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知”群体“上香”现象的哲学探析
2024-06-21辛若腾
摘要:“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这句话是近期网络上描述某些大学生和高级知识分子矛盾行为的调侃之语。这一方面表现了一些人“躺平”的心理,另一方面也表现了某些人在“骨感”的现实面前选择的盲目和无力。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在哲学上有其理论渊源——20世纪以来兴起的“偶然性理论”,西方形而上学导致的无处不在的虚无主义,以及生存论意义上的“希望哲学”对人生命的根本激发是产生以上矛盾现象的三个主要原因。要从思想文化层面解决这一问题,需要在倡导“第二个结合”的时代背景下回归传统文化,以“民胞物与”和“自强不息”的传统思想资源来融合西方的“科技文明”,最终达到弥合现实与理想、物质与精神之间分裂的目的。
关键词:不确定理论;虚无主义;希望哲学;民胞物与
中图分类号:B262;C912.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4)12-0154-06
A Philosophical Analysis of the Phenomenon of High-level Intellectuals Burning Incense
Xin Ruoteng
(School of Polit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Qufu Normal University, Rizhao 276827)
Abstract: “Choosing to burn incense between work and self-improvement” is a recent joke on the internet that describes the contradictory behavior of some college students and high-level intellectuals. On the one hand, this reflects some peoples mentality of “lying flat” and on the other hand, it also shows the blindness and powerlessness of some people in the face of the skinny reality. This seemingly contradictory phenomenon has its theoretical origins in philosophy-the “contingency theory” that has emerged since the 20th century, the ubiquitous nihilism caused by Western metaphysics, and the fundamental stimulation of human life by the “philosophy of hope” in the sense of existentialism are the three main reasons for the above contradictory phenomena. To solve this proble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deology and culture, it is necessary to return to traditional culture in the context of advocating the “second combination” and integrate the Western “sci-tech civilization” with the traditional ideology of “the people are my brothers and I share the life of all creatures” and dogged“self- improvement”, so as to achieve the ultimate goal of bridging the gap between reality and ideals, material and spiritual.
