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韩愈到潮汕
2024-06-25冰夫
潮州、汕头在我们国家版图的东南角,紧临南海。
因为韩愈,潮州早在我的神往之中。我神往那里的小吃,神往那里的牌坊,神往那里的山川树木以及涛涛韩江和韩江上那座独特的舟桥“广济桥”。
我惊叹于韩愈能在八个月的时间内影响了潮州的民风,将中原文化的种子播撒于锦绣的潮汕大地。
这是需要能力的。
一个暮春的雨天,我来到潮州。岭南的雨,似雨似雾,丝丝缕缕;韩山是岭南独有的,是潮州独有的。它苍翠在韩江上,苍翠在迷蒙的细雨和莽莽苍苍的历史中。攀过那座曾经的东山,现在的韩山;穿过那曾经的鳄溪,现在的韩江;绕过韩愈曾经发出祭文,组织大家驱赶鳄鱼的西湖;跨过那条现在被大家称为韩渠的“金山溪”,眼前就是那条墨青色的大江,滚滚东去,流向大海的韩江,还有背后的大山和青青的长满昌黎木的韩文公庙。
潮州人民感念韩愈,潮州的山水、路堤、亭台,很多都是为纪念韩愈而命名的,正人赵朴初先生所言:“不虚南谪八千里,赢得江山都姓韩。”
山清水秀,韩江如练。那座长桥(广济桥)还未合拢,江水依然坦坦荡荡,顺流而来。一带墨青的江水,流向大海的江水,预示着历史的绵绵不绝。文脉延续久长的江水,早已经将对岸的城市与这边的韩文公祠连为一体了。昌黎木依然像往昔那样顽强地生长着,在岸边,在水中,在山里,在那种烟雨迷蒙的意境之中,静静地濡染着生命的绿色、苍翠的绿色。我突然觉得,江水和长桥连缀的潮州城,似乎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是等待我吗,还是这座桥能把我的思绪和遥远的唐朝连缀起来?把我的思绪和韩愈联系起来?
细雨霏霏,抚摸着我的脸颊。江水澄静,偶尔激起一朵无声的浪花。岭南的蒙蒙细雨最是难以招架。那古意盎然的潮州城和许多心绪思绪也都湿漉漉得让人难以招架!
有船驶来,悠悠地由江水驮着而去,水面只剩船尾激起的白浪。他们要赶在上午十点前过桥而去。要知道,十点以后,那最后的通途就会变成两岸人的坦途,十八条梭子船就会像七月七日的喜鹊一样赶来,把桥连接起来,把两岸连接起来,把人们的幸福生活连接起来。而我们只能等待十点以后,方能走过广济桥,去潮州古城,去牌坊街,看那古意盎然的牌坊。
春雨淅淅沥沥。那雨莫不真个有岭南的情,岭南的韵?那情景,似在昔日人们吟咏韩愈的声音里听过。仅仅八个月,韩愈改变了一座城,赢得了潮人千百年来的念念不忘,让韩愈永久地留在了潮州。
李白当时已过花甲之年,住在安徽的宣城,坐在相看两不厌的敬亭山上,觉得没什么意思。其实他已经看厌了敬亭山,虽然诗里写着“两不厌”,可是厌倦了敬亭山,他又能到哪里去呢?在万般无奈之际,忽然收到汪伦顺着青弋江漂来的书信。信曰:“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处有万家酒店。”他欣然溯江而来,欲品赏那里的美酒美景。到翟村一看,并不似信中所言。汪伦说他的信没错,离此十里有个桃花渡,岂非“十里桃花”?对岸的万村有家姓万的人开的酒店,莫不是“万家酒店”?李白大笑,不仅笑中国文字机巧,也笑江南人的机智和诙谐。便开怀畅饮,盘桓数日,留下了吟咏友情的千古名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而韩愈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也不受朝廷待见,被发配岭南,51岁被贬潮州。到了被人们称之为“烟瘴之地”的潮州,心情可想而知。
在离京都不远的蓝田关口,韩愈面对前来送行的侄子韩湘写下了流传后世的诗——《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这首诗,短短八句,交代了许多事情。他写出了获罪的原因、革弊除害的心迹、忧家伤国的情怀、忠君报国的信念、乐观豁达的态度和交代后事的从容。
别看韩愈有些悲观,甚至感到不会再回到长安,就老死在潮州了,但在行动上,他却身体力行,为潮州人民做了许多好事。
功绩之一,驱赶危害人们多年的鳄鱼。在驱赶鳄鱼的行动中,韩愈颇费心机。
他首先以羊一、猪一,投鳄溪之潭水,以与鳄鱼食,同时写文章告之曰:“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后王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潮岭海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揜,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
雨丝密密的,撒下漫天罗帐,潮州城、韩公祠、广济桥都成了淡淡的影子,那影子里有韩愈的影子,有仓皇逃窜的鳄鱼的影子。我们倚在韩江边,在鳄溪边上,静静地凝望着如墨的韩江,若有所思。
喜鹊终于飞来了,十八条梭子船把韩江连缀起来,把广济桥连缀起来,连缀成韩江特有的风景。
韩愈继续有所作为。
韩愈发现因债务纠葛而以人抵债是“没良为奴”的主因,就以“计庸”的方法来解决奴婢问题,并以官方的契约文字为证,还奴婢者以自由,这确实是一个合情、合理、合法的好措施。韩愈于潮州释放奴婢一事,是一件无可置疑的德政。
他发现潮州阴雨连天,又写出《又祭止雨文》,为了百姓的忧苦,而向上苍虔诚祈祷,又敢于公开责备自己,承担责任,把百姓置于自己之上,刺史对农桑的关切之情,跃然纸上。
在关心农桑上,他还组织大家修建了“金山溪”,后被人们称为“韩渠”。美丽的金山溪啊,清清的渠水源源不断地流来,灌溉着潮州大地。它流来的是丰收,是富足,是喜悦,是生活的馈赠。
他最大的贡献还是兴办学堂,他认为,教育是改变当地民俗民风的根本,是改变人们贫困的根本。于是他兴办韩学,并启用当地英才赵德和他一起主持教育工作。在潮州形成了“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的良好的学习氛围,在他离开潮州后,赵德仍然坚持这一理念,坚持办学,为潮州赢得“海滨邹鲁”的美誉。
蒙蒙烟雨依然无声无息地滋润着潮汕大地,仍然无声无息地编织着暮春的岭南山水。
风中有潮汕小吃的味道,雨中有昌黎木润染的青葱,大地有韩愈留下的种子,韩江有韩愈密织的波纹。江水在不倦地流淌,那一艘艘奔向大海的货船荡起的浪花开在多少有些禅意的江面上。似乎有一叶小舟,从我的意识里倏忽滑进烟雨,滑进迷蒙中的别离。逝者如斯,韩愈早已离我们而去,但烟雨中的韩江却留住了我们追寻韩愈的思绪。春季的韩江两岸,鎏金的黄杨木正热情地张扬着韩愈关心农桑、解救奴婢、驱赶鳄鱼、兴办韩学的政纪,鲜艳热烈的木棉花濡染了韩愈生命的嫣红。
作者简介:冰夫,本名陈久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小说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铁路文艺》《人民铁道》《诗刊》《诗选刊》《散文选刊》《作家》《清明》《鸭绿江》《青海湖》《文艺报》《工人日报》《吉林日报》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