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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万殊的智慧:《周易》贲卦悖而不悖的发掘与阐释

2024-06-26黄金枝谢永

科学与管理 2024年3期
关键词:文饰周易

黄金枝 谢永

关键词:周易;贲卦;文饰;悖而不悖;一本万殊

贲卦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二卦,《周易·贲·序卦传》曰:“贲者,饰也”[1],贲卦是文饰之美,据此意,对贲卦美学思想的挖掘及解读讨论最为深入[2-5]。而在同一个贲卦中存在完全相反、相悖的含义,见《周易·贲·杂卦传》,“贲,无色也”[1]423。显而易见,出于同一《周易·贲》的《周易·贲·序卦传》与《周易·贲·杂卦传》,关于贲的解释俨然存在着自相矛盾或悖论,鉴于此,仅止于贲卦的文饰之美不足以极尽《周易·贲》之奥,需进一步探研贲卦未发之蕴。针对贲卦这种相悖性,有的学者将其归咎于出于不同作者之手,进而放弃或阻碍了对贲卦之奥的穷竟。如一般认定《十翼》①出于孔子的手笔,但《十翼》间彼此有出入的地方,难以确认是否同出孔子之笔。孔门弟子们的著作,归并于夫子的名下,是古代著述中常有之事[1]7。至于考索作者名谁或是否出自一人之手引发的悖论,属于疑古论者的考据范围,姑且存而不论。即便如此,作者相异与否亦不为重要。因为中国哲学(或中华传统文化,本文将二者视为同一,以下行文统一用中国哲学)自身的特性涵容悖论,其表面看似矛盾,而实则完全不存在矛盾。这正是圣贤智慧之所在,利用看似矛盾的论断阐述难以表达的意涵,已超出眼耳鼻舌身五感认知的二元对立思维。梳理《周易·贲》的现有研究发现,学术界在《周易·贲》装饰基本意涵,即对《周易·贲》美学研究层面上讨论较多,对贲卦的研究仅限于文饰美学,仅“离为火,艮为山,山下有火光照耀而增色”,只是对贲卦字与象的表层发掘。而对于《周易·贲》相悖意蕴的探究尚有巨大空间。本文认为对贲卦美学思想的研究尚属《周易·贲》的小用,而呈现《周易·贲》之大用的悖而不悖的智慧尚未发掘。“悖而不悖”的智慧不但是《易经》的精髓,亦是中国哲学的内核,是几千年来圣贤们都在阐释的问题关键。通过贲卦意涵的挖掘,可窥见贲卦的真正意蕴。本文旨在着重阐释《周易·贲》“ 悖而不悖”且圆融一贯智慧的内在“机理”。

本研究用物理学的科学语境以及中国哲学的“一”贯通无碍智慧,不但使《周易·贲·序卦传》与《周易·贲·杂卦传》的悖论得以诠释,并且揭示了《周易·贲·爻辞》本身固有的悖论。

1 贲卦悖论的呈现及其悖而不悖的科学阐释

1.1 《周易·贲》的相悖性

开宗明义,A与B相悖。

A:《周易·贲·序卦传》曰:“贲者,饰也。”

B:《周易·贲·杂卦传》曰:“贲,无色也。”

A与B同属于《易传》的《周易·贲》。

《周易·贲·序卦传》曰:“有事而后可大,故受之以临。临者,大也;物大然后可观,故受之以观。可观而后有所合,故受之以噬嗑。嗑者,合也;物不可以苟合而已。故受之以贲。贲者,饰也。至饰然后亨则尽矣,故受之以剥。剥者,剥也;物不可以终尽剥,剥穷上反下,故受之以复”[1]418。

《周易·贲·杂卦传》曰:“乾刚坤柔。比乐师忧。临观之义,或与或求。屯见而不失其居。蒙杂而著。震,起也;艮,止也。损益,盛衰之始也。大畜,时也;无妄,灾也。萃聚而升不来也。谦轻,而豫怠也。噬嗑,食也。贲,无色也。兑见,而巽伏也。随,无故也。蛊,则饰也。剥,烂也;复,反也。晋,昼也;明夷,诛也。井通,而困相遇也”[1]423。