Keywords: contingency theory; nihilism; philosophy of hope; Min-Bao-Wu-YU
在上班和上进当中选择了“上香”,这是前一阵在网络和媒体上流行的一句调侃之语。一些大学生以及高级知识分子群体更是直接在自媒体上用这句话来描述自己当前的生活状态。这里的“上香”是当前年轻人对自己精神上的迷茫状态的一种自嘲。在现实行动上就呈现为“上香”的消极行为。探析这种现象不仅仅涉及了经济、文化等领域,因为其产生群体的特殊性,在哲学思想方面也有探讨的价值和意义。
笔者将从哲学的角度对这一现象进行探析,认为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有二。第一,从现实角度来看,年轻人当前所遭遇的境遇是十分严峻的。一些现实层面的问题和困难对年轻人的发展构成了阻碍,他们面对当前这些问题充满了“无力感”,仅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些问题,对他们而言似乎难度极大,这让很多人产生了畏难情绪,因此在需要攻坚克难的时候反而放弃了努力,选择无所事事和“上香”来获取心理安慰;第二,伴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社会在现代化进程中产生了一些现代性现代性:是指启蒙时代以来的“新的”世界体系生成的时代。一种持续进步的、合目的性的、不可逆转的发展的时间观念。现代性推进民族国家的历史实践,并且形成民族国家的政治观念与法的观念,建立高效率的社会组织机制,创建一整套以自由民主平等政治为核心的价值理念。问题,如近代以来理论界一直关注的“偶然性”原理、虚无主义,它们对年轻人产生了极大影响,在对崇高价值和确定性进行打压之后留下大块的精神空缺,让年轻人在思想上陷入了迷茫和空虚。
近几年与“上香”现象相似的事件有很多,之前年轻人就曾用过“佛系”“躺平”这类相似的词语来描述自己的境遇,这些现象出现的理论源头究竟在何处?诸多相关思想以何种方式影响着年轻人?如何通过中国视角来疏通这一问题?这都是值得探析之处。
一、“确定性”的丧失及“偶然性”理论的兴起
从古希腊时期开始,西方思想界的理论研究就聚焦于确定性的研究,尤其是牛顿物理学奠基的经典物理学,它描述的宇宙是一个一切事物都精准地按照其规律运动的宇宙,是一个被严密编排出来,其中一切未来的事物都取决于过去事物的宇宙,并且这种理论不仅仅关乎某一学科或者某项实验,而是对整个世界的图式图式:现代图式理论是在信息科学、计算机科学深入到心理学领域,使心理学中关于人的认知的研究发生了深刻变化之后于本世纪70年代后期发展起来的。图式描述的是具有一定概括程度的知识,而不是定义。图式所描述的知识由一部分或几部分按一定的方式组合起来,其中的组成部分称之为变量(variable)或槽道(slot)。描述。在以德国古典哲学为代表的哲学理论当中,“偶然性”是被轻视和忽略的。例如,在康德看来,偶然性就是对人性的贬低。
正因为令善与恶如此交替变化是件愚蠢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人类自身的全部交往应该看作一部纯粹的荒诞剧;因为这将使得我们人类在理性的眼中比起其他动物来,没有任何更高的价值,而动物上演这种娱乐却不用花费什么,也无须耗费脑力。[1]
因果律是不能被怀疑的,即使是最坚定的怀疑论者休谟也认为“(偶然性)仅仅是一个具有消极意义的语词,不代表自然中无所不在的任何真正力量”[2]。同时代的斯宾诺莎也将上帝看作是唯一的自由因,而世间的一切事物包括人,都要按照上帝的必然性行事。可以说,因果律就是必然性,必然性具有不可撼动的地位,而偶然性则是对至高的必然性的忤逆。
但从19世纪末开始,随着统计学方法概率论和关于“熵”的理论的提出,关于不确定性和偶然性的理论开始兴起,牛顿建立的严丝合缝的确定性宇宙被置换成为了一个概率性的宇宙,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是吉布斯(Gibbs)和维纳(Wiener),这两者将概率论引进了理论研究当中。吉布斯的中心思想在于,我们对“一组世界”所能给出的答案在范围更大的“一组世界”中的可能程度如何,即抛却了之前对于当前的确定的宇宙当中的问题给出的确定性答案,而是转向探求可以在大量的类似的宇宙当中找到答案的种种问题。
