、创作歌曲、地方戏曲唱段、西方艺术歌曲和外国民歌等五组十九首不同内容、不同风格的作品。音乐会海报一贴出去,票便销售一空。陪同郎毓秀巡演的四川音乐学院副院长陈光发每天和买站票的观众挤在一起看演出,预留位置也都给了热情的观众。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播了北京音乐会实况,并对郎毓秀做了专访。著名歌唱家喻宜萱对音乐会给予高度评价:“她的演唱仍不失音色的优美纯净、音质的柔和饱满。她声音运用自如、上下统一,处理作品细致、深刻,表达情感发自肺腑,形之于色却并不流于造作,她的演唱仍具有很强的感染力。”

和父亲相聚的日子

在郎毓秀告别巡演的旅途中,其从美国回来的弟弟在武汉看到音乐会海报后,找到了姐姐:“父亲都九十岁了,你们去美国见一面吧!”武汉告别演唱会结束后,郎毓秀带着女儿随弟弟去了美国。在美国等了两个月,她才见到从台湾赶来的父亲,父女俩相拥而泣。郎毓秀特意为九十岁高龄的父亲举办了独唱音乐会,三百多中外友人聚集一堂同贺父女重逢。此后,他们多次在美国相聚。

郎毓秀凭着自身高超的艺术造诣和通晓英、法、意、德四国语言的能力,赢得了国际同行的赞誉。20世纪80年代末,她两次代表中国赴美出任纽约罗莎·庞赛尔国际声乐比赛的评委。尤其是第二次即1988年第五届罗莎·庞赛尔国际声乐比赛,郎毓秀的学生范竟马(后入中央音乐学院,师从男高音歌唱家沈湘)荣获银奖。中国学生获奖,让郎毓秀格外自豪。与此同时,她也利用这个机会约父亲来美相见。1993年,郎毓秀赴美探亲,由儿子萧楫指挥、女儿萧桐钢琴伴奏,在休斯敦中华合唱团举办的音乐会上演唱《天伦歌》《蝶恋花》《月姥姥》和美国小夜曲《美好的一天》,魅力不减当年。

谈到父亲,郎毓秀充满深情:“他生性幽默,特别随和,从不挑食。他的口头禅是‘四条腿的不吃,两条腿的不吃,太硬的石头不吃,太软的棉花不吃。‘四条腿指板凳,‘两条腿指的是人。在美国那会儿,清早我给他倒便盆,他便高兴地说,啊,教授给我倒便盆!”

郎静山身体一贯健壮。郎毓秀和弟弟妹妹相约,要在1997年父亲一百零五岁时在上海隆重庆祝并举办父亲的个人影展。然而,这个愿望未能实现,1995年4月13日,郎静山因肺炎在台湾去世。郎毓秀非常遗憾未能完成父亲在上海举办个人影展的心愿。她写了篇缅怀父亲的文章,题为《慈母般的父亲》,文中写道:“我能走上音乐艺术的道路,同父亲对我的培养和影响分不开。我的很多衣服,包括表演服装,都是父亲设计制作的。他对我照料细致得让我感觉不到母爱的缺失。兄弟姐妹中,我小时候的照片最多,就是因为父亲单独照顾了我六七年……”

活到老,学到老,教到老,写到老,唱到老

郎毓秀与翻译结缘始于翻译《卡鲁索的发声方法》,此后她的译著工作一发不可收。在电脑还不普及的20世纪90年代,她凭着英文功底和弹钢琴练就的灵活手指,很快熟练掌握和使用电脑打字。她说:“虽然忙,里里外外的杂事干扰很多,但每天必抽空翻译,常常是晚上10点之后,夜深人静时开始工作,一直到午夜才入睡。有时顺手,一天可以译两千来字;有时碰到疑难,要查找资料,只译几百个字。”

1997年,郎毓秀七十九岁。在四川音乐学院“庆祝香港回归”音乐会上,她演唱了当时刚创作出来的歌曲《同一首歌》。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登台演唱。2001年,郎毓秀迎来两件大事:一是获得中国音乐家协会颁发的首届中国音乐“金钟奖”终身荣誉勋章;二是庆祝结婚六十周年。父母相濡以沫,恩爱有加,被子女们看在眼中。他们说:“没有爸爸的支持,妈妈也不会取得那么多成就。爸爸就是妈妈的‘百科全书。妈妈每首歌的第一位听众,必定是爸爸。”

然而,“钻石婚”庆典后不久,萧济便卧病在床,郎毓秀精心照料,萧济最终还是离她而去。郎毓秀过度悲痛,引发脑溢血,导致偏瘫,住了一个多月医院。她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出院后,坚持每天拄拐散步,居然大见成效,又恢复了指导博士生和著书立说。“活到老,学到老,教到老,写到老,唱到老!”这是郎毓秀的口头禅。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2012年初夏,郎毓秀突然感到胃部不适,吃不下东西,也睡不好觉,子女们马上将她送到医院。住在医院里,她还想着自己的博士生,让子女们转告学生自己一出院就上课。可是这时她已被确诊患胃癌,郎毓秀自知时日不多,对子女们说:“我走了之后,你们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悲痛,你们还是要照旧去生活、工作。”又一再叮嘱:“我的后事一切从简,不要惊扰别人。”同年7月7日,郎毓秀与世长辞,享年九十四岁。子女遵照其遗愿,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只在家中客厅的桌上摆出母亲最得意的那张把头发梳得高高往上的大彩照,周围全是鲜花。

如今,一尊郎毓秀半身塑像静静矗立在四川音乐学院绿荫掩映的校园中,她仿佛在侧耳聆听那数十米外琴房大楼里缥缥缈缈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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