1.2 《周易·贲》的悖而不悖及其三棱镜诠释

“悖而不悖”是指看似相悖但又不悖,蕴含着自相矛盾但又圆融无碍的智慧。它是这样一种命题:设该命题为真则可推导出它为假;反之设该命题为假则又推得它为真。如果对这个问题回答“是”,就会逻辑推导出“非”;如果回答“非”又会逻辑推导出“是”[6]。

《周易·贲·序卦传》与《周易·贲·杂卦传》看似矛盾,而实质上完全没有矛盾。这正是老子等圣人的智慧,利用矛盾的论断阐述难以表达的意涵。即:一个事物可以是A或者非A,也可以同时既是A也是非A。

悖而不悖的智慧不同于在一个层面的否定之否定那样简单易懂,它相当于佛学中的般若智慧,如缘起性空、一花一世界等表述;相当于《道德经》中的“无”和“有”,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相当于《心经》中的“空”与“色”,色空不二。鉴于其悖而不悖的智慧不易解释,本文借用物理学中光通过三棱镜的折射来阐述《周易·贲》的相悖而不悖。

三棱镜是牛顿在1666 年用其进行的著名色散实验,他通过三棱镜发现白光是由各种不同颜色的光组成的。1672年,牛顿发表了《关于光和颜色的理论》一文,并到皇家学会阐述自己的观点,他认为白光经过棱镜产生色彩,成为七色光(见图1),这是因为不同颜色微粒混合与分开造成的[7]。牛顿做这个实验的目的是用来反对光的波动说。但本文认为三棱镜的意义不仅限于此,三棱镜不但可用来很好地诠释量子力学的叠加态②,同时可以很好地解释“无中生有”。依据“白光是由各种不同颜色的光组成的”这个物理学的伟大发现,此正契合上述A与B的悖而不悖。很自然地,若将色散实验的白光看作B“贲,无色也”,则色散实验的七色光是A“贲者,饰也”,“饰”意味着色彩斑斓。若能通过三棱镜的折射原理悟到“无中生有”,即所有的“色”皆缘起于无色的“空”,则能了悟中国哲学的精髓“空生妙有”“色空不二”等诸子百家之奥。三棱镜的原理非常简单,虽原理简单却印证量子力学不易理解的态叠加和传统文化的奥义,这也是本文选取三棱镜的目的之所在。但需要补充说明的是,此举仅是借用三棱镜工具进行阐述而已。三棱镜如同交通工具一般,抵达到了目的地后,不能再抱着飞机或火车等交通工具不放,一定要把三棱镜丢弃掉。三棱镜“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金刚经》)。

“贲者,饰也”体现的是斑纹华彩、色彩纷繁之象;而“贲,无色也”呈现的是色彩纷繁之象归于素,即绚烂归于平淡。如同肉眼能看到的七彩光合成白色光(如图1)。白色光含有七色光,白色光是七色光的叠加态。未经过三棱镜折射的白色光,如图1的左边B,白色光经过三棱镜折射变成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如图1 右边A。七色光藉由三棱镜这一载体而呈现,若没有这个三棱镜,七色光即是白色光。正所谓“贲者,饰也”与“贲,无色也”无二,即A=B。

进一步来看,A是B的隐形态或叠加态;B是A显形态或呈现。A与B是一件事物的不同存在方式。赤、橙、黄、绿、青、蓝、紫等颜色实质上即是白色的光,白色光即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回归。贲卦“贲者,饰也”与“贲,无色也”体现的是一本化万殊,万殊归一本。“一本”是白光,七色光是“万殊”,体现的是中国哲学悖而不悖的涵容性。白光和七色光是因三棱镜的显化而不同,实则为“一”。在一定程度上,其可表示为A=B,即“一本”与“万殊”的无二无别。这里的B相当于非A,恰恰表达了光这个事物是A(A代表白光和无色光皆可)或者非A,也可以同时既是A也是非A。正契合“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金刚经》)。见A即非A,且同时既是A亦是非A。

通过以上三棱镜折射可知:白色光与七色光是一体两面,即缤纷绚丽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即是白色光,换句话说,文饰的最高境界是不文饰。

1.3 贲卦固有的“悖而不悖”