物理学的实用部分都不能不考虑到事件的不确定性和偶然性。吉布斯的功绩就在于他首次提出了一个明确的科学方法来考察这种偶然性。科学史家要寻求历史发展单一线索,那是徒劳的。[3]4
除此以外,吉布斯还提出一个学说,他认为,概率是随着字宙的愈来愈老而自然地增大的。这个概率的量度叫做熵,而熵的特征趋势就是一定要增大的,一个宇宙存在的时间越长,它就处在一个不断熵增的过程当中,而随着熵增这个宇宙和宇宙中的所有闭合的系统都趋于混乱并且开始丧失特殊性。吉布斯把最小的概率的程度看作是秩序,而将最大的概率的程度看作是混乱,整个宇宙都将向着混沌和单调的方向发展,只有生命的寄居之处才有着与整个宇宙运动发展相反的趋势存在。维纳认为,“这个革命所产生的影响就是今天的物理学不再要求去探讨那种总是会发生的事情,而是去探讨将以绝对优势的概率而发生的事情了。”[3]6他本人也在“熵”理论的基础之上提出了控制论学说,他认为“我们不得不过着这样一种生活,其中,世界作为整体,遵从热力学第二定律:混乱在增加,秩序在减少”[3]30。将偶然性和不确定性当作是研究当前问题的基础,学界的研究开始摆脱了经典决定论和目的论的限制。一个事物的发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被决定好的,而是在多重因素和机遇巧合的干预影响之下走向了某种方向。
同时,海森堡在量子力学上取得了理论的突破,经过实验和理论认证提出了“不确定性理论”,其中包括了两个力学量子之间的不确定因素和能量与时间之间的不确定因素,即当对一个量子进行测量的时候,测量者的介入会对它产生干扰,想要对它的位置进行测定,就必须要用波长较短的波,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对它的速度扰乱很大;对它的速度进行测定就要用波长较长的波,这种情况下对量子的位置扰乱也很大。因此,想要对一个量子进行确定性的观测是不可能的。
至此,在理论上对于不确定性理论和偶然性理论的奠基已经完成。在现代和后现代时期,从理论物理学到哲学社会科学无不受到这种基础性理论的影响。例如,历史哲学家赫勒认为,“后现代的男男女女思考和行事的方式就仿佛一切(每一个历史事件)全都是偶然的(在这个词最强烈的意义上),但他们并不以本体——形而上学的方式谈论偶然性。一个偶然的人只是带着偶然性意识行动和生活而已”[4]。在当代尤其是后现代学者的语境下,偶然性被看作是社会当中的人存在的基础。这种思想倾向也切实影响到了当代年轻人,他们对自身命运和发展前途感到迷茫,自身的命运仿佛已经走向了不可控,因此不得不寄希于偶然性因素的出现。同时,偶然性和不确定性也会引发虚无主义的病症,过去人们所坚持的崇高价值和理想在偶然性思想的影响下被怀疑和抛弃,进而转向某些虚无的权威来获取安全感。
二、科技时代中的虚无主义
“虚无主义”(Nihilismus),一词最早出现在雅可比(Jacobi)写给费希特关于康德哲学的书信当中,在当时这个词是用来描述物自体世界物自体世界:“物自体”是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1724—1804)提出的哲学基本概念,又译“物自身”或“自在之物”,指认识之外的,又绝对不可认识的存在之物,是现象的基础。物自体学说是康德批判哲学的基本内容之一,也是康德研究的中心课题。和自我之间的关系。雅可比认为,康德将物自体和先验自我的世界进行了严格的划分,这一举动有将物自体世界虚无化的危险。在此后,尼采为虚无主义研究奠定了基调,他综合了欧洲200年来的文化发展和启蒙以后的现代化进程,认为虚无主义应当是现代性的典型特征。尼采认为,虚无主义的第一种意义是“对最高价值的贬损”[5]386,是一种没有意义没有目标的状态,脱离了中世纪以后,在对上帝这样的超验权威进行反神圣化之后,人们突然进入了一种没有目标和寄托的状态当中(当然这一寄托上的空白后来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被金钱替代),在精神和信仰上出现了巨大的空白。第二种意义上,尼采认为西方形而上学的柏拉图主义传统带来了对生命和肉体的贬低和压制,柏拉图主义将某种超感性世界看作是真正的世界而肉身和现象世界则是次要的,在此基础上的基督教形而上学建立的道德体系走向了生命的反面,这种道德体系对生命延续自身的本质进行抵制。因此,尼采将柏拉图主义的形而上学看作是虚无主义的源头。
尼采认为虚无主义可以被分成积极的虚无主义与消极的虚无主义,不完全的虚无主义和完全的虚无主义。对精神力强的人来说,最高价值的贬低并不会让其崩溃,他会直面最高价值的贬抑和权威的空缺,以自己充沛的生命力去创造新的价值,舍弃旧的价值,这是完全而积极的虚无主义。
