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闪烁的语词里获救（组诗）

雾

仿如丑包子店厚实的布帘子

我急切地，想一头扎进去

在帘子的那端应该是温暖的吧

刚挨过寒夜的人

总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看什么都像冒着热气的豆浆、包子

可是面前，只有干秃的樱桃枝条和

枯黄的阶前草——

我们都在虚假的沸腾里蒸煮

迎面木着脸的老妪

在镜子里展示我的未来老年生活

她的小泰迪裹得像个肉粽

在热锅里翻滚，吠声似笑似哭

向日葵

从昆明快运来的向日葵

无精打采垂着头

给清水，给营养液

醒来后它们张开，五朵插在花瓶里的

向日葵①

持续给它们营养液，给清水

就像高更的陪伴

客厅里没有光线直射的向日葵

比阳光更艳丽

仿佛愤然离去的高更

时间抽走了向日葵的生命之髓

三朵、五朵、十二朵

向日葵掉落的花瓣形如残耳

唯有绘画

凝固了向日葵的灿烂和悲伤

那是属于谁的永恒？

日升月落。向日葵啊

它们抽象的面庞还在转动、转动……

注：

？譹？訛梵高的名作《向日葵》。

残荷

不是离开，是歇憩

是扫帚靠着风在冰凉的角落午休

是百衲衣坐化于冰火两世界

不是舍离，是关切

是失眠者通灵时的耳机

是触及深处苦痛又被切断的听诊器

不是死亡，是新生

是母腹含着珠胎色素暗沉

是鼓胀的母乳寻找饥饿的嘴唇

你好小迪①

我的车懂得避让的艺术

带我远离人群

并教育我：哪一天都是孤独之旅

哪一条路都不安生

有时我的操控欲遭遇它

顽强反向抵抗

我的心想着要向左、向左、向左

它的轮毂却偏向右方

算了，小迪

生活教训太多，我放弃较劲

随你吧，最好能带我去

我最想去的地方——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②

我的孤独啊和你的轮毂一样锃亮

注：

①操控车辆的指令。

②引自苏轼的诗。

逆光

再理性的眼睛也会流下泪水

闭合。就当一个谎言

你视而不见

仿佛它就真的不存在

泪水打湿的

是你看清楚的一小会儿现实

世间都是无情物，唯有秋声

最好听①。你看

逆光中的绣球花，一个破损的世界

枯叶敞亮——

那么通透、布满虫洞和褶皱

就是不死

注：

？譹？訛引自金农的诗。

像蒲公英那样随遇而安

谁不是被冰雪暴击双脚深陷淤泥？

苦荬、黄鹌菜……都活在同一面镜子里

小母亲只把清凉的春风引为知己

此时她的幸福和伤感

那作势要远行的孩儿不会知道

春光给大地镀了一层白银

两个，一个，两个……

影子在湖水里幻变为鸳鸯扑闪的星辰

清风徐来。小母亲低头频频吻着

她落在异乡曾开黄色的花

最美呀，此时她的孩儿驾着风在飞

江河的教导

仅仅是一个词，或一个容器

孤立的

是典型的无中生有

清澈是生态，混浊也是生态

唯有流动给人安慰——

散落的花瓣、腐烂的树皮

托举者和沉沦者的命运

皆被水承纳

顺势而下

风这个过客

能带来什么又带走什么？

日复一日

水，只能用有限的起伏和波澜

表达内心——

滚烫的拒绝。宽宥

或顺从

王妃，安徽桐城人，现居黄山。著有诗集《风吹香》《我们不说爱已经很久了》、散文集《中年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