《周易·贲·象辞》曰“山下有火,贲”“山下有火,文明照也。夫山之为体,层峰峻岭。峭险参差,直置其行,已如雕饰,复加火照。弥见文章,贲之象也”[1]147。可见,贲卦在象形上意味着其本身固有的装饰、装扮的意涵,“已如雕饰”,即固有装饰、文饰之意涵。

《周易·贲·爻辞》曰[8]149-150:

“初九贲其趾,舍车而徒。

六二贲其须。

九三贲如濡如,永贞吉。

六四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

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

上九白贲,无咎。”

六爻的顺序是:初九“贲其趾”先文饰其双脚,舍掉车子徒步走。六二文饰其胡须。九三贲如濡如,永贞吉。濡,润色的意思。头部面部文饰得光泽柔润,俊美。六四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皤和翰皆都是白的意思。修饰得洁白素净,所骑的白马,纯洁而没有杂色,不是来强盗,而是来求婚。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修饰居住的园林,拿着小小的丝帛,有小小的遗憾,但结果是吉祥的。上九白贲,无咎。素白无华,不用装饰,没有害处。

从《周易·贲·爻辞》六爻可以看出:初九“贲其趾”,是指修饰足趾,但不是把脚束之高阁,而是弃车而行,体现脚走路的本质和功能。从六爻可以看出:文饰从下往上的修饰,不是越来越浓重,而是越来越淡,但最后是不文饰,即上九白贲,无咎。从《周易·贲·爻辞》六爻上下卦表述的辩证关系看。下卦为离,离为文明。故侧重于从文的角度谈文饰从属于实质的道理。上卦为艮卦,艮为止,故侧重于从实质的角度,谈文饰返归于实质的道理,如六四贲如皤如,谈素洁之美;六五贲于丘园,论述简朴之风;上九白贲,表达返璞归真。

贲卦的真正意义在于,它内含着饰终返素的规律,以及对于这种规律体认的智慧。比如,贲卦从初九的“贲其趾”、六二“贲其须”,到九三“贲如濡如”,再到六四“贲如皤如”,六五“贲如丘园”最终达到上九爻“白贲,无咎”,呈现了不同形式的美,其中既有“贲如濡如”的润泽丰盈之美,也有“贲如皤如”的淡抹之美,这一演变过程彰显出由华丽到素朴的意蕴。其中可关注的“皤如”二字的意义。“皤”可释为白素,《周易集解》解释:“亦白素之貌也”,相对于“濡如”错彩镂金的盛妆,“贲如皤如”可谓稍加修饰,如马之色白而毛长。而至上九,则呈现出饰极返素,真淳无华的“白贲”之美[5]。“贲饰至如此极矣!上九超然于矣卦之外,乃艮止其贲,一以白为贲焉”[8]150。“贲其趾”→“贲其须”→“贲如濡如”→“贲如皤如”→“贲如丘园”→“白贲,无咎”的递进呈现出达到最高点回到原点周而复始的运作过程,“白中涵贲在世不染,阅历深厚,返璞归真”。

贲,有装饰之意。若令贲卦的装饰为A,上九爻处贲卦装饰的极点是“白贲,无咎”,是反朴归于质素,是非A。显现的是悖论。即:贲卦可以是装饰或非装饰(白贲)的相悖同在,即贲卦本身可以是A或者非A,符合上述的“悖而不悖”。

2 贲卦“悖而不悖”彰显着中国哲学的精髓

“悖而不悖”不仅仅蕴含在《周易·贲》卦变及卦本身中,且蕴含在《易经》中。更进一步地说,与其说“悖而不悖”蕴含在《易经》的易之理、卦之变及卦本身中,不如说其贯穿于整个中国哲学。研究贲卦的“悖而不悖”,实则是在发掘整个中国哲学的哲理内涵。无论是阴阳、三才、四象、五行、八卦、六十四卦以至于无限的万物,皆是“一”的呈现,“一花一世界”,也即“一”与“万物”为一[9],在人们普遍的认知中显然是悖论,而上升至中国哲学智慧的认知高度,实则是“悖而不悖”。同理,“夫道,一而已矣。三才一、万物一、万事一、万理一”[10]亦是蕴含着“悖而不悖”。所以研究贲卦其价值和意义不可小觑。

2.1 “悖而不悖”体现《易经》之妙

江永的《河洛精蕴》[11]273在论述卦变中体现的皆是悖而不悖:

