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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桂花(短篇小说)

2024-06-25杨在峰

中国铁路文艺 2024年6期
关键词:桂花树小强桂花

牛头山的荒凉和偏僻,是我所没有想到的。而牛大力的放任和不争,更让我感到厌烦和不安。无趣的学校,不长进的学生,我开始打退堂鼓了。这么说吧,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尽快离开这地方。

牛头山小学共有六个班级,每个年段一个班。我负责五年级的语文兼班主任工作。乡村小学的学生都不多,有的班级还不到十个人。我这个班人数算最多的,共有十五个学生。

是他,让我暂时忘却了自己的不堪。

牛大力是班上的学生中最先引起我注意的学生。一开始,是他那黑黝黝的脸上成天挂着的大鼻涕、那件破旧的衣服,以及那不堪入目的成绩单吸引了我。更多的原因是他上课时很不专心,老是扭头望向窗外。

这天早上的第一节课刚好是我的课,我给他们讲的是南宋诗人陆游的诗歌《示儿》。我首先领着他们朗读,班上其他同学都能集中注意力跟读,唯独牛大力心不在焉,一只小手托着下巴,嘴巴紧闭,眼睛时不时往窗外看,这使我大为恼火。好几次想问他:“你这是什么态度,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不知道?”望着全班同学,我还是忍住了。再怎么说,也不能影响其他同学听课。

我一直隐忍到下课后,往外一瞧,窗户外除了操场边上的几棵桂花树,什么也没有。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不行,我得找他谈谈。

下午四点钟,第二节课下课后。我快步走进教室,把牛大力叫到了教师办公室。

牛大力战战兢兢地站在我面前,仰起脸来望着我,一脸被动的、等待责骂的神情。眼前的他,被一件早就泛白的蓝色卫衣包裹着瘦弱的身子。脚上穿的球鞋早已破旧不堪,两个脚指头从里面伸出来。他人很单薄,像一片树叶,好像风儿一吹,随时有可能飞走一样。

看着这个孱弱的孩子,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难言的怜惜和战栗。心中堆积了很多严厉批评的措辞,一时间都化为了乌有。

面对这样的学生,怎么也发不起狠来。

“过来,牛大力。”我尽量放低音量,轻轻把他拉到身边,仔细地审视着那张柔弱的小脸。“我问你,老师上课讲的内容你都听懂了吗?”牛大力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之前的成绩并不是很理想,上学期期末考试语文都没及格。现在又不认真听讲,再这么下去,可就麻烦了。”听到这话,牛大力的脸刹那间红了起来,局促地搓着泛红的小手。

“告诉老师,是不是因为家里的活很多,没时间学习?”牛大力摇摇头,也不言语。

“那你上课时往窗户外看什么?为什么不专心听课?”

“没,没看什么。”牛大力轻声说,他的两只脚在地上来回搓着,头垂得更低了。

“既然没看什么,就要认真听课。”我说。

牛大力局促地点了点头。

看着牛大力缩手缩脚,又忐忑不安的样子,我想,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他不愿意讲的事就不要勉强他了。于是,我不再追问他上课在看什么的问题,而是交代他以后上课不能开小差。同时警告他,如果上课再不认真听讲,就让他请家长。

这一招果然奏效,大力用力地点点头。

然后,我就把他放回家了。

通过这次谈话,接下来的几天,牛大力上课认真了许多,眼睛也不再往窗户外看了。

但是,一个奇怪的现象是,第二节课课间操之后的休息时间,他总是一个人跑到操场边的桂花树下,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什么,一直待到第三节的预备铃声响起,才往教室跑。

这天课间操后,我没有马上回办公室,而是刻意在校园里慢腾腾地踱着步子。我看见牛大力做完课间操后跑了一趟厕所,然后像往常一样跑到操场边的桂花树下,踮起脚尖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什么。牛头山村民有制作桂花糕的传统,尤其是这几年搞乡村振兴,桂花树被大量引进,附近的农户更是大面积种植,并不稀奇。

那么,是牛大力喜欢桂花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悄悄地走到他的身后,问道:“你在看桂花吗?”