“让你们之对生命的爱即是你们之对最高希望的爱,而让你们的最高希望即是生命的最高理念吧!然而,我要你们的最高理想听命于你们——就是这个:人类是应该被超越的!”[6]但对于精神力量软弱的人来说,最高价值的贬损造成了“……甚至创造出意义的创造性力量也减退了,而且成为对支配性状态的失望。无能于信仰某种意义,无信仰。”[5]900
消极的虚无主义带来的是逃避和相对主义,在最高价值丢失和贬损的时候对问题的解决和新价值的建立选择逃避,或者选择另一种固定的、看似稳固的最高权威来填补空缺,归根结底就是将自己放在无力与软弱的境地里。“是病人和濒死者,他们轻视肉体和大地,想出天国的事物和拯救的血滴:可是就是这些甘美的阴森森的毒,他们也是从肉体和大地那里拿去的”[7]。这也是尼采最深恶痛绝的虚无主义者,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贬损了生命的价值并且延缓了新的价值的建立。“在尼采看来,我们并不因为废除了真实的世界就陷入了虚无之中。他一方面揭示了形而上学的虚无主义本质,另一方面则试图通过重估一切价值来克服形而上学的虚无主义,以肯定感性世界的意义。”[8]
在这之后,海德格尔在解读尼采时认为,“虚无主义是那种历史性过程,在其中,占据统治地位的‘超感性领域失效了,变得空无所有,以至于存在者本身丧失了价值和意义。”[9]换句话说,形而上学将存在者错误地抽象成为了存在,并用这一被错判的存在者去定义存在者的生存,这对存在造成了缺失的危机。而关于“上帝死了”这一至高权威和道德价值的缺失,海德格尔认为:“在尼采思想中,‘上帝和‘基督教上帝这两个名称根本上是被用来表示超感性世界的。上帝乃是表示理念和理想领域的名称。自柏拉图以来,更确切地说,自晚期希腊和基督教对柏拉图哲学的解释以来,这一超感性领域就被当作真实的和真正现实的世界了。”[10]在这一超感性领域的基础上,一系列的“秩序”“规则”被建立起来,借此为整个存在者整体进行定义和价值赋予,形而上学将存在者看作是一无所有而只有存在是真实,“虚无主义的本质是这样一种历史,在其中,存在本身是一无所有的”[8]。这种最高价值的解构让存在者陷入了迷茫之中,他们丢掉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现实问题上反映出来的一些大学生和高级知识分子的“上香”现象,一方面,人们原本的理想主义被功利主义取代,追求的东西必须是能快速兑现的,那些与自己之间存在着距离的、要通过努力奋斗才能得到的东西被划入到虚假的行列,高尚的品德和努力奋斗被看作是谎言。让年轻人在本该对这一问题做出肯定的答复时选择了回避和退缩,又为了弥补不确定性带来的不安感而选择了“上香”,希望以这种活动为自己带来内心的慰藉。另一方面,在价值观念上陷入了相对主义的境地,原本传统的是非观、价值观受到冲击和怀疑,尤其是受到一些后现代主义理论的影响。一些人认为一切都是相对的,对于好坏是非的判断都是因为价值观的不同,他人的价值判断与自己无关都应该被尊重,这就为那些庸俗的、功利的行为提供了合理性,而放弃了价值教育和教化。这些现象都和虚无主义的内核是高度吻合的。而我们要做的应当是:“澄清其社会经济基础,揭示其政治文化根源,厘清其历史演变脉络,分析其当代表现,是严肃、认真地对待现代虚无主义的应有态度。”[11]
应当明确谈论虚无主义并不代表着颓废、消极和空虚无聊,尼采之所以对两种虚无主义进行划分就是为了呼唤“超人”,是要肩负起自己的历史使命感和责任感,以忧虑、严肃的态度对待处在历史、当下和未来的人,也是权力意志未曾软弱的人,“超人”不会陷入到一切崇高的都是虚妄的境地当中。“上香”现象的出现是虚无主义在当代的真实写照,但也要注意到这种现象从侧面体现出年轻人对生活仍有希望,只是在观念和方法上出现了偏差。他们实际上是想找寻一种超越现存的可能性,只不过将这种可能性变成了令人不安的不确定性,在找寻超越的路径时错误的寻求外在力量而忽略了自身的本质力量。可以说“上香”现象是年轻人对未来的“希望”遭遇了偶然性的阻碍之后选择的具有虚无主义色彩的行为。
三、希望原理的本体论意蕴
布洛赫(Ernst·Bloch)提出的“希望”哲学就是针对虚无主义的病症,他续接了尼采所提的积极的虚无主义,并且依据“可能性”和“偶然性”提出了“尚未存在”的本体论,以此来建立具体的“乌托邦”(Utopia),让人在面对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未来时保持一种战斗乐观主义。