《易》言卦变,《本义》十九卦,今推之得二十二卦。卦变本自然之理,否泰之往来,损益之盈虚,剥复之消长。蹇解之危安,天道、人事原有此反复之理,故文王以此序卦,而《杂卦》一篇,“比乐师忧。临观…”。仍取义类之相反者言之。则挂变寔生于此。是为静中之动,定中之变。在《易》中实一要义,不可视为绪余剩意,而轻忽之也。五十六卦皆可反复,言卦变者二十二卦,非谓其余无卦变也,各举所重言之。所谓“《易》不可以为典要,惟变所适”是也。若使每卦言之,是可为典要之书矣。且亦有举一反三之意。如言“九二刚来而得中”,则知相反之卦必为九五而得中,言“六二柔进而得中,则之相反之卦必为六五柔来而得中”。此意至明白易知,亦更无歧途他说可言卦变,而先儒皆失之,惟薛世温其谓“蹇解二卦相寻覆视”,比如暗室一灯,惜其言之不详,不能推及他卦,又来言文王作《易》所以用反对为次序之理。故今举二十二卦,绘图详说,以祛歧途之祸,以明坦易之理。若王氏宗传辩卦变卦之说云“易家谓随自否来,蛊之泰来,不知乾坤重为泰否,焉有随自否泰来之理?八卦既重之后。内外上下往来以备其中,又乌有内外上下往来之义。”是欲破易家支离,不得其所以破之之道者也。夫“往来”“上下”“内外”。文王、孔子言此,岂无其故乎?

以上文字说明,不仅仅是言卦变者二十二卦,内外上下往来已备其中,即“悖而不悖”已备卦变中。同时,《易经》六十四卦由乾坤开始,到未济卦( )而终。未济意味着事未成的意思。水在火上,水火不交,不相为用。且六爻皆失位,故为未济。《序卦》曰:“物不可穷也,故受之以未济终焉”[1]351。未济意味着本应该下结论,但永远无穷无尽,下不了结论,这是《易经》之妙,处处在矛盾中,蕴含着相悖,但悖而不悖。

2.2 中国哲学的“一本化万殊、万殊归一本”

中国哲学的“一本化万殊、万殊归一本”,其实质上是“以一摄多”的体现,如何理解“以一摄多”其关键在于“一”和“多”的把握,对于“一”及“以一摄多”的把握亦是领悟中国哲学的难点。“一”是指混沌的“一”;“多”是指对混沌“一”形形色色的展开。古圣先贤皆是在阐释这个“一”:伏羲的“一画开天”,老子的“大制不割”“抱一为天下式”,孔子的“一以贯之”,《中庸》中“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二,则其生物不测”,杨简的“夫道,一而矣”等等。

《周易·贲》悖而不悖呈现了《易经》“以一摄多”的本质,体现的是“一本化万殊、万殊归一本”。“万殊归一本”是指万物归为“一”;“一本化万殊”是指由“一”衍化出两仪、四象、八卦、六十四卦以及无穷的万事万物。“举天地、万物、万化、万理皆一而已矣,举天地、万物、万化、万理皆乾而已矣。坤者,乾之两,非乾之外复有坤也。震巽坎离艮兑,又乾之交错散殊,非乾之外复有此六物也,皆吾之变化也”[8]33。即是以“一”摄天地、万物、万化、万理的“多”。“易本占筮之书”,而“易”本质上为“一”,“易”所言万事万物及其变化、以及变化之道均是通而为“一”,从彻底的方面而言乾坤之道也为“一”,这涉及到“一”与“多”关系问题[12]。如对于“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1]370 这段文字来说,若无极为“一”,两仪、四象、八卦等则相应地为“多”。无论是阴阳、三才、四象、五行、八卦、六十四卦以至于无限,皆是“一”的呈现,“夫道,一而已矣。三才一、万物一、万事一、万理一”[8]48。根据《易经》太极的开敷方式: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八卦、六十四卦等的展开方式,无不是对“一”的开敷。对于两仪来说,可以是乾坤、可以是阴阳。而“坤者两画之乾,乾者一画之坤也”“坤者两画之乾,非乾道之外复有坤道也”[8]49。此外,“夫三才混然一而已矣”[8]52,“三才之名之形不同,三才之道之实同”[8]69,“三才之变,非一实一”[10]288,“道一而已矣,元亨利贞,虽四而实一”[8]57,“五行者,此一之变化见于水火木金土者也,无二道也”[8]50,“易道则变而为八,其变虽八,其道实一”“一物而八名也”[8]288,“八卦皆然,六十四卦亦然,即一可以知百也”[8]54。以此推之,八卦相重产生六十四卦和三百八十四爻,以“一”涵盖宇宙万象。反之亦然,“万物虽多,不出乎八卦之属,虽鸟兽草木昆虫之微,各从其类。八卦又不出阴阳之二类,阴阳又不出易道之一类”[8]201。