牛大力正出神地望着那些桂花树,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听到声音,牛大力着实吓了一跳,他吃惊地转过身来,红着脸摇了摇头。

我有点不解,“你为什么老盯着它看?”

牛大力没有吱声,迅速跑回了教室。

望着他的背影,我又气又急。

这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备课。我们班教数学的方老师拿着一个学生的作业本,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她把作业本甩到我的桌上,“欧阳老师,你看看,这是你们班牛大力的作业,三十道口算题几乎没有一道做对的。”

我拿过方老师甩给我的作业本,打开一看,上面全是红色的叉叉。再认真查看他书写的答案,有的还错得很离谱。

牛大力,又是牛大力,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方老师是牛头山小学的老教师了,她应该比较了解牛大力。于是,我趁机向方老师打听牛大力的情况。

方老师说:“牛大力其实是个老实孩子,家住在离学校10里开外的狮头岭。那时候牛大力一点都不笨,可以说很聪明。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成绩非常棒,语文和数学经常考100分。应该是前年开始,他的父亲出门打工后,他的成绩就下滑了,而且下滑得很厉害,考试常常不及格。”

“这么说,他爸爸出去打工了,那他的妈妈呢?”我问。

“他妈妈因为生老二牛小强时难产,大出血去世了。哦,对了,牛小强也在我们学校上学,是小二班的学生。听说,他弟弟成绩非常好,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方老师说。

小二班的说法,是指小学二年级。牛头山小学规模比较小,一个年级一个班,二年级就叫小二班。五年级就叫小五班。我就是小五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难产?大出血?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医院没有及时救治?”我问。

“都是贫穷给害的,牛头山的农民哪有钱去医院生孩子,都是请村医接生。”方老师说。

我从小也是在农村长大的,对农村的生育环境非常了解。小时候我居住的村庄,哪家的女人生孩子都是请村医接生,但是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那里的村庄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没有听说哪家的妇女生孩子在家生产的,更没有听说还有因难产而死的女人。没想到牛头山还如此落后。可怜的孩子们。

“那他家里还有谁?”

“听说,还有个奶奶。”

“爷爷呢?”

“听说早年因为给村里运送稻子,驾驶三轮车出了车祸,人就没了。”

“哦。”

“你要有思想准备,这边的留守儿童可不少,难啊。这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了。”方老师说。

听到这,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难受。

方老师还在说着什么,我一句也听不进去。

为了孩子们的安全,牛头山小学下午放学的时间比较早,四点钟就让孩子们回去了。孩子们放学后要走一至两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回到家里。

周五上午,我和牛大力约好,下午放学后准备跟他一起回去,去他家看看。

牛大力一听说我要去他家,吓了一跳,问是不是去他家告状。

我安慰他说:“不是,老师不是这样的人。”就是想到他家去坐坐,让他放心。

牛大力还是不放心,近乎央求似的跟我说,他奶奶的眼睛看不见了,受不了刺激,恳请我不要去。

我摸了摸牛大力的头,说:“老师真不是去告状,就是想去你家里坐坐。”

牛大力听后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开了。

下午四点,我准时来到校门口,看见牛大力已经站在那儿等我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个头比他稍矮一点的小男孩。这孩子应该是他的弟弟牛小强。

“你是小强?”我轻轻地抚摸着小强的头。

“老师怎么知道他是小强?”大力有些疑惑。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怎么能当你的老师呢?”我戏谑地说。

大力听后笑了。小强扬起小脸,也跟着笑了。

我们一边说话,一边朝大山深处走去。

牛头山小学坐落在牛头山镇,以前还是个规模比较大的学校,附近方圆10公里村镇的孩子都在这所学校上学。但是,随着城镇化的发展,附近的居民走了不少,学生数量也急剧下降。现在,留在牛头山小学上学的孩子基本上都住在离镇较远的山里。

我们从学校东侧一处院墙边的小路开始上山,路边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茅草,好在走的人多,踏出的一条小路清晰可辨,虽然布满荆棘,但中间总算可以勉强穿行。

“你每天就走这样的路?”我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问。

“是的,老师。”牛大力左手提着两个满是补丁的小书包,右手牵着牛小强,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小强也扬起小脸,羞涩地望着我。

“老师,山路不好走,弟弟还小,我,我只好牵着他。你要小心。”牛大力还不忘提醒我。

听了牛大力的话,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这孩子,咋就读不好书呢。

“从学校去你家大约要走多久?”