布洛赫认为人的存在应当是“尚未存在”的过程,这一概念出自他在1961年发表的《哲学中的基本问题:“尚未存在”本体论》,其中“尚未”并不是指“无”和“没有”,而是指目前尚未存在或尚未生成,但面向未来正在生成、可能存在或应该存在的东西,一种开放性的过程。布洛赫批判了形而上学的物质概念,认为形而上学者将物质看作是固定而机械的存在者,这直接导致了在形而上学的思维就是机械的,忽视了物质是向前发展的、向着未来敞开的。布洛赫认为人也应当是处在“尚未存在”的本体论当中,人应当是“昭示其是朝向可能性的存在者”[12],不应是被给定的存在者,形而上学用某种特定的物质和概念定义人的行为很明显是谬误。将人看作是“尚未存在”既是对形而上学的落后观点的批判,也让人和世界回到了不断变化、不断生成的状态当中。“世界过程本身就是某种乌托邦的功能而且世界过程与作为实体的客观可能性的物质是结合在一起的。”[13]布洛赫的理论当中出现了类似于不确定性和偶然性的理论,但是他在“尚未存在”的本体论当中将“希望”看作是人的存在方式,用“期待”的概念将人的生命引向充满了生命力的积极方向。
“希望”使人的生命指向了未来,指向了更具有丰富可能性的方向。其结构是由期待和可能性组成的,而希望又分为主观的希望和客观的希望,只有期待意识即主观的希望和客观的希望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希望才是符合客观情况和主观意愿的希望,借此人能够发现世界当中的新奇性(novum),正是这种新奇性让人们超越旧事物、成为有激情有创造能力的主体。布洛赫将人的生存概括为“事实—内驱力—奋斗—渴望—寻求—冲动”的逻辑链条,最后的冲动是超越现实存在建立起具体的乌托邦的冲动。因此,人一直处在尚未实现的生存状态下,因为“希望”而不断地寻求超越现存的方法,这种希望要求人要创造出一个与人的本质相近的真实存在。这些都督促人不断改革创新,提醒人清晰地认识自己的存在,“业已实现的东西是丰满的,同时也是容易遮蔽的,因为在现实的东西当中本身就拥有某种尚未实现的东西。”[11]
希望本体论的最终的落脚点是“乌托邦”(Utopia),该词最早由英国人文主义者托马斯·莫尔创造,相当长的时间里乌托邦被看作是完美的国家、只存在于设想里的国家。布洛赫从积极的方面去使用乌托邦一词,该词在“事实—内驱力—奋斗—渴望—寻求—冲动”的链条当中处在最后一环,是连接人的希望和现实的中介。布洛赫把乌托邦视作人的生存结构中和人类社会中存在的超越现存的不合理的现实的一种批判的维度,一种批判的精神。他认为,落入空想的乌托邦是抽象的乌托邦,其本质是不合实际的幻想,是对现实的否定;而依托于以希望为本质的人的实践建立的乌托邦是具体的乌托邦,人内在的、本质的、具有超越现存可能性的热情和驱动力是具体的乌托邦的主体。在这种驱动力之下,人依据客观实在的可能性而实现自己的本质,消除主客体之间二元对立,使社会化了的人同经过人中介了的自然相结合,达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同把世界创造成人类的家园,即富有新奇性、可能性、创造性的自由王国,这也就是世界的人道化。
希望哲学的最终落点在人的本质和内在精神意向上,内在的精神力量直接决定了我们通向未来的可能性,我们应当重视人自身存在的意义和自我实现的方法。人们对一个超越现存的未来世界的渴望扎根于人的内在,而希望让人能通过实践和劳动来解放自身并创造世界历史。而布洛赫最终把建立乌托邦的希望放在了马克思主义上,他认为马克思主义就是面向未来和无限可能性的哲学。“未来的方案源源不绝,花样翻新,但直到马克思,这些方案才得到了具体的校正。”[14]
回到“上香”现象,可以通过“希望”本体论对此进行分析和解答。当代大学生和高级知识分子的“上香”行为是一种抽象乌托邦的幻想,它反映了当代人对超越当前自身状况的渴望,但实现超越的方法却没有相应的客观现实基础,可以说是人主观的希望和希望的客观方面不相符合的产物。人们这么做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实现个人的进步和相应的个人价值,对于这个世界仍然还充满了希望并想要满足自己的期待。通过希望的哲学,我们应当明白这个世界充满了可能性和希望,人是以希望为生存的方式,人类不能于满足生存和发展的基本需求,而是要以充满希望的创造热情完成对现存的超越。
四、“第二个结合”与“上香”现象的中国式思考
