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趣

小时候，田埂旁、草垛里、屋檐上，随处可见猫出没。许是为了除鼠护粮，家家户户见到猫入自家领地，不过度驱赶。猫也知道分寸，不怎么与人撒娇，得了好便一步翻墙、两步上房、三步磨爪，继而销声匿迹。

邻居唐奶奶儿子媳妇，都是国营单位的上班族，家里伙食标准在那时的农村算是高的，隔三差五地烹肉炖鱼。唐奶奶对待猫，犹如孩子一样随和。让在外野惯了的猫放下戒备，盘绕在她的膝下喵喵地要吃食。不管哪只猫来了，她总会抱起它捋捋毛，再从厨房端出剩饭和肉汤搅拌了，倒进早就放在地上的瓷碗里。

有的猫大快朵颐吃完，便用爪子沾上自己的口水来清洗嘴圈和脸，抹干净自己又往熄火的灶膛里一钻，直待灶膛灰冷了才爬出来，一抖满屋都是灰。当然，也有品行不好的猫会趁着她家没人在厨房，用爪子悄悄拨开碗橱的小木门，探头咬出几块鲢鱼段转身极速离开。

有一回，一只白底黑花猫叼着三四只小猫来了，在存粮的铁皮摺子旁入住。趁着猫妈外出觅食，我领着唐奶奶的5岁孙女小雅偷偷去瞧过。那些小东西虽然花色各不同，但个个软糯可爱，毛茸茸地挤在一起睡得正香。看它们尖尖的耳朵、小巧的鼻子、粉嘟的肉垫，小雅禁不住伸手就去摸。

唐奶奶看见了，就说：梅子、小雅，快过来。被猫妈遇上，它会挪窝，你们想再找小猫就难了。

在某个中午，像往常的每一天，白底黑花猫在唐奶奶家厨房边吃完瓷碗里的肉汤泡饭，回头顾盼舔毛后跳上院中的桂花树，又跳上墙头跃下去。好几日不见它来，小猫们不晓得哪天也失了踪影。

女儿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上班，那里远离农村的田野，很少有老鼠。然而，街头小巷、住宅商圈、公园及校园里依旧“猫丁兴旺”，且个个体格浑圆。

在这个物质充裕的时代，深夜两点的街道灯火通明，店铺比白天热闹，人流量比白天汹涌，路边的垃圾桶里装满了“美食”。每当厨余垃圾入桶，猫们都会一拥而上爪挠鼻嗅，寻找着爱吃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爱猫人士，定时定点投喂猫粮和零食。

而猫们大多傲骄谨慎、宠辱不惊，如果不是特别饿，都不屑抬眼，等人走远后才小心翼翼地进食。又或许为了吃食，前一秒对你打滚撒娇，后一秒吃饱就翻脸给你一爪子，然后挺着毛茸茸的胸膛，迈着T台步扬长而去，留下你蹲在原地“热脸贴着冷屁股”。

但是，人的爱总是消耗在许多美好的事物上，并且甘之如饴。于是，城市里更是时兴起家养宠猫。女儿也不例外地花几百元，买了一只浅灰色“波丝猫”。它叫“雪儿”，刚到她家只有三个月大小，一身纤细绒毛，背部深灰，肚皮洁白，四蹄踏雪，属喵界的“乌云盖雪”。

初离猫妈的“雪儿”稚气未脱，胆小怕生、却很有灵性。仿佛知道谁可依靠，一来就软绵绵地趴在女儿肩膀上，像只松懈的热水袋暖化人心。女儿告诉我，家里有了“雪儿”，不觉得冷清了。

每一个薄曦微露的清晨，“雪儿”便在阳台外喵呜。若不搭理，它便化身“蜘蛛侠”，用利爪勾住纱窗，攀爬出刺耳的声响。抑或将花盆踩得哐啷作响，搞个枝折花落，以示不满。

女儿只能妥协起身，放好猫粮和水再躺下，“雪儿”会动作丝滑地跃上床铺，用头蹭蹭她问候早安。等闹钟响时，它已经吃饱喝足，站在窗台上一动不动，用它那一条线的瞳孔“抓”天空的飞鸟，还半张着毛茸茸的嘴，喉咙发出嘎嘎咔咔的声音。