“两个钟头吧。”

“两个钟头?那,来回得四个钟头?没有近一点的路?”

“没有了,这就是最近的路,走大路的话一趟都要三个钟头。来回得六个钟头呢。”

我一时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大力,要不,你俩以后别回去了,跟老师住在一起。好吗?”

一阵风吹来,我揉着眼睛对大力说。

“那怎么行,家里有十只母鸡,都在下蛋呢。另外,还有一头猪、四头羊,每天要出去割草喂它们。”牛大力说,“还有奶奶,她的眼睛看不见了,没人照顾不行。”

养猪,放羊,喂鸡,这孩子能力也太大了。

“这些事,都是你一个人在管?”

“是的,老师,弟弟太小了。”

山风轻轻吹拂,伴随着我们的闲聊。走到半山腰,山路变得更加崎岖,有的地方特别险峻。有时需要攀爬陡峭的山坡,有时需要穿越狭长的山脊。我有点吃不消了,身上的汗水慢慢地流淌下来。可大力并没有放慢脚步,他边走边介绍,说这是狮头岭最难走的一段路,好在这几年没什么野兽了。

“走这样的路,你们不怕吗?”

望着陡峭的山路,我纳闷起来。

大力说:“没什么可怕的。山里人走惯了,不觉得什么。这条路还是爸爸在家的时候,带我走了几次。后来,我也就熟悉了。”稍停片刻,他接着说:“路再复杂,山里的孩子也不怕迷路。哪怕只走了一次,路线就印在心里了。”

“想爸爸吗?”

“我?嗯。”大力的声音有点哽咽。

“我们小的时候,爸爸还会带我们去放风筝。是老鹰风筝,爸爸做的,可以飞很高很高。”大力小声说。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真不该在牛大力面前提他的爸爸,这是在揭他的伤疤。

话语伴随着脚步,让寂寞的旅程变得有趣。我们到达大力的家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四周的暮色,把远近的山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鸟叫虫鸣。

看到大力的家,我终于放下心来。从来没有走过如此崎岖的山路,累得腰酸腿疼。

大力的家坐落在山坳里,周围还有四五户居民,星星点点地亮起了灯。

站在大力的家门口,我有点恍惚。眼前是三间低矮的土坯房。老青砖垒的墙基,用黏土和泥抹平的屋顶,一扇老旧的木门摇摇欲坠。门板上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了斑驳的木纹,有些已经腐朽;门把手上的铜锈已经蔓延到了周围的木材上。

有趣的是,房屋的周围居然种满了桂花树。

“奶奶。”大力大声地叫喊着。

这时候,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打开门,窸窸窣窣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奶奶,我的老师,欧阳老师来了。”大力大声说。

“老师来了,快,快请屋里坐。”老人家面带笑容。

“老人家好啊。”我打着招呼,跟着他们走进屋内。

我巡视四周,这是非常简陋的屋子,黑褐色的墙面,一张看不清颜色的四方桌子摆在屋子的中间,两条长木凳靠墙边摆放着。

“欧阳老师,您坐一会儿,我去做饭。”大力边说边放下书包,系上围裙,迅速冲向灶间。

“老师,坐。”大力的奶奶招呼我。

我应答着,赶紧拿一条凳子递给大力的奶奶。

奶奶问我:“大力在学校是否听话?”我说:“很听话,他是个好孩子。”

奶奶又问:“大力在学校成绩可好?”我说:“很好,奶奶放心吧。”