本文探析的“上香”现象,是由近代学界重视的“偶然性”理论作为深层次原因引起的一种思想问题,同时这一从内核上来说失望与希望共存的现象也符合虚无主义的特征,可以说是虚无主义倾向在当代大学生和知识分子群体中的体现。对当代年轻人来说,顺应第二个结合第二个结合: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首次提出“两个结合”的概念。他强调,新的征程上,我们必须“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用马克思主义观察时代、把握时代、引领时代,继续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21世纪马克思主义”。这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在长期坚持的“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基础上,又提出“第二个结合”,即“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思想文化潮流,在思想上回到传统文化和中国哲学是解决这一问题的出路——张载的“民胞物与”以及自强不息的精神是解决这一问题的两大抓手。
“民胞物与”的理论基础来自于孔子的“泛爱众”[15],还有《礼记》当中提到的“圣人耐能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16]。是儒家“爱人”精神的继承与发扬。“乾称父,坤称母;与兹藐焉,乃浑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17]天地是人的父母,人是天地的产物,在张载的“太虚即气”本体论中,人是由充塞天地之中的气构成的,因此人和天地万物都是同构一体的,从本体论上为君子能“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18]奠定基础,达到“民胞物与”要先从提高自身修养开始,培养自身宽广的心胸,让自己的见闻之知识变成自身的德性,最后能够体验“无孤立之理”的万物之理和万物一体的宇宙最终形态。由此可见,宇宙万物和万民生灵都与“我”休戚相关,用“气”这一概念将天与人紧密联系起来,将君子的最终使命定义为实现天道和人道的统一。人行事的出发点不应该是个人私欲,而是着眼于整个社会和天地万物。个人身上肩负的是对整个社会和历史的责任,这让人对自己的道德义务和历史使命有更深的认识和理解,并让人对自己所处的社会有归属感。
综上分析,扎根中国文化的土壤,对“上香”现象应当有中国式的思考:诱发该现象的,无论是虚无主义还是偶然性理论都是个人主义的视角,它们将人导向了在面对社会发展现状和文化风气时无能为力的境地,将个人的价值与社会价值割裂开,否定了个人能为社会做出贡献,而只能勉强保全自己。而“民胞物与”是对人社会责任复归的呼唤,“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19]则是流传至今的中华民族精神的最好体现,既要尊重事实又要自强不息。
五、结束语
出现在大学生和“高知”群体当中的“上香”现象,是在社会经济发展、文化交流到达一定程度时出现的一种文化现象。一方面表现出一部分人的“躺平”心理,另一方面也体现出一部分人在“骨感”的现实面前选择的盲目和无力。当代的年轻群体在精神上出现了一定的迷茫,主观地将自身能力和社会发展之间划上了一道鸿沟,似乎自身价值的实现是不可能的,更毋宁说社会价值的实现。正是这种消极的行为引发了这种带有自嘲和含义的“上香”现象。对这一现象进行哲学探析的话,会发现其早有理论渊源:20世纪以来兴起的“偶然性理论”,西方形而上学导致的无处不在的虚无主义,以及生存论意义上的“希望哲学”对人生命的根本激发是产生以上矛盾现象的三个主要原因。要从思想文化层面解决这一问题,需要在倡导“第二个结合”的时代背景下回归传统文化,以“民胞物与”和“自强不息”的传统思想资源来融合西方的“科技文明”,最终达到弥合现实与理想、物质与精神之间分裂的目的。让“上香”最终变成一句自嘲的玩笑而消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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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辛若腾(1999—),男,汉族,山东青岛人,单位为曲阜师范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研究方向为外国哲学。
(责任编辑:杨超)