看一会，“雪儿”就跳下窗台，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伸出爪子沾舌头上的口水，优雅地清洗着自己绒绒的脸。看见主人轻轻扭开猫咪咕噜酱，它那小耳朵一动，一秒开机恢复活力。

宠物猫吃进口猫粮，住专用套房、吃睡随意，养得腰圆体胖，成为不作为的猫。其实也不用作为，好似在那里就让人欢喜。每天屎尿都在买来的“猫沙”里，都有“铲屎官”清理了倒进方便袋，上班时带下楼扔进垃圾桶。

几年前，一只浑身虎纹绒毛的黄猫来到我家，脑袋上有个褐色“王”字。来店里买东西的人们见到它，都说是宠物品种“橘猫”。“黄黄”一来就在我腿边转悠，一幅粘人的暖心状态。

每天天还没大亮，“黄黄”便在门外喵呜。约摸半杯茶之后，它便用利爪频繁抓挠门板。我听见它的叫声和抓门声，就起身打开通向走廊大门。它进来吃饱喝足了，就走到走廊通向外面的门边，两只前爪向上一举就跃到上面洞囗，然后“哧溜”翻下去。整个过程，仅仅一眨眼的功夫，让我暗自惊叹它动作灵活。

夏天里，一些扁圆型的硬壳“臭虫”，浑身都是肉的蟋蟀，田野里绿色螳螂和树枝上幼小的蝉，便成了“黄黄”的玩具和美食。有时，它躲在树后面窥视着栖息树枝的飞鸟，看到鸟儿落在地上觅食，它便猛地扑过去抓住啃咬。

“黄黄”很有个性，抓老鼠是个好手。每天，喜欢静卧在杂物间的谷柜上，太阳从屋顶明瓦透进来，漾在那束白光里，像走进舞台的追光中，成为舞台主角。你看，花猫在眯缝着睡眼，在惬意地用猫爪洗着精致的小脸蛋呢？突然，花猫箭一般蹿出，飞身上楼板，又一溜烟下来，嘴里叼着一只灰老鼠……

有时，“黄黄”扑腾阳光下的影子，转着圈圈追咬自己尾巴，发疯似的酷跑；再或者扒拉它那些随机而遇的玩具，塑料袋、小瓶盖、我的头绳……，它玩累了，便用粉色小肉蹄蒙住自己的脸，蜷缩成团睡上半日之久的回笼觉。

不到半个月时间，“黄黄”已经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了，找不见它时唤一声，很快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你身后。但偶尔它也会默不作声，藏在暗处洞若观火，算好时机伸出利爪偷袭你。这样的躲猫猫真是可爱极了。更多时候，它都是一副温顺的样子。走过来贴着你的裤角倒地翻滚，允许你摸它柔软的肚子，然后在一旁安静地瞅你，不一会儿就东倒西歪地呈现出各种睡姿。

猫类警惕性很高，偶尔也高冷孤僻，与你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生来便懂得平等而富有尊严地与人做伴，不忠于什么人或什么价值观，它是游走于两端的动物，没有什么“非此不可”的强迫症，最大程度地追求舒适、有趣和享受，也很懂得大刀阔斧地做减法，只保留最感兴趣的几件事。从这个角度来说，喜欢猫，也可以说，喜欢的是我们自己内心的向往，而又无法完全达到的那个理想的彼岸。而养猫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修行，让你慢慢地学会对生命负责。养猫最让人有成就感的一面就是，在这个纷乱无章的世界里，当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时，终于有一件东西真正掌握在你手中了。对一种生命不顾一切地付出感情，领悟责任，收获被人需要的成就感。

与此同时，你享受它的可爱，就得承受它的调皮，这一切都是公平的。就好像我们的人生道路。不可能一路坦途、一马平川，在追逐美好结果的同时，一定会经历羁绊坎坷，要学会接纳，笑对生活。治愈自己，且去养只猫吧！

作者简介：

徐连梅，江苏南通如东人。南通市作协会员，如东县作协会员。2023年创作的《如东人的春天（外一首）》，获得如东县文联“洋口港杯”文学艺术大赛二等奖。作品发表于《中国文艺家》《江河文学》《西部散文选刊》《丑小鸭》《青年文学家》《百花》《参花》《鸭绿江》《今古传奇》《诗歌月刊》《奔流》《中国诗歌》《速读》《三角洲》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