这时,大力正在灶间洗菜切菜,准备着晚饭。

灶间正对着堂屋,是一间没有门的房子。

“小强,去后屋拿些柴火过来。”

大力喊着,小强应声走向堂屋后的院子。

看着大力两兄弟在灶间忙活,我忽然看到了门外的桂花树,想起之前大力在学校喜欢看桂花树的事。

于是,我问奶奶:“大力好像很喜欢桂花树。”

他奶奶笑着说:“是的。大力跟他父亲感情很深,小时候,他父亲在家忙农活,去哪儿都要带上他。前年到外面打工后一直没有回来。他父亲离家的时候是秋天,说是桂花盛开的时候会回来,让他在家努力学习,把家管好。”

“哦。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吃着大力做的农家饭,这是我来到牛头山后,吃得最香的一餐。也就几个家常菜,炒青瓜、焖茄子,再加上一盆丝瓜汤,可我吃得差点撑破肚皮。这小子做饭太好吃了。

那夜,我住在大力家。大力一直在忙碌着,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家里。打扫院子、剁菜叶喂鸡、割草喂猪、挑水浇菜、照顾奶奶和弟弟的起居,他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些事,让我大开眼界。

我在想,他的父亲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将这么沉重的担子交给这个稚嫩的少年呢?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就离开了大力家。离开时,我在大力的枕头下面放了200块钱。同时给他写了一张纸条:努力学习,将来走出大山。老师看好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牛大力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爱上了学习,不但上课不再开小差,还开始认真记笔记,积极回答老师的问题。连下课都坐在座位上温习功课。

有几次课间操休息期间,我甚至看见牛大力拿着习题去办公室问方老师。方老师说:“这孩子进步很快,有几次数学小测,牛大力都得了满分。”

看样子,方老师说得没错,牛大力一点也不笨,甚至可以说非常聪明。

看到牛大力的变化,我由衷地感到高兴。

这是一个周一的早上,我还在宿舍里看书。

小强忽然来敲我的门。

我一看手机,还不到八点。孩子们第一节课是八点半。

我有些诧异,这孩子这么早来找我,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开门一看,大力和小强站在门外,小强左手提书包,右手搀着大力。大力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脸色还发青。感觉他的气息也十分微弱。

“你哥哥这是怎么了?”我问小强。

“哥哥被蛇咬了。”小强轻声说。

“怎么会这样,哪个部位?”我赶紧问。

“右脚脚踝。”小强说。

我赶紧蹲下身来查看,只见大力的右脚脚踝如气吹般肿大如球,周围皮肉正在发黄、变黑。

我再拍拍大力的脸,大力眼睛都不睁一下,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不行,得马上救治。”

我让小强先去教室上课。然后对大力开展了紧急救治。

我学着电视上的方法,先找了块毛巾,在大力右腿的小腿中部用力绑扎后打了一个死结,以防止蛇毒扩散。然后,背着大力往镇卫生院方向一路狂奔。

好在镇卫生院离学校不远,十分钟就到,二十四小时有医生值班。

一到卫生院,我就赶紧呼唤医生过来诊治。医生们正准备开晨会,看到大力的情况紧急,于是决定先救治病人。

镇卫生院的一名老医生接诊了大力,他看了看大力的伤口,判断说是一种叫“过山峰”的毒蛇咬的,并开始清洗伤口,然后注射抗毒血清。

老医生介绍说,牛头山茅草丛生,这种蛇很多。尤其是秋季,蛇准备过冬之前,进入捕食的高峰期,因此会频繁出来活动,路过的大人小孩都要小心。

我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帮躺在病床上的大力拉拉被子。

大力迷迷糊糊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有点苍白,感觉手脚也很冰凉。

半个小时后,大力恢复点意识,他在睡梦中反复呼唤“爸爸”“爸爸”……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这一刻,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最大努力帮他找到爸爸。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周以后,大力的腿伤完全好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孩子们和老师都比较繁忙,期中考试马上要来了。