纵观上述分析,《周易·贲》悖而不悖的涵容性,彰显着中国哲学的特性。正所谓“一者吾之一也。可画而不可言也。可以默识而不加知也。一者吾之全也;一者吾之分也。全即分也;分即全也”[10]291。如图1白色光是七色光的“一”;七色光是白色光“一”的“多”。若离开这个“一”,则“贲者,饰也”和“贲,无色也”则是同属于《周易·贲》的悖论。而在“一”的统摄下由七色光的显性上升到七色光这个隐性(白色光),问题自然圆融,这是中国哲学之智慧之所在。这个“一”无所不包,无所不在。事物的复杂性就体现在变化与交互之中:变化之中有交互,交互之中有变化。但这些变化又都有一个不变的理,这个不变的理即是至简“一”,只要掌握了这个不变的理,就能应对一切变化。可以说掌握了“一”及“以一摄多”就掌握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掌握了宇宙万象的运行法则。

2.3 “悖而不悖”是中国哲学之精髓

在中国哲学的经典中,“一”相当于空、无。空、无等概念不是说没有或不存在,这种被展现出来的状态就叫做相或有,换句话可以说是“以一摄万”的呈现:一即是多,多即是一[13]。所以无、空这些描述都是客观事实,并不是说中国哲学在追求空、无。而空、无是对于客观事实或宇宙真相描述绕不过去的关键之所在。圣人们体悟或“看到”宇宙真相的“风景”是相同的,只是描述的语境不同而形成不同的经典而已,圣人们皆在描述宇宙真相,无不涉及空、无等概念。几千年以来,伏羲、周文王、孔孟(孔子、孟子)、老庄(老子、庄子)、陆王(陆九渊、王阳明)等,不同演说表达无数,虽然表述不同,但千说万说、横说竖说,本质上都是在说这个宇宙真相。

宇宙真相体现的是同源同体非同非异(《楞严经》)的“悖而不悖”,且是“一”中的悖而不悖。悖而不悖是中国哲学的核心和精髓。悖而不悖在《易经》中体现的是阴阳不二。“一阴一阳之谓道”表达其阴与阳同源同体非同非异,阴即是阳[14],并非是“阴”之外有个“阳”,而是“阴”即是“阳”;“阳”即是“阴”。悖而不悖在《心经》中体现的是:色空不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悖而不悖在《道德经》中是用有、无来描述:“无,天地之始;有,万物之母。二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有玄,众妙之门”。“二者同出而异名”即是表示无有不二,无即是有,有即是无。悖而不悖在《传习录》中体现的是心理不二:心即理,心与理不二,心即是理,理即是心。总之,中国哲学的精髓体现的是“色”与“空”,“无”与“有”,“阴”与“阳”,“心”与“理”的同源同体非同非异性[15]。

同理,悖而不悖在《中庸》中体现的是“未发”“已发”不二:“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从以下王阳明与弟子的对话[16]278-279中可以看出“未发”“已发”的不二。

或问“未发”“已发”。

先生曰:“只缘后儒将‘未发‘已发分说了,只得劈头说个无‘未发‘已发,使人自思得之。若说有个‘已发‘未发,听者依旧落在后儒见解。若真见得无‘未发‘已发,说个有‘未发‘已发,原不妨,原有个‘未发‘已发在。”

问曰:“‘未发未尝不和,‘已发未尝不中。

譬如钟声,未扣不可谓无,既扣不可谓有。毕竟有个扣与不扣,何如?”