为了让孩子们考出好成绩,这段时间我也加班加点地到班上抓教学。利用自习课时间抽查孩子们生字词的掌握情况、课文背诵情况。大力似乎也更努力了,下课的时候常常在走廊上背课文、背单词。

中段考试如期来临。考试成绩出来后,大力取得了语文90分、数学95分、英语100分的好成绩。小强也一如既往地考了全班第一名。

中段考试后,牛头山的桂花开始绽放了。那些桂花像是约好似的,一夜之间一起盛开。白露时节的那个晚上,我和方老师还围着学校的桂花树转了好几圈,发现花蕾刚露尖,当时觉着今年气候偏热,花期可能会推迟。没想到中秋一过,牛头山的桂花如雨后春笋般突然绽放。一时间,牛头山近10万棵桂花树,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远远望去,树上挂着白色的、金黄色的小花,犹如一颗颗星星,一团团、一簇簇的在树叶丛中绽放。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银色的光。

望着桂花,我发出了阵阵感慨:“好美的山村啊。”

桂花的花期短,为了保证桂花的产量与品质,人们必须在花开的四至五天内采收完毕,否则会影响收购价。牛头山桂花的种植面积广,几乎家家户户都种植了桂花树,桂花采摘时节,家中的小孩都要回去帮忙采桂花、晒桂花,因此,中段考试后,学校按照惯例要放农忙假一周。

随着桂花采摘季节的来临,大力又开始焦躁了。他有时听课心不在焉,有时又跑到桂花树下沉思。看着大力一天天焦灼起来的神情,我也不禁着急起来。

我问方老师大力的爸爸是去了哪里打工。方老师说:“听说是去了南方的一家电子厂。”我又联系南方的朋友去核实,朋友说:“大力的爸爸是在电子厂干过,后来他换了工作,就不知道去哪了。”我又找天南海北的同学、朋友帮忙打听大力爸爸的消息。

放农忙假的这天刚好是星期五,想着大力家缺人手,因为大力家也种植了两亩桂花树,于是决定跟随大力两兄弟回去帮忙采摘桂花。

桂花开始采摘的那个早晨,天空飘着细细的雨丝。我和大力两兄弟挎着篮子准备出门时,收到一条手机微信。是蓉城的律师朋友发来的,内容是关于大力父亲的:“欧阳,大力的父亲已经找到,是在蓉城的一个建筑工地找到的。不幸的是,他的父亲出事了,从5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当场就没命了。现在正在走理赔程序,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他争取最高金额的赔偿。”

望着这条短信,我一下愣住了。怎么办,绝不能让大力知道这件事。可该怎么隐瞒,才不会被大力发现呢?

一时间,我陷入了苦思之中。

此时,大力已经爬上了树,不一会儿篮子就装满了桂花。小强则选择低垂的树枝采摘。见此情景,我也赶紧加入他们的行列。

和大力住在一起,感觉我就是他的父亲一样。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大力也把我当成了家中的一员。清苦的日子里,大力教会我很多。仿佛他才是我的老师,而我,则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顽童而已。

最后,大力家的桂花卖出好价钱,而大力却把钱存在我这里。大力说:“老师,钱就放在你这里吧,要用的时候,我再找您要。”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把大力和小强拥抱在一起。

“以后,老师周末没事,就住在你家,我太喜欢这里了,行不?”

“那太好了。只是,我们家……”

大力没把话说完,可我明白大力想说的是什么。

“老师也是农村来的,这没什么。”

大力懂事地点点头,小强则高兴地跳了起来。

处理完大力父亲的后事,经过学校领导同意,大力父亲的赔偿金就存放在我这里。

直至今日,我仍没有告诉大力关于他父亲不幸去世的消息。我坚信,长大以后的大力,一定会理解我的苦衷。

刚来牛头山时的苦恼全都化为乌有……有了大力的陪伴,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有意思,我对未来充满期待和希望。

我决定继续待下去,直至大力长大成人。也许会一直待下去……

作者简介:杨在峰,梅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梅州市某事业单位。作品散见于《梅州日报》《火花》《客家文学》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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