先生曰:“未扣时原是惊天动地,既扣时也只寂天寞地”。

其“未发”与“已发”同源同体非同非异,其悖而不悖是“未发”“已发”不二等等。宇宙真相本已先于天地而存在,“有物混成,先天地生”(《道德经》),宇宙就是如此客观存在的。千圣万典无不吻合于宇宙真相,“ 中也在此,仁也在此,至善也在此,未发也在此(《中庸》),千圣宗旨,具统摄在此”[17]20。由此可得出“悖而不悖”不仅仅是《周易·贲》智慧的彰显,更是中国哲学的精髓。

3 结语

《周易》在中国文化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无论时代如何更替,它深刻影响着人们的思维方式和生存方式,具有时空超越性及穿透力。本文通过对《周易·贲》卦辞、爻辞、序卦传、杂卦传等意涵的挖掘,窥见《周易·贲》表征基本文饰美学及背后深层含义。若文饰美学是贲卦的小用,那么贲卦“悖而不悖”的智慧阐发则是大用,本研究将能呈现《周易·贲》之大用的“悖而不悖”的智慧发掘出来,超越了《周易·贲》文饰研究的小用局限,发掘并彰显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圆融无碍、悖而不悖的哲理内涵,实现《周易·贲》在现代哲学上和科学阐释上的突破。

首先,窥见贲卦“悖而不悖”的哲学内涵。既有研究对《周易·贲·序卦传》《周易·贲·杂卦传》出于不同作者存在质疑,将一切矛盾和悖论归于非出于同一作者之手,质疑贲卦有出入、分散残缺、没有条理,其阻碍了对贲卦的探研,导致贲卦的“悖而不悖”之奥义理所当然地被忽略、掩盖或屏蔽掉,领悟不到贲卦的奥义、看不到贲卦更宏达的“风景”,实属一憾事。通过《周易·贲·爻辞》窥见贲卦固有的而至上九,则呈现出饰极返素,真淳无华的“白贲”之美,即达到最高点回到原点周而复始的运作过程,贲卦的哲理在于它揭示了这一过程的必然性,并且启示人们从变动中求取更高的审美境界,认识到最高的美学形态是“无色也”,即贲卦呈现了A 与非A 共存的悖而不悖的奥义。总之,贲卦“悖而不悖”哲学意涵的发掘,拓宽了《周易·贲》的研究范畴,揭示了超越美学视域的贲卦蕴藏的哲理与价值。

其次,籍由物理学的三棱镜折射诠释“悖而不悖”,为经典智慧提供了科学语境的现代阐释。牛顿用三棱镜实验阐释光的性质:由白光或无色光经过三棱镜折射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等多彩的七色光,本研究依据白光与七色的“生成”关系,不但形象描述《周易·贲》“贲者,饰也”与“贲,无色也”的“悖而不悖”及其无二,而且籍由三棱镜领略到中国哲学之精髓“空生妙有”“色空不二”“无中生有”“缘起性空”之奥。

再次,将贲卦的“悖而不悖”置于中国哲学的“一本化万殊,万殊归一本”的智慧框架内考量,得以融贯性诠释。将《周易·贲·序卦传》和《周易·贲·杂卦传》中“贲”的相悖及矛盾性置于中国哲学的以“一”摄多、“一本化万殊,万殊归一本”的智慧框架内考量,“贲者,饰也”与“贲,无色也”无二、不悖,在中国哲学的框架内能够得到圆融解释。本研究发现,凡是能称得上是经的,皆是言“悖而不悖”,如色空不二、无有不二等等。贲卦其本身彰显的中国哲学“悖而不悖”的独特属性,恰恰是中国哲学的精髓。在中国哲学的圆融无碍下相悖而不悖,呈现的是:可以同时既是A也是非A的智慧。

本研究将贲卦置于道的视域,在道大框架下诠释了“悖而不悖”圆融通贯,认为《易经》的研究不应拘泥于文字,不能仅仅停留在“研究文字考证、训诂解义、章句注疏、义理诠证等解经方法的经典注疏之学”[18]。因为文字愈解释愈多,也许愈偏离了大道至简。伏羲、周文王、孔子等圣人给后世留下的经典并非让后世捧着他们的图和文字不放,通过先贤的画或文字悟到背后的道,以此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方为学者应